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鼎宋 > 鼎宋第41部分阅读

鼎宋第41部分阅读

失胄来了公厅,又带走了失蚕的吩咐。

    失蚕还有一帮忠心部下,除了之前与她巡山的少年外,本囤百多少男少女都对她言听计从。由||乳|母那得知她被困公厅。便冲来解救,与守公厅的晏州僰发生了冲突。

    当时王冲没有急着杀出去,毕竟失蚕的人少,而且还没跟他化解误会。他不得不信任失蚕,假装失手放走了她,实则是要她召集族人,来救斗荔。

    尚幸失蚕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本囤人也因反感卜见,决定听从斗荔的号令。上百晏州僰被杀散,王冲师徒三人也恢复了自由。

    “别偷懒!起来!你得负责到底!下面该作什么?”

    王冲正在喘气,失蚕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横眉怒目地喝道。

    小蛮婆……

    王冲暗骂,觉得这小姑娘虽俏丽,却远不如斗甜温和可亲。想到斗甜,心中黯然。一股气力撑着他起身,也不理失蚕。向斗荔和众首领吩咐道:“速速告知族人,卜见要杀光罗始党人,占了荡轮谷囤,让他们拿起刀枪弓弩,聚到这里来。”

    众首领应喏而去,斗荔犹豫地道:“可这,这是说谎啊,卜见并没有……”

    王冲揉揉胸口,估计是断了肋骨,一碰就锥心地痛,呲牙咧嘴地道:“这不是说谎,只是把将要发生的事提前说出来。”

    一旁失蚕哼道:“就知道骗人,谁还敢信你之前的保证!”

    荡轮谷囤里混乱不堪时,西北面的河谷中,张立王世义等人的队形再也维持不住,弓弩已没了用处,连长兵都用不上。众人与僰人混作一团,几乎是身贴身地用短兵厮杀。

    “王二郎,王冲,就不该信他!就是个骗子!”

    张立怒声咆哮,断了柄的斩马刀倾泻着对王冲的怒气。

    王世义则默然无语,就挥着从黄定先那缴来的短斧,吭哧吭哧一斧一团血花的劈着,心中却在为王冲担忧。二郎怎么了,会不会真出了事……

    还能立着作战的敢勇已不到三十人,被数十倍之多的僰人层层围住,若非背后是山坡密林,早被推在地上,碾进土里。

    夕阳即将沉下地平线,夜色升起时,便是这支小队伍的末日。

    正当张立和王世义自觉已到绝境,鼓起了最后一份力气,准备迎接命运终点时,鼓噪声从僰人后方传来。原本疯狂凌厉的攻势骤然一缓,没多久,一个个僰人退了下去,很快就变作大队大队的溃退,像是家中着火一般,再顾不得张立等人。

    王世义兴奋地道:“二郎,定是二郎成功了!”

    张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骂道:“你家这个二郎,真是害死人不偿命啊,我可不敢再当你们的上司了。”

    王世义着急地道:“我们该追上去!趁势杀进囤里!”

    张立和其他人哀叫出声,还杀!?

    转头打量队伍,王世义无奈地长叹,杀不动了……大半人都已受伤,幸好都穿着两层铁甲,僰人的粗劣武器难以造成严重伤害,但体力却已损耗殆尽。而且这么点人,不结阵就冲出去,那就是喂菜。

    可想到王冲的处境,王世义焦躁不安又不甘,正急得一头是汗,河对岸响起惊呼声。大群兵丁自林中涌出,倚岸列阵,夜色下只见甲片的嶙峋寒光,辨不清身份。

    “某乃招讨统制司帐下效用,思州边西巡检,成忠郎,田佑恭,当面是哪位将军?”

    一人分开人群,隔河招呼道,汉语虽流程,口音却很奇怪。

    王世义正要提醒张立,可能是僰人伪装,张立却惊喜地一跃而起。高声应道:“小的是转运司泸州牢城第二指挥效用都都头,见过田巡检!”

    “四日前以区区百人,攻破了梅赖囤的泸州勇敢!?怎的到了这里?”

