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皇……皇上，大事不好了！”
张公公上前打开门，一甩拂尘，怒斥：“什么不好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着道：“张公公，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在明霞宫外池塘边晕倒，那……那个沐昭仪也跌进了池塘，都乱成一团了啊！”
听罢，张公公神色微变，忙转过身欲禀告。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赵明暄已朝门口走了过来，脚下一步不停，直直出了门，神色匆忙而阴沉。
张公公起身紧随其后。
锺翠宫，日暖生烟，香炉中灰冷。
沐若惜已被救醒了，却还来不及换掉湿透的衣服，便被几个内侍抓了来，押着双臂跪在殿中。
赵明暄来时，莫嫣正从沐若惜身上找出那块手绢。
“怎么回事？”赵明暄瞥了眼全身湿透不住颤抖的沐若惜，眼神渐渐变得森冷。
莫嫣单膝跪地，将今日发生的事简洁地道了一遍，并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赵明暄又看了眼沐若惜，转而望向陈太医，问道：“皇后怎样？”
陈太医回道：“皇上放心，娘娘无事。只是药物相斥，且不算深，片刻后娘娘就会醒来。”
赵明暄点了点头，“你们都起来，陈太医，你看看那块手绢。”
陈太医应了一声，拿过那块浸过水而已然脏污了的手绢，放在鼻下仔细地吻了吻，方施礼道：“回皇上，手绢上除了薄荷，并无沾染他物。”
听了这话，莫嫣微微一震，心下不安却愈来愈浓烈。
若此事真的与沐若惜无关还好，若有关，那沐若惜便是个极难对付之人，保不准以后还会不知不觉栽在她的手上。
莫嫣深吸一口气，暗自安慰自己：不管怎样，苏枕月与自己就快要离开这里了，以后所有的矛盾是非，抑或阴谋诡计都将通通离她们远去。
这厢里，沐若惜全身都湿透，衣服沾满脏污之物，黑发贴着脸颊，水珠沿着下巴一点点滴下，长长的睫毛也沾着水珠，颤抖着。她的神智似已有些不清，若不是双臂被内侍擒着，估计已摇摇欲坠了吧。
赵明暄忽然想起沐若惜澄净的眸子和有些纯真的笑，心下略生不忍，便摆了摆手，道：“先放了她，换件衣服。陈太医也替她瞧瞧吧。”
陈太医忙应了一声。
莫嫣看着两个宫女扶着沐若惜离去，目光又默默转向赵明暄不露声色的脸，心里蓦地一凉。
空气中透着药腥味儿，淡淡的杜若在熏炉中点点沉淀，烟花散去，遥望西窗下，暗香只剩一片残冷。
苏枕月幽幽转醒，睁眼便见立在床边的明黄身影。
“醒了么？”赵明暄看着她颤动的长睫，声音淡淡的，透着一丝冷。
苏枕月眼神有些涣散，慢慢地凝目看着上方的人影，目光好一会儿才聚焦。
“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弱，便不要随便出门！害人又害己！”赵明暄出口便是冷言冷语，虽也不觉间透出一丝担忧与关怀，却终被那句“害人又害己”冲得了无踪影。
害人？
是说差点害了沐若惜沐昭仪吧。
苏枕月撑起身，也没有力气施礼，只垂着眼帘，淡淡道：“臣妾也知道，此时在宫中也少不了遇到些是非。若可以，臣妾倒是想离开这里，在孩子出世前，稍稍远离是非。”
赵明暄眸光闪了闪，“你什么意思？”
苏枕月忽然觉得今日正是个机会，也没想到会因祸得福，心里便划过一丝丝兴奋与喜悦。
她抬起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与神色都表现的异常诚挚，“皇上，臣妾想回苏家别苑住一阵子。求皇上恩准。”
只要先离开皇宫，那么，便更有机会彻底离开这里。
这段时间一直苦于没有适当的理由出宫，而今天的事，正好为她准备了一个理由，虽自己也受了点苦，却也算是值得的。
此刻，只盼着他能点头，可是他会点头吗？
赵明暄看着苏枕月的双眼，似要看进她的心里去，而就在她被他的目光刺得想要垂下眼时，听到他淡漠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说：“也好。你不在宫中，朕也能少一件烦心事。”
苏枕月心头一痛，却莞尔一笑，“谢皇上。”
095 准备离开
面尚化和荷面和。苏枕月没有想到，自己提出去苏家别苑住，赵明暄竟爽快地答应了。
