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鼎宋 > 鼎宋第16部分阅读

鼎宋第16部分阅读

    进去,就算只是享受两年官户待遇,那也是笔好生意。

    为了这般前途,陈子文对王冲有再大怨气,也得忍了。

    见小大人般的王冲昂首叠肚地来到众人身前,却因身高不足,被前排挡得严严实实。这小子也不害燥地搬来一根条凳站上去,以高人一等的目光扫视众人,陈子文跟其他人都哧哧低笑。

    王冲一开口,笑意转作喧闹,轰然升腾。

    “今日你们能在这里,是你们爹娘烧了高香!是猪撞在了树上!你们自己不过是混吃等死之辈,是毫无益处的渣滓!切碎了拌进潲水里,猪都不吃!”

    众人讶异地嚷嚷着,陈子文更回以唾骂,引得其他人也跟着骂。就听一声粗浑如闷雷的呼喝:“大胆!辱骂师长是犯三等学规,谁想挨十杖,谁就再骂!”

    转眼一看,角落里一个壮汉手持木杖,怒目而视。包括陈子文在内,都一个哆嗦,再不敢开口了。先不说学规,就看那壮汉,也是惹不起的凶神恶煞。

    面上乖顺了,心中却不服,就兴你骂我们!?

    王冲再道:“不服!?就算我不是学谕,只凭读书人的身份,也能骂得你们狗血淋头!”

    这下众人是真不服了,陈子文更高声道:“我们也是读书人!”

    “哈!读书人!?”

    王冲冷笑:“有你们这样的读书人!?”

    呼,王冲手里抖着怪模怪样的细长小棍子,朝一个个人去。

    “你!披头散发的,到底是来这里作法的道士还是读书人!?”

    “你!皮裘不错啊,到底该唤你东家,还是足下!?”

    “你!涂脂抹粉的,把县学当戏台么!?”

    “你!鼻毛都比胡子长了,是不是还要扎根小辫!?”

    王冲那小棍划了一圈,将所有人罩住:“你们扪心自问,把你们丢去其他地方,就这副德性,会有人当你们是读书人!?”

    众人默然,他们这群人,三分之二是城廓户,其中的三分之二又是商人,剩下的差不多都是这一代才有了家业的暴发户,就没什么家世沉淀,平日也无心读书。来学校就是来蹭读书人的好处,自己都不当自己是

    读书人,更别说外人了。

    “什么是读书人!?最起码的一,是知书识礼!在你们身上,就看不到半礼!”

    王冲的训斥声声入耳,陈子文暗自嘀咕道,谁不想被人当读书人敬?可知书识礼……翻开书就抓瞎,哪能识什么礼?

    陈子文的嘀咕也是众人的心声,不少人还嚷出了口,总得先知了书才懂礼啊。

    “在晒书会上,我就说过,我不认同知先行后,这世上,也是能行先知后,或者边行边知的……”

    王冲这话众人还不太理解,只知他在晒书会上大出风头。县学境遇得以改观,跟他的表现也不无关系。就当他是在显摆,却不料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心头剧震。

    “我知道你们入县学是为哪般,不过你们没算清楚帐。你们虚掷光阴,就只为家里挣了些役钱,待退了学,你们自己有什么收获?没有!你们在学校时,没人当你们是读书人,出了学校,是骡子的还是骡子,是驴的还是驴,就是成不了马!”

    “你们却不知道,礼,不必非得读通了书才知,也不是非得读通了书才叫读书人。只要懂礼,别人看你,就是一个读书人!”

    说到这,王冲看了看远处,确定没其他人在,压低嗓门道:“说得明白些,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样,这样子,却是不难学的。”

    “有了读书人的样,在家里,得家人敬,在外,得他人敬,诸般好处,还用我说吗?”

    真能被人当作读书人敬?

    涟漪在陈子文心中荡开,渐渐摇动了整个心神,此时看王冲那张小白脸,忽然觉得不那么可憎了。非但是他,其他人脸上都罩着一层怔忪,一是对王冲一下转作这副面孔很不适应,一是这话太实在,太熟悉,也太让人动心了。

    一个果户子弟愣愣道:“这就跟卖柑橘一样,样子好的摆在最前面?”

