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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55部分阅读

    太学上舍出身。”

    跟着他回骂的人四十来岁。一脸苦相:“在下汪伯彦,字廷俊,崇宁三年霍榜第三甲……”

    提点他俩的大约四十出头,颇有儒雅之风,拱手道:“杜充杜公美,绍圣三年第二甲进士……”

    三人科弟虽相差甚远。却都是一身绿衣的京官,意气相投,相谈甚欢。

    被他们骂作不合时宜的老头,出了吏部衙门,见到正在街对面正会合随从的少年,捻着花白胡须,沉吟不语。目光中满是疑惑和审视之色。

    “王相公宅在西面,趁着还未到晌午,去时还能入巷子,晚了连等的地方都没有……”

    吴匡终于越了本分,王冲不满地哼了一声,赶紧缩头不语。

    王冲冷冷道:“我接着要去银台门,你若是怕了,就不必领路了。”

    吴匡瞪大了眼睛:“官人要去银台司!?”

    王冲指指王世义提着的一个小包裹:“不去银台司。带着这些作什么?实话与你说,去了银台司,我还要去办私事,这两日都没时间去王相公家。”

    银台司属门下省,掌受天下奏疏案牍,王冲这意思,是要去上书?

    一时间。吴匡犹豫了,昨夜他父亲交代很细,说这位官人就是三王端蔡里的王孝郎,得王相公保举。年纪只比他大了一岁,就任了安抚司机宜书写文字,前程远大。

    这位王机宜来京,不去拜会王相公,反而直直去了吏部。本以为他只是先公后私,接着就要去王相公家,却没想到,还要去上书!?而且这两日都不去王相公家。

    他疯了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驱散了,王冲目光清冷,哪有半点脑子不对劲的模样?还问他敢不敢,更是明白不去王相公家会有什么后果。

    被这目光盯着,一股少年不知愁的意气升起,吴匡笑道:“官人都不怕,小的怎会怕?银台司小的也熟悉!”

    王冲微微点头,这个少年倒有胆气。

    正要招呼车马,却有一辆马车自己靠了过来,马是河曲良驹,车是上好黄梨木所制,甚至还溢着一股清香,似乎有不少部件是檀木。纹饰之繁秀,更非寻常所见。

    自然不是汴梁车行旗下的伙计,车马尊贵,人也架子大,一个管事模样人出了车厢,昂首道:“王机宜,我家左丞相招,上车吧。”

    语气虽然恭谨,却含着不容拒绝之意。吴匡紧张得咕嘟吞着口水,王机宜自己没去,王相公还主动找来了?

    就听王冲道:“本官职在泸南安抚司,与左丞无公事可谈,若是私事,本官尚有公事在身,不及叙谊……”

    话说到此,三人同时色变,管事,车夫和吴匡。

    那管事涨红着脸,似乎就要骂不识抬举一类的话,王冲加重了语气再道:“劳烦禀知左丞,王冲只知作事,待王冲去了银台司后,左丞自会明白。”

    管事连作了几个深呼吸,脸色才稍稍缓和,来往王府的官人他早见惯了,别说绯衣,就连紫衣,也没见过敢这般无视他主子的。不过他终究是相府家中的人,还知轻重,发作寻常官人没什么,这个少年官人关系甚大,盯着的人太多,不好当场喝骂。

    “今日不去,再没机会,你且记住了。”

    管事恨恨地丢下一句,转身刚进车厢,听王冲道:“本官的话记好了,若有半字差错,会误了左丞的事。”

    管事气得眼前一迷,脑袋一抬,撞在门缘上,哎哟痛呼。

    看着那辆华贵马车绝尘而去,王冲等人又招来一辆驴车,朝着皇城方向去,宗泽眼中的疑惑换上了诧异和期待,“王冲……王守正,真是个古怪的少年,不知他又要作什么。”

    城东另一处豪宅里,偌大的房间布置着三面书架,另一面墙上也挂满了书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伏案作书,手腕运转如行云流水,笔下的字豪放轩昂,令人视之欲醉。

    “王将明此番可撅了前蹄!那个王冲,一早去了吏部注差,接着还是没去他府上。大人可知他去了哪里!?”

