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了这么大功,皇帝高高兴兴地把他召回京城,正想该怎么行赏呢,常平郡王(皇帝的兄弟)黑着眼圈来告状了。他被袁谨揍了!
皇帝召问,袁谨弹弹袖子轻描淡写:“啊,那事啊。没什么,郡王说臣傲慢,还说臣对他不逊。臣也是一片好心,总不能让郡王成了一个污蔑他人的不义之徒吧,只好勉为其难不逊一回了。”
皇帝无语。于是功过相抵。
后来新罗来朝,带了大批贡品,皇帝感觉极有面子(朝廷目前对东北颇为无力,因此对新罗等国不是很有威慑力),听到新罗使节想求恩典,豪爽地一挥手,只管说!朕满足你!
新罗使节说,我们想请上国袁谨袁文远袁先生到我们那去访问一下,为了这个国内另外还准备了多少多少礼物献给陛下您,请陛下千万满足我们国君的这一心愿。
皇帝想,好嘛,这都快有我朝年税的两成了,就为了把文远弄过去几个月?你们图的什么啊?于是问。
那使节说,文远先生的诗作和画作在新罗流传极盛,从国君到朝臣乃至百姓都对此痴迷不已,不胜向往,请文远先生是臣国上下一致心愿,请陛下恩准。
这新罗国上下都傻了——都爱好艺术啊。这是好事!要鼓励要支持!若是西北那边也这样,朕就省心了!皇帝笑眯眯地一点头。准了,袁爱卿你就跟他们去吧!
新罗一干使节感激涕零,看皇帝的眼神就像看上帝。
于是袁谨潇潇洒洒地跟使团去了东北一趟,收获粉丝无数,还带了个新罗公主回来。
似这般事迹,在袁谨根本数不胜数。程西西第一次听说时,只有一个想法:“这师兄太帅了!超级偶像派啊!”
这天偶像派去探望老师,品着茶聊着天,见程西西拿个扇子在那里实在可爱(人家煮茶她负责扇火),就笑:“听说广阳长公主请小师弟去她的西山别院玩呢?”
“是呀。人说长公主那别院的景致在京中很是出名,堪称一绝哪。”
袁谨继续笑眯眯:“那是,那园子的图还是我画的呢。记得西山别院建好那年,长公主的爱女郓阳县君正巧出世,算起来也有六年了罢。”
程西西眨眨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陈尚中,只见自家老师正双眼半开半闭地品茶,一副悠然之态,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似地,于是揉揉脸,长叹口气:“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袁谨爆笑,陈尚中也睁开眼来对这小弟子笑骂一句:“胡闹!”
话是这么说,但程西西心中却很是不解。
中宫无子,广阳长公主是唯一的嫡女,身份高贵,十分受帝后疼爱……但贾家的根基却浅,实打实这朝才发的家,虽然眼下看着十分受皇帝信重,但家族子弟不肖的话,败落更快,完全不符合通常的皇室结亲对象啊,尤其还是长公主……
难不成还真是见她骨骼清奇相貌英俊来历不凡?
袁谨见状,心里喜欢这小师弟灵透,于是又笑眯眯地添了一句:“宁公一向可好?”
哎呦程西西懂了!
宁国公贾演,正任京营节度使,是拱卫京畿的宣慰,神威,奉恩三营名义上共同的顶头上司!而这边荣国公贾源又是掌銮仪卫副使(负责帝架安全)……
长公主她疯啦!竟然来凑这种热闹!
程西西正正经经地谢过袁谨,又在一旁看这对师徒下完棋,一回府,飞快地溜到荣国公书房里去告黑状。
祖父!有人想绑了你乖孙去当人质!
5755 红楼梦(四)
荣国公贾源让人去请贾演过来开小会。
等宁国公到了,见程西西也在书房里,有些稀奇:“赦哥儿也在哪?”抱起来亲热了一番。
贾源在那里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指着贾演怀里一脸天真无邪的正太骂:“越发地没个约束了!什么话都敢讲!竟同我说这事关他终身大事,怎么撵都不走!”
