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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衣第3部分阅读

的举动,完全是故意将她推上那风尖浪口,直接面对张良娣和容妃的。

    倒不是存着害她的心思,事实上他还想将她收为己用。

    他过去所布的暗线与人马大多在宫外,又为了不引人注目,目前身边可靠且能够直接使唤的人只有行风和子甫而已,实在太少。

    今天他这么做,不管灵儿原先接近他是为了什么目的,从今以后都等于被绑上他的船,非得倚靠他道棵大树不可,否则马上就会被张良娣或容妃给撕了。

    当然,她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投靠容妃。

    他这一手一方面转移了容妃的注意,好让她开始关切自己子嗣问题多于朝中局势,让他多了布局的机会,另方面也得了灵儿的忠诚,多了个聪敏机伶的手下,可谓一举数得。

    只是原先明明是存着利用的心理,何以他见自己手底下两名“爱将”感情忽然变好,竟会感到些许不悦?

    “灵儿,过来我瞧瞧。”他忍不住出声打破那两人间太过和谐的气氛。

    辰绫转过头,面对他时,感动立刻换成警戒。

    “殿下有什么吩咐?”她一脸活像他会吃人的表情。

    他想做什么,现在已经没外人了,可以别再作戏了吧?

    殷华心底那股不悦感更加深了,难得冷了脸——是真心的,不是为了作戏唬弄人,“过来。”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潜藏的怒火,辰绫虽不怎么情愿,还是朝他走了去。

    只是可能是刚受了太大的刺激,也或许是觉得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实在没必要再装乖讨好,总之她脸上明白写着戒备和怀疑。

    见她在离他五步远之处就停住,殷华没好气的道:“再走近些。”

    她只好不情不愿的又往前走了两步。

    殷华受不了,干脆直接自己走上前,伸指勾起她的下颚。

    “殿、殿下!”她惊呼,直觉的想后退,没想到他的力气异常的大,她竟没能挣脱。

    “连我的人都敢打,张良娣是跟天借了胆吧?”殷华冷哼。

    他利用这小宫女吸引容妃的注意是一回事,可她被人伤了又是另回事。

    若说先前他在众人面前演的那出是戏,如今在这样近的距离,仔细观察过她的伤势之后,他倒隐隐动了真怒。

    不过是个良娣,那女人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

    “不是跟天借胆,是跟容妃。”子甫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

    没容妃在背后怂恿甚至撑腰,他才不信那张良娣敢如此嚣张。

    “我看也是。”殷华终于放开了辰绫,只是收回手时,却有些眷恋指尖那柔腻的触感,得极力克制才能抑下重新触碰她的冲动。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吧。”他别开眼,有些恼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思。

    夜晚,四下静寂,只听得见沙沙的风声。

    这皇家别院占地颇广,除了大多集中在附近的主要殿阁外,尚有很大一片的花园与马场。

    殷华带来的人不多,即便再加上原本就驻守在别院的,也不可能如宫中那般戒备森严。

    辰绫这阵子以来早把夜晚侍卫巡逻路线弄得清清楚楚,趁着这几日因伤休息,她打算去马场见见那匹黑山。

    这很危险,也很不智。虽然若出了事,她晓得殷华会保自己,可相对的,她亦得付出同等代价,那男人一直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精明人。

    但即便知道必须承担的后果,她仍决定前往。

    那也是她心底的黑山吧?她想。

    张良娣那巴掌看起来可怕,但其实并不严重,再加上擦了上好的药,因此第二天晚上,脸上的伤便好了九成。

    辰绫决定动身去见那匹白马。

    所幸她事前工夫做得不错,一切都按预料的进行,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来到马场。

    马场半夜虽有人看守,但并非直接守在马厩前,而是在数丈外的屋子那守着,因此她小心的绕过,悄悄溜进马厩。

    黑山有自己专属的马厩,颇为宽敞,她走过去时它还醒着,正慢条斯理的啃着草。

    “黑山。”她走到他面前,轻唤,“你是从黑山村来的吗?”

    白马低头啃着草,仿佛没听到她问话似的。

    辰绫并不气馁,若黑山直接就承认了自己是妖,她还会觉得讶异。

    “你也会说话的,对不对?就像流云一样。”她又道。

    白马瞧了她一眼,仍是没反应。

    “我去过黑山村,流云带我去的。”她迳自说着,也许她并不是真的期望黑山能回应自己什么,只是有些话在心底藏了太久,需要发泄的管道,“流云跟你长得很像,它是我母后的爱马,宫变那时,所有人都死了,父皇死了,母后死了,弟弟也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是流云负伤载着我,跑到了黑山村。”她又凝望了它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它也死了……为了救我,力竭而死。”

    她的手伸至胸口,轻轻一扯,一件轻薄雪白却非丝非绸的料子平空出现在她手中,她也同时露出原本美艳绝伦的面孔。

    “你瞧,这就是流云的皮了。它因我而死,可我为了生存,不得不像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剥下它的皮……”她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苦涩,“我不想这么做,却又不得不……”

