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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澜隐隐第5部分阅读

    大怔,似有股力量重敲着脑勺,余劲震透思绪。

    她甩开那份晕眩,忽地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在那张丑颜面前才有的古怪自卑感,是因为她……她下意识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因为——因为——

    她外表虽然好看,可心里却是个歹毒蛮横的人?

    他面貌尽管毁去,可心肠如雪,温厚真诚,所以她配他不上吗?

    那想哭又想笑的冲动再次袭来。

    反正,她坏透了、蛮透了,众所皆知,不是吗?

    脑中乱糟糟的,太阳岤痛得猛抽,胸口挤迫着一股闷气亟欲爆出,她不太清楚自己的举动,等明白过来时,手中的乌丝软鞭已然挥出,趁着那苹果脸容的姑娘没注意,鞭悄直取对方背心——

    有人张声狂呼,要那姑娘留神。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青衫疾掠,那修长身影移形换位挡在前头,单手抓握,绵劲陡发,只轻易一招,竟当场将那乌丝鞭徒手绞断。

    啪地厉响,那半截断鞭被年永澜掷在地上。

    姚娇娇神一定,眼眶迅速泛红。

    从来,她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那对深幽而神俊的眼正责备地看着她,直勾勾的,瞬也不瞬的,无言又严厉地指责着她。

    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

    她又控制不住脾气了?

    是……她就是火、就是爆,把错都丢在她身上吧,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她真的好恶毒,恶毒到动不动就想伤害人,她坏得可以,但,却要撑住最后一点点自尊——

    “……年永澜,你毁我软鞭,你、你你给我记住,我姚娇娇跟你没完!”最终,依旧只能像死对头那样吧,她和他当不成朋友的,动了情,就自个儿暗暗舔伤。

    深吸口气,她发泄似的将手中的半截软鞭丢在地上,再也不瞧他,掉头冲出人群。

    望着那抹淹没在人潮里的红影,倔强却脆弱,年永澜眉峰成峦,不自觉间,目中渗入点点阴郁,挥之不去……

    第七章 同是怀情销魂者

    永丰客栈这一闹,姚家小姐私下向年永劲提亲的事,终在开封传得沸沸扬扬,这几日,大街小巷议论纷纷,少不了添油加醋。

    城西姚家大宅,那片人工整顿的山水园里,春花春草自在迎风,粉蝶轻盈,小鸟啼鸣,这氛围何等安详,教人忍不住合上眼,春日好眠……

    “娇娇啊——”忽地一声凄切长唤在小亭里爆开,把一旁伺候的润珠丫鬟震得瞠开眼皮,就见姚来发愁着八字眉,厚唇发颤,哀声嚎着:“你好歹也是咱们家闺女儿,金枝玉叶,生得比花还娇,你、你瞧上年家大爷那也不错,可为何不跟爹开口?难道爹还不帮衬你吗?你……你竟自个儿同人家提亲去?天啊、天啊——全是咱儿的错,咱儿对不起你娘亲啊……”

    这会儿,还想嫁个好人家吗?在开封恐怕不成了。

    姚娇娇背靠石柱,双腿拱起,随意坐在栏杆上,任着爹在旁质问悲啼,她抿着唇,透着几分倔强,眸光远放,却不知锁在园中哪一朵香花上。

    奶娘童氏绞着帕,瞧瞧小的又瞧瞧老的,打着圆场——

    “老爷,小姐是……是冲动了点,您也别动气、别着急,反正时日一久,大伙儿自然便忘了,那也是……也是……”

    “怎么忘?!怎么忘啊?!”姚来发都快流出两行老泪,想骂闺女儿,偏舍不得,又见她面容消瘦,郁郁寡欢,更是心痛啊。末了,唯有叹气——

    “算了、算了,娇娇,你真对年家大爷有意,爹赶明儿个就备好红礼,请媒人上年家正式提亲——”

    “老爷,那年家大爷已经和凤家小姐订亲了,咱们硬是凑合过去,这、这……难道要小姐当二房吗?不成的!”润珠丫鬟忽地插话。

    奶娘也道:“是呀,老爷,这不让小姐委屈了?况且,小姐喜欢的也不一定是年家大爷。”

    姚来发脸一黑。“不喜欢还闹出怎么大的事儿?!难不成是为了赌气啊?!咱儿管不了啦,等年家老太爷寿诞一过,咱儿就请媒人提亲去。”

    “我不要!”沉默了一整个上午的姚娇娇终于开口,放下拱起的双腿,她小手握成拳头抵在膝上,脸容略嫌苍白。

    姚来发老眉挑得飞高。“你不要?!你、你……事情都闹到这等田地,你却说不要?你真是……真要爹活活给急死、气死、疼死才甘愿吗?!”

