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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债女不还第3部分阅读

    开盘中的火腿蛋,叉起来放入口中咀嚼,充分享受食物的香气与滋味。

    “昨夜玩得很愉快吗?”

    虽是明知故问,但穆尚理在尔虞我诈的法律圈淘洗得很彻底,老辣深沉到了极处,脸上表情完全瞧不出异样。

    看他一副局外人的模样,绝对没有人会怀疑他才是损失两千法郎的苦主,安排杨尔杰出现在酒吧的黑手。

    夏盈玥轻笑出声,酒吧发生的小插曲是旅程中最精彩的一幕。回台湾后,她一定要说给小苑和欢欢听。

    “很好玩,免费喝了很多杯酒。”

    免费吗?穆尚理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本以为她既是老狐狸的女儿,酒量应该很差,只要闻到酒味,整张脸就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所以他才想出这招毒计。

    一旦灌醉她后,只要看杨尔杰的刑案注记资料——也能是所谓的前科,就不难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杨尔杰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在电梯里被女朋友抛弃,受创甚巨,形成攻击性人格,从此成为电梯之狼。

    他多次性侵害妇女得逞,担任辩护人的就是穆尚理。

    承审女法官年纪尚轻,社会历练不足,穆尚理充分利用这点,辩称由于被害妇女要求犯人使用保险套,并没有达到不能抗拒的地步,不符合强j罪的构成要件,最多只触犯强制罪。

    别小看这个理由,强制罪的最高法定刑才三年,强j罪最低法定刑就要五年,最重可以判到无期徒刑,两者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服刑出狱后,就算穆尚理要杨尔杰杀人放火,他也会眉头皱也不皱地照办,更何况只是叫他重操旧业。

    夏盈玥又比又划,说个不停,表情手势精彩如专业说书,把昨晚杨尔杰醉得不省人事的丑态二字不漏地告诉穆尚理。

    “可借你不在现场。他在众自睽睽下狂跳大腿舞的模样,铁定让你笑到翻倒,明明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他还坚持没醉没醉!”

    所托非人!

    杨尔杰那个大色胚,在台湾伶俐得很,来法国却变得呆头笨脑,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毛丫头手上。

    穆尚理替自己的二千法郎感到不值。

    夏盈玥灿烂的笑颜再次让他重温失败的苦涩,香喷喷的火腿煎蛋吃在嘴里,一点滋味也没有。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明知夏盈玥只是误打误撞坏了他的好事,但他不爽的时候,别人就不准开心。

    “作弄人不是好宝宝该有的行为。”他口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戳弄别人的痛处是一门艺术,多少人想学也学不会,穆尚理却是天生好手,抓住对方弱点就紧咬不放。

    “我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她真是愈活愈小,上次在画展会场,至少还是“小朋友”,几个月过去了,她却变成“好宝宝”。

    “以刑法十八岁、民法二十岁的标准来看,你都已经成年。但你真的能脱离父母的控制,自己作决定吗?”

    穆尚理看得出来夏盈玥对父母滴水不漏的控制颇有微词,不反抗不代表她喜欢当“高龄”二十岁的小孩。

    笑容冻结在唇角,愁怅爬上夏盈玥的眉梢。

    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最好的。

    代价是要乖乖的,不能有太多意见、不能去父母不放心的地方玩、不可以太早交男朋友、不能不做父母要她做的那种孩子。

    二十年了,除了额头上“模范女儿”的正字标记外,在这段不算短的岁月中,她似乎不曾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夏盈玥心里愈来愈冰凉,鼻子酸酸的,难过得快哭了。

    穆尚理讲的话一句比一句更狠,“所长规定不能穿比基尼,你就只能穿连身泳装,你敢说自己不是绑在妈妈围裙上的小宝宝吗?”

    她妈妈从不下厨,好像也没穿过围裙耶!

    思前想后,在心中琢磨良久,夏盈玥似乎想通了一个关键点,眉字间的愁悒不复存在,眼眸因微笑而发亮。

    “no,你错了!”

    她是吞了豹子胆还是老虎心?竟敢否定他的见解?

    穆尚理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她凭什么说他错了?她仗了谁的势头,三番四次挑战他的权威?

