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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37部分阅读

三岁的俏丽少女,静静地看着姐妹花紧紧抱住王冲。

    梁月绣问:“真不去见上一眼?”

    梁锦奴看着那个挎刀背弓的身影,目光不曾移过半分,低低道:“不了,女儿能见一眼,便已满足了。”

    梁月绣摇头:“真的满足了?他是去打仗,生死未卜,即便能回来,也不知是三年还是五年了,不在他走时,让他记得牢牢的,那时他还记得你吗?你看,现在他已有一对姐妹花了……”

    回想着过往幕幕,脚踝上又隐隐发热,梁锦奴却摇头道:“他忘了……也好。”

    梁月绣细细品着小姑娘脸上的神色,许久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再看远处的王冲时,目光也依稀有些迷离,嘴里低低道:“可惜了……”

    海棠楼角落里,另一个人正翘着兰花指,抹着手绢,哽咽着道:“真感人啊……呜呜……是我的错,守正,是我的错……”

    若是王冲此时能听到杨戟的诚挚之语,就不会那般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了。而三回头里,至少有一桩是觉得还少了谁。

    上了船,与县尉司虞侯孙舟一同解开王彦中的枷锁,刚才那姿态只是作给外人看的,有王冲在,王彦中此番发配的待遇完全不同。不仅有官船乘,衣食住行还有人照顾。负责押解的更是老熟人孙舟,绝受不了什么为难。

    “老侯说了,先生此去,定要当作再世父母般照顾,没有先生求情,老侯怎会在泸州挣到军功,升了承局?”

    王冲脱下王彦中那胡乱抹着血迹的囚衣,孙舟接过,爽朗地笑道。

    “我们便是为此而去……”

    王世义嘀咕着,脸上满是憧憬。

    “这般好事,怎能少得我们啊。”

    “师父,小声些……”

    王冲正想说什么,却听一苍老一粗浑嗓音响起,接着两人出现在眼前,正是他觉得少了的老道赵申和他徒弟八难。

    “你们这是……神霄观就不管了?”

    王冲愣住,这两个家伙想干什么?

    赵申悠悠道:“为师掐指一算,南方虽有吉,却得历一场大劫,为师怎忍心见你这个徒儿受难?”

    八难瞪眼道:“老是赚那些香火钱,人都快薰得发臭了!还是游走山野间痛快!既是要打仗,正好活动身手!”

    王冲与王彦中对视一眼,同时无语。

    “来来,为师嗓子正痒,徒儿你定有海棠露吧,别跟为师说,林掌柜没在船上给你塞几坛好酒。”

    “洒家要好汉酒,世义既在,肯定也有这酒。”

    这师徒毫不客气地索要王冲此行所带的战略物资,王冲也只能苦笑应下,心中却是欣慰和感动,有这师徒俩在,此行就更有保障了。

    官船顺江而下,酒在手,乡愁上头,王彦中吟道:“万里家山路,三更海月楼。离怀脉脉思悠悠,何日锦江春水一扁舟……”

    唐玮一杯海棠露下肚,咏道:“窟冻长城雪,蹄穿大漠尘。百战交河道,功成还与人……”

    王世义灌着好汉酒,嚷道:“太柔!太柔!还是这句好!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八难鄙夷道:“瘴莽之地,哪来的黄沙?晏州僰夷,哪建的楼兰?”

    王冲抿着酒,心说虽没有黄沙,没有楼兰,功业却是一样的,仗剑而起,破开心中之障,也是一样的。

    ps:1:效用和勇敢效用不同,具体细节后面章节谈。

    第一百章 百战初历试阵前

    梓州路江安县本是小县,十月里却是热闹非凡。[本文来自]大半的江面都被船只遮蔽,简陋的码头早被挤爆,如林的帐篷径直在码头两侧的河滩里摊开。

    王冲这艘官船在江上泊了两三个时辰,才终于挤到码头的浮木栈桥边,这还是拜船头打着成都府路钤辖司的招牌,吆喝再三所赐。

    下船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八难闭眼深呼吸,陶醉地嘀咕道:“战火之味,真是熟悉的味道,虽然水气重了些。”

    众人失笑,数日行船,八难这个关西汉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此时上岸,恐怕更多是在庆幸脚踏实地,而不是缅怀战火之味。

    再一番打探,心绪渐渐凝重起来,他们这一行人就要在江安分手,各奔前程。

    赵遹已与同统制王育率中军南下,直赴乐共城,唐玮要去统制司报到,老道和八难师徒也要去统制司挂个名,方便奔走。

    “必不负守正!”