虽说孙子像他,而没像那个长歪了的有点傻不拉唧的儿子是件好事,但太像他了,似乎也挺烦恼的。
程西西回给他一个特别纯洁的笑容。
贾演笑喷:“这么说,今儿咱们竟是要议一议赦哥儿的终身大事?”
“可不是!”贾源将广阳长公主的事说了,末了道:“这事得好好谢谢袁文远。”
贾演同意:“理应如此。”又叹气:“长公主尊荣已极,又是稳坐钓鱼台,何必如此?殊为不智。”
贾源呸了一声:“这老子当家跟兄弟当家能是一回事吗?还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兄弟。”
程西西满脸葱白地看着她家祖父。您老太敢说了啊!在这封建糟粕的熏陶下还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实话,真不是一般的彪悍。
这头贾演也点头:“嘿嘿,这是把咱们家当筹码想握着呢。”又冷笑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低头瞄了一眼程西西后却不再说下去,转而开始逗正太:“咱们赦哥儿竟也知道终身大事了?可是有什么章程?说了听听,让伯祖给你参详参详。”
程西西挺失望,这是不放心她年纪小,更深入的话题不准备在她跟前说哪!
也不强求,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地答话:“孙儿自是懂的。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孙儿要求一个名门淑媛。”
这个年代,娶不到一个好老婆是很麻烦的!自己不好,祸害一家。老婆不好,长歪三代!虽然说程西西本心是蛮希望打一辈子光棍的啦……可问题是没那个客观条件让她打啊!
两个美大叔听了齐齐肩膀颤抖,贾源面色怪异地问:“要说名门淑媛……郓阳县君自然也是的……”
没等他说完,程西西就爆料:“县君月前刚下令杖死二宫人。”
祖父伯祖父你们一定要扛牢啊!她才不要跟六岁就这么凶暴的萝莉过一辈子!
贾演贾源脸色一齐变了。虽然说谁家没死过下人,但女儿家要是传出这种事,名声真是被毁了,于是告诫:“不可胡说。”又问:“你打哪儿听来的?”
“小胖给我说的。”程西西解释:“就是诚王家三殿下。”
贾源纳闷,不是说这孙子跟那一班皇孙都相看两厌么?怎么还能给他说这种隐秘的八卦?又问。
程西西摇头晃脑:“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哎孙儿这也是被弄烦了,听说小殿下们过去也不那么和睦,就先将他们分一分呗。您瞧,这不是,他们现在都不怎么有空管孙儿了。”
瞧瞧这小子那轻描淡写的口气!
贾演贾源连前头恼恨长公主算计他们的事都先丢开了,一个说:“赦哥儿聪慧。”另一个就说:“谁教的你兵法?”
“先生啊。”有黑锅,老师扛!
过了段日子,皇帝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去阅视军械所,结果却叫他勃然大怒,清查之后黜落了一大批官员,又申饬了奉恩公(皇后娘家),罚了他三年俸禄,并令其闭门思过。
还有小道消息传言皇帝将广阳长公主叫进宫里狠狠责骂了一通,具体情形不知,但接下来,原本时不时地就要搞个宴饮啊游园啊诗会啊的长公主府突然消停了。
程西西还没来得及跟她那无缘的凶暴萝莉挥个别,就将全副心思转到另外件事上去——史氏怀孕啦!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有了个妹妹……庶妹。
史氏懒得理,让李姨娘自己养了。程西西对那妹妹也就没多大印象——她一开始是被养在太太院子里,现在自己有了小院,除了请安的时间外,跟那妹妹根本碰不上!
就算碰面了……“给大哥哥请安。”“大妹妹好。大妹妹可安?”完了!
说到这个,程西西不得不打心底地鄙视一下她那便宜爹爹。
有了一个端庄漂亮还能干的正房,有了四个有名分的偏房,他竟然还有俩通房丫环!一礼拜七天都不带休息的!什么人哪这是!
