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与太傅许靖，光禄大夫谯周商议：曹丕篡汉，天下不能一日无君，汉中王乃是汉室后裔，理应继大统称帝。谯周说：“近有庆云祥光，成都西北角有黄气冲天而起，帝星见于毕、胃、昴之分，其大如月，闪闪发光，正应汉中王为帝，以继汉统，更有何疑？”
孔明与许靖领百官上表，请汉中王称帝，玄德大惊，说：“你们欲陷我为不忠不义！”孔明说：“不是，曹丕篡汉自立，献帝已遭戮，王上是汉室苗裔，理应继统以延汉祀。”汉中王勃然变色说：“孤岂能效逆贼所为！”拂袖而起，进入。众皆散。三日后，孔明又领百官进宫，请汉中王出，众拜伏于地。许靖说：“曹丕篡汉自立，献帝已遭弑，天下无不盼大王为君讨贼，为孝愍皇帝雪恨，若不听臣等众议，是失民望。”玄德说：“我虽是景帝玄孙，但无有恩泽于民，一旦称帝，又与篡逆何疑？”孔明苦劝，玄德只是不依。孔明心生一计，突然病危，卧床不起。玄德前来探视，径直进了孔明卧室，见孔明头系丝巾，昏迷于床上，玄德心疼的抚问：“军师得病怎急？”亮说：“心急如焚，命将不久。”玄德说：“何以会这样？”孔明只是闭目不答。玄德再三请问，孔明长叹说：“亮自出茅庐，得以相随大王，言听计从，幸有两川之地。今曹丕篡汉，众望大王继位大统称帝，名正言顺讨贼，大王不依，凉了众心，有失众望，人心将散。若魏、吴来攻，两川难保，故心急火燎，得病卧倒。”玄德说：“我非推阻，只是怕天下人议论。”孔明说：“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今大王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又有何议？岂不知‘天与必取，迟疑乃咎？”汉中王说：“待军师病愈，再办未迟。”孔明听汉中王答应，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手击屏风，众官皆出，拜服于地。汉中王惊说：“不容不依！陷我于不义，皆是众卿。”孔明说：“王上既允所请，便可筑坛，择吉日恭行大礼。送王回宫，便吩咐准备事项。令博士徐慈，谏议郎孟光掌礼，筑坛于成都武旦之南。
诸事齐备，整备銮驾，迎刘备登坛，拜祭天地，孔明领众官恭奉玉玺。玄德接过，捧于坛上，再三推辞说：“备无才德，还是另选高明。”孔明说：“都已祭告天神，何以又推辞。”于是领头高呼万岁。玄德接受百官呼拜毕，便宣布改年号为章武元年，封吴氏为皇后，刘禅为太子，刘永为鲁王，刘理为梁王，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大小官僚都有升赏，大赦天下，两川军民无不欢欣鼓舞。
次日设朝，百官拜毕，文武分列两班，先主降诏说：“朕自桃园与关、张结义，誓同生死。今二弟云长，被东吴孙权害死，若不报仇，是背盟，难慰二弟在天之灵！今朕欲起倾国之兵，讨伐东吴，生擒贼人，以雪此恨。”班内一人谏说：“国贼乃是曹操，不是孙权。曹丕篡逆，人神共怒，正当讨伐，陛下可先图关中，那关东义士，还不裹粮策马以迎帝师。若舍魏伐吴，则兵势一交，岂能骤解？望陛下名察。”先主看是赵云，说：“孙权害了我弟，那傅士仁、糜芳、潘璋、马忠都还嚣张，岂不可恨？我欲生啖其肉，灭其族，方雪我恨。”云说：“汉室仇是公，兄弟仇是私，望陛下以天下为重。”先主说：“朕不为弟报仇，虽有万里江山，又有何贵？”遂不听赵云劝谏，下诏起兵伐吴。发使往五溪借番兵五万，前来听命。又遣使往阆中，封张飞为车骑将军，西乡侯，领阆中牧。
