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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官第8部分阅读

    己也心虚,我怎么去报答程家阳呢?有什么东西是我有而他没有的?

    我收拾了行李,将它们托运走。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去了大连。我在这个城市的海边坐了很久,想起那次旅行,我与程家阳,飞机上的温言软语,相握着的手,彻夜的激|情。如今成了一个人对一段情缅怀的内容。

    程家阳

    乘飞机,坐火车,我又一次来到她的家乡。

    到了她的家,菲的爸爸在,我看过他的照片。

    我用手比划着问他,菲去了哪里?

    他用笔在纸上写道,回来不久,昨天已经回去了。

    我一下子坐下来。旅途长不要紧,扑了空却让人顿觉疲惫。

    菲的爸爸给我倒水,我谢谢他,一口饮干。

    我写字给他看,说,我是菲的朋友,知道她要出国了,想要见一见她。您的心脏好些了?

    好许多,谢谢你。

    我得离开了,得去找她。这是一些钱,不多,请您收下。

    他执意不肯,推推搡搡了半天。

    我不得已,只得将钱收回。

    我要尽快赶回去,在她走之前,见她一面,有些话,没有说过,现在想起来,后悔是可怕的感觉。

    我在乔菲家楼下的小市场里找到一间鲜肉铺,问老板:“5号楼的乔家,您熟吗?两口子都是聋哑人?小姑娘学外语的?”

    “老邻居了。什么事?”

    我从怀里掏出钱:“这是两千块钱,麻烦您周末还有过节的时候给他们家送些鲜肉、排骨。”

    老板用围裙擦了擦手,看看我,寻思了一会儿:“行啊,我给你打个收条。”

    我把收条接过来,这样总算办成了一件事。

    我马不停蹄的回去,乔菲的同学仍是对我说,她不是回家了吗?

    “还没回来?”

    “没有。”

    “她不是已经去法国了吧?”

    “没有没有,我们今天早上才替她收了行李。”

    我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还没有走,那我就在这里等她。

    可是这天下午,部里忽然就下了任务,我顶替生病的师姐去上海,为国际大律师年会作同声传译,为期两天。

    可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也太突然了,您怎么才告诉我啊?我连准备都没做呢。”我跟主任说。

    “你大少爷突然失踪三天,让谁做准备了?”他抢白我,又转到我后面,拍拍我的肩膀,“再说,我也没办法啊,她突然病了,我怎么办?处里别人也没准备啊,还就得小程你出马。”

    干这一行的,没有办法。军令如山。我只好祈祷乔菲不要在这两天离开。

    会场如战场。

    我本来状态不佳,没有准备好就上场翻译,绞尽脑汁,好在上海方面的同行素质不错,我们合作的翻译效果姑且算是理想。

    在回来的飞机上,以为是稍稍打个盹,不小心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心神已不在此地,问空姐,她回答说:这是国航去大连的班机。

    醒过来,是一个梦。

    突然想起来,自己就笑了。对啊,怎么没有想到,菲会不会去了大连?我回去了,她想必也已经回来。

    见了面,要对她说,这一路,一定小心,用功读书,回来作了高级的翻译,为她的爸爸妈妈赚大钱。她的行李会不会很多?好在托运处我有熟人,超重多少,也没有关系。她带没带一些干菜?蘑菇,木耳,好吧,这个我来买。卫生巾倒不必,我也曾留意过,法国那边跟国内差不多的价钱。不过这个,不说也罢,免得她又说我是事儿妈。