    “我对自己的身材没有信心,不敢在很多人面前露出淤积油脂的松垮肥肉,并不是因为爹地的禁令才不穿比基尼。”

    如果有他那种古褐色的肤色和结实的肌肉,在不违背善良风俗的前提下,叫她光着身体逛大街都成。

    “但是,我在心灵上不怕裸露。爹他妈咪只能控制我的行动,但不能约束我的思考,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夏盈玥笑吟吟地说出独门见解。

    穆尚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第一次听见心灵裸露的说法。

    这话什么意思?“

    夏盈玥先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清洁溜溜,就在穆尚理等得不耐烦、快要发关的前一秒钟才问道:

    “你不喜欢欠人情,对不对?”

    “没错。”

    这又不可耻,甚至被现代社会视为美德,穆尚理大方承认。

    夏盈玥接着又问:“一旦欠了人情,不知道债主什么时候会来催讨,那种心理上的负担和不确定感让你很不舒服吧?”

    “那又如何?”

    事实如此,似乎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你和我相反,行动自由,但心灵不自由。”

    夏盈玥很同情地说道:“朋友本来就是互相扶持,人情更是如此。你帮我、我帮你,感情本来就是欠来欠去,我允许你随时来找我讨情,把一颗心包裹得密不通风,它会窒息的。”

    穆尚理完全不能接受,冷笑道:“你哪听来这种谬论?”

    夏盈玥再一次挑战对座伟岸男子的权威:

    “哀莫大于心死,无法付出感情比不能自由行动更可悲。”

    眉间煞气凝聚,心中一把怒火烧到顶点,熊熊烈焰将穆尚理对夏盈玥残存的一点好感燃成灰烬。

    深藏心底的仇恨,因为她无心的一席话,猛地里又翻了上来。

    她没有资格限他谈论感情!

    曾经,他也有一个美满的家。

    一家五口,平凡而幸福。

    他以为父母的爱会一辈子守护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亲情一点也不昂贵,怎么也没料到,竟然天伦梦碎!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庄富强背了三条人命,他只盼能够割了姓庄的脑袋去爸妈大姐坟上祭拜,安慰亡者在天之灵;但在夏振刚的阻挠下,这个心愿成为永远无法完成的痴心妄想。

    庄富强比大多数人都正常,绝对没有精神耗弱,穆尚理永远忘不了他杀人后的邪佞狂笑,只有冷残的凶手才会发出那种笑声!

    夏振刚故意捏造鉴定报告也好,真心相信被告无辜也好,总之他让穆家三条人命沉冤难雪,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他们姐弟力量薄弱,不采用非常手段,想都别想扳倒在法律圈拥有呼风唤雨能力的夏振刚夫妇。

    想撂倒夏振刚,远观事务所是最方便下手的地方。但它是东亚首屈一指的顶尖事务所,经验丰富的律师尚且不得其门而入,刚出道的菜鸟律师根本没机会一窥堂奥。

    有办法想到没办法,最后穆崇真只好下嫁大她三十多岁的老教授,夏振刚素来尊敬这位恩师,靠着丈夫引荐,她顺利进入远观事务所;借由姐姐的裙带关系,穆尚理也渗透进敌人巢岤。

    总有一天,法律界再没有他们夫妇立足的地方!

    前一秒好端端的有说有笑,下一秒却说变脸就变脸,除了左下胁的弹疤,时好时坏的脾气也是庄富强留给他的纪念。

    他在生气,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夏盈玥隐隐觉得他的怒气并非针对自己,看他自光中翻腾着怒气与悲痛,显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刚才他们只是喝咖啡聊是非,纯粹杀时间的交谊活动呀!怎么会引发如此复杂的情绪反应?到底是哪里出岔子了?

    夏盈玥放下餐巾,一颗心越跳越快,“小穆律师,我不太会讲话,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你不要介意。”

    穆尚理怒气难消,恶狠狠地瞪着她。

    夏盈玥看他如此凶狠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极为害怕,她没遇过像他这种反复难测的人。

    穆尚理将刀叉往餐盘中央一扔,拿了账单自去结账。

    夏盈玥抓了包包跟在他身后,心中生出一个又一个的疑团。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惹毛他了?

    难道他真的跟她犯冲?