张飞在阆中，知关公被东吴所害，整日号啕大哭，眼流血泪。诸将以酒劝解，酒后便发怒，无故鞭挞士卒，多有被打致死者。望南睁目怒视，切齿痛恨。报有使到，接入，听读诏命，受爵毕，设宴招待来使。席间问：“我兄长现为皇帝，怎不思为我二哥报仇？难道忘了桃园结义！”怒目圆睁，虎须倒竖。使惧说：“帝没有忘记，登位后便与群臣商议，只是意见不一。有的说先伐魏，有的愿伐吴。”张飞大叫说：“当初我兄弟桃园结义，誓同生死，今我二哥被害，我又岂能贪图富贵。这就随你去面见天子，使其挂孝出征，我当为前部，扫平东吴，报仇雪恨。”酒罢，便随使前往成都。
蜀帝整日在校场操练兵马，公卿都到相府见孔明，说：“帝初登大宝，便欲御驾亲征，恐与社稷不利，丞相何不规劝。”孔明说：“我已再三苦谏，天子只是不听。”于是领众官入宫朝见。对帝说：“若讨国贼伐魏，帝必亲统六师。若只是伐吴，可命一上将统军便可，又何劳圣驾贵体！”蜀帝见孔明众官苦谏，有些心动。忽报张飞来到，帝急召入，飞至演武厅哭拜于地，抱帝脚哭说：“兄长当了皇帝，怎忘了桃园三结义，二兄之仇如何不报？”帝亦哭说：“未敢忘记，只是百官谏阻，未敢轻动。”张飞哭说：“他人怎知我们山盟海誓？若兄长不去，我自前往报仇，能报则报，不能报时，我也不再回见兄长。”帝说：“想当年，刘关张结拜，宣下重誓，人虽不知，但天知、地知、神知。‘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三人结拜，一起闯荡，虽当帝王，不分下上，形同一体，无卑无亢，一人即死，生者随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无时无刻未敢忘记，二弟当年降曹，为此约法三章！我定和卿同往，你提兵出阆中，朕统精兵会与江洲，共伐东吴，以雪此恨！”张飞听了抹泪说：“我说呢，二哥忠义心矢志，大哥必能记心里。天地神灵不能欺，誓言岂能当儿戏！大哥如今真称帝，报仇雪恨是正理。”玄德亦流泪说：“二弟遭戮，为兄亦不想活，怎奈人生由命，富贵在天！一个愿字，咱没有违背誓言。如今我主意已定，三弟不必再多言！”于是张飞辞行。帝又嘱说：“朕素知卿酒后暴怒，鞭挞士卒，而复令在左右，是自取其祸，今后一定要宽容，不要依性。”张飞答应拜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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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张飞心急遭害 刘备御驾亲征
蜀帝命孔明保太子守两川，骠骑将军马超及弟马岱，助镇北将军魏延守汉中，拒魏兵。虎威将军赵云为后应，兼督粮草。黄权、程畿为参谋，马良、陈震掌理文书，黄忠为前部先锋，冯习、张南为副将，傅彤、张翼为中军护卫，赵融、廖淳为合后，川将数百员，并五溪番将，共起兵七十五万，择定于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师。
张飞回到阆中，下令军中，只需三日，准备好白旗白甲，三军挂孝伐吴。次日，负责置办此事的将校范疆、张达入帐告说：“急难备齐，须宽限数日。”飞大怒，说：“我急欲报仇，你敢怠慢，违我将令。”喝令武士绑缚于树上，各责打五十鞭。武士劈头盖脸，直打得二人满口吐血。张飞恨说：“来日须要完备，若误了期限，便杀你二人示众！”二人回到营中商议。范疆说：“此人性爆如火，来日怎能备齐，你我必死无疑。”张达说：“反正是死，与其被他杀，不如咱就于今天夜里先杀他。”范疆说：“他犹如猛虎，如何近的！”张达说：“此人好酒，天天喝的酩酊大醉，咱若不该死，到时他醉卧。他若不醉，咱虽死无恨！”二人就这样商定。