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赵明暄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好说话，只是暗自筹备着，等待着离开的那一天的到来。
已是快到六月的时节，天气渐渐转热，宫里的人都换上了薄衫，可苏枕月仍觉得有些凉，双手也时常没有温度，困倦的感觉总也挥之不去。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是全身唯一最为温暖的地方。苏枕月深吸一口气，默默感受着腹中孩子在一点点长大，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逝。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样，苏枕月想要离开这里的期望也愈加的强烈了。
赵明暄难得地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锺翠宫，这着实让苏枕月有些惊讶，可瞬间之后便平复了下来。
“臣妾拜见皇上万安。”苏枕月跪下行礼。
“起来吧。”赵明暄向内走了两步，将四周扫视了一遍，方淡淡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苏枕月说着，一边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放在桌上。
赵明暄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似是随意般地问道：“你真的要出宫？不想留在这里？”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又道：“从前倒从没听过你有这种打算。那天出了意外之后，你突然提出来，倒是让朕有些惊讶。”
赵明暄也许只是随口说了这么几句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可让苏枕月听起来，却突觉心头微微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亦随之骤然涌起。
她心念转了几转，思忖着该如何回答，却又实在想不出赵明暄的用意，便只好实话实说，道：“皇上是知道的，臣妾已是风中残烛，时日无多。此时在宫中，每日每刻都要面对各种意外，最后的时间里，臣妾实在是不想再卷入后宫是非之中。”
她还想说，自己也不想再看到那些明争暗斗，亦不想再看见赵明暄的那张容颜。因为她会伤会痛，会承受不起。
可是这些话，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诉诸于口。
然，赵明暄听到苏枕月说自己时日无多时，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深邃潭目中有一丝阴影一闪而过。半晌，他忽而勾起嘴角一笑，似有意似无意着道：“朕只不过问你是否真的想要出宫而已，你却说了那么多，是在怀疑朕问你此话的用意么？呵……”他冷笑一声，沉下了声音继续道：“苏枕月，你的心思是否太过于深沉敏感了吧。”
苏枕月心头一跳。
她应该明白，眼前这个男人锐利的双眼，有着看透人心的魔力，再深沉的心思也瞒不过他。
而赵明暄却也不再多问什么了，只是转而道：“朕会派几个御林护卫随你一同，护卫你的安全。陈太医也一并随你去。”
苏枕月欠身施礼：“臣妾谢皇上隆恩。”
赵明暄“嗯”了一声，如此又交待了几句，他便站起身，准备离开。可赵明暄刚走到门口时，似是想到了什么，复又回过身，道：“朕会派人去找救你性命的法子。苏枕月，你的命在朕的手里，只能由朕来决定你的生死，即便对方是天，也不行！”
苏枕月全身一震，倏地抬起脸看向他。
只见赵明暄背光而立，虽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能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专属于帝王的压迫感和霸气。
直到赵明暄离开，周围陷入一片寂静，直到莫嫣和崔小从外面进来，唤了一声，苏枕月才略微回过神来。
“娘娘，东西我们都备好了。奴才还准备了一辆很宽敞的马车，刚刚也布置好了，舒服的紧呢！”崔小一脸献宝似的得意，那表情中亦透出几分兴奋。