    她不怕死,却不能死。

    至少在为她最挚爱的家人复仇前,她不能死。

    因为她的命,是用很多很多人的命换来的。

    黑山终于停下吃草,望向她。

    然后它将头伸向她,先是碰了碰那件蚕衣,接着又顶了顶她的手。

    她愣了下。虽然马儿没开口,她却看出它眼底饱含温柔亲昵。

    “黑山,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别自责,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你无须愧疚,更不必满心想着为他们复仇。你活着,就是完成他们的心愿。

    她仿佛自马儿眼底读出那样的讯息。

    “谢谢……不管你是不是真对我说了那些,总之我的心情好多了。”她微微一笑,“虽然那仇我是非报不可的。”

    她和黑山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尽管它始终没开口,但埋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有人可以倾诉,仍让她感到轻松许多。

    只是当东方逐渐泛白,辰绫不得不离开。

    “谢谢你听我唠叨了这么久,我该走了……”她恋栈的望着马儿,“若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瞧你……”

    马儿立刻扬蹄用力踩着干草,似乎不大高兴。

    “怎么,你不希望我再来?”她一愣,随即才想到它多半是不愿她冒险前来,“那好吧,总之……你好好保重。殷华现在的处境也挺危险,你要小心,别像流云那样……”

    她又说了些话后,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第5章(1)

    辰绫回宫的路上满怀心事,有些失魂落魄的,自然没先前那般谨慎。

    所幸天还未亮,隐去了她的行迹,且一路上没什么人,她走了大半天的路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也就少了几分警戒。

    只可惜她的好运没延续至回到寝间。

    当她正沿着一条湖畔小径走着,眼见自个儿的寝间就在眼前,加快了脚程,不想却突然冒出了个声音,唤住了她——

    “大清早行色匆匆,你是负责哪儿的宫女?”

    她倏地顿住脚步,错愕的回头,竟见殷华坐在小径往内延伸的一个小亭子里。

    那小亭子被一丛矮木遮住了大半,而刚才她又只顾着注意远方,才未看到亭子里居然有人!

    不过在见到来人是殷华时,她其实松了口气。

    虽然她编的谎言肯定骗不过他,但根据以往经验,她若不愿说实话,他倒也不会真的为难。

    这男人阴险归阴险,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

    “殿下。”既然被发现了,她只好开口唤人。

    只是,那是错觉吗?为何殷华的脸上充满讶异。

    殷华确实很诧异。

    眼前的少女身着宫女服饰,但他从未见过她。

    或者该说,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并不是宫里的人。

    他身为北蛮太子,自幼见过宫中各形各色美丽的女人,却没有一个及得上她半分。

    那是张美得几可夺人神魂的精致娇颜,有着北蛮女人少有的秀美,却又不似南方冀国女人那般娇柔纤弱。

    她一身肌肤似雪,双颊微泛桃粉,朱唇如雪地里一枝红梅,娇艳绝伦,弯弯的柳眉下衬着浓墨般的星眸,像有某种力量,教人见了便别不开眼,完全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殷华的生母过世的早,他自幼在人吃人的后宫长大,多年来没少吃过暗亏,因此对女色几乎无感。饶是如此,他也足足为了这张丽容怔了半晌才回神。

    “你是谁?”再度出声时,他已恢复冷静,并开始思索这名少女出现在此的可能原因。

    会是容妃派来的吗?但殷华很快就自己推翻了这个揣测。

    容妃巴不得他不近女色,又怎么会送美人给他,就算是想安插人到他身边也不太合理。

    她若有本事弄到并控制这等美人,塞到他这有什么好处?

    辰绫也愣住了,不明白为何殷华不认得自己。

    然而当她低下头,发现还拿在手上的蚕衣,才发现自己离开马厩后竟忘了把蚕衣披回,此刻竟是以真面目面对殷华!

    完了。她心一凉,嘴上却仍道:“奴婢是厨房的人。”

    殷华当然知道这是谎言,甚至他觉得这少女也晓得瞒不过他,却还是说了。

    为什么,是笃定他不会揪着她去让其他人指认吗?如果是的话,他不得不说她还真了解他。

    “你叫什么?”

    她的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道:“……晨。”

    这情景挺像几个月前她端着汤药进殿见到他时。

    “哪个晨?”他继续问。

    她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早晨的晨。”

    “因为现在是早晨?”殷华一笑,也不在意,“姓什么?”

    “太子殿下。”她咬牙道:“想必您早就知奴婢是偷溜出来的,若您要惩罚奴婢,就尽管处置吧!”

    当她还是“灵儿”时,就已经受够被他用言语逗得胆战心惊的感觉了,这会儿可不想再任他牵着鼻子走。

    殷华薄唇轻扬,心中对她的来历很有几分好奇。

    不过直接问她是多半不会说实话的,而他也不打算搞严刑逼供那套,因此只淡淡的道:“放心,怜香惜玉我还是懂的,像你这样的美人,我怎么舍得惩罚?”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称赞她的美貌,可这男人总是口中说一套,心底想着另一套,让她很难相信。

    殷华对于她的沉默不以为意,直接起身走出小亭子,“正好我也睡不着,陪我走走吧。”

    走走?辰绫现在最不想的就是继续和他在一块儿。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殿下,再晚些其他人醒了就会发现我不在……”

    “好吧,那我们聊几句就好。”他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很好奇,以你的面貌,入宫怎么会没被我父皇看上?”