    姚娇娇眨了眨眼,两滴珠泪无声无息地眨出眼睫,突地,她手一抬,竟狠狠扫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不好。”

    “娇娇啊——”

    “小姐啊——”

    姚来发、奶娘和润珠丫鬟全教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瞧那神情,凝静可怜,飞扬的眉眸黯淡了,以往那股张狂精神的娇气,也不知藏到哪儿去。

    “爹……我不想嫁给永劲哥哥的。”自始至终,就只为赌气罢了,越玩越过火,如今,终难收拾。是她咎由自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把真正倾心的男子推得远远的,她想,他肯定不愿与她再有任何牵扯了。

    “……我、我谁也不想嫁,我不要嫁人了……”喃着喃着,她唇一瘪,不知怎地泪流得更凶。她抓着衣袖,倔强地拭去。

    姚来发抠着下巴、搔着耳朵,唉唉又叹:“这是什么话?你是咱儿闺女儿,要嫁,还怕出不了阁吗?”双手忽又背在身后,在小小亭里来回踱方步,最后重重一顿,“大不了咱们……咱们举家南迁,反正爹已在江南一带置产,那里水运、陆运便利,做些买卖总比死守着田地来得赚钱,咱们便到江南去,在那儿替你找个如意郎君。”

    “我不要!”她急嚷,摇着头,“我不要离开这儿,我、我……我不要。”真一走,无形再加上有形的距离,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奶娘和润珠亦是一怔,无奈自己仅是姚家的仆妇婢女,说不得话。

    姚来发还想继续说服女儿,此时,老管家兴叔已从青板小径走来,扬声道——

    “老爷,外头来了访客,是找小姐的。”

    姚娇娇吸了吸鼻子,勉强宁定下来,“兴叔,谁找我?”

    “是年家太极的祥兰姑娘,说是想请小姐到锦香斋饮茶一叙。”

    “你找我,是要兴师问罪吗?”

    下意识转动着面前的茗杯,姚娇娇咬咬唇,微偏着脸,不愿人家瞧出她刚哭过的红眼睛。忽地一顿,记起坐在对面的女子双眼已盲,根本瞧不见,这才深吸了口气,坦然地面对那两道清盈却无焦距的眸光。

    锦香斋位于城北,得过西北湖再行片刻,虽远离开封中心地带,但多文人雅上聚集,于此,不难找到各地方的茗茶和小点,四周绿竹风雅,围绕着朴拙建物,而每处座位又巧妙地半隐在树与竹、石与假山中,气氛幽静清寂,是适合密谈的佳所。

    听那问话,凤祥兰微微一笑。“我有什么资格对你兴师问罪?”

    “你是为永劲哥哥才来找我的吧?你和他才是一对,却让我给搅进去了,其实我、我对永劲哥哥……”

    “我知道你对他无意。”

    “你知道?!”娇容一怔,鼻头还泛着红。

    “嗯。”凤祥兰“望』着她,跟着捧起杯子轻啜,两名年家的丫鬟随身照料着,添茶加水,布置糕点,伺候得十分妥贴,然后,又静静退到几步外。

    炉火上搁着壶,水正烧得噗噗鼓跳,凤祥兰侧耳听着,幽静笑道——

    “你若对他有意,便要时时刻刻都念着他,喜怒哀乐也全由他,气也是气,恼也是恼,千次万次要自己放开,将他拋诸脑后,却不懂是上辈子他欠了你,抑或是你欠了他,纠缠再纠缠,真个剪不断、理还乱……”一顿,纤指画着杯缘,菱唇温柔勾勃——

    “无奈何呵……常是他难受,你也跟着不开心;他欢喜,你才真正快活。姚姑娘……你是怎么对待永劲的吗?”

    “我……”她不是,可她竟也明白这样的心思。

    静默流转,空气里和着茶香和自然氛味,当随侍的丫鬟再度为两人添上新茶,姚娇娇唇微抿,终于启口——

    “那你呢?你便是如此待他吗?”

