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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娇第37部分阅读

    自己,在京城之中根本毫不知情!萧策的手握得更紧,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自己的军纪严明,却料不到,居延,竟会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萧策闭上了眼,整个人仿佛着了魔一般,遍体生寒颤抖。

    “你怎么了?”疏真的声音,暂时驱散了他的心魔。萧策睁开眼,却觉得双眼刺痛,不敢正视她眼角下的魔魅青妆。

    “是我……害了你。”

    疏真一怔,随即却摇了摇头。她抬起头,双眸竟是分外明亮而平静——

    “这尊贵身份,原本就不属于我,窃取它这么多年,有一日终于失去,也是情理之中。”她声音不疾不徐,面上甚至是带着微笑的,“萧大人你禀性刚直不阿,对朝廷是一片忠心,于公理而言,你并没有做错。”说完,不等萧策回答,便微微裣衽,神情仍是轻松自如,“不谈这些不愉快的过往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望你守信才是。”

    萧策的胸前仿佛被巨石撞击,这一瞬简直透不过气来——他宁愿她满眼怨恨,声声句句的诅咒他,甚至宁愿她挺剑刺来。可如今,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却是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让他心痛欲死。

    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不在意他带给她的伤害,不在意他有什么苦衷原委,甚至连他与她,十年的缱绻深情,在她口中,都变成了“不愉快的往事”,一带而过。

    何等轻描淡写!

    萧策身形一晃,一口腥甜冲到喉口,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她方才念念不忘的,竟是“我们之间的约定”?!萧策在这一刻想大笑出声。这一刻,他无比痛恨着千里之外,却夺去她所有心神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过是燮王不重视的儿子。

    不过是……

    可是,她的心,已经给了他。

    再没有留给自己,哪怕半份。

    萧策竭力稳住身形,自己的声音却好似是从云端传来的——

    “我与朱闻约定之事,当然会做到……居延的人马已经动了起来,其余边军也正在缓慢移动中。”

    “那样就好,宁可慢些,也不要又被某人知悉,到时候,只怕边疆那边局势会反转。”疏真也惊奇于自己的口气了,如此公事公办,如此的淡漠,好似眼前这个人,只是个单纯的同盟者。

    “你对他,真是关心。”萧策沉声道,双目熠熠,宛如星辰碎裂时候的惊心动魄,“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疏真沉默了半晌,才断然道:“是。”

    花瓣盈盈落下,宛如泪雨,千万重暗香染就襟怀,而他就在花雨另一端,痴痴地看着她。

    疏真忽然觉得此时此景太过暖昧,太过迷离了。她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朱闻。

    “我该走了。”她转身离去,自己觉得走得太急,却再也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既然无缘,何必再多见?

    身后,那道目光久久不去,灼热宛如烈焰,又萧索空寂,让人不忍回首,只得走得更急。

    小径通幽,疏真先是急急而走,随即却缓缓平静下来了。晓月稀星,她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声。萧策,我已经不恨你了。这一声终于在心中响起,全身上下好似全都通泰了。

    不再执着于对你的爱恨纠缠,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所以,我已经不再恨你了。

    她微微一笑,只觉得月华淡淡,一直照得整个人都是豁亮雪洁的。

    再不迟疑,她朝前而去,此时夜色正好,正映得她人面桃花,经历风霜磨难,却是比去年更艳。

    说是由太医诊疗,果然有人主动上门来探视,日日请了平安脉,又配了治疗外伤的药,据说可以让身上的伤疤消失,重回无瑕。

    疏真百无聊赖,托着腮,有些坏心眼地想道:朱闻那小子是否真在意她身上的疤……想起大婚那夜,她的面上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色。

    此时侍女来报,道是万岁有请。

    疏真来到含元殿时,嘉帝已是微笑静候。

    嘉帝吩咐道:“其他人都下去。”随即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悄无声息,疏真诧异地瞥了一眼,只觉嘉帝更加沉稳,也更有威仪了。

    嘉帝正要开口,却是一阵咳嗽,连忙喝了半杯茶,这才止住了。他消瘦的面颊上有些不正常的红,疏真一看便知,连忙取过一旁檀香盒中的玉瓶,倒出一颗密丸来,兑水正要喂他。如此熟悉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仿佛早已习惯,直到看到嘉帝含笑的眼眸,她这才惊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盏。