    这样想着,就好像归心似箭,下了飞机,脚下生风,一溜小跑的冲出通道,在出港口登上单位的车子。

    车子还未走出机场,我的视线被对面大巴士上的巨幅广告吸引,草本精华洗发露的广告女郎,微微眯着猫一样的眼睛,黑色的头发绸缎一样光亮。好像乔菲。

    我的粗心在此时演变成不能挽回的错误,我都没有向上看一眼,没有看见坐在车里,即将踏上飞机的乔菲。

    第三十二章

    乔菲

    一直向西飞行了将近10个小时,当地的傍晚时分,我抵达巴黎。

    取行李,出港,到处是高眉深目,低声说话的外国人,一转眼,原来已经来到陌生的城市。

    我要去南方的蒙彼利埃,要到城里的火车站乘高速火车。一路打听上了大巴士,车子在夏天蒙蒙的细雨中穿过城市,驶向里昂火车站。

    暮霭中的花都。

    我这一路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古老梧桐,霓虹街灯,细雨润泽几百年的街道,水气氤氲神色暗淡的行人。有美丽的少年牵着大狗在街头匆匆过,有神秘的女郎在咖啡座透明的橱窗里点燃一支烟,静静看向外面,不知谁是谁的风景。依稀可辨的是远处铁塔高高的影子,虚虚的,是印象派的造型,我用手指轻轻敲打窗子,用法语低声说,埃菲尔,埃菲尔。

    前面同乘的老外回过头,问我:“第一次来巴黎?”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啊,对。”

    七点多钟,我到了火车站,买票的时候,人家告诉我,最后一列去南方的火车刚刚离开,最近的一列要等到明天早上六点半。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等待。庆幸的是,人家见我大约不到25岁,又乘坐最早的一班火车,给了我五折的车票。

    我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想要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吃点带来的饼干,碎渣掉在地上,吸引来大群灰黑色的鸽子,蹦蹦跳跳得直吃到我脚边。

    不知等了多久,车站里的人渐渐少了,我看见几个高大的警察牵着嘴上带着皮质嚼子的凶猛大狗走过来,几个人在离我不愿的地方站下来,低声说话,不时向我看一看。

    这么苟且,我心里冷笑,我从来习惯孤身一人,来之前,早已准备好,小样儿,谁要是敢刁难我,看我如何发作。

    我心里默默背诵一段准备好的话: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受法兰西共和国教育部,蒙彼利埃保罗瓦莱里大学邀请,来法国留学,如果遭受不公正对待,我受我国大使馆保护,并有权诉诸法律……

    以及:哦,原来这是法国的民主?

    好,再来一遍。

    过来的是相对年轻的一个,谁知他面露微笑,用僵硬的英语说:“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

    我用法语回答:“中国人。我说法语的。”

    “太好了。”他搓搓手,“小姐,你不能呆在这里。”

    “为什么?”我已是箭在弦上: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马上就要张口而出。

    “一来这里不够安全,单身女性最好不要待在这里。二是,最后一班火车已经发走,火车站将在半小时之内关闭。”

    火车站还会关闭?

    我愣了一下,怎么教材上没写?

    但他说的没一句不是好话,可是,那我去哪里?我向外看看,什么时候了?怎么咖啡馆都打烊了?

    “我说得你听懂了?好,那我再说一遍英语……”

    我赶紧伸手阻止,老实的说:“您看我的行李,我不知道去哪里。”

    年轻警官看看我,为难的样子,回去请示同伴,又作一番商议,过程中那几个人向我微微笑,现在觉得刚才的想法真是武断,又觉得倒是为难了人家。

    年轻人过来对我说:“不远处有为学生提供的青年旅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位,不过,我可以把您送过去。您看这样合适吗?或者……”

    他提的第二个建议是让我去附近的警署等我第二天早上的火车。

    哪有这样的道理?留学的第一天就进局子?殊不吉利。

    我说:“麻烦您带我去青年旅馆。”我看了看那边的几个人,又多留了一个心眼,我笑一笑:“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的警察?”

    年轻人也笑了:“我们不是警察,是巡逻的宪兵。我是实习宪兵祖祖费兰迪,我的兵号是……”

    我作放心的样子,笑着说:“啊,是宪兵啊,哈哈……”

    转身就掏出小本子,用汉语写道:我如果遭遇不测,是被一个叫祖祖费兰迪的实习宪兵带走,他的兵号是……写完了,自己就有点发呆,这是写给谁呢?谁会看到这些字呢?

    程家阳。

    我缭乱的写他的名字。

    人长得高大就是好,我沉重的箱子被年轻宪兵轻巧的提起来,大步子迈开,代我离开车站。

    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走得真是不远就到了青年旅馆。我真幸运,还有空床。价格已经为世界各地的青年学生压到最低,18欧元,我没敢换成|人民币想。

    登记完了,宪兵对我说:“现在是两点钟,您的车是什么时间?”