    坐在黑着一张脸的穆尚理旁边位置上,夏盈玥小手紧张得拗来拗去,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

    他明明有嘴,怎么像闷嘴葫芦似的一声不吭?把话挑明了说嘛!到底她是哪里大大得罪他了?看到对方臭不可闻的尊容,夏盈玥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穆尚理手一挥,空中小姐立刻趋前问道:  “穆先生,有需要我服务的地方吗?请尽管吩咐。”

    穆尚理哼声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空位?商务舱也可以。”

    空中小姐精心描绘的红唇勾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穆先生,真是对不起。本班客机商务舱和头等舱的座位全满,只剩下经济舱还有空位。”

    只剩经济舱的位子?他手长脚长,塞经济舱太痛苦。

    小狐狸精目不转晴的凝视虽然惹人厌,他还是不打算荼毒自己,飞回台湾要十几个小时,当沙丁鱼可不是说笑的。

    到了这个地步,夏盈玥放弃与他修好的可能。

    人家都做得这么绝了,再不自动滚开未免太不识相了。

    叹了口气,她解开安全带,系好随身腰包,站起来对空中小姐道:“经济舱也没关系,麻烦你带我去。”

    身材娇小就是坐飞机的时候有利。

    基本上,夏盈玥认为爹地帮她订头等舱机位根本是无谓的浪费,她在经济舱照样坐得很舒服。空中小姐对女客人怪异的要求感到不知所措,习惯性地瞥向穆尚理,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穆尚理本来只是不爽,现在却是暴跳如雷。

    “哼!跟我坐一起那么痛苦吗?”

    只准他嫌她烦人,轮不到她嫌他讨厌!

    不但修好无望,连讲道理的可行性也拍拍翅膀飞了。

    夏盈玥叹了口气,难过得直想掉泪。

    很多女生叫“美丽”,结果不但不美,简直丑到极点。

    名字叫“尚理”的男人,也可以是天下最不讲理的家伙。

    夏盈玥想到接下来十几个小时要面对他那张冰块脸,一股寒气就从脚底蹿到脑门,冷得受不了。

    她再次提出请求:“麻烦你带我去好吗?”

    空中小姐好心地提醒道:“那是机尾的位置,飞机摇晃时很不舒服。而且,是吸烟区,你确定要换吗?”

    “我……”

    夏盈玥确定两个字还没出口,穆尚理就抢先对空中小姐抬抬下巴。

    “别理她。没你的事了,有需要我再叫你。”

    空中小姐人面广,知道像穆尚理这样的男人没啥耐性,遇上了最好远之则吉,她立刻开得远远的。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她也是客人耶!

    夏盈玥重新落座,系好安全带,略微气闷地说道:“我也是客人耶,她却听你的不听我的。”

    难道真如酒保所说,一定要有咄咄逼人的霸气与压迫感,别人才会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吗?可是她做不到呀。

    “大小姐,你哪根肠子闪到了?”

    穆尚理白她一眼,说道:“买头等舱的位子,却跑去挤经济舱,你钱多的话可以给我,航空公司削翻了,用不着你帮衬。”

    夏盈玥忍不住犯了老毛病,纠正他的语病:

    “小穆律师,你又错啦!九一一事件发生后,航空业生意掉了三成,很多公司其实是赔钱在做生意。”

    穆尚理屡次被她吐槽,怒气几乎又细了出来。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夏盈玥犹说着:

    “很多人预言下一波恐怖攻击将由网路骇客发动,航空公司是第一个箭靶,要搞垮他们不会太难。”

    “讲这种话,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穆尚理连眼角也不扫她一下,“恐怖攻击又不是小朋友吵架,发动攻击的一方也免不了要损兵折将,如果不是为了重要理念,他们才不会轻易蛮干。”

    “这说的也是。”

    虽然和好友叶离欢的讲法差很多,但夏盈玥知道这番分析有理。

    “侵入系统、偷取密码、把网站改得面目全非,这只是跳梁小丑的胡闹行径,根本不能算恐怖分子。”

    办多了网路犯罪案件,穆尚理很清楚骇客只是二十四小时挂在网路上的无聊人种,他们屁事也做不来。

    “网路入侵只适合骇客阴阴的干,恐怖分子却是狠狠的干,除非能够立刻成为报纸头条,否则恐怖分子才不屑去做呢。”

    夏盈玥眉尖微蹙,终是不服,提出反驳:“如果他们瘫痪整个网路,一定马上登上报纸头条。”

    “那又怎么样?网路挂了,只是不方便,不至于死人吧?”