    凤祥兰小心摸索着,笑得很浅、很轻,捧着杯细细品啜,却是无语。

    姚娇娇不懂,又问:“你既非兴师问罪,到底找我做什么?”怎觉得眼前姑娘柔柔弱弱,风吹便倒似的,可自有一股沉宁劲儿,教人没来由地困惑。

    “找你一块儿饮茶呀,还能做啥儿?”

    “就饮茶?”

    “就饮茶。”凤祥兰点点头,下颚微偏,“嗯……若你有心事欲道,我便静静听着。”

    “啊?”姚娇娇怔了怔,望着那张幽静的美颜,甚至还仔细地瞧着那对柔水般的盲眼,着实猜不透人家心思。半晌,她幽幽一叹,话题大转:“我会跟永劲哥哥说清楚的,你放心,我打开始就没想嫁他,只是……只是赌气。”

    “喔?跟谁赌气?”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年、年——”她话陡顿,脸颊荡开两抹红云,小手悄悄一紧。“算了,不提了。”眼眶?痒刺痒的,知道自己要掉泪了,内心忍不住嘲弄着,她姚娇娇竟也像个软弱娃娃,心思刚转到那男子身上,便要以泪洗面吗?

    这几日,也不知他如何了?颊边和手背上的伤是否好些?肯定……还恼着她吧?

    那日,他徒手绞断乌丝软鞭,两道责备的目光深印在她脑海里,几要将她烧穿。他看尽她丑陋的一面,已对她深恶痛绝吗?可是,她真不想就怎么放开,尽管彼此冲突不断,性格又南辕北辙,她能不能什么也不管,就赖着他,厚着脸皮抓住他不放?

    凤祥兰忽然噗哧笑出。“你的心事我知道啦。”

    “嗄?”

    “永春同我说了,他问了你,是喜爱永劲多一些,还是喜爱永澜多一些?唉,你对自己不诚实,明明喜爱人家,却故意在众人面前说些好难听的话伤害他,结果他难受,你也跟着心疼了,你真不老实。”

    “我、我是因——”

    “我知道,又是为了赌气、争面子!唉,真不可爱。”

    “啊?呃……他、他现下——”

    “现下还能怎么着?变得更落寞、更寡言了。反正,你欠他一个天大的道歉。”

    姚娇娇被她轻软嗓音一再打断,原就凌乱的思绪更加不堪,咬着红唇,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好响,竟是六神无主。

    一会儿,听见凤祥兰柔声又道——

    “为了赌一口气,你都敢向永劲提亲了,这会儿难道还不敢走到永澜面前,大大方方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吗?他不知你心意,如何懂得响应?再不说,怕要迟了。……”

    “你什么意思?”她眸子圆瞠,显得小脸格外清瘦。这几日,她同样不好受。

    凤祥兰一叹。“我想你应已见过我宁芙堂妹,十几年前,永澜为了救她才伤成这副模样,她送过永澜一支青玉簪作为信物,这会儿趁老太爷做大寿,说不准凤家也准备跟着提亲了。”

    脸容苍白,姚娇娇猛然一震,杯里的热茶溅在手背上,竟不觉烫手。

    “唉……”凤祥兰仍是叹息,幽幽地,教人心悸。她玉颈无辜低垂着,嘴角暗扬,却是一抹可疑的弯度。

    远处,倦鸟归巢,天空染就层层霞红,将锦香斋的绿竹与古树添上几分柔软颜色。

    “你乘马车,我骑珊瑚儿跟着,先护送你回年家去,你……你这样,我有些担心。”姚娇娇瞄了眼那负责驾马车的瘦小老伯,然后是凤祥兰身边两名小丫鬓。天都快沉了,城北一区又偏僻了些,怎么也得把人安全送回,倒末思及自个儿的功夫也属三脚猫之流。

    凤祥兰教丫鬟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步至马车边。

    忽地,她侧脸顿了顿,似在倾听,随即幽静道:“毋需担心,那护送的人来了。”

    闻言,姚娇娇抬头,就见两匹骏马轻驰,迎面而来。

    为首的是年永劲,他居高临下紧盯着凤祥兰,神情不豫,沉声对着两个丫鬟道:“扶小姐上马车。”