    “你悟了!”

    王冲小棍子住他:“柑橘内里好不好,总得入了手才知道,若是别人都不挑你,内里再怎般好,都无用处!”

    经这一比,道理顿时浅显易懂,陈子文嗓音有些变调地道:“学谕,小的们真能学得读书人的样子!?”

    “当然!”

    王冲朗声道:“有了读书人的样子,就是懂了礼,懂了礼,再来读书,事半功倍!再里外一致,作了真正的读书人,也就不难了!”

    他再扫视众人:“你们也别当经义斋乃至府学那些人就是真正的读书人,书读得再多,礼再懂得多,心眼不正,也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所谓斯文败类,比比皆是。礼、书、德三项,只要有了礼,便是入了读书人的门,就算书不足,有德,也比那些所谓的读书人强!”

    这一补充,“礼”变得更重要,而原本只是“读书人的样子”,也变作了“读书人的根基”,众人顿时心气大振,纷纷问着该怎么学。

    “怎么学?从端正本心开始……”

    王冲小棍中了陈子文:“你刚才自称什么!?小的?记住了,你是读书人!小的这个称呼,你就该丢到九霄云外去!只有别人在读书人面前自称小的,绝无读书人在他人面前自称小的,就算是对着官家,读书人都只称臣,哪来什么小的!?”

    陈子文愣住,心中热流滚滚,抱拳不迭地道:“小的……不,陈振知错!”

    “本心之后呢,就是仪态……”

    王冲小棍左右一挥,众人不知怎的就明白了这意思,左右退出一条路,容王冲来到陈子文面前。

    小棍敲着陈子文抱起的拳头,王冲道:“作揖是最基本的礼,别以为简单,内里却是大有文章。你们瞧,这一揖是读书人的样子?”

    看着陈子文弯着腰,低着头,抱拳如烧香的模样,众人都笑了,当然不是。

    “因人而礼!因事而礼!因情而礼!眼神、面容、抬臂高低、屈肘内外、鞠躬深浅,掌拳相合,不同人,不同场合,不同应对,都有不同讲究!便是小小差别,他人都能觉出不同。我是师长,的确该敬,但不是这般敬鬼神法!这就是非礼!”

    王冲虚虚拱手,作了个师长对晚辈的揖。即便他个子矮,年纪小,但这一揖,一股凛然于上的气质就显露于外,令这帮市民子弟醍醐灌顶。果然,仅仅只是作揖这一礼,就有这么大讲究!而真懂了礼,就这样子,还有哪个能说他们不是读书人?瞧这气势……

    “衣着打扮谈吐也都是礼!?”

    “学谕!我们要学!”

    “现在就开始吧!”

    市民子弟都是脑子灵活之辈,已经明白王冲要教他们的礼的本质,个个都兴奋起来。

    “慢慢来……我会给你们安排好课程的。”

    王冲心说如此该能把这帮家伙栓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可并不是在忽悠他们,在这个时代,除了宫廷礼节的训练科目之外,可没谁专门训练读书人礼节,都是靠家教,他开这课,也算是开历史先河了。

    用上一世销售礼仪课的形式,填以这一世读书人礼节的内容,这课程一也不难,甚至都不必全由他上课。

    搞定了治事斋,王冲刚出院门,就被宇文柏和鲜于萌拦住了。

    “这课是不是也给我们经义斋开开?”

    “是啊,我俩没什么,可斋里也有不少人大大咧咧不懂礼,要是到时比治事斋还没读书人样子,那可丢脸了。”

    两人该在一边偷看许久了,王冲心说你们玩得也真是投入。

    晒书会上,神童大放光彩,因此以王冲为首的学谕派拿到了学事的主导权。宇文柏、范小石和鲜于萌都得了学正的临时学职,再领着得了学录、正副斋长的神童,将经义斋分作若干席,以神童充任席长,负责督导学业。

    成年学员虽还有不满,但依照王冲的意思,经义斋设立了分队竞赛制。日一赛,名列前茅的队有奖励,这使得每队之间抱成了团,学员之间的成年少年之别也淡化了不少。

    担起学事重任的神童们意气风发,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桩事业中,也怪不得宇文柏和鲜于萌千方百计要从王冲这掏东西。

    这要求很合理,王冲当场应下了,可接着宇文柏就提到了另一事。

    “入你们的锦秀社?”

