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怕的，我在你身边呢。”爷爷赶紧握住奶奶的手，脸贴着她的额头，声音轻轻的，像是一大声就会将怀中的人打碎般。
“我怕现在不说就再也不能跟你说话了。你在生意上一点都不暴躁，但一遇上家事就慌了，万一我走了，没人照顾你怎么办？”
“不会的……”他说那么笃定，但眼泪却止不住。
“都说了你一点都不会撒谎，说这种话是不要哭啊，这样我会担心的。”奶奶仍然笑着，但眼睛却快合上。
其实她不知道，他只有在她面前才不会撒谎。
我查过，我的爷爷可是商业精英，挤掉无数企业站到顶峰绝对不是只靠老实。
但是，他不想对她撒谎。
只有对最爱的人才会这样，希望彼此都是诚实的，没有谎言的。
我叹了口气，向合欢树慢慢走去，然后在他们跟前蹲下，将口袋中的草戒指拿出来，爷爷很震惊的看着草戒指。
“哎呀，被小蓝透发现了呢，那对草戒指明明放得那么隐蔽。华天，这是我编的，好看吗？”
“好看。”
我将草戒指分别戴在他们手上，然后拿出红线在两人戒指上绕了一圈并把奶奶编的同心结放在他们手上，我抿出一个笑：“祝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奶奶握住拿着同心结的爷爷的手，笑靥如花。
合欢花终于停下飞舞，留下的只有哭泣。
后来姑姑告诉我。
奶奶陪爷爷闯荡几十年一直不离不弃，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变成将家事打理的漂漂亮亮的主妇，抛下了一切只为心上人。
而爷爷，从未有过二心，有一次在异地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但还是坚持每天给奶奶打电话，叮嘱她早睡，不要太操心。
两人每天睡觉前还都会说一句话。
很甜蜜很甜蜜的一句话。
那就是：
“我爱你”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的深爱。
第十二章 痛爱（上）
有句话说得好，你做人成功与否只要看葬礼来了多少人就可以判断。
黑云压头的阴雨天气中，黑伞与黑衣聚在奶奶坟墓前，有人哭了，不是假哭，抽泣声徘徊在这坟场里，泥土的味道被泪和雨水冲走。远处的青山被蒙蒙细雨笼住，看不真切，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有些悲凉。
刚才仔细看过，真伤心真哭的有百分之八十，假伤心的有百分之二十，这说明奶奶其实做人很成功，因为来吊唁的人很多，据说她生前喜欢做善事也特别爱乐于助人，朋友多，真心敬重她的人也很多。
姑姑撑着黑色雨伞走来，擦完眼泪后道：“你也去劝劝姨夫吧，姨妈去世后他不吃不喝，老毛病犯了又不肯吃药，天天对着姨妈的遗照发呆，大家都很担心他的身体会撑不住。”
爸爸却垂下头。
姑姑摇摇头：“唉，算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听过一点，不去也好。”
葬礼结束后爷爷仍然站在墓碑前，一动不动，像雕塑般。
我走过去，看着那块刻着朱红名字的墓碑说：“若是奶奶在天有灵看见你这幅模样，她会伤心的。”
“维珍生前吃了不少苦，可是还没来得及补偿完，她却走了。”爷爷的声音恹恹的。
“奶奶她很幸福，根本就没吃苦，您看她最后还笑着就知道了，可是啊，您现在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反驳奶奶的幸福。”
爷爷猛然转过头。
“她的幸福是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不能在一起，她只要看着你吃好喝好就够了，这不是瞎编的，天下所有的恋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您自己想清楚吧。”我转身走人。
做孙女的职责尽完，回家吃饭。
后来姑姑打电话过来说爷爷又恢复成从前那样，肯吃饭也肯按时服药，除了还是经常看着奶奶的照片外一切都好。
尚明炽看着我问：“你跟爷爷说了什么？”
我将第二杯橙汁喝完后才答道：“就说他不肯按时吃药的话奶奶会从坟墓里爬出来亲自喂。”果断撒谎不解释。