    临别时,唐玮感激又肃然地道。今次他能得到这个效用名额,不仅是王冲让给他的,甚至把握这个机会的基础,也是王冲推着他奠定的。

    王冲之前在书院里推着他们搞“四川少民对策研究”,很下了一番苦功,虽然当时的重点是茂汶羌蕃,可晏州蛮乱就在眼前,自然也有针对性地对晏州蛮作过研究。唐玮本就有平夷之志,正是其中的佼佼者,王冲向赵梓推荐他的原因就在于此。

    赵梓虽与赵遹有亲,却没亲到可以塞一个无知小儿入统制司充效用,分沾军功的程度。赵梓细细审查了一番,觉得这个少年在夷事上的确有些基础,才应了王冲所请。

    “不负你自己。便是不负我了。尽快入赵遹的眼,到时我们父子的前程,还要靠你。”

    王冲再叮嘱了一遍,唐玮沉沉点头,向王彦中等人拜别。

    送走唐玮和赵申八难师徒,王冲父子、王世义以及孙舟并押解王彦中的两个华阳县尉司节级,便一同寻去了随军转运司。随军转运使孙羲叟,副使王良弼自然见不着,他们就被一个勾当一句话打发了。

    “牢城第二指挥在城南扎营。明日就要起行。”

    勾当在王彦中的配隶文书,以及王冲、王世义的勇敢效用公据上签名留印,待这一行人离开,勾当才回过神来,拍额自语道:“王彦中和王冲!?是这对父子?”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招呼。举到一半又落了下来,摇头道:“提醒又有什么用呢?这就是命定之数啊。”

    此时王冲要听到这话,只会一头雾水。

    到了牢城第二指挥,向指挥使刘尧年报道。这个黑瘦蜀人对王冲父子的事迹有所耳闻,亲自出面接待,还用略带怜悯的语气道:“明日我们就要上路,去长宁军。赵招讨兵分三路。统率这一路的是……马觉”,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王冲暗抽一口凉气,再一脸疑惑地看向刘尧年。

    刘尧年显然是个精明人。明白王冲的疑惑,解释道:“西军来时会宴,用的是上品泸州烧酒,马觉却当众抱怨不够劲。然后就骂起你来。说你不识抬举,统制司下文武官员尽皆入耳。本当他是骂过就忘的粗人。却不想你们父子被配隶到他这路兵马下……”

    王冲沉吟片刻,淡然道:“许是凑巧吧,马统制何等人物,怎会把我这区区少年记挂在心?何况……我们这个指挥,不是在转运司辖下么?”

    刘尧年审视着王冲的神色,再看看低眉垂目,恍若身外无物的王彦中,以及守在身边,如巨灵神般的王世义,孙舟和衙差散在左右,更如长行般护卫着王彦中,也淡淡笑了。这少年该是早有准备,小小年纪,便沉稳如斯,果然如传言那样,很不一般。

    “说得好!不管怎的,你和王山长都是转运司的人,是牢城第二指挥的人!”

    刘尧年一副“我会罩着你们”的豪迈之色,随手收下了王世义递上来的一包金铤。而后的话语更多了几分真诚,甚至直接唤起王冲的表字。

    “王山长快意恩仇,刘某身为武人,也自愧不如,刘某定会好生照料王山长。山长先去竹木都应个卯,走个场面。待开拔后,山长便打理营中文书事务,不与其他罪囚一同苦劳。守正你,还有这位壮士,就安心在效用都呆着,山长这边不必多虑,就是效用都的张都头有些怪脾气,忍忍他便好。”

    刘尧年的安排颇为体贴,王冲很满意,不过见他说到效用都的都头时,嘴角微翘,似有别样意味,心中又凛然。看来马觉这道大门槛之下,还有现管这道小门槛等着自己跨呢。

    “刘指挥且容我们随行,我们的船被转运司征了,没十天半月可回不去。若是王山长在这段时间出了意外,我们虽过了文书,却还是难脱罪责。”