    嘉帝的身体原本就弱,在那一次被贼匪劫持后,虽然她找回了那个襁褓,还是婴儿的嘉帝,却已经在露重风寒的草堆中待了两夜一昼。

    当时那小小的婴儿,不哭不闹,冥冥中也许是体恤到她的危急,但事后萧策将两人救回营中,嘉帝却发起了高烧,多日不退。几位名医诊治后,都道是风寒入骨,只怕今后都会不时发作。

    疏真心中一沉——那时叶秋虽然不如现在这般与己亲密,却还勉强说得上话,当时自己曾经求教于他,他看完脉案,只说了一句——“这已经成了胎里顽疾,非药石可以医治。”

    她心中一痛,微微偏过头去,不敢去看他含笑稚气的笑脸。

    “姐姐还是这么疼我。”嘉帝声音软柔,甚至带着些孩童的天真稚气,若是夸他少年老成的臣子们看见了,只怕要惊得合不拢嘴。

    疏真见他毫无芥蒂,就像那件事根本不存在似的,不禁有些迟疑的,并不敢答应,“不敢当陛下这称呼——”

    她还未说完,只听一道带着哭音的怒音,“姐姐果然还是气我!”嘉帝皱起一张小脸,竟似一言不合就要大哭,疏真只觉得一阵头疼,恨不能如往常一样,对准这小子的头顶用力敲下去。

    但她终究没有。见她没有动静,嘉帝颓然垂下双肩,声音也不再故意稚嫩,“果然还是回不到从前了吗?”

    疏真踌躇半刻,终究说出了口,“一直以来,都是我欺骗了陛下。”

    嘉帝露出一个奇异而温暖的微笑来,疏真看起来,却觉得头皮发麻——一如他童年时那防不胜防的恶作剧,“其实,有一件事朕一直没跟姐姐说——”

    他话音未落,只听殿外一阵吵闹喧哗,好似有什么尖利女音正在气怒呵斥。

    不等嘉帝发问,来人已经直闯进来。

    “皇弟,你竟然接见这个贱人!”昭宁公主盛气而入,满头珠玉受不住剧烈摇晃,几乎要滚落满地。

    嘉帝面色一沉,“你们怎么随便让人进来?”

    外廊的侍从全数跪下,昭宁公主却不管不顾,高声道:“皇弟,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

    她狠狠指向疏真,“连这个贱人都能进出自如,我连进你寝宫的资格也无?!”

    嘉帝面色阴沉,越发苍白,好似要酝酿雷霆大作,却是急促地咳了起来。

    疏真连忙把药水端给他,嘉帝一气喝完,喘息了一下,沉声道:“皇姐,你才回来没多时,宫里的规矩——”

    “本宫确实不太熟悉这宫里有什么规矩!”昭宁公主的眼神几乎要将疏真切为碎片,“就是因为这个贱人,本宫才与你姐弟分离,从此再没能回到这座宫里。”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如今你居然袒护这个贱人,你让父皇母后如何在九泉之下瞑目?!”

    “住口。”嘉帝低低说道,压抑的某种情绪,让昭宁一凛,居然没再继续哭闹。

    “你还敢在朕面前提起父皇母后?!”嘉帝以不可思议的口气说道,满含讥讽和愤怒。

    昭宁公主仍强盛着反驳,“你我一母同胞,你却根本不把我当长姐,反而——”

    “你的所作所为,真正配当我长姐吗?”嘉帝一张小脸满是阴沉,从他口中吐出的,却是根本不符合他年纪的狠辣言语,“现在立刻退出去,今后不许再擅闯我的寝宫!”

    “你……”昭宁公主简直要气晕过去,她一眼瞥见一旁的疏真,连忙要上前来扯她的衣襟,“是你,是你这个贱人离间我们姐弟感情!”

    疏真后退一步,昭宁尖利的指甲扑了空,嘉帝再也不能容忍这种闹剧,终于高声喝道:“把她给我拖出去!”

    侍从们面面相觑,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插手皇族的家事,嘉帝面色一沉,“怎么,连联的命令也不听了?”

