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天空依旧红的发亮,似乎是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想要吞噬天地间的一切。
江水流动发出极大的哗哗声,在夜里显得极为清晰。
君主事为了救赵喜也溺水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前半夜还在欢呼庆祝水渠挖好的百姓各自穿好衣服,担忧地守在君逸的青帐外。
不安,忐忑。
人手一把伞,低声议论着。
施方说人已经沒事了,可他们还是不信,非要等着亲眼看到君逸沒事才行!
君逸可是上天派下來解救连年水灾的贤君!
万一他有个一差二错,那、那剩下沒有來得及开工的水渠和堤坝怎么办哟!
半晌,帐篷被人掀开,众人停下议论,期盼的目光聚集在出來的两人身上。
白衣公子嘴角含笑,目光平静如一潭湖水,苍白的脸颊上晕出两抹不正常的红色。他被身旁的青衣公子紧紧搀着,看着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仍然盖不住他傲然的气势。
这一刻,围在外面的人脑海中忽然想起四个字。
冠世风华!
后赶來的赵喜见君逸出來,哭天抹泪地扑过來扯住君逸衣袖,“君主事!都是草民不好!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还让我们这些盼着修好堤坝的黎民百姓还怎么活啊!”
君逸苦笑着虚扶一把赵喜,“是我自不量力,救你沒救成。大伙都散了吧,赵喜和我都沒事。”
“主事……”赵喜一把鼻涕一把泪,“主事明明水性不好还要救我,我、我、实在是无法用言语來表达心中的感激!”
此时无声胜有声。
劝退担忧的百姓,恰逢几个老妇人把水烧好了,四人沐浴后喝了姜汤,在老妇人千叮咛万嘱咐下乖乖回去睡觉。
第二日,天上依旧在下雨,较前几日已是小多了。
君逸和一帮人站在水渠旁眺望,宽四车的水渠被江水填的满满的,奔流不息。
向阳镇免于被淹,更下游几个乡镇因此缓了口气。
因为这条不算多宽的水渠,不计其数的百姓不用再颠沛流离。
今年东江这场水灾……总算挺过去了!
八月底,夏雨渐小,几乎造不成大水,滞留在凤城的灾民纷纷携妻带子,返回家长。
君逸亲自查探,按照不通的受灾程度,给每个乡镇拨款,修缮房屋,争取在立冬前人人能住进温暖的房子里。
一时间,“君逸”这个大名传遍凤城方圆百里,甚得民心。
秋高气爽,夜静更阑,风轻月朗,繁星点缀。
凤城内外欢歌笑语,万家灯火,一派祥和安乐。
莫府内张灯结彩,仆人行色匆匆,忙到夜幕降临时,却突然静了下來,除了依旧辉煌的灯火,几乎看不出这里还有人在。
当然不会沒有人在。
古色古香的凉亭下,正是莫逍彦、君逸、以及陆白施方和赵喜。
挖水渠引水不过是个救急的办法,真想要治水,还要从根本上治。
君逸提出修堤坝,建水库的方案,自然是全票通过,而赵喜等人,主动留下帮忙。
今夜圆月高悬,本是阖家团员的日子。
倾朝上下,大街小巷,孩童提着灯笼跑过,天真童稚。或抱着月饼望天,望眼欲穿地等着云朵散开,好看嫦娥姐姐,玉兔捣药,吴刚伐桂。
莫逍彦特意留出时间,请來君逸他们一起把酒赏月,吟诗作对。
“曲栏东风无情生,轻雷池雨敲残荷。江行千里不见梦,凭窗霜月落烛花。”
“好诗!”莫逍彦端起一杯酒,对君逸举起,“君主事才华惊人,莫某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免得其他人笑话,哈哈!”
君逸举杯浅饮一口,自知酒量不大,不等莫逍彦揪自己小辫子,忙开口道:“这还不算好,前人写的一首《永遇乐》那才称得上是首好诗!”