    看着满脸兴奋的两个少年,王冲似乎又看到了中学乃至大学时的自己,都是一般的青春无忌,也觉得自己的血有些热了。不过,这个锦秀社,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四十三章 无礼不成君子仪

    今天第二更会稍晚些,不少朋友都觉得这本书慢热,何止慢热,就是火苗炖小鸡,当然,味道就在这火苗里。

    游景揽胜、关扑蹴鞠、诗词书画、飞鹰走马,锦秀社无非就是个联谊团体,待得少年成了青年,还要加上酒色财气,沆瀣一气。读书人有五党,同志、同年、同窗、同乡和亲族,锦秀社这种团体就能占住四同,将来社友之间便是铁杆死党。

    这般好处,王冲自不会推却。就算他日自己没什么出息,宇文鲜于都是官宦子弟,将来定有富贵,加上其他能出头的,大腿如林。

    王冲俐落地答应了,鲜于萌兴奋地以拳击掌:“这下咱们总算有能服人的社首了!”

    宇文柏也道:“就烦劳守正,不,社首把范小石那帮人拉进来。”

    得,这两人是把他当大腿抱了。

    宇文鲜于要拉王冲和范小石,也有为县学事考虑的原因。

    如今县学神童也分两派,一派是宇文鲜于拉来的,不是官宦子弟就是世儒之后。另一派则是范小石拉来的,多是贫寒出身。这两派多有不合,两人就想借锦秀社扩编的名义,引入王冲,将两派人拧为一股绳。

    王冲有了想法:“要跟范小石那些人打成一片,就得多找共识啊,锦秀社这名字,脂粉气似乎重了,他们该不会中意。”

    宇文鲜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都依守正/冲哥儿的意思。”

    接着鲜于萌挠头道:“不若叫……算学社,冲哥儿你教的景数,咱们已经传出去了,这学问终究还是得出自冲哥儿你,咱们都没再隐瞒。”

    宇文柏瞪了一眼小黑脸,无奈地道:“别给自己糊脸了,那是范小石看破了这学问的出处。”

    王冲暗笑,这名声想推都推不出去,结果还是落在自己身上。经过晒书会一事,大家都知他脑子里还存着万卷书,这种来历诡异的学问,范小石何等精明,自然要朝他身上猜。

    “算学终究只是匠学,学是要学的,却不能作了学问大道。横渠先生有言,读书人之志,是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之学虽有不足,横渠之志却当为我辈士人标榜。只要心怀此志,都是我辈中人,我看这个社,就叫……集英社好了。”

    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等二十来个神童汇聚一堂,共商建社大计,王冲有了这番讲话。

    “集英纳粹,好!就该有如此胸怀!”

    众人反应热烈,王冲却是一惊,纳粹……

    不知道是出于对“纳粹”一词的忌讳,还是事情太忙,没工夫搞社团事,总之王冲没再关心集英社,这个团体还是成了联谊会和算学研究会。但范小石的提议,却让王冲又多了一项工作。

    “守正还是把景数的学问整理一下,出本书吧。”

    范小石眼中又闪起了王冲熟悉的那种热芒,他建议王冲将景数作系统的整理,出本《景数拾遗》的小册子。他跟宇文柏鲜于萌等人再将以往算经里的经典题目用景数作新解,汇成《景数集解》,由此将这门学问推广出去。这就是立言立学之名,范小石正热衷于此。

    所谓“景数”,是王冲为阿拉伯数字所找的来历。唐时景教入夏,带来了不少异域新知,但随着景教湮灭,这些知识也就断绝了。王冲将阿拉伯数字安在景教身上,就不怕有人追问根底。况且认真而论,景教还真有可能带了阿拉伯数字进来。