    一个年轻人匆匆而入,喜不自禁地呼道。

    老者神色不变,手上却是一抖,正在写的“大”字走了形,搁笔低叹:“老了……”

    今年正是蔡京的古稀之年,七十大寿刚刚作过,若是在十年前。便是心动,笔下也不会乱,哪会像现在,声动就乱了笔。

    王冲……那个街巷俚话“三王端蔡”里的王冲?离朝堂太远的小人物,并不值得蔡京上心,他只哦了一声。等着儿子蔡绦的后话。

    “他又去了银台司!去银台司上书!大人,这是跟王将明分出泾渭啊,王将明还有王履道一党,今夜准睡不好觉!”

    蔡绦兴奋地道,这两三月里,他心情从没有今天这么好。就因为王冲之事,父亲差点又被官家罢相。靠着兄长哭求才保了下来。弹劾父亲的王履道等御史却并未循例出外,看得出官家维护之心也不是很坚定,形势依旧不妙。而引发此事的主角入京,却摆出一副不受王黼保举之恩的作派,这可是坏了王黼一党在此事上的根脚,对父亲的威逼之势,怕是要因此而尽了。

    蔡京嘀咕道:“王黼、王安中、王冲……这是在还我欠王荆公的债啊。”

    蔡绦没听清楚:“大人?”

    蔡京摆手,抬头问:“上书说什么?”

    蔡绦一怔:“这倒没注意……”

    区区一个选人。只是新设小小缘边安抚司的书写机宜,上书能说什么事?蔡绦不觉得有必要关心,王冲此举本身的影响才值得一用。

    蔡京却误会了,苦笑道:“是啊,银台司里没人啊。”

    这段日子里,蔡京的相位摇摇欲坠,银台司的人又没铁杆。已无法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从银台司那拿东西。

    蔡绦道:“大人,正该让薛昂出头,在王冲此子身上作点文章。把王将明和王履道一党彻底打下去?他们既在此子身上出了纰漏,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蔡京看了一眼蔡绦,摇头道:“你啊,还是看得太浅,王黼和王安中背后是谁?是官家!近些日子,不是他们在跳腾,是官家嫌我居相太久。官家升我作公相,名义上总治三省,却拔郑达夫和刘德初为相,我这个公相不就成了空相?王黼和王安中跳出来正当其时,王冲之事不过是个由头。此子弱冠之年便任机要实差,驳此事也只是秉公而论。”

    蔡绦不服:“可官家还是改了心思啊?”

    蔡京摇头笑道:“官家的心思,真是被大郎哭回来的?”

    蔡绦沉默,他当然也不认为是兄长蔡攸哭回来的,而是官家本就无心罢了父亲。

    “辽国……去年辽国就生了大乱,女直人作乱,辽帝亲征,连番大败。到了今年,辽国东京留守高永昌又建了渤海国,刚刚传来消息,说女直人攻破了渤海国,占了黄龙府,辽人的江山,离倾覆之日不远了。”

    蔡京忽然说起了北方的辽国,让蔡绦一时摸不着头脑。

    “还记得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吗?”

    蔡绦点头,以宦官为副使出使辽国,还是有宋以来头一遭。听说辽国君臣还讥讽过,很伤了童贯面子。

    蔡京再道:“那一次童贯带回来一个人,他献策说,辽国东面的女直人一向不服辽国苛治,将来一定会成辽国心腹之患。皇宋只要与女直联手,定能灭辽国,复燕云。”

    蔡绦瞠目:“大人是说……李良嗣,不,赵良嗣!?只知他是罪了辽国,随童贯投奔朝廷,却不知他竟献有此策!”

    蔡京沉声道:“此事只有官家并我和童贯几人知道,万万不可传出去!”

    蔡绦郑重点头:“儿子明白,官家便有此心,辽国依旧势大,西北事仍重,此策自无可能,而现在……”

    他再看向父亲,心中恍然,现在赵良嗣的话应验了,辽国已经根基不稳,已到了该看看此策是否可行的时候。

    但是,此事与父亲的相位有什么关系?