    过了河,这个瘦小的将军很是讶异,借着火把,再看到山坡下层层叠叠,不知多少的僰人尸体,又大抽了口凉气。

    “我领着奇兵自此处进击,听得这里有杀伐声。还以为是马统制奇袭,却没想到竟是你们……好汉!你们这班勇敢真是好汉!这一战后,个个都要得官身了。”

    田佑恭话里的敬佩异常真诚,让张立和王世义等人顿生好感。这位思州边西巡检不是汉人,是东面黔地的番官。此次应召率他辖下的思州番军。在招讨统制司帐下效力,跟从中路张思正作战。眼下出现在这里,定是张思正也想争荡轮谷囤之功,被派来抢功的。

    王世义赶紧道:“我等在此不是为奇袭,而是为了接应……”

    粗略一说眼下的形势,田佑恭的眼瞳被火光映得异常明亮:“囤里已乱,正少人接应?”

    张立拱手道:“巡检若是有意。我等愿跟从巡检,今夜攻上荡轮谷囤!”

    田佑恭连连摆手,张立王世义一惊,怎么。这位番官这么胆小?是怕走夜路,还是怕得罪了马觉?

    田佑恭带的人不多,只有四五百人,可个个都是善走山路。骁勇善战的黔兵。若与他们敢勇合作一处,杀上囤去。王冲得了这股助力,当能定下大势。

    见两人皱眉,眼中浮起一丝轻视,田佑恭笑道:“怎是你们跟从我呢,是我跟从你们,这一功是你们的!”

    张立和王世义大喜,连道不敢,田佑恭坚持道:“我也是被张都监(张思正)逼着来的,我是个番人,可不敢得罪马统制,也就是虚应故事而已。马统制若是得力,我就敲敲边鼓。不过现在你们已搅乱了僰人,箭在弦上,我也就沾沾你们的光……”

    明白了田佑恭的心意,敢勇们精神大振,除了几个伤得重的,剩下的全都决心杀进囤去。这可是一桩大功,没谁愿意放弃。

    当张立、王世义和田佑恭这支人马磕磕绊绊,摸进荡轮谷囤时,已是深更半夜。但囤中却火光冲天,人声。

    卜见死了,被八难照猫画虎,以僰人的投掷之术,一标枪洞穿胸膛,部下也被杀散。但乱子依旧未平,失遮领着上千顽固僰人,与斗荔等首领聚起来的数千僰人对峙。

    “你们要与汉人杀到底,那就走罢!不要拉着我们一起死!你们走啊!”

    斗荔还想着和平解决此事,声嘶力竭地劝着失遮。

    失遮掩两眼血红,嘶哑着嗓子高呼:“休想!你们叛了祖宗,就得死!杀光你们,再跟汉人斗到底!我们罗始党人,我们僰人,宁愿死绝,也不向汉人低头!”

    既已失败,就毁灭一切,此时的失遮,心中充盈着这样的炙热之念。而不少死硬派亲信也站在他这一边,以殉祭者之心,要先了结了族人,再了结自己。

    王冲看着失遮,心中荡着敬佩和怜悯,当官兵涌来,张立和王世义的呼喊声清晰入耳时,悲哀之心又起。

    甲光嶙峋,在场僰人,无论立场,心中都升起大势已去的念头。片刻间,附从失遮的人便纷纷散去,或是跪地请降,就是趁乱逃散。失遮身边只剩下区区十数人,老少男女都有。

    “祖宗啊——为何亡我——!?”

    失遮朝向山壁,伸臂高呼,斗荔为王冲作了翻译。王冲朝张立和王世义摇手,此时他顾不上关心两人带来的人马是什么来路,就想看清楚失遮的作为,或者说是,让失遮还能留下一份尊严。

    失遮如古巫一般呼喊,再跪地叩头。这一番仪式完成后,他环视围住他的数千人,找到了王冲,恨声道:“我已祷告了祖宗,让祖宗们诅咒你们汉人,诅咒汉人终有一日,也会像我们一样,男人被异族杀戮,女人被异族奴役!诅咒你们汉人也会忘了你们的祖宗,忘了你们的姓氏!”