    刘尧年脸上和眼中的笑意,被孙舟这番话抹灭,踌躇片刻,无奈地点头了。地方衙差玩起公文把戏,他这武人可抵挡不住。当然,更多原因是,王冲给这三人交的“伙食费”足够丰厚。

    “别担心我,倒是你,不要勉强……”

    “爹也一样,孙东海和兄弟们也难时时照顾到你,千万小心。”

    王冲王世义与王彦中孙舟又要短暂分别,王彦中和王冲彼此叮嘱道。

    依依不舍地目送父亲离去,王冲与王世义来到效用都,在营地外的校场上找到了都头。

    “王世义!?不错,你这身材,不当旗头真是浪费,左队旗头还没选定,如何?”

    效用都的都头叫张立,身材高壮,一脸横肉,一双不似善类的三角眼一下就盯住了王世义,对旁边的王冲视若未见。

    王世义道:“作什么不打紧,只要我与二郎不分开。”

    此时张立才注意到王冲。背着手,绕了王冲好几圈,啧啧道:“王冲王二郎?这般年纪,这般身材,竟然也作了敢勇,官人们的眼睛都瞎了么?”

    呸的一口痰吐地,张立的语气更尖酸刻薄:“西军未到时,我们蜀中的敢勇已经丢够了脸。现在三路正军都不要我们,被发配到转运司来当羊倌。多了你这样混敢赏的。我们敢勇又要兼作||乳|姆么?不如索性把娼妓募作敢勇,至少还能软了蛮子的腰腿!”

    都中的敢勇们也都嗤笑出声,对着王冲指指点点。此时王冲虚岁不过十六,身体虽已开始发育,已有五尺许高。但一脸稚气加单薄身形,却是怎么看怎么弱不禁风。跟身边王世义再一对比,也难怪张立极度怀疑王冲的敢勇身份。

    “你有二十岁?有五尺二寸高?能开一石二斗弓,六十步六发三中?能开四石神臂弓,百步十二射五中?这只是禁军中等的标准!我们勇敢效用,是比照禁军上等的标准选的!整个川峡四路,勇敢效用只有区区六百名额!便是泸州战起。也只多增了四百而已。第三等敢勇每月一贯料钱一石米,也是禁军中等的标准!王冲,你说,你这只小耗子。是从哪个耗子洞里钻进来的!?”

    张立俯视王冲,一边喝骂一边低头,到最后鼻尖几乎都蹭在了王冲的额头上,而唾沫星子更喷了王冲半脸。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

    王冲眼也不眨,平静地道:“此事许大府特准。都头有异议,该去问许大府。”

    张立楞了一下,随即怒意更炽:“我管他许大斧还是许大刀!我管着效用都,都里就绝不容你这种耗子坏了敢勇的名声!小子你还是乖乖自己滚蛋,等到老子的刀把捅进你那比娘们还嫩的屁眼里,那时你哭着喊着要走,老子就当逃兵一刀剁下你的脑袋!”

    旁边王世义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动手,却被王冲挥手止住。

    “张都头,你这个人,我很喜欢。有你领着这个都,我很放心。”

    王冲微微笑道,张立眼瞳瞬间收缩,那张横肉丛生的脸拧得更凌乱了。他咽喉里打着呼噜,似乎已到愤怒的边缘,如受伤的狮子般咆哮道:“老子不好这一道!谁要你这小子喜欢了?谁要你放心了!?快滚!快滚!”

    他无比憎恶地挥着手,看那动静,似乎还想捂鼻子。

    王冲摘下弓,掂了掂道:“这就是一石二斗的弓……”

    话音刚落,反手抽箭,低喝一声,开弓如满月,嗖的一声,羽箭拉出略带弧线的轨迹,稳稳扎在六七十步外的草靶上。

    压住混浊的呼吸,王冲再喝道:“拿神臂弓来!”