    两个丫头应着声,连忙摆好踏椅,一边一个搀住凤祥兰。

    沉着玉容,凤祥兰似乎也恼了,爬上马车后,还掀开车帘子,“望”着年永劲道:“姚姑娘呢?也得送人家回府。”

    “不、不必了。”姚娇娇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自两匹骏马驰近,她浑身血液全往脑顶冲,耳鸣心跳,偏不敢光明正大地瞧向在三尺外停马静伫的年永澜。“我自个儿回去便可,你、你……有人护送你,那很好,我、我走啦。”

    “等等啊,姚姑娘……”

    凤祥兰的轻唤从身后传来,她没再理会,迅捷地翻上马背,驾地一声,珊瑚红马已带着她飞驰远去,却不知那丑颜男子沉吟着,尚举棋不定,直到那团火红风也似的消失在上道尽头,他薄唇一抿,亦跟着掉转方向,策马追去。

    原以为姚娇娇会直接回姚府,一旦确定她返抵家门,安全无虞,他可以不用同她说上任何话,悄悄离开。但,珊瑚红马竟半途转向岔路,来到西北湖。

    春临,湖边风光与冬景大异其趣,青山含笑,草木葱绿,一面大湖清澄如镜,吞纳着整片天际的嫣霞姿韵,波光隐隐摇曳,如梦似幻,照映苦那湖畔的姑娘娇容更丽。

    姚娇娇拾起几颗小石把玩着,又一颗颗往湖心拋去,几只在湖面闲游的雁儿受了惊吓,嘎嘎叫着,振着羽翅没入及人腰高的水边草丛中。

    此时,红马甩动尾巴,发出嘶鸣。

    闻声,她迅速地掉过头来,就见年永澜牵着大灰马默默立在夕阳余晖下,轮廓朦咙,双目神俊,也不知瞧了她多久。

    呼吸一紧,她反射动作地背向他,十指绞成一团,心也绞成一团。

    可片刻过去,身后竟无任何动静,她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按捺不住,猛地又转过身去——

    “你、你为什么还不回去……站在那里做啥?”她想让声音持平,可喉咙微涩,忍不住结巴。

    年永澜放开缰绳,让灰马自在地寻觅芳草,道:“近日城里城外皆不平静,官府已发告示,要百姓提高警觉,你单独一人,这时跑来湖边干什么?就不懂得考量自身的安全吗?”他语调虽轻,却有责备的意味。

    “我……”她哀怨地眨眼,“不用你管!”噢,不,笨蛋、笨蛋!她又说了教自己后悔的话了啦。她心里好急,急得快哭了,一张俏脸涨得比晚霞还红。

    他神情阴郁。“我是不想管,无奈年家太极已应承官府所请,将协力维护开封百姓安全,一入夜,城中全面戒严,你还不走?”运河口的商船发生血案至今,那股诡异气氛已延烧入城,情势越见紧绷,今早结束龙亭园的太极教授,他便整日与年永劲为此事奔忙。

    这些天,她没上龙亭园,他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淤塞着,不太好受,又怕想得太多触及了什么,硬靠着意志强压下来。

    “我不走。”她忽然跺脚,瞪着他,欲言又止的。

    年永澜又是沉默,想象着将她强掳上马背,直接送回姚家的可能性,然而,她竟在此时粗鲁地踏着大步,走到他面前,高高地扬起小脸。

    “你——”他心一突,上身往后,不自觉退了一小步。

    “年永澜,我、我我有话要说!”似乎想增加胆量,她嚷得好响,把两匹尽情食单的马都给吓到了,同时抬起大马头戒备地张望着。

    她圆亮的眸子紧锁着他。“你非听不可!”

    年永澜一怔,迷惑于她异常娇丽的脸容,见她眸光熠熠,瞬也不瞬,他脸庞不自在地偏开,下意识闪避着。

    毫无预警地,她柔软小手触摸着他的颊,轻碰那道刚收口的鞭痕。

    他浑身一震,大退一步。“你?!”

    她咬咬唇,举步迈进,固执地缩短彼此的距离,仔细凝视着他。

    “是不是……很痛?年永澜……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有时候,我就是会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做过、说过后,我心里又好难受、好难受,因为那些都不是我真心想做、想说的……你、你……”越说越乱,见他抿唇不语,她手足无措,心一紧,吶吶又道——

    “我对你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