    凄厉地呼叫如刀子般刺入众人心中,王冲更觉胸膛沉郁。

    在火把交织的杂乱光线中,失遮转向还跟着他的男女老少,挥刀猛劈而下。先倒下的一对老人该是他的父母,接着是几个少年,再是十来岁的童子。当他走到一个十岁出头,已经哭呆了的女童身前时,失蚕再忍不住,高喊着住手,想要冲上去,却被众人死死扯住。

    刀光闪烁,一扇血泉自小小身躯的胸膛中喷出,当女童仆倒在地时,王冲痛苦地闭眼。他不是为失遮,不是为失遮的女儿哀痛,而是失遮的诅咒,还有那些只在书本上读到的幕幕未来,已与眼前所见依稀重叠,是啊,为什么……

    睁眼时,失遮的刀刃已斩在自己的脖颈,跪倒在地,狂喷的血液将自己与亲人染作一色。

    “真是想不到,荡轮谷囤竟被你这么一个少年拿下了,蜀地真是出奇才啊。”

    田佑恭的话将王冲沉入历史深潭的心神拉了回来,他一面与田佑恭客套着,一面开始寻思该如何善后。

    “马统制……不知会作何想,有点头痛。”

    田佑恭貌似无心地说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王冲闻言一怔,再呵呵笑了。

    “该头痛的是马统制吧……”

    王冲道出此话时,荡轮谷囤南面,马觉正一巴掌拍上粗略无比的舆图:“明日中军再退五里,西面和东面两营继续伐木,堆积军资,务要引出僰人,让他们在两面耗命!”

    他眼中既有急切,又有笃定:“两日,不,三日!最多三日,僰人就将流尽精血,那时再一鼓作气攻上囤去,定是手到擒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歧在暴仁歧风波继

    被部下簇拥着步入荡轮谷囤,马觉就觉脸颊隐隐作痛,似乎昨日那一巴掌不是拍在舆图上,而是抽在自己脸上。◎◎

    天明时大军拔营后退十里,正在扎营,守在西面的刘庆忽然传来消息,说荡轮谷囤已经请降,马觉一口闷气堵上咽喉,好半天才再有了呼吸。

    诱敌下山,三日破囤的谋算落空,这郁闷可不小,但冷静下来一想,面子虽然丢了一地,里子总算是拿到了。本以为要耗费十天半月的时间,以及上千性命才能拿下的险地就此到手,自己这一路圆满完成招讨统制司前期任务,这还是喜事。

    可这轻松却只持续了片刻,再得回报说,刘庆已领前队进了荡轮谷囤,这一功就是刘庆拿下的,马觉又觉喉头有些发甜。之前不愿刘庆这支厢军分功,只用了暂调的名义,依旧隶属转运司,结果呢?被刘庆抢了这功!功劳虽归于自己名下,却不是囫囵十足的,随军转运使孙羲叟怎可能放过这等抢功的机会?他怎可能挤开招讨司里名义上排位第四,实质稳坐次席的孙羲叟?

    虽然悔得肠子有些发青,可马觉也只能认了,好歹是一桩大功。

    汇同刘庆部后队急急进囤,荡轮谷囤的情况了解通透,马觉郁气压到脚底,怒气直冲头顶。张思正的先锋田佑恭部已在囤中,张思正……该死!

    可张思正也是按招讨统制司的方略办事,谁让他好几日都没攻下荡轮谷囤?想到自己不仅损兵折将,还平白丢了脸,甚至都无处告苦,杀心就在马觉胸膛中起来。

    马觉和他的环庆兵不善爬山,为防意外。还都个个顶盔着甲,气喘吁吁地跟着刘庆后队入了囤,远远就见大群僰人在囤口跪迎。

    田佑恭和刘庆迎了上来,找了好一阵才找到马觉,怕僰人出奇刺杀,此时马觉还与兵丁一般打扮。

    马觉一边换装,一边听着田刘两人的禀报,心中还道,这些僰人即便降了。也要把所有男丁拿出来杀了,好好出一口恶气,顺带挣回些战获。

    正算着会有多少首级,前方一阵喧哗,僰人正朝一人拜倒。用怪异的腔调高呼将军什么的,拜的当然不是他马觉。

    最先跪下去的是斗荔,她只见一队兵丁簇拥着一个高大将军现身,星目剑眉,气宇轩昂,即便甲胄脏污,罩衣破烂。也掩不住那股鹤立鸡群的清贵之气,尺长青须更添三分儒雅。扫视众人,尤其是看向自己时,目光中还带着浓浓的怜悯。与一身血污所凝的杀气混作一处,让人不由自惭形秽。

    真没想到,马觉竟是一位儒将……

    斗荔带着儿子失胄跪伏在地,叩头称罪。即便是目中无人的失蚕,此时也压下了小性子。抿着樱唇,深深埋下了脑袋。还在盘算着,若是这位将军,说话该会算数吧。

    却没料那将军吓了一跳,摆手连连,苦着脸道:“错了错了,我哪是什么将军,就是一个配军。”

    “爹……”

    一声有些虚弱的呼唤响起,那将军,不,配军一怔,旋即大喜:“二郎!”