    我拿出车票,看一看:“六点半。”

    “不要晚了。再见。”

    “谢谢您。再见。”

    我洗了洗,青醒白醒的躺在床上。

    虽然旅途劳顿,不过,心里是新奇而兴奋的。

    我现在人在哪里?巴黎啊。埃菲尔的巴黎,卢浮宫的巴黎,拿破仑的巴黎,雨果的巴黎……

    而我将要去的是地中海边风景如画的蒙彼利埃。

    人原来已经在实现了的梦里。

    不过也隐隐心疼这容纳我4个小时的18欧元,留给家里一点,我带来自己的大部分积蓄,可是仅仅有放在内衣里的可怜的几百块欧元。

    可得省着点。

    我想起刚刚在车站的一幕,为自己的紧张兮兮和小心翼翼而觉得可笑。

    这样想着想着,天空就有鱼肚白了。

    我看看表,啊,还是北京时间,那么现在的巴黎时间是……

    此时有人敲门,我打开,是高大的法国男孩子,仔细看看,哦,原来是脱了制服的年轻宪兵。

    “小姐,现在是5点45分,您现在去车站,检票上车,从容一些。”

    “好好,谢谢。”

    我关上门,火速换了衣服,洗漱一下。

    宪兵仍然是帮我提着箱子,送我到火车站。

    路上我问他:“你们法兰西宪兵还负责接送外国人吗?”

    “在火车站工作的,要保证公民及外国人安全。”

    “负责送站?”

    “那倒不是。我下了夜班,恐怕您睡的太晚,耽误火车,反正我回宿舍也顺路。”

    “哦,真是谢谢。”

    我们进了站,我看见几辆子弹一样造型的高速火车已经停在那里。宪兵指给我检票机:“请在这里检票。”

    车票一头进一头出,打上小小的缺口。

    宪兵告诉我:“火车上列车员会检票,请放在方便拿的地方。”

    “当然。”我说。

    车站里此时已有稀少的旅客。

    我跟他握手,心里很是感激这个热心的青年。一迭声的说谢谢。

    他看看火车:“您这是要去哪里?”

    “蒙彼利埃。我要去学翻译。”

    “难怪,您的法语说得真好。”青年说着笑了,“蒙城是个好地方。气候温暖,阳光充沛。”

    “您去过?”

    “我就是那里人。”

    “哦。来巴黎工作?”

    “实习。”

    “是啊,您昨天告诉我。”

    我要上车了,再次感谢他。

    年轻宪兵祖祖费兰迪对我说:“加油。”

    1100多公里的距离,高速火车风驰电掣,这号称陆地上最快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果然名不虚传。

    车上乘客不多,有人小声地聊天,有人睡觉。我因为第一次乘坐而心生感慨,只见一路的风景影子一样的向身后飚去,快得让人措不及防,像峰回路转的人生。

    第三十三章

    程家阳

    这一年的夏天,有这样几件事情发生:我与乔菲不及见上一面,她终于远赴法国念书,走了月余,没有给我任何音信;我在局里被擢升,除了日常的翻译工作外,还要顶替跳槽的同事,负责新进翻译的培训;关于网友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我知道的事情多了一些,以冷静的态度跟我批评女人的这位,确是个女人,网络上的写手,忙着自己的第二本小说。

    “小说是有关于什么?”我问。

    “住在天井对面的男女,对对方的性幻想。”

    “有结果吗?见了面吗?”

    “没有。没有见面。为什么要呢?徒增烦恼和失望。”

    “又是距离产生美的主题。”

    “这是句实话。”

    “噢。”

    “我要下线了。”

    “时间还早啊。”

    “睡觉了,还要上班。”

    “少见你这样没有不良嗜好的男人。”

    “谢谢呵,回头聊。”

    我关闭电脑,打开台灯,阅读文件。

    随手拿出抽屉里的大麻,点燃,吸一口,便又觉得不是那么疲惫。

    不久我母亲过生日,家里举行小型的宴会。

    小姨是司仪,她是风雅的高手,从音乐学院请来两位钢琴家助兴,自助餐是瑞士酒店的名厨到场精心炮制。

    宴会当天,亲朋好友济济一堂。

    另外一家很给面子,文小华的父母亲亲自赴宴,她那天与我母亲握手,声音轻轻地说阿姨生日快乐。

    我眼看着我母亲眼睛一亮:“这是小华?多漂亮的姑娘。”