回房间把丧服换掉，坐在窗前接着看风景，看到一半突然想起抽屉里的东西，于是把窗户关掉走出书桌前打开第二格抽屉，里面放着一根树枝，这是举办结婚纪念日时在合欢树拿到的，当时它莫名其妙断掉并砸到我头上。
核桃和豆丁是大树精灵，说白点就是由树诞生的，所以身体原本也是树。
估计还要再找五根树枝才能凑成一个身体。
楼下有车子引擎停下的声音，估计是爸爸之前提到的客人来了。窗户突然被狂风吹开，桌上的书本被这阵阴风吹得不断翻页，然后，风停下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将东西理好，走下楼。
来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穿着黑色西装中年男子，看见我时有些疑惑，问旁边的爸爸：“这个小女孩……”
爸爸笑着将我拉过来，介绍说：“这是蓝透，我的女儿。”
“她长的有些面熟。”他凝视着我的脸道。
“这个……到时候再跟你解释好了，来，蓝透，这个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向叔叔问好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说：“您好，叔叔。”
叔叔却愣住了，他的眼里倒映出小女孩呆板的脸上嘴角那浅浅的弧度。
嗯，有些瘆人。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害怕。
爸爸说这位叔叔是他的大学同学，当初开公司时叔叔帮了不少忙，这次他回故乡探望人顺便来这里看看爸爸，爸爸邀请他在家里暂时住下时他有些犹豫，但盛情难却，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他不肯的原因应该不是因为害怕我吧。
吃完晚饭后他和爸爸便边喝茶边聊天，正好聊到商业上，叔叔高兴的从公事包中拿出笔记本电脑和爸爸交谈，我下楼拿橙汁喝，一眼就看到那跟从公事包探出头的树枝。
“蓝透，怎么了？”妈妈将橙汁拿给我时问。
“那个。”我指了指树枝。
叔叔把树枝拿出来，笑道：“哦，这个是来的时候妈硬塞给我的，说是红豆树树枝。”
“能给我吗？”
“你想要这个树枝？小女孩不是都喜欢洋娃娃吗？”他虽然是这么说却还是把它给了我，“这次叔叔来没有给你带见面礼，下次补一个给你。”
“谢谢。妈妈，我去写作业。”拿过树枝和橙汁道声谢后就走上楼，其实他不用送礼物，这跟红豆树树枝作为礼物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是核桃和豆丁的身体之一。
但有些奇怪，
树枝上是有她们两人残留的灵力，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跟树枝却是枯萎的，没有一丝生机也没有叶子。核桃和豆丁由树而生，所以组成她们身体的树枝自然要像还活着一样的，难不成自己感应错误？
推开房间门，看着里面的客人便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爸爸就跟叔叔去晨跑，我下楼出早餐时他们正好回来。
妈妈把牛奶递给叔叔问：“穆衡你怎么了？一大早就发呆。”
“没事。哎，嫂子做的早餐很好吃耶，之前我的早餐都是冷掉的，完全不能跟你做的比。”
“呵呵，是吗？你妻子怎么不做点好吃的给你，上班的人可是很累的。”妈妈说到这时突然用手遮住嘴，抱歉道，“对不起，你妻子她……”
可叔叔没有听又在发呆了。
我自顾自的吃早餐，估计这位叔叔这几天都要保持这种状态咯，唉，为他默哀一下。
后来几天果然被我猜中了，他一直都在发呆。
第四天晚上我问在房间里的客人：“一定要这么做吗？”
她点头。
这位客人是叔叔来的当天一块跟来的，据说是叔叔的妻子，不过已经去世了，看她的模样大概也就三十多岁吧，还算蛮年轻的，一身白裙，肩上披着黑色的波浪卷发。
“你这个卷发真好看。”
她却笑了：“本来跟你一样是直发来着，不过……”之后就沉默了。
幽灵总是很难懂的。
按她的要求我现在得去找叔叔聊天，打探一下他对自己妻子的看法，这是为明天的计划做准备。
叔叔在书房里发呆，敲门进去时他还没回神，我坐下后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您好。”