莫逍彦停下手中倒酒的动作,“哦?恕我孤陋寡闻,才学浅薄沒读过多少书,君主事不妨念出來让我们听听。”
赵喜在一旁猛点头,“是啊,君主事。”
君逸清清嗓子,“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回荷泄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來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的确是好诗!”莫逍彦赞叹。
施方眼中一抹惊诧闪过,脱口而问:“这首诗是在哪里看到的?”
君逸摇头,“在一本残书中看到的。”
“那书呢?!”
“太破了,小时候顽皮把它掉进水里……后來就不见了。”
为此还挨过罚,右护法罚君逸整整一天顶着一桶水扎马步,后來再也沒见过这本书。
施方失望的叹息。
这首诗曾经听三皇子念过好几次,当时还是施方不小心得罪了人,追杀的无路可逃。
被三皇子救下后,听过几次,后來偶然一次看到一幅画上題的词正是这首《永遇乐》。
莫非是巧合?
今日是中秋佳节,施方不再胡思乱想,端正坐好举杯欢饮。
第八十三章 花落君不知(五)
?? 九州四海常无事,万岁千秋乐未央。(卢照邻的诗)
朝阳宫,倾朝官员前呼后拥,济济一堂,歌舞升平,夜夜笙歌。
高台上,叶天智身穿月白色朝服,带绿松石朝珠,腰系龙纹金方版式白玉朝带,卯时前往月坛祭月后,落座在最高的高台上。
台下乐六奏,舞八佾。
铜琶铁板,一队人在轻纱后红牙拍板,唱《广寒曲》。
一队舞女身披白纱,轻歌曼舞。
曲罢,舞停。
两队人行过礼后齐齐退下,有条不紊。
坐在北面的叶言举起酒杯,朝叶天智敬酒,“父皇,儿臣前些日子听说您想找两个小唱唱曲解闷,特意去找了两个过來,趁此佳节,让他们献上一曲可好?”
叶天智抿了一口杯中美酒,目光如鹰似枭,“好!还是言儿有心,恐怕常公公已经忘了此事吧?”
侍奉一旁的常公公一个跪地,“臣疏忽!”
哪是常公公疏忽,是叶言亲自要求他自己去找,念在他们父子情深意厚,所以常公公才放心让他去。谁知一耽搁之下,就把此事忘了。
叶天智不甚在意,“算了,朕念在言儿的面子上,原谅你这一次,起來罢。”
常公公颤巍巍地低头起身,垂手候在叶天智左右。
“三弟好大的面子啊……”太子忽然幽幽说出这样一句话,满座的视线定在两人身上,看叶言如何作答。
叶言嘴角勾出玩世不恭的笑,“大哥言重,三弟我不过是和父皇感情深厚了点,不念面子。”
火药味四处弥漫。
太子阴翳毒辣的目光扫过叶言,叶言依旧是浅笑吟吟,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避开太子恨不得剜出自己骨肉的目光,叶言高声道:“请两位小唱登台献唱。”
立刻有大太监传话,层层传下去。
不多时,两个小巧的身影出现在殿前。
两人均是志学年纪,身子骨还未完全长开,面容细致清丽,裹着月青色烟罗软纱,小小巧巧。
叶天智说不上满意,倒也凑合。
两个小唱托着古琴玉萧,怯怯地行礼,“草民献上一曲《雨碎江南》。”
礼数不全,叶天智当下就要发作,被身边爱妃一颗葡萄堵住了嘴,暂且饶他们一次。
其中一个施施然坐下,撩了几个琴弦试音,张开红唇唱道:
“小屋偏,雨连三四天,
西厢牵魂绕梦思转万千。
客舍船家,灯倚千年,
潇潇子规落啼不成仙。”
手中木琴铮铮,另一人的萧声悄然响起,琴萧相和,别然风味,油然而起。
“荷叶潜,雨打六七片,
湖中涟漪泛圈滴落莲过醉了几世烟,
江南天,淡青做舞霓裳裙,
薄雾冥带笑看君意。”
“碧水,
宛连天,
雨碎了江南道的月,,”
唱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高唱入云,急管繁弦,萧韶九成。
“轮回十世琴,
换來这场雨,
又凉烟……”
唱到最后,声音微不可闻。
此时两人低眉敛目一副乖巧的样子,看起來极为顺眼。
叶天智击掌,“不错、不错。來人,赏!”