程西西严重怀疑贾家就是从她爹这一代开始变异的。
看看贾演贾源,按制军中是不能携眷的,这哥俩在军中那么多年,虽然在当地也都纳了妾,愣是没蹦出半个庶子庶女来!直到回了京,一家团聚,才松了管制。
所以贾代善的庶弟庶妹比他小了好大一截,宁府那边也是如此。
这不是庶子庶女的问题,是自我约束力的问题!在这一点上,贾代善跟他爹一比,真是弱爆了!
程西西平日里跟贾代善打照面的机会也不多,鄙视起这个便宜爹爹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不过这回怀孕的是史氏,那就大大不同了,她十分关心,搬了一堆的医书什么的来作名目(总不好说她是五仙教圣女吧),将史氏屋里的丫头婆子指挥得团团转。
史氏哭笑不得:“赦哥儿竟是要做我的主呢!”
赖大家的在一边奉承:“哥儿孝顺,这是心疼奶奶,又盼着弟弟哪。”
史氏被她说得眉开眼笑,摸着肚子,又瞧着自己大儿子,眼里满是慈爱。
谁晓得史氏五个月的时候,又一个姨娘传了喜讯。
程西西简直想吐血,一巴掌拍死贾代善的心都有了,那货还到她跟前满脸笑容(子嗣丰盛是好事,有大福气啊!),还跟史氏商议着再多拨俩丫头去伺候另一个孕妇……谁把他拖出去打一顿哪!
出了正月,史氏发动,生了个哥儿。
产房那地方程西西是不准去围观的,所以她呆在贾源书房里(周氏去照看着了),等后面来报讯了,贾源大喜,连连叫赏。
程西西有曹公当作弊器,早知道史氏这胎生男,还知道这娃儿日后叫贾政,但听到母子皆安,心里也是大松一口气。
贾政来了,贾敏还会远吗?
搞不清楚他们具体年龄差的程西西如此想。
果然!
程西西长到十岁时,便领着三岁的贾政一块儿呆在贾源的书房里候着后院的喜讯儿。等听到外头报信的小丫头来回话,她就在心里想,贾敏来了,林妹妹还会远吗?
……林妹妹还远着呢。
瞅着襁褓里皱巴巴没长开的世外仙姝她母亲时,程西西不得不失落地承认了这个现实。
但是贾政小朋友不开心,很不开心。
本来嘛,他家大哥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每天早上两处请了安后就要去歧山先生那念书(中饭还在人家家里蹭的),又有朋友要交游(程西西已经有了自己的交际圈),每天也就晚上能陪他一小会了(还得匀点出去给他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现在还被那么个丑模丑样的家伙抢走大半!
哎那家伙居然还是他妹妹!贾政小朋友简直烦恼得不得了——
太太不爱我了。奶奶不爱我了。现在连大哥都不爱我了!
嘤嘤嘤嘤我对这个有妹妹的世界绝望了!
5856 红楼梦(五)
程西西暂时没有发觉她家弟弟接近崩溃的世界观,她正陷入另一个烦恼中。
不同于唐、宋,乡举身份有效期才一年的规定,眼下的读书人,考上了举人,那就是终身制职业,所以前一年,程西西就下场试了试手。
原本今年便去应了礼部试也不会有什么差漏,但是考虑到她这十岁的小身板儿,到时候点了进士再往翰林院一群青中老才子中那么一戳……也太拉仇恨值了,叫人家拿什么态度对你好呢?就连喝酒也不会喊上你呀。
科举制下的“同年”,意味着一个巨大的社交网络……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程西西决定从长计议,待她抽长了条儿,不致叫人一看便觉“孩子”时再说。
她这里不急,别处有人急了。
时下习俗,女孩十三四,男孩十五六,便要说亲。就是有稍迟的,也不会差得太多。
程西西这会十岁,原本这事是还早得很,架不住这实在是个烫手货色啊,京城里排行靠前的未婚贵公子。
虽说贾家的门第算不得高——这都才第一代呢,连世家的边儿都靠不上——有根底些的人家未必就瞧得上他们。
但宁荣二公都可称帝王腹心,看这恩宠,降等袭的爵原样再承一辈也是难说。这一代的小辈儿又都是上进的——两府的长孙小小年纪(贾敬也才十七),这回却是齐齐中了举——想是会有好前程。比起京中那些袭着爵位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出挑到哪去了。
京城太太团大感兴趣。
邵侍郎家中眼力好,下手快,早早就已将嫡女说给了宁府贾敬,上年秋闱贾敬中了举,更是在这亲事上锦上添花。
太太团大叹出手过慢,所幸,这边荣府还有个贾赦呢!歧山先生门下,六岁中了茂才,十岁考了举人,又有沈居安,刘文正,袁文远等人作师兄……好闪亮的一个钻石单身汉!