    见他神色,蔡京了然一笑:“如今朝堂是什么格局?旧党去了吗?没有,即便立起了元佑碑,可旧党依旧阴魂不散,他们掌着天下议论,他们掌着天下人心。朝廷能走到这一步,能大起学校,能四处开边,能尽收横山,再开河湟,西夏已是彀中之物,靠的是什么?是靠旧党所尊的祖宗规矩,是他们口口声声所依的君子崇静?不,是王荆公传下来的新法!”

    “为父起起落落,每一次罢相,天下之法就要更张,新法就要退一步。几十年下来,为父已然成了一尊菩萨像,新法的菩萨像。”

    “官家心很大,既想天下太平,又想灭西夏,复燕云,成先帝未成之业。要打仗,就要钱粮。辽国这些事传过来,官家自然动了心。在这个关节上,把我这尊菩萨像又搬走,天下人便以为,官家又要往后退步。那些旧党群起而攻,官家拿什么来建功?”

    蔡京深深叹气,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当这尊菩萨像是好事:“在没立起其他的菩萨像,可以让天下人知道,即便没有为父,朝廷法度也不会再变之前,官家不会轻易再动我。官家这个心思,在封我为公相时,就已道得很明白了。官家是怕我不明白,借着王黼和王安中再提醒我一次……”

    蔡绦品了片刻,不甘地道:“官家是官家,王黼和王安中该另作计较,大人若是没有回应,引得其他j人效仿,不是辜负了官家的用心?”

    蔡京呵呵一笑:“王黼和王安中,没有如官家所想那般动,他们用劲太足了!官家自有处置,你刚说到薛昂,官家正有心除他尚书左丞,王黼会转门下侍郎,看似平迁,却是小惩。”

    蔡绦一喜,薛昂可是蔡家心腹,此人能任尚书左丞,蔡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会更加稳固。

    蔡京又道:“侯蒙会除右丞,还有许光凝,会迁翰林学士承旨……”

    刚显露的喜色又僵住,侯蒙正是所谓的“君子党”,与父亲老不对付,甚至对官家说过“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这种话,官家还重用此人,明摆着要钳制父亲。而许光凝也是郑居中一党,这是为郑居中再添助力。

    这已不是异论相搅,而是“夹蔡”,用薛昂,不过是帮父亲在两府放个级别够高的耳目而已。

    “王黼和王安中自有盘算,就不许那个王……冲自有盘算?你若想作些什么,就该设法看看那王冲上书说什么。此事何须为父伸手,不定郑达夫也有想法,最好是看看他有何应对。”

    蔡京也希望看到儿子有所作为,反正也只是小事,让儿子自己折腾去吧。

    蔡绦点头,被父亲一番训诫,方知此事根结,好奇心也渐渐升起,王冲上书,到底是说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私相织浪不平

    “去银台司上书!?”

    听了管事的回报,王黼脸色阴沉下来。[本文来自]

    “这小儿说,他只知作事,去了银台司后,相公自会明白。”

    管事虽一肚子气,却还是尽职地转述了王冲的原话。

    “明白……我当然明白!他这是昭告天下,与我毫无瓜葛!竖子!蔡元长都不敢慢待我,这小儿竟敢踩到我头上来了!”

    王黼咬牙切齿咒骂着,俊逸面目拧得失了型。管家本想开口,说王冲似乎并无此意,可见他这副表情,嘴巴又闭上了。他很清楚自家老爷的性子,火气一上来,就不会再用脑子。

    “去找王履道!不,直接去进奏院,看谁在值院,着他把这小儿的上书截下来!保不定就是弹劾我的奏章,卖直邀名……哼!还以为是三十年前,朝堂上都是温良恭让之人!”

    银台司由四位给事中分掌,分通进司和进奏院,通进司是负责收发京中各部司寺监的文书,进奏院则收发地方路司的文书。

    不管是通进司还是进奏院,截下来往文书,都是大罪,换在二十年前,没谁敢干这种事。可自官家以御笔随意处置政务,升降人事后,忌讳也淡了许多。

    现今的四位给事中跟王黼关系说不上很铁,也非蔡太师的亲信。若是京官乃至朝官上书,肯定不会为王黼冒这个险,可截区区一个选人的上书,卖王黼一个人情,这生意划算。

    “再给王履道递个口信,说王冲此子不可用,须速速除去!让他现在就安排人去找此子的纰漏。此子既在泸南安抚司管僰事,经手钱粮。总有差错,也少不得曲朝廷法度。把这些事都挑出来,狠狠治他!弄去崖州吹海风!看不吹死他!”