    夏盈玥又想了想,网路兴起只是这几年的事,以前没有它的时候,大家日子还不是照过?网路制造的问题,比它解决的问题更多呢。

    “所以,你就不必替航空公司瞎操心了。”

    见她没再说话,穆尚理得意地笑笑,终于让她闭嘴了。

    可惜啊!好景不常,夏盈玥又开口了:“我有一个朋友不这么想,她是你说的跳梁小丑,但她会的不只变魔术。”

    她和叶离欢、薛苑威是十分要好的高中同学,人称“怪怪三剑客”,每一两个月,她们就会找个名目相约出来打打牙祭,顺便联络感情。

    “哦!她会走钢索吗!跳火圈吗!”小丑的把戏不就这些!

    “都不是!”

    夏盈玥佯作动怒,捶了一下身旁人的肩膀。

    穆尚理一向无法忍受外人的碰触,却意外发现不讨厌小丫头跟他动手动脚,甚至还蛮乐意她跟他打打闹闹。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夏盈玥说话时,一缕缕少女特有的馨香送入穆尚理鼻端,眸瞳中映满她娇美可人的笑容,他一颗心竟有瞬间的迷离,不知到了何处。

    什么复仇啦、痛苦啦!全都沉到大西洋去了,只剩下单纯的悸动,胸口怦怦跳动的心奏着原始的爱恋旋律。

    老天!他不该叫她小狐狸精的,瞧她多会蛊惑男人!

    穆尚理收摄乱七八糟的心神,随口说道:“那她会什么?”

    “欢欢可神奇了!”夏盈玥得意洋洋地说道:“她是白帽骇容,网路犯罪分子最害怕的人。”

    就像丝丝分两种,骇客阵营也分正反两方。

    白帽骇客侵入系统是为了让系统管理员抓出安全漏洞,而不是蓄意搞破坏;黑帽骇客则贩售禁药、非法软体、或是侵入银行系统把客户的钱领光光,没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欢欢说,如果只是想给航空公司一个下马威,那就侵入旅客划位系统,取消所有旅客划位记录,现代人最重视自己的权利,铁定闹得鸡飞狗跳。”

    穆尚理在脑海中想象旅客围在航空公司柜台台前叫嚣的景象,鸡飞狗跳好像还不足以形容场面的混乱。

    夏盈玥接着又说道:“欢欢还说,如果真想给航空公司一点教训,那就侵入飞机的油料管制系统。”

    骇入油料管制系统多麻烦!直接放炸弹快多了。穆尚理偏好炸得血肉纷飞的攻击方法,徒然制造紧张有个鸟用?

    仿佛看出他的疑问,夏盈玥解释道:“放炸弹要通过航警局的检查,骇入管制系统却只要一台能够上网的电脑。”

    重大空难事件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穆尚理不由得大惊:

    “你确定那个欢欢没有在这飞机动手脚吗?”

    他肉虽多,只怕也不够给鲨鱼塞牙缝。

    夏盈玥很高兴地的幽默感又回来了,嫣然笑说:

    “欢欢去参加骇客高峰会议,忙得很,她没空啦!”

    骇客也学g8八大工业国召开高峰会议?更是无法无天!遇上这种女人,多看一眼多一分倒霉。穆尚理对欢欢留下深刻、却不佳的印象。

    幽幽叹了口气,夏盈玥的声音显得又清晰又遥远——

    “欢欢去哪里都没人管,她曾经背着电脑在撒哈拉沙漠骑骆驼,也去过热带雨林,用数位相机拍鳄鱼。”

    穆尚理屈指在她的额头轻击一下,撇撇嘴说道:

    “你不适合那种飘忽不定的生活。”

    夏盈玥嘟着嘴唇,嘟哝道:“你又知道了。”

    “同样的情境,有些人能够享受孤独,有些人却会感到寂寞。”

    他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