    侍卫们再也不敢违背,连忙上前,将昭宁公主“请”了出去。

    未等走到门廊边,嘉帝冷冷加了一句,“不用这么服侍着她,把她给我丢出去。”

    他眼风一扫,侍卫们心惊之下,手下就失了力道。

    昭宁公主重重落在庭中,发出一声尖叫声,引得更多人围观。

    “你们……会后悔的!”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胸中满是恨火,几近失去理智。随即推开侍卫们,掩着面奔跑而去。

    嘉帝冷哼一声,“怎么随意让她闯进来?”

    一旁的侍从小声道:“公主急着要进来,情绪好像很坏,还流着眼泪。微臣等不敢阻止……”

    有消息灵通的女官,在嘉帝耳旁小声道:“陛下,公主今日宣了清远郡王萧策……过了一阵,奴婢们都听到殿内有瓷器摔破的声响,还有哭骂声。”

    嘉帝一听便知原委了——昭宁对萧策有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昨天还跑来,要自己赐婚,自己推说要征求萧策同意后,大约她今天又唤了萧策,得到的结果是不如她意。

    真是……

    嘉帝皱起眉,不耐中带几分厌恶,“今后她若是要进来,必须先禀报朕。”

    疏真在旁静静看了,插言道:“看她的神情,只怕这么着跑出去,非要闹出事来不可。”

    疏真的揣测果然成了真。

    午后,萧策接到禀报,急急入宫时,气怒已极的昭宁公主已经遍请了宗正与太常寺诸人,一群皇族浩浩荡荡地坐下,倒是挺有威势。

    疏真正进着晚膳,却被突兀叫来,她扫视着在场众人,冷然道:“皇家之事,请我一个外人做什么?”

    昭宁公主咯咯一笑,其中的怨毒让人毛骨惊然,“今儿这事,你还是主角呢!”于是双目含泪,讲述了自己的身份被人冒充顶替,受了许多苦楚,怎样被石秀大人所救,最后终于揭穿了假公主的阴谋。说完,她又讲了天子年幼,被j人所惑,居然不认自己的亲姐,多有虐待,反而把假冒之人捧为座上宾。讲到哀切处,她挣扎着几乎要撞柱,一旁白发苍苍的宗正慌忙阻拦,听她说得凄惨,也陪着流泪。

    正闹个不了,石秀终于到了。

    疏真冷眼打量着他,他虽然笑意不减,面色却明显憔悴了——这次在居延功亏一篑,萧策回朝后对他以牙还牙,除了他不少党羽,燮国那边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他这次真是摔了个大跟头。

    他眼看着公主哭诉,也跟着落泪,很是情真意切的样子,还劝慰道:“公主千万不要伤心,万岁年纪还小,慢慢教他就懂事了。”

    嘉帝干咳一声,听出他话中之意,唇边露出一丝与孩童天真完全不符的冷笑。

    “石卿家……”他的声音仍显得稚气,石秀连忙跪地大哭,“请求”陛下不要使孩童性子,千万要敬重长公主殿下。

    “依卿家所言,联该如何呢?”嘉帝的问话听起来很是诚心诚意,石秀正欲答话,却听一旁的昭宁公主尖声道:“先把这个假冒本宫之人拿下,凌迟处死!”

    一旁的宗正也替她抱不平,几个宗族中人都连声附和。

    嘉帝秀气的眉毛一动,随即脆声道:“大将军。”

    虽然已被封为郡王,但皇帝一旦这么喊,萧策便知道是在唤自己了,“万岁。”

    “你告诉他们,若真是如此,会有什么后果。”

    萧策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平静禀报道:“臣先前已经禀过万岁……世子妃前来朝觑,之所以盘桓数日,明面上是为了让医正诊疗,实则却是我天朝与燮国联合,一同大举出兵。”

    原来萧策当日在居延,心中几番天人交战,终于还是救了两人。事已至此,他干脆跟朱闻商定,两方一起出兵,一举击溃金禅的狄军。

    所谓合作,涉及之事甚多,彼此也容易不信任,朝廷虽然愿意支援兵马粮草,却也不愿为人作嫁,争执不下时,刚醒来的疏真断然提议,朝廷出人出物,燮国这边由自己前往京城做客。