“有什么事吗？”叔叔边揉着太阳|岤边问。
“听说您的妻子去世了，您该不会是在为她伤神吧？”
叔叔停下揉太阳|岤然后摇摇头。
我站起来看着他说：“有些事您忘记了就赶紧想起来，不然到最后亲眼看到的话，那些曾经被自己无意识遗忘的伤口会被重新撕开，到时候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有些迷茫。
“祝你好运，晚安了。”我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转身离开。
第十三章 痛爱（中）
周六中午，叔叔说想出去散散步。
我知道久蓁昔一直在耗费自己的体力编织出她从前的幻影，希望勾起穆衡叔叔从前的回忆。
叔叔走后半小时，我又随便瞎编一个理由到外面去，久蓁昔飘浮在空中带路，透白的身体在太阳的照射下愈加透明。
一路走到她的母校，警卫在打瞌睡，我很顺利就进去了然后直接上教学楼的天台。
那里方便施法术。
施法术的不是久蓁昔，是我。
之前谈好的条件中有一条就是帮她使出大型幻术，让穆衡想起一切来。幽灵不会法术，但我会，而代价就是她会将红豆树树枝恢复成正常的状态。
这很公平而且划算。
往下一看，穆衡叔叔已经到位了，还在大口大口的喘气，难为他从家附近绕一大圈跑到这里，喘气是很应该的，但现在我要开始施法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道：“以吾之眼，窥汝之忆，以吾之手，现汝之梦——倒映之术！”手打开在半空一挥便有如同泡沫五彩一般的气体将教学楼和操场一块笼住。
此时本该空无一人的操场却突然出现许多学生，但都看不见穆衡，这就是倒映之术，现在的一切都是穆衡曾经记忆的倒映，相当于重放。
远处飞来一颗足球，直直飞向抱着一堆试卷的短发女生，球正好砸到女生的肩膀，试卷掉了满地，有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跑过来，边帮女生捡试卷边不断道歉。
足球场上的男生冲这边喊道：“喂！你在干什么啊，赶快过来。”
男生将最后一张试卷拾起交给女生后才向那边回应喊道：“知道了，等一下。”又转过头对那个眉清目秀的女生说：“对不起啊，回头再跟你好好道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短发女生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但表情却还是很镇定，伸出手指着他说：“我是高一（一）班的，名字等你真的郑重来道歉再说，而且，问别人名字前应该先讲自己的名字。”
穆衡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双腿还在发抖。
他应该是突然想起什么了。
男生嘴角勾起弧度，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说：
“我是高一（四）班的，穆衡。”
这是，他们的高中时代。
而穆衡叔叔现在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场景一换，刚生出嫩芽的树下站着短发少女，她红着脸问：“你……是不是受到好多巧克力啊？”
男生看着天空漫不经心答道：“收了又怎么样？没收又怎么样？”
这句话先是让久蓁昔愣住，随即她就狠狠提了穆衡的脚，大声说：“不怎么样！”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哎呀！好痛！你怎么这么野蛮！”
穆衡疼的直跳，看见她离开就赶紧跑去拉住她：“久蓁昔你先听我将，巧克力收了但都分给球队其他男生吃了，我一口都没吃，不信你可以问我们队长，就是高二的那个张明。”
久蓁昔直直的盯着他。
他伸出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明明名字取的那么文静但性格怎么就这么野呢。”
她没说话，只是脸更加红了。
树上的叶子开始不断的布满整个树枝，有风吹来，将树叶吹向远方。阳光一下变得火辣辣，小径旁边的野草有着漂亮的深绿色，不远处的荷塘中传来青蛙的歌声，蝴蝶翩翩飞舞着，飞过正在抱怨的久蓁昔。
“唉，大学生活一下还适应不了，虽然学习变少了，但是杂事却多了好多。”