【《雨碎江南》河图的曲,但是木有歌词,貌似是网友填上去的】
第八十四章 花落君不知(六)
摒退两个小唱,晚宴继续进行,丝竹管弦,一片宫商,轻歌曼舞,飞泉鸣玉。
东江水灾得以控制,让叶天智心情好了许多,即便是心爱的叶婉若公主依旧渺无踪影。
倾朝隆历十五年,九月中旬,风和日暖, 天朗气清,彤云密布。
距离京城百十里的密林中某处突然传來阵阵马蹄声,寻声而去,一队华辇缓缓经过。
后跟着几个身穿劲装甲胄,腰挎剑,背束弓,雄赳赳气昂昂的青年,各自英姿勃发,气势不凡。
叶天智年纪大了,对每年秋天的围猎兴致不大,纯粹是打发时间,顺道放松心情。
到了一片平缓的空地,众人下马扎营,忙的四脚朝天,那些权臣贵族自然有下人代劳这些琐事,策马跟着皇上进了密林,约好时间,开始狩猎。
叶言似是闲庭信步般,慢腾腾地跑在最后,为了跟上三哥,叶天不得不勒住枣色宝马,等着叶言。
“四弟,你等我做甚?跟着他们一起去不好吗?”
叶天终于等到叶言,笑嘻嘻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整日无所事事,哪里会什么骑射,跟在他们后面不过是丢人现眼找打击罢了,还不如跟着你,咱们两个兄弟感情深厚嘛!”
叶言笑笑,“说到骑射,你我彼此彼此,哈哈!”
叶言生在皇室,一出生就被各种势力盯上,顶着如此大的压力,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而叶天,同自己一样,生性顽皮,不学无术,是几个皇子公主中,和叶言走的最近的一个。
两人后面还跟了六个侍卫,即便是再厚脸皮的人也不好意思空手而归,叶言拉着缰绳四处乱瞟。
突然,丛林中一抹极为惹眼的雪白如流星般向更深处蹿去,眨眼就要消失。
叶言危险地眯起一只眼,迅速搭上铁箭,挽雕弓,如满月,“嗖”地一声射出,远处传來一声闷响,由于距离太远,无法判断到底有沒有射中。
叶言放下弯弓,对身后一人吩咐:“凌空,你去看看射中沒有。”
“是!”
为首的侍卫策马朝射箭方向走去,后面几人慢悠悠跟上。
叶天兴致勃勃地猜测:“是兔子,还是白狐狸?”
“肯定是兔子,山林间多为灰兔,连白兔都极为少间,更别提白狐了……”
话音未落,凌空提着一个动物毛茸茸的长尾巴,折了回來。
那动物通体雪白,尖嘴圆头,两只耳朵支棱着,狭长眼睛正是标准的狐狸眼。
它身上被一只羽箭对穿,已经死透了。
“三哥好厉害,隔这么远都能射中小狐狸!”叶天适时送上一个马屁,叶言并不受用,兀自对凌空招手,“拿开我看看。”
凌空把血箭拔出,将白狐递给叶言,叶言翻來覆去看了一遍,撇嘴评价:“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我们再走走,看有沒有更好的。”
于是一队人继续向前。
一下午过去,叶言也不过是收获了两只野鸡,一只梅花鹿,以及那只白狐狸。
叶天更惨,只射到一只灰兔,还只是歪打正着射到它的腿而已。
相比之下,叶天跟在叶言后面才叫做找打击。
多数人都回到了帐营,各自炫耀着打到的猎物,叶言沒吭声,把野鸡和小鹿扔给厨子处理,拿着狐狸回了自己的帐营。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來往的仆人形色匆匆,非常忙碌。
就在叶言快到帐营时,忽然听到一声娇喝如炸雷般响起。
“你是谁!怎敢在本姑娘帐营附近徘徊!有何目的!”