“看样子，崔管事也不想留在宫里呢。”莫嫣双手环胸，斜睨着崔小。
崔小哼了一声，道：“娘娘去哪儿，奴才也总是要跟着的。”
闻言，苏枕月抬头看了莫嫣一眼，莫嫣正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便已然了解了对方的心思。
“崔小，”苏枕月看向仍自笑弯了眉眼的崔小，抿了抿唇，才有些为难地道：“你还是……”
“娘娘！”崔小第一次无礼地大声打断了苏枕月的话，笑着，细白的脸上却透出几分愁苦的企求，“娘娘去哪儿，崔小总是要跟着的。娘娘不要把崔小一个人留在宫里。”
崔小勉强挂在脸上的笑，让苏枕月心里很是涩然。她想起了这几年来，他跟随在自己身后，不离不弃，忠心为主的情形。
心中顿生不忍。
莫嫣似也看出了苏枕月此时的心思，想了想，便开口道：“崔管事对娘娘的生活起居甚是熟悉，便让他与我们一同出宫去吧。”
其实，若单单只是出宫去别苑的话，带上崔小本也无话可说。可是，事实是她们并非只是去别苑，而是打算要远离此地，那么这样的话……
如此想了又想，苏枕月看了眼满脸乞求的崔小，终于软下了心来，点头答应了，“那便跟着吧。生活中若少了你们两个，我终是不习惯的。”
崔小拼命点头，激动地红了眼眶。莫嫣也欣然而笑。久违的欢欣气氛在几人之间荡漾，即使只是片刻时光，却也足以暖透人心。
且说这厢里，赵明暄出了锺翠宫后，张公公便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您要的东西，月影已经找到。是否在娘娘离宫前便让娘娘服下？”
赵明暄脚步顿了顿，略一沉吟，道：“不急，过段时间再说。”
张公公皱眉，迟疑着道：“可是娘娘时日无多了啊，要再这么拖下去，恐怕……”
“不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么？”赵明暄如此说着，极细的阴沉与冷戾掩在了眼底，“再拖上两个月，也不会将她怎样！”
张公公立马闭紧了嘴，也忽然明白，赵明暄这样做，应该已是计划好了什么计策，只等着风波到来之时……
096 刻意赔罪
面尚化和荷面和。繁花半谢，一只白色的蝴蝶翩跹着掠过花阴，红蕊轻颤，蝶影倦浓。
莫嫣扶着苏枕月走出锺翠宫，初夏的阳光透出些微热，洒了满身，一点一点透进了骨子里。
两人刚出了院子，准备往后花园的方向去，却见沐若惜领着贴身侍婢朝这边而来，见到苏枕月，她竟是嗵得一声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臣妾有错。您……您不要因为臣妾的过错而离开皇宫好不好？”沐若惜垂着脸，凄声道。
她仍旧一身蓝色的素雅外衫，清秀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憔悴，双眼下方泛着青黑，显然是失眠所致。
也许，此时的她真的是在由衷地愧疚着的吧。
苏枕月脚下有些虚浮，只得微微靠着莫嫣，摇了摇头，神色疲惫，“沐昭仪，你且起来。此事本是与你无关的，本宫想要出宫，也只是想要找个更为清静的地方住一段时间而已。”
沐若惜抬起脸，清澈的眼睛里竟噙满了泪水，“皇后娘娘不必安慰臣妾，可是臣妾真的不知道薄荷会……会害得您……娘娘，臣妾求您不要走好不好？这宫里头，臣妾认识的人不多，皇上也因此事而厌恶于臣妾，臣妾实在不知道还怎么在这里呆下去。”
说着，她的声音已带着哽咽，却是跪伏下来，求着：“或者，娘娘带臣妾一同去吧，臣妾愿意为奴为婢，侍候您……”
听了她的话，莫嫣原本平静的脸渐渐阴沉下来，崔小也皱起眉头，撇了撇嘴。
而苏枕月只是感到异常疲倦，此时阳光亦有些刺眼，微热的空气笼罩在四周，更让她觉得气息不稳，呼吸不畅，只有气无力地道：“沐昭仪，你起来吧，本宫只是出去住一段时间而已。”
莫嫣紧紧扶住苏枕月，几乎将她的身体全都靠在了自己身上。
“沐娘娘，你且放心，皇上乃是明眼人，孰是孰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断不会因为那件莫须有的事而厌恶你。”莫嫣盯着沐若惜，淡淡道。
崔小也有些焦急，开了口，道：“是啊是啊，昭仪您先回去。我们的马车也在那边等了许久了，也该启程了。”
沐若惜无法，只得站起了身，朝苏枕月福了福身，道：“娘娘千万保重身体。”