    张立盯了盯那草靶,瘪着嘴,朝部下歪歪下巴,部下赶紧取来了神臂弓。

    将脚踏进蹬环里,两手把住粗粗的弩弦,王冲深呼吸,再喝啊猛然憋气,手臂、腰身同时用力,四石弩弦瞬间咬槽,扣住牙发。

    取过木羽弩箭,瞄了瞄远处草靶,扣下牙发,弩箭激射而去,在草靶上溅起一团草屑。

    王冲回望张立,昂首道:“王冲虽年少,虽是读书人,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许大府能许我为敢勇,可不是坏了敢勇之法,实是王冲也有上阵冲杀之能。都头若是还要计较,不妨召集所有敢勇,与我王冲比一比,若是王冲桩桩都落末后,自会请罪……”

    张立语塞了,王冲这一手弓弩之能,自然算不得精彩,也就普通一兵的水准。可他手下的敢勇,还真不是个个都有这般水准。有力气大的,但准头差的,有准头好的,但力气差的。之前他吼的那些标准,不过都是官样文章。真要拉出来比,他这个效用都的老底就要揭穿。

    “你能达标又如何?京城上四军个个能射一石五斗弓,全是花架子!真要上了战场,还不是屁滚尿流的下场!?你区区一小儿,血都没见过,还谈上阵杀敌,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

    既有了成见,张立也就不惮厚着脸皮,丢开之前自己所谈的标准,抓着实战经验来喷了。

    “血?呵呵……”

    王冲鄙夷地笑笑,却不多言,张立正被这小子的嚣张劲气得翻白眼时,却听那大个子王世义冷哼道:“我家二郎手刃过羌酋,敢问都头你杀过多少蛮子?”

    张立正要冷笑,叱责这是吹牛皮,被这一问,气焰顿时消了一半:“本都头只是……只是刚来……”

    王世义步步紧逼:“再问都头,之前曾使唤过多少兵丁,打过多大的仗?”

    张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功绩,却没脸称作战事,只好闭口不提。

    “我家二郎,曾调度过数千人,平过万人之乱,在成都人称太岁星君!张都头,这些事,你不是不知吧?”

    王世义再一番话,张立脸色更是惨淡,他当然听说过,可他不信。

    “嘿哟,原来是这么一号大人物,却不知怎的也作了赤佬,与我们这些刀口上挣富贵的粗汉混在一起?我这个都庙小,供不起你们这样的菩萨!”

    只觉脸面不保,张立抱着胳膊,斜眼望天,语气酸冷地道。

    王冲换了语气道:“过去的事已是过去,我和世义哥现在就只是敢勇,征战之事,还有劳都头教诲,听都头调度。”

    张立心气回卷,盯住王冲,狠厉地道:“既如此,就别怪我军法无情!管你什么太岁星君,在这效用都里,我张立就是三清四御!若是在战场上软了腿脚,误了战机,坏了人心,杀你的头,我绝不会有片刻迟疑!”

    王冲点头道:“正合我意……”

    张立不爽地负手离去,王世义凑过来道:“得罪了这都头,怕不是好事。”

    王冲笑道:“这哪是得罪?世义哥放心,这都头自有心胸,正因如此,我才喜欢。”

    王世义搂搂王冲,笑道:“得二郎喜欢,张都头定有前程……”

    话音未落,王冲却哎哟叫唤,他的胳膊已酸痛无比。刚才张立要他再射一箭,他就要出大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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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一章 偏路出征先遇险

    泸州厢军牢城第二指挥本在泸州负责城防修缮,和其他厢军指挥一样,都是老弱病残,缺额严重,原没机会上战场。

    贾宗谅败阵后,蜀中大震,兼知晏州蛮酋卜漏有渡过泸江,侵攻全川之志,赵遹不得不四处搜罗兵员,连保丁都不放过,厢军自然在整顿之列。而后西军陆续到达,后勤压力猛增,赵遹就将泸州厢军交给转运司,跟在正军之后,负责开路架桥,确保粮道通畅。

    牢城第二指挥有竹木都、营桥都、舟排都三都,顾名思义,干的是伐木立营、架桥造舟的木匠活计,而效用都是临时编制,以蜀中勇敢效用保护其他三都的安全。

    按理说,勇敢效用是比禁军还要骁勇的志愿军,武艺出众,待遇优渥,还不刺字,多是充当正军的选锋、跳荡、先登等角色。可此次大战是西军唱主角,西军本就看不起蜀兵,而且自己也有敢勇,自然不愿让蜀中敢勇分功,毫不客气地赶出了正军行列。

    赵遹为安抚平衡,将蜀中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