张飞在帐中，坐立不安，心神恍惚，问部将说：“我心惊肉跳，坐卧不宁，不知是为何？”部将说：“此是思念关公，心想报仇，故如此。”张飞说：“将酒来，醉了心理安宁。”于是和部将狂饮，不觉大醉，卧于帐中，部将都各自归营。是夜戌时，范、张二贼各藏短刀，潜入帐中，诈以有机密事相告，直至床前，但见张飞圆睁双眼，张口吹须，吓得屁滚尿流，同时失声说：“我命休了！”稍时镇静，但见张飞依旧，鼾声如雷，二贼又蹑足探看，却见张飞死睡。二贼同时出手，范疆迅疾拔出短刀，尽力照张飞胸下猛力扎下，张达则按住飞头便割，张飞猛虎死睡，眨眼间便身首分离，只剩的血流满地。时年张飞五十五岁。
范、张二贼取了张飞首级，领十数骑投向东吴。次日军中得知，追之不及。张飞部将吴班，以表飞马报知天子，令飞长子张苞用棺椁装殓其父，令弟张绍守阆中，苞自来报天子。时刘备已率军起行，孔明送于十里长亭，回到城中，怏怏不乐说：“天子一意孤行，若法孝直在，比能谏其东行。”
蜀帝是夜宿于帐中，心惊肉颤，坐卧不宁，出帐夜观天象，但见西北一星其大如斗，突然坠地。即使人求问孔明，亮回奏说：“合损一上将，三日之内，必有凶信。”蜀帝遂按兵不动。有飞马来报，称是阆中吴班上表，帝大惊说：“我三弟命休！”接表看果是张飞凶信，刘备哭死于地。众官急救，半天醒来，忽报有一支军马骤至，蜀帝出营观看，霎时，但见一员小将白袍银铠，见帝滚鞍下马，哭拜于地，乃是张苞。苞哭诉说：“范疆、张达杀了臣父，将首级投东吴去了！”蜀帝哀痛至极，饮食不进。众官苦劝说：“皇上正欲为二弟报仇，怎能自损龙体？”帝方进膳。蜀帝问张苞：“你和吴班敢为先锋，为父报仇否？”苞答：“为国为父，万死不辞！”正说话间，又报一彪兵马飞驰而至，帝令探视。稍顷，又见一白袍银铠小将匍匐面前，只是哭泣。帝看是关兴，又放声大哭，良久帝说：“想起布衣与关、张结义，如今我当了皇帝，本该与二弟同享富贵，不幸皆死于非命，今见二侄，肝肠寸断！”又号啕大哭，痛不欲生。
众官说：“二位小将且请退避，让圣上将养龙体。”侍臣奏说：“陛下年已六旬，不宜过于悲哀。”蜀帝说：“二弟俱已归神，我岂能独活？”便以头撞地，众官拉扯住，商议说：“皇上如此重义，怎能劝说？”马良说：“皇上亲统大军伐吴，整日啼哭，恐与军不利。”陈震说：“我听说成都青城山上，有一老者，名叫李意，修道已有三百余年，能知人过去未来，何不奏明皇上，请来卜吉凶，胜我等胡言。”众奏明皇上。帝下旨令陈震诏来，陈震领十数骑，赍诏来到青城山，使乡人引到山谷深处。遥望仙庄，但见祥云飘飘，瑞气霭霭。忽有小童来迎，问：“来者莫若是陈孝起？”陈震惊问：“仙童怎知我姓氏？”童子答：“仙师昨说，今日必有皇帝诏命，来使必是陈孝起。”陈震对从人说：“世人皆不信神仙之说，只是未遇仙啊！”遂随小童进庄拜见仙翁，宣天子诏命。李意推老不出，陈震再三恳请，方随震来到御营，入见先主。帝见李意碧眼方瞳，灼灼有光，形如古松。知是异人，以礼相待。李意说：“我乃是山野村叟，无有学识，不知天子召见所为何事？”备说：“朕与关、张结义三十余年，今二弟被害，我欲亲统大军讨贼，不知前去若何？知仙师预知玄机，乞蒙赐教。”李意说：“此是天数，非我所知。”蜀帝再三请教，李意索纸笔画兵马器械四十余张，画完一一扯碎。又画一大人仰卧于地，旁边一人掘土掩埋，上写一“白”字，遂稽首而去。帝不明不悟，口说：“此乃狂叟，瞎写乱画，不足为信。”以火焚画，便催军前进。
张苞入奏：“吴班已领军来到，小将乞为先锋。”玄德欲壮其志，便赐先锋印与苞。苞正欲拜接挂印，忽又一小将奋然而出说：“且慢！留下先锋印给我。”帝视乃是关兴。关兴对苞说：“你有何能？敢挂先锋印！”苞说：“我自幼习练武艺，尽得我父真传，且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帝说：“朕真正要考验你俩，以分优劣。”张苞出帐，令人设箭垛于百步以外，飞身上马，催马飞驰，张弓搭箭，连珠射出，嗖、嗖、嗖三箭皆中红心。勒马而回，滚鞍下马，立于帝侧。关兴说：“这算何能？此时天上飞过一队大雁，人字形摆开，鸣叫前行。关兴飞身上马，催马前去，大喊说：“看我射后边三雁！”