    她自那时起对文小华留下深刻而良好的印象,因为在当天的宴会上,文小华也即兴演奏了一首钢琴小曲《小绿苹果》,技艺娴熟,不亚于专业好手。

    啊这种女孩子让人佩服敬仰,身上有无懈可击的亮丽光环。不过不是我这种千疮百孔的人能配得上,所以在之后不久,我母亲要我送一些来自南美的好烟好酒去文家当作还礼被我断然拒绝。

    “您要么让司机去送,觉得不够分量,就自己去送,让我去算干什么呢?”我说。

    我母亲狠狠瞪我一眼。

    家明不像我一样有这些无聊的问题。

    一方面,他让我父母亲瞧够了厉害,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在上次那场战役后,双方都不轻举妄动,家明没有来历不明的固定的女友,而我父母对他的私生活也不敢横加干预;另一方面,无论在谁的眼中,他的风流生活让他看上去比我更像个正常人。

    我深知这点,索性如法炮制。免得我母亲为我瞎操心。

    只要有空,我便流连于夜店。渐渐悟得乐趣。

    我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坐在酒吧的深处,孤身一人,神色迷离,不知在什么地方也有自己的问题,来到这里买醉,买遗忘的片刻。

    话不用说几句,眼神不用太多来回。觉得顺眼,便可以一夜风流。

    有人肢体柔软,经验丰富,zuo爱的时候可以摆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姿态,可是越是这样,我只觉得新奇滑稽,越不得投入。仿佛看活色生香的表演。

    有人在第二天早上跟我要钱,有人在第二天早上提前消失,给我留下钱。

    我心安理得的付款或是收钱。金钱是与性是等价的东西。

    我在吧台前喝酒,也有男人上来搭讪。

    我礼貌的解释我并非乐哥儿。

    来人说,我也不是啊,我有老婆,是个名模。

    我不好此道。

    不如试试,试了之后才知道。

    这样做,就让人厌恶了。

    我推开他,离开酒吧。

    在外面点起一支烟,找自己的车子。冷不防被人推倒在地,回头看,是刚才那恶人的一张脸,他的身边还有同伴。

    我的脸上又遭重拳,嘴里有腥味。不知道是哪里流了血。

    “长张小白脸就把自己当神仙了?出来混还装处男!”

    反正他说得也没错,我也没反抗。

    这人出了气就走了。

    我拿出手帕擦脸上的鲜血,手发抖,手机掉在地上。

    铃声突然间响起。

    我先看看号码,是法国的区号。

    是乔菲,我此时心如擂鼓。接通了,我只说一声喂,自己听到声音哽咽。

    “家阳。”

    “我听着呢。”

    “我到这边安顿下来了。不过刚刚从同学手里买到电话卡,所以才打电话给你。”

    “哦,没有关系。怎么样?顺利吗?”

    “很好。很顺利。”

    “……”

    “我知道,这是你的安排。不过,之前走得急了,没来得及给你打个电话道谢。”

    “没有关系。小事情。”

    远隔万水千山,声音在电话中总有稍稍的错后,通话的双方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你知不知道,我追到你家,想要见一面;你知不知道,我在飞机上做梦,好像又跟你飞去大连;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幽怨满腹的等电话,每每到深夜。

    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不能作声,否则就是大声的哭泣。

    电话另一端也没有声音,好久,她对我说,谢谢。

    乔菲对我说,谢谢。

    ……

    我压低声音:“还有事吗?我有文件要看。”

    ……

    “那好,再见。”

    “再见。”

    我看着屏幕暗淡,关上电话,收线,上车。

    车子在午夜的街头狂奔,像失去控制的断弦之箭。

    我的眼前,是混乱的道路,绝望的人生。

    车子一头撞在滨海路旁边的大树上。我的头磕在方向盘上,又在下一秒钟被气囊顶起,头向后顶在车座上,不能呼吸。

    我再醒来,周围一片雪白。然后我看见家明的脸。我现在人在医院。我好像只有眼皮能动。

    “醒了就自己起来吃饭吧。”他说,“我们医院食堂伙食很好。”

    原来没受大伤,我坐起来,自己倒水喝。

    家明仔细看看我:“你有搞错没有?你自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