    得抢在蔡元长出手前解决掉王冲,就当是个毒疮,自己先挖了,免得毒染心肺。至于颜面问题,就自承眼力不济,看错了人。以此事为退,暂时避避风头也好。王黼这般想着。

    银台司进奏院里,值案主曹看着王冲递上一份足有半掌厚的札子,脸色变幻不定,试探着问:“机宜若有建策,何须到进奏院来。交给王左丞,便能上达天听。”

    这位主曹此时还并不知道王冲的事,若是清楚王冲没去拜会王黼就来了这里,恐怕问也不问,直接给了王冲闭门羹。他只是区区文吏,这种朝堂权争,哪有他掺和的余地?

    王冲故作惊讶:“王左丞府上何时成进奏院了?我以泸南安抚司机宜书写文字之职上书。与王左丞何干?”

    主曹脸色顿变:“王机宜,你这是塞来一团棘草啊。”

    看王冲这札子,不知有多少万字,所论显非小事。再听王冲与王黼撇清关系的话,主曹即便不清楚细节,也明白这札子烫手得很。如果王冲所言非虚,王黼会有什么反应。主曹一清二楚。

    这些年来,朝堂权争激烈时。相公们没少在银台司里动手脚。相公们起起落落,没谁能长久,他们这些小人物,沾上利害,便是今日笑,明日哭的下场。

    王黼来截这札子,他听不听?不听就恶了王黼,听了,就等着蔡太师或者郑相公来治他了。

    王黼会有什么反应,不但这位主曹清楚,王冲也有所预料。

    论政治智慧,王冲还差得很远,但这个时代里,权贵们的政治智慧也没高到哪里去。与哲宗、神宗两朝的名臣比起来,就如蒙童与进士之差,在兴文寨时,江崇对王冲讲起汴梁之事,王冲已深有感悟。

    缘由么,自然是权贵们的脑子都用在了怎么抱皇帝的大腿,以及怎么斗人上面,哪像以前的名臣,都得绕着规矩转。这也是多年党争下来,劣品驱逐良品的结果。

    王冲对那主曹笑道:“这不是棘草,是矩尸草”。

    矩尸草也称观音草,俗名吉祥草,硬直锐利,极易伤手,在佛经里,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成道时,就坐在这种草上。

    也不知那主曹是没听懂,还是不信,连连摆手道:“机宜还是明日再来吧……”

    王冲叹道:“既是如此,就莫怪我了。”

    就在主曹的注视之下,王冲拂袖出门,主曹正要招呼他拿回札子,却听王冲一声吆喝,惊得他魂魄摇曳。

    “泸南缘边安抚司机宜书写文字王冲,上书军国重事!”

    进奏院里也是来来往往,本就惹人瞩目,这一吆喝,一圈人瞬间就围上了。

    王冲再施施然进了屋,对上主曹那惊骇交加的眼神,诚恳地道:“这么一来,主曹便不必担责了。”

    念头一转,主曹心神大定,没错,这小子来了这么一出,强逼着他收文书,他也只能按规矩办,王黼截不住也没话说。

    不过这小子着实可恶……

    主曹恨恨瞪了王冲一眼,再随手翻开那本说是札子,其实更像书的奏章,他得交给记注案作节略。心中还揣着点好奇,能让这小子不按牌理行事,不惮闹出动静,不知要说什么事,该不会是弹劾蔡太师或者郑相公的万言书吧,那朝堂可就热闹了。

    本只打算粗粗一扫,看了几行,眼神就停不下来了,一直翻了十几页,王冲等得不耐烦,咳嗽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这下看王冲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钦佩之中还夹杂着亲近之意:“机宜虽年少,却自出机抒,有相公之才啊!王左丞定会欢喜!”

    王冲摇头道:“主曹此言差矣!治平天下,乃士子本分,为君为民,岂言为左丞?”

    主曹只把王冲这话当假撇清,就嘿嘿笑着,再不言语。

    待王冲离开,几十号人一拥而入,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