叶言提着狐狸回头,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女子。
乌发束起,身穿鎏金软甲,一身火红劲装,脚蹬高腰靴,婀娜多姿。
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腮边烘两朵红云,面上现一团煞气。
而她眼中的叶言,头戴玉冠,利眉剑目,高挺鼻梁,无情薄唇,十分俊美,高贵凛然。
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对他印象深刻,这样一个人想來也不是什么宵小之辈,万一是谁家的贵公子,得罪了可就不大好了。
李云歆放软口气,再次问道:“你是谁?怎敢在本姑娘闺房附近徘徊?”
叶言嗤笑,“闺房?你又是何人,敢在本皇子帐营附近,來人!”
凌空上前一步,“属下在!”
“把她拉下去,杖责二十。”
“是!”凌空答完转身,对李云歆说道: “这位姑娘,跟我走一趟,领了这二十棍就沒事了。”
语气中甚至带着“便宜你了”的意味。
“你!你竟然敢这样对本姑娘说话!你、你、你等着瞧!”李云歆颤抖着手指着凌空,气愤地跺跺脚,飞快地跑远了。
叶言问道:“这是谁家的女儿?竟然如此蛮横无礼?”
后面跟着的两个侍卫之一开口说:“她大概是李将军的女儿李云歆,这次围猎李将军不放心她在家里捣乱,特意带过來。”
叶言轻哼,“到哪里都是捣乱的料,查清她刚才在本皇子帐营附近干什么,凌空,我们进去。”
“是!”凌空答道,紧跟着叶言进了他的帐营。
叶言把狐狸扔给凌空剥皮,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笺。
信纸微卷,不知被人摸过多少回了。
两个月了……
君逸在凤城可好?
叶言展开信笺,君逸飘逸的字体,字如其人。
思也难,恨也难,繁花未落尽,不见京城时。
凌空手脚麻利地剥开狐狸皮,晾在一旁,瞥见叶言又在看信,不由出言调笑道:“主子如此痴情,让君主事知道还不感激涕零投送怀抱?”
叶言沒有生气,也沒有正面回答,“上次让你办的事,可都办好了?”
凌空深色一峻,四处打量过后,在叶言耳边低语:“二皇子果真和周家有來往,月初还和周史阳一起去了秦楼楚馆寻欢作乐。”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卷蜡封的竹筒,递给叶言,“这是从周家院外截到的。”
叶言展开,上面只有两个字。
虎符。
“哼,不过是米粒之珠,敢打虎符的主意……”
【盼君回眸,首发】
第八十五章 风雨(一)
? “他要虎符,我们找桃花扇,倒也不犯冲突。”叶言把纸条搁在烛火上点燃,燃成灰烬,“不过……既然他要虎符,就让他要去吧。”
世传桃花扇上,有惊世武功,驻颜秘术,治国良方。
叶言可以不要前两个,对最后一个却是颇感兴趣。
毕竟,江山易改,国主易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为自己争取一把,终有一天,会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叶言摸了摸凌空剥下的狐狸皮,满意地说:“留着晾干,让工部做成棉鞋,给君逸送去。他在凤城奔波,冬天肯定要冷……”
半晌,叶言想起去年皇上赏的裘衣还闲置着,同样是白狐的皮毛,“把去年皇上赏的白色裘衣一并送去。”
凌空暗叹,那裘衣皮毛极好,不知让其他皇子公主有多眼红,叶言就这样随随便便送人了。
虽然那个人是他心心念的君主事,痴心到这种地步,恐怕三皇子是动了真情的。
晚间,陪皇上吃过晚饭,叶言看不惯权臣贵族奉承的嘴脸,自己一人打算回去睡觉。
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送來了消息,傍晚的女子正是李新建李将军的女儿李云歆,她不小心认错方向,将叶言的帐营当做是自己的,闹了一个大乌龙。
李新建军功赫赫,为叶天智打下的倾朝立下汗马功劳,极为受叶天智重用,在朝廷上属于那种一跺脚风云剧变的人物。
他的宝贝女儿,叶言才懒得招惹。
李云歆虽然娇纵了点,却还是知道礼数,懂得礼仪,得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