手快有,手慢无!
周氏史氏收帖子收到手软。
程西西也觉得这段日子在各处遇见的那些夫人待她格外热情。
她开始倒并不在意——作为新一代“师奶杀手”,程西西从六岁起就杀遍京城无敌手了,只怕将来她那便宜侄儿补天美玉在这点上也是要完败的。像这般赞扬称许的话,真是听到耳朵都长茧。
——但这也太频繁了点吧!
也不是多难猜的事,先前只是没往这上头去想罢了。这回注意到了,不费什么脑子就估到原因。
有木有搞错!她才十岁啊!这是要抢了回去作童养婿么!
程西西风中凌乱。
贾源也很不痛快。
今上春秋已高,众王蹦跶得厉害。不说京中,连下边都热热闹闹地在搞小团体,一个两个组合拳使得出神入化,中招的人大把。口胡,你们那皇帝爹还没死呐!
他也是从皇帝当年还是顺王时过来的老人,皇帝当初搞掉他那班兄弟时果决狠辣还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手段,贾源是亲见了的。他除非傻了才会往现在这烂泥坑里钻!
但贾演贾源兄弟位置紧要,你想当纯臣,人家给不给呢?当初长公主那事,在背后下个绊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能把众王都下了么?回头等哪位真上了位,就能给你小鞋穿!
贾源看着那张“适龄闺秀”名单上各家复杂的背景,面黑如炭。
贾源书房的小会又开了,议题——贾赦的终身大事(又一次)。
贾代善见程西西也在,十分不满,碍着贾演贾源都在跟前,不好发作,于是瞅机会瞪眼示意——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小子赶紧给我滚回后边念书去!
程西西望天望地望书房,专注端详那摆设——啊,祖父这里古籍善本真是多!这鸡翅木的架子真漂亮!那块寿山鱼脑冻摆件真精美!
贾代善气个仰倒,臭小子,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
这里打着官司,那边贾演已经说到了:“不只如此了!听奉恩公府上的消息,卫王妃已在中宫面前讨了话……算一算,他们府上三女同赦哥儿年貌正相当呢。”
贾代善来了精神:“伯父的意思,莫非……这混账小子竟能得卫王青眼?”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贾源贾演程西西齐齐看他:我怎么会有个这么二的儿子(侄子/老子)!
贾代善不靠谱,所幸贾演贾源脑子是管用的,不致被他带到沟里去。
于是贾演无视了这儿子一脸“竟然有幸跟卫王作亲家!撒花庆祝之”的兴奋,说:“我的意思,是瞧着陈赋诚这老儿不坏。虽然这老东西素日在朝上可厌得很,两个儿子却委实不错,想来他家的孙女教养也必是好的。”
陈赋诚,原是兵部左侍郎,以本部尚书致仕,加赠了资政大夫,清流中人,官声极佳。这两句评价结合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说得罪人特别给力,因此跟一贯土匪做派的贾源那是相看两厌(没事就一副孤介清正的样子瞧着真让人想抽他一顿),要作亲家那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见了面不互翻白眼就是好的了!
奈何贾赦拜了个好老师,从这头划拉划拉,却也有七拐八弯的关系(沈居安弟妹的长兄和陈赋诚次子是连襟),这几年里也有了些往来(夫人外交很重要)。
陈赋诚也是两朝老臣了,因为他很会得罪人(所以几十年为官生涯起起落落又是升又是贬的),立场特别不偏不倚,声望也极好。
贾演听了,觉得很不错。
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