一旁的穆衡推着车，笑说：“现在可比以前要备战中考时轻松，再过不久就会习惯的。”
久蓁昔抬起头，眼瞳倒映出蔚蓝的天空，许久才说：“话说我昨天梦见你了。”
“哦，那梦里的我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帅啊。”
“就、就长的一般般。”
“那你这个梦不准。”
她踢起一颗小石子说：“我又不喜欢长得太帅的。”
穆衡停下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她问：“那，你喜欢我吗？”
久蓁昔走了几步后也停下了，但却沉默，穆衡紧紧握着车把，汗水从颊边滑落滴在地上。
良久，少女低下已经红得像苹果一样的脸说：
“喜欢啊。”
这一句话让穆衡又惊又喜，赶紧推着车走向久蓁昔身边。
我感叹了一下以前的人纯洁得跟琼瑶剧一般的爱情，然后将目光挪向叔叔。
叔叔显然没那么高兴。
他的动作僵住，许久，他颤抖的右手捂着眼睛，想遮住自己的眼睛，但却停住，只是低着头看地下。
叔叔他，应该是想起了些什么吧。
高中毕业公布成绩的前一天晚上，她将他叫出来问：“穆衡，马上就要毕业了要是不能一起在这个城市读书我们就要分开，怎么办？”
他笑说：“没关系，我会努力边读书边赚钱然后去找你的。”
但她还是很担心：“可是常年分隔两地的话，我们肯定会很快就变成对方不认识的样子呀。”
“不会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一定会一眼就认出你。”穆衡肯定道。
这句话让久蓁昔安下心。
成绩公布的那一天，他和她是同一所学校。
而愉快大学生活结束后就是奔波在找工作的路上，不断弯下腰投简历，配了数不清的道歉，那便是二十二岁的他们。
虽然没有工作，但是他依然决定跟她住在一起。
装饰新房子时她因为第一次做所以笨手笨脚的，他就趁她专心刷墙时在她脸上画上几笔，把她弄成小花猫一样，然后她就开始追着他打。
她不会炒菜，经常把菜炒焦，所以他总是提出不要吃炒焦的菜，然后换来她的一脚。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最后他还是把菜吃掉。
后来，两人终于找到工作，穆衡找到一份在知名的大型广告公司上班的工作，而久蓁昔是幼儿园教师，那时候，他们高兴的拥抱在一起。
他为了工作没日没夜的反复修改着企划案，通宵到深夜的不断加班，但旁边总会有她给他披上一件衣服，或者端来宵夜，虽然宵夜真心不怎么样。
在台灯下熬到眼睛通红的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成功！
可是有一天中午，已经长发过肩的久蓁昔打开房间门，看到躺在床上的穆衡，她觉得奇怪于是走过去着急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穆衡将头埋在枕头中恹恹说：“方案被通过了，上级很满意，但功劳却被陈科长全部抢走了，我连名字都没出现在上面。”
阳光从厚厚的窗帘钻进房间洒在她微微皱起眉头的脸上，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爱人。
尽管企划案这件事在一段时间里给了穆衡很大的打击，但他很快又走出了失败的阴影，重新投入工作，而在投入工作前，他把正在做饭的久蓁昔叫到书桌前，然后拉起她被水打湿的左手，将铁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完毕！”他十分满意的说道。
然而久蓁昔却生气的举起炒勺问：“什、什么叫做完毕啊。”
在她正准备跟他好好“聊聊”这件事时他却忽然站起来抱住了她，抱了一会后又拉起她的左手，吻着她的手道：“别介意，现在只买得起这个，不过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的，一定会！”
她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这下我就有一辈子的时间给你慢慢买，开心吗？”
久蓁昔弹了他的额头，笑说：“笨蛋。”
那时候，他说过会给她买戒指的，一辈子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