    辰绫瞪着他那一脸看起来真的很“好奇”的模样。

    “……奴婢还是陪殿下走走好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已经太了解,这男人不会直接拆穿她的谎言没错,却完全以看她无法自圆其说为乐。

    “你挺聪明的。”见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殷华的心情就很好。

    虽然长相差很多,可这少女却令他想到灵儿,忍不住便想看她无措的样子。

    这两日放了那小宫女假,没见到她人,他老觉得有哪儿不大对劲。

    大概是因为少了个人逗弄吧,他猜测。

    但虽然很想,却又不好反悔要她提早回来,那显得他好像很重视她、不能没有她似的……

    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在乎她,跟心底真的在乎,绝对是两件事。

    当发现自己对灵儿的态度,逐渐从前者转变为后者,他心中突然警惕起来,也打算趁着这几日她不在,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现在的他要做的事很多,没空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殿下心里时时想着算计人,不累吗?”

    他回过神,有点意外这名少女竟会主动出声。

    他不知辰绫实在是憋久了,没办法,平时都被吃得死死,难得今天在他面前换了个身份,当然不想继续扮乖。

    “难道你出现在这里,就没任何企图?”他反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若我说……确实有呢?”

    她要是说没有他也不会信啊,殷华有些好笑的想着。

    “那么你有什么企图?”他随口问,其实没期望她会回答。

    殷华不是那种非得将事事捉握在指掌间的人,他向来只在意结果,过程如何倒是其次。

    因此无论是灵儿,或是眼前这自称晨的少女,尽管知道她们出现绝非偶然,但既然认定她们不会影响他打算做的事,他便不是那么在意,没非得急着想知道她们的目的不可。

    这也是为何他始终没“逼问”灵儿接近自己的原因。

    没想到那少女认真想了想,还真的说了。

    “有个人杀了我的父母和弟弟,我很想报仇,但却没有能力对付他。”

    过去她还是灵儿时,总是没机会将这些话说出口,如今以真实面貌出现在他面前,总算鼓起勇气告诉他。

    殷华因她的坦白而怔了怔,“所以你找上我,是希望我能为你复仇?”他还真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那人……势力庞大,若殿下也没办法,世上恐怕再无人对付得了。”

    他淡声道:“世人皆知我这太子之位坐得不稳,又无实权,你希望谁死,要找的应该是我父皇才是,以你的美貌,只要伺候得我父皇高兴,不过杀个人而已,他必能为你办到。”容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无权无势四个字,也只能哄骗不知情的人罢了。”她淡淡扯动唇角,“况且我若真打着接近皇上的主意,只怕早就被容妃给铲除了。”

    “这倒是。”殷华笑了,同意她的话,“不过我从不做没意义的事,你打算如何说服我?”

    辰绫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开口,“若那人不在了,对殿下有利而无害,这算好理由吗?”

    他摇头,“很多人的死对我皆有益无害,但我总不可能将他们统统杀了。”

    “那么殿下想要什么?”她直直望向他的棕眸,“若殿下能为我复仇……只要殿下开口,我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

    “包括献上你的人?”

    辰绫一愣,心底突然流过一种……像是失望的情绪?

    先前她一直觉得殷华不一样,然而现在却发现原来他也不过一介凡夫,同样会为她的美色而惑。

    但他们之间不过相互利用,他是什么样的人又关她何事了?

    辰绫刻意忽略怪异的刺痛感,咬牙道:“如能报得大仇,我愿意向殿下献上一切,包括性命……当然人也是。”

    “看来你真的很想报仇。”殷华先前虽惊艳于她的美貌,但也仅此而已,方才那样问,只是想知道她对于复仇有多少决心。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开始有些欣赏她。

    “父母之仇岂可不报?”她冷冷的道,永远忘不了六年前那场残酷而血腥的宫变。

    “抱歉,这等心情我恐怕无法体会了。”他自幼丧母,与父亲也没什么亲情可言,无法体会她的仇恨,“所以,你那厉害的仇人究竟是谁?”

    辰绫张口正想说话,不料此时远处却传来一阵马蚤动。

    几名应是巡逻的侍卫似是发现了他们,嘴里嚷着殿下,朝这里奔来。

    辰绫脸色一变,到口的话立刻变成了——“殿下,小女子先行告退,过些时日再和殿下相商。”

    “你会再来?”或许他真正想问的是,她究竟要如何避开众多耳目,进到这皇家别院?

    虽然这儿戒备远不若真正的宫中森严,却也不是能够轻易来去的。

    “当然,还寄望殿下能为我复仇。”她苦笑了下,实在不敢再耽搁,“我得离开了。”

    辰绫转身时,衣角不小心勾到了一旁矮木树枝,她用力扯了扯,顾不得衣角被扯得有些裂开,匆匆朝另一头跑走。

    殷华没有拦人,只是若有所思的觑着她离去的方向。

    “殿下!”那些侍卫在她消失于不远处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