    范小石的建议让王冲心动了,尽管只是捡失传之学的名声,但在这个时代,创立新学者大多都托古人之名,他搞出景数来,世人也就将他视同为开山祖师。

    也好,就先把加减乘除、方程方程组乃至开方等现代数学的基础弄出来,之后若是谁有心有能继续搞,自己再加以拨,现代数学就能在此时生根发芽了。之前不想在算学上立名,是只考虑自己个人,现在有了一帮潜在的弟子作托,能够晋身开派宗师,何乐而不为。

    出书的事简单,也就是整理一下中学数学的内容,印书也简单,程四叔就在广都开印书坊,这事王冲就当是兴趣,每日抽时间随手为之。

    已经扩展到经义治事两斋的礼仪培训是王冲眼下的大事,顾八尺对王冲此行也大加赞赏,认为这是兴君子仪,复古礼。

    可王冲哪里是复古呢,他完全是照后世的礼仪模式,填充此时的礼仪内容而已,这般糅合完全不存在障碍。

    上一世看似因为社会节奏快,所以大家在礼节上没太多讲究,实际很多东西是被压缩到了“微礼仪”里面,“礼”依旧无处不在。

    人总是有性情之别,有亲疏之分。不注重礼节的人在交际时很容易留下不好印象,或者造成诸多误会。

    握手的男女之别,时机之差,打招呼的身体语言,对话时的表情和眼神,这些细微之处,都蕴涵着“礼”。是不是知礼,也反映了一个人的教养和心性,更能体现出这个人是不是尊敬他人,以及值不值得尊敬。

    王冲上一世带着若干人的销售团队,在这方面虽然比不上礼仪专家,却是老于实战。

    对销售来说,“礼”更重要。不过出于行业差别,王冲很鄙视其他行业那种视客户为上帝,百般奉承谄媚的“小人之礼”。搞it是卖技术和服务,尽管本质上还是从客户那掏钱,但it销售得摆足了专家顾问的架子,是以客卿之礼面对客户。

    不管是社交之礼,还是工作之礼,上一世很多“性情中人”都斥以“虚伪”、“戴着厚重的面具生活”。王冲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尊重他人,才是尊重自己。家人相处都得互相尊重,体现尊重的就是“礼”,凭什么要求别人接受你的赤~裸心性,而当别人展露心性时,你又要以价值观审美观的不同,鄙视或者唾弃别人?

    人是社会动物,需要抱团取暖,但同时又有个性,需要自己的空间。“礼”就是调整距离的润滑剂,大家都认同并且遵循“礼”,社会才会更和谐。

    有时候,形式的确比实质更重要,就如“礼”。

    当然,在九百年前的此时,宋人的“礼”讲究太多,毕竟有大把的时间没处使,大把的钱财没处花。

    王冲只选择个人形象作为培训重,衣着、谈吐、动作、表情,这些环节上,王冲都开列了细致入微的清单,有了具体到每个小动作的模板。

    “笑有微笑小笑中笑大笑之分,不是可以放浪形骸的地方和时候,绝不可昂首大笑!中笑即张嘴,也以咬半个炊饼为限!小笑最为适用,标准是……露八颗牙,大家都以鲜于为例。”

    “随时随地,都要记得挺胸抬头!男儿不止膝下有黄金,脖子也该是铁打的!不卑不亢说的是什么?不随意低头,也不随意仰头!大家都以范小石为例。”

    “面对天地君亲师以及尊长,脖子也得软,对我这个尊长,以陈子文为例,对顾八……顾教授,以我为例。”

    “真要表达你的不屑,记得标准动作:负手侧身,下颌斜上,视线仰四十五度角……以宇文为例。”

    王冲甚至都不必制定具体标准,拉几个人出来作为典范,将这些或肃正、或亲和、或张扬的形象特揉在一起,揉出了一个集多人气质于一体的君子仪。

    小半个月下来,最基本的举止表情培训稍稍有了进展,宝历寺的和尚就成了实战对象。

    生员们集体去烧了一次香,宝历寺的住持就来找顾八尺告了状。

    “秀才们一个个面僵色滞,若行尸走肉,作揖行礼似提线傀儡,见人便笑,皮笑肉不笑,吓煞人也!喔弥陀佛……”

    住持惴惴不安地问:“是不是这些日子寺中功课作得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