    金禅一动手,朱闻直接去了大营,疏真也正好借着朝觑这个由头,来京城小住。这其实就是做人质的意思了。

    萧策虽然说得隐讳,但众人总算都听明白了意思。

    嘉帝在一旁凉凉地说道:“你们若真把她凌迟处死,燮国立刻便反了,他们只要放开边境,狄人便会如潮水一般冲进来——那景象一定比十年前那次还要惊人。”

    几个白胡子老人吓得面色煞白,有胆小的已经双腿打颤——当年他们就是侥幸逃得一命,实在是印象深刻。

    如此一来,再没有人敢替昭宁公主鸣不平了——他们闭紧了嘴,任凭她哭泣,再不多说一字。

    什么主持公道的念头,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石秀冷眼看着,此时却找着了机会,“清远郡王,你擅自代表朝廷与燮国定约,实在是擅权了——”

    他这话其实说得很对,嘉帝却不由分说截断了他,“石爱卿。”

    “臣在。”

    嘉帝懒洋洋起身,小小的身板,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石秀,“朕本不想多言,但是爱卿既然说到擅权,朕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他轻声慢语道:“自从一年前,皇室出了这桩大事,你们便一意孤行,不顾朕的反对。”

    石秀仍是恭敬微笑,“陛下还小,有些舍不得是人之常情,但她确实不是你皇姐,皇室血脉不容混淆。”

    嘉帝轻轻点头,“你们占了理,搬出祖宗和律法,朕还未亲政,还做不了主,确实奈何不了什么。”他这话仍是温和,听到石秀心中,却是莫名一寒。

    萧策却跪了下来,“是臣等僭越了……”

    嘉帝挥手让他起身,“大将军,你是唯一不想要姐姐性命之人……要说僭越,也没有你的份。”

    石秀见他一派小大人的模样,于是开口道:“陛下要说的就是这事?”

    嘉帝看了他一眼,“朕当时虽然无能为力,却也派了人去细细调查十年前的那件事。”

    疏真心下莫名感激——她知道,这是想竭力帮自己找出“其情可悯”的地方,法外施恩。

    “十年前,正是兵荒马乱,伺候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没几个知道的。”

    “只听说朕还在襁褓之时,姐姐抱着朕一路流亡……朕这才逃得一条性命。”

    昭宁尖声反驳道:“她身为宫女,伺候主子是分内之事。况且当时我也在你身边!”

    嘉帝微微一笑,好似天真无邪,“当时你们遇到了贼匪?”

    昭宁点头,又要哭出声来,“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凶狠……”

    嘉帝打断了她,“正逢兵灾,那一帮贼匪盘踞在京城外的洛山道边——我记得那里离石君侯的领地很近吧?”

    石秀一呆,面上笑容却仍未消退,“臣惶恐……臣当时一心援救圣上,率军从南门救援京城,与狄人激战了几昼夜……”

    萧策实在听不下去了,“好一个激战几昼夜,你的兵才死伤几个?”

    石秀面色丝毫不变,毫无羞愧,“那时京畿一片混乱,逃亡的百姓把整条大道都堵住了,所以来得迟了,狄人已经劫掠餍足,所以战力并不强。”

    嘉帝咳了一声,打断两人陈年旧事的争执,转头看向昭宁公主,“后来昭宁公主摔下山崖,是谁救了你?”

    昭宁公主不加思索道:“是石秀大人,若不是他,我只怕已经成为野兽之亲食了。”

    “你是在何时遇见他的?”

    “是在我摔下悬崖后不久。”

    石秀目光闪了一下,仍是笑容可亲道:“当时正是凑巧,我带着从人遇见摔伤的公主——她吉人自有天相,只是一条腿有些骨折,我命人送她回去诊治。”

    “哦?还真是巧……”嘉帝轻声说道,石秀目光幽然一闪,却仍是不动声色。

    “你虽然受伤,但并非昏迷或是无法言语,为何在多年后才说明真相?”

    昭宁公主一愣,石秀却接过话来,“万岁,臣当时并不知道她是公主,只是妥善安置了,让她住在一个单独院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