“有劳沐昭仪挂念。”苏枕月复又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里透过一抹不见底的深邃。
沐若惜退后一步，垂着脸，只等着苏枕月几人朝后花园而去。
此时，后花园的后门开了一半，门外停了辆马车，几个宫女正往车上搬东西。
莫嫣扶着苏枕月上了马车，布帘拉上，车厢里顿时暗了。那车便动了起来，车轮压过青石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一声声全敲在苏枕月的心上。
这一去若能如愿以偿，那么从此往后，便真的再是不见了。
苏枕月靠在车壁上，抬起手撩开窗帘，看着那座让许多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巍峨的城阙、华丽的殿堂，蟠龙蜷卧在青石阶上，飞挑的檐角伸向远处的天空。
一路行远，那朱廊高阁已不复眼中。
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赵明暄来送行。
或许他真的以为她只是去苏家别苑住一段时间吧。
苏枕月并没有多么期待赵明暄能来送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期待的。只是此时想起了过往种种，想起了从相识到现在已快五年的纠缠，心里太过于惘然而已。
叹岁月如流，回首，已惘然……
明暄……
这一声曾经无比缱绻温柔的轻唤，终已被流年岁月消磨，直至成灰，尽吹散。
那年初相识，碎红满陌上。至今旧音容不改，却已入梦两茫茫。
……
苏枕月离开后不过片刻，赵明暄便来到了后花园，身后只跟着张公公。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走了。”张公公在一旁小心地提醒道。
“朕知道。”赵明暄负手而立，眯眼望着仍旧半开的后门，声音低沉而淡漠。
张公公欠了欠身，皱着眉，似是自言自语着道：“皇后娘娘怎地突然就要出宫去住了呢？”
闻言，赵明暄凝固的眼神动荡了起来，有一道浓黑的阴影在眼底迅速地游过，目光依旧注视着那扇门，半晌，低喃：“苏枕月，你又想做什么了呢？不管你准备做什么，都尽在朕的掌握之中！”
所以，他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让苏枕月出宫；
所以，他才会将费尽人力找到的救治她隐疾的丹药扣留自己手中，却不及时给她服用。
这一切一切，其实都在他掌握之中，只等着风波来临，然后，执掌乾坤！
“咦？那是……”张公公诧异的声音蓦地响起。
赵明暄目光一凛，只看着一个蓝色身影从后花园后门外走了进来。
却是沐若惜。
沐若惜见到赵明暄，亦是一惊，忙不迭地屈膝跪下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赵明暄只是不经意地一颔首，深沉的尊贵便透出眉宇之中，“起来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若惜垂下眼，咬了咬下唇，讷讷着道：“臣妾自知有错，特来向皇后娘娘赔罪的。”
“错？”赵明暄好笑般看着她，不由上前了两步，问道：“为何认错？你何错之有？”
沐若惜纠绕着手指，低低道：“臣妾的手绢差点……”
“行了。”赵明暄摆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再作此愧疚的姿态，倒让人觉得做作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欲走。
“皇上。”沐若惜叫住了他。
赵明暄回过头，眼露疑惑，无声询问。
沐若惜偏着头，皱眉问道：“皇后姐姐去了宫外，是因为那里有熟人吗？”
赵明暄双眸微敛，“为什么这么问？”
沐若惜眨眨眼，想了片刻，方道：“臣妾记得在元宵灯节时，有个很高大俊朗的男子与娘娘打招呼。可看姐姐的样子似乎……似乎不是很待见他。哎，臣妾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只是一直觉得那个男子似乎在哪儿见到过，可又总也想不起。”
好吧，沐昭仪终于开始动手了……
昨儿太忙了，只更了四千字，对不住大家，今儿恢复六千字更新哈~
097 皇后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