但见战马飞驰，看关兴于马上施展铁板桥功夫，张弓搭箭，连珠射，天上人字形后边三雁应弦落地。中皆喝彩，张苞大怒，绰过丈八点钢枪，飞身上马，大叫说：“你敢与我比试武艺？”关兴也纵马取过大刀，二人就要交锋。蜀帝急喝说：“二子休得无礼！”二人慌下马，来到帝前，弃了兵器，拜伏请罪。帝说：“我与你二人之父，自桃园结义，亲如骨肉，你二人亦是昆仲之分，正当同心协力，报父仇，何以自相竞争？失其大义！”问：“你二人谁大？”苞答：“我长关兴一岁。”帝便教关兴拜张苞为兄。蜀帝说：“二位贤侄，今后不许争执，只能互相救护。”二人答应，在帝前折箭为誓。帝命吴班为先锋，张苞、关兴护驾，水陆并进，船骑双行，军如潮涌，杀奔东吴。
范疆、张达把张飞首级献于东吴，对吴侯细告前事。孙权听了，收留二人。对百官说：“刘备即了帝位，亲统七十余万兵马杀奔前来，声势浩大，如之奈何？”百官尽皆失色，面面相觑。诸葛瑾说：“我久食君侯俸禄，无以为报，愿舍残生去见蜀主，申明大义，说其厉害，使两家和好，共讨曹丕之罪。”权大喜，便遣诸葛瑾为使，前去说蜀主罢兵。
蜀主统大军到夔关，兵屯白帝城。忽报诸葛瑾到，蜀主传旨：“休教放入。”黄权奏说：“其弟在蜀为相，也许有要事相告，帝应召入，听其言辞，即便不从，也可教他回告孙权，问罪有名。”帝准奏，召瑾入城。瑾拜伏于地。蜀主问：“子瑜来有何事？”瑾答：“臣弟久事陛下，故不避刀斧，来奏荆州之事。前关公在荆州，吴侯多次求亲，公不允，后关公取襄阳，曹操多次致书吴侯，使袭荆州，吴侯不肯，关公和吕蒙不睦，吕蒙擅自用兵，铸成大错。罪在吕蒙，不在吴侯。今吕蒙已死，冤仇已息。孙夫人在东吴，时时思念陛下，吴侯愿送归夫人，遣返降将，把荆州依旧交还，永结盟好，共同讨伐篡逆曹丕。”蜀主怒说：“孙权杀害了朕弟，你还敢来巧说！”瑾说：“就事而论，你是当朝皇叔，帝位被曹丕篡夺，献帝被害，陛下继位，天下人皆知陛下，必起兵讨伐逆贼，再兴汉室，无不拭目以待。今陛下为一异姓之亲，不惜劳万乘之尊，乃是失大义而就小义啊？须凉了天下人的心！”蜀主大怒说：“兄弟之仇，不共戴天，欲要我罢兵，致死方休！我必先灭吴，以雪朕恨，慰弟在天之灵。再回师剿除逆贼！今若不看你弟之面，必砍下你头！你回告孙权，教他自裁！别无商量。”诸葛瑾见蜀帝不听，仰天叹说：“年轻结义，江湖义气，誓死仇杀，惊天动地，必伤元气！如恕吴侯，再得荆州，一翼挥师，直袭许都、洛阳，纵横中原。而另一翼，兵出两川，直下长安，西取陇疆，挥师北上，向东扫荡，两翼合一，则天下可定，汉室再兴。若一意孤行，兴汉成空！”刘备报仇心切，义愤填膺，根本没听，只是怒斥：“快走，快走！”诸葛瑾只得羞惭的回东吴。
张昭入见孙权说：“子瑜见蜀军势大，其弟现为丞相，便以说和为名，必不会来了。”权说：“孤和子瑜乃是神交。昔在柴桑，子瑜欲说其弟事吴，但亮死心塌地跟定刘备。子瑜说：‘弟无二心来吴，犹如我不往。’足见其心志，孤不负子瑜，子瑜必不负我，决不会降蜀。”正说间，子瑜回，张昭羞惭。瑾见孙权，备言蜀主不肯通和，权惊说：“这如何是好？”忽帐下一人高声说：“我有一策，可解此危。”权见是赵咨，问：“德度有何良策？”赵咨说：“主公可作一表，我愿为使，去见魏帝曹丕，陈说利害，使魏攻蜀，蜀便自危。权说：“与蜀已无商量，只有靠魏。你即为使，望不辱使命，别折了我东吴锐气，令魏看不起。”咨说：“若小有差失，我便投江而死，有何颜面再见江东人物。”
孙权大喜，遂写表称臣，令赵咨为使，前去许昌。咨到先见太尉贾诩等官僚。次日魏帝升殿，贾诩出班奏说：“东吴遣中大夫赵咨上表。”曹丕笑说：“此是东吴退蜀兵之故。”即令召入。赵咨拜伏于魏帝案前。丕览表毕。问：“吴侯何许人啊？”咨答：“聪明、睿智、仁德、具有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