    直到这配军抱住王冲,斗荔才醒悟过来,这就是王冲的父亲王彦中。看着眼前这一幕父子相亲,她心中也是一抖,眼眶酸热起来。

    远处刘庆和田佑恭见马觉脸色已由红转紫,对视一眼,既是好笑,又有警惕。

    “是效用都张立和王冲办到的?”

    再听刘庆和田佑恭说明,马觉恨不得破口大骂,见过抢功的,没见过你们这班抢起功来不要命又不要脸的!

    刘庆手下的效用都被他遣去攻打梅赖囤,前日传令兵才回报说他们打下了梅赖囤,当时他欣慰之余,还再派人传令,让效用都就在梅赖囤休养。却没想到,这帮勇敢效用,竟然自作主张跑来了荡轮谷囤,还出人意料地逼降了整囤,田佑恭都只是适逢其会,敲了通边鼓而已。

    马觉第一反应就是要治效用都违令之罪,可回过神来,却只徒唤奈何。传令兵还在路上,效用都没接到他下一步指示,自有裁量处置之权。捅出了篓子,他当然能治罪,可立下了大功,他还要治罪,那就说不过去了。况且效用都是刘庆手下,归属转运司,他也没办法当作直属部下随意处置。

    王冲……

    再想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马觉一腔郁闷、哀怨以及恼怒,一下全压在了这个名字上。又是这小子!之前不是让族侄留在长宁,要把这小子整治一番么?听族侄说,他已说通了效用都的副都头,看来是失败了。

    马觉脸色在紫红清白之间变着,见他着实难受,亲信另有理解,附耳道:“效用都总是刘庆部下,刘庆之功,便是统制之功……”

    马觉西军出身,争功套路熟入骨髓,利益计较娴熟于心,顿时恍悟。

    “刘庆,你立下这番奇功,本官绝不亏待!”

    瞬间翻出慷慨脸色,马觉将功劳全扣在了刘庆身上。王冲之事另说,荡轮谷囤之功,宁愿让转运司分沾,也不能让张思正分沾。若是靠了张思正的先锋才逼降荡轮谷囤,他马觉这一路人马,就已失职了。

    听出了他的意思,田佑恭就微微笑着,不发一言。

    入囤后,占了囤中的公厅,地上血迹斑斑,马觉开口,杀气又喷薄而出:“囤中但凡高过五尺的男子,杀!妇孺如前处置!”

    这虽不符明面上的军法,却是招讨统制司出战时立下的默认规矩。到现在出兵十来日,三路兵马已斩首五六千级,哪可能全是战获,大半都是攻下峒囤后,拣出丁壮斩下的首级。丁壮斩首,妇孺囚作奴隶,女子暂时充营,未成年男女则分发给附从熟夷。当然。除了照规矩办外,马觉也有将功劳按实在自己名下的用心。

    “不可!”

    “统制三思!”

    刘庆和田佑恭同声反对,荡轮谷囤的罗始党人之所以愿降,就是许诺给他们一条活路。现在出尔反尔,又不知要搞出什么乱子,囤中可还有五六千人。

    马觉杀心炽热,压根听不进去,王冲得知此事,气得跳脚。此时他还冷静。让赵申老道出面,拉上田佑恭,说是代张思正而来,说降僰人,也有张思正之功。张思正已许诺善待降者。马觉该有顾忌。

    却没想到,马觉此刻已黑了心,管他什么张思正,先砍下了脑袋,坐实了功劳再说。

    王冲再忍不住,径直冲进公厅,当面喝道:“潘虎之鉴。统制莫非忘了?”

    “王冲……”

    两人再度相见,马觉脸肉突突跳着,咬牙切齿,一副要王冲生吞活剥之状。

    “区区敢勇。竟敢指斥统制,活得不耐烦了!?拖下去!”

    马觉心说这可是你自己伸着脖子送上门来的,我不砍你,就对不起你这番好意!

    形势危急。王冲也豁出去了,高声道:“是我代赵招讨向他们许下的承诺!使者已去见招讨。求得他允准!你要背诺杀人,马统制,我再问你一句,忘了潘虎之鉴么!?”

    听得王冲已派人越过自己,直接找赵遹,马觉更是狂怒,连声喊着砍了砍了。

    没人动弹,部下们甚至拉住马觉,小意劝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