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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华第16部分阅读



    旁边空下来一个位子,她也不知道要坐下来,身边的人大概也觉出她脸色不好看,微微侧过身帮她挡住了后面想过来抢座的人,推推她,示意她快坐过去。顾颖鹿有些茫然的坐下,还记得说谢谢。那个人笑笑,倒是也好心,只看着她说了一句:“别坐过站了。”

    她也有些回过神来,看着窗外辨认了一下,这条路并不算熟悉,但也不会陌生。她却又有些出神,像猛然想起来什么,伸手探到包里四处翻找着。其实包包里的东西并不多,她就是习惯背着这样大的tote bigs,几乎遮住她半个身子,无论是坐着走着,都能随时把她掩在后面,仿佛是一种能保护她的依靠。

    但找东西的时候就会觉出不便,顾颖鹿角角落落的找着,钱包、钥匙包、名片夹、化妆包……其实里面的东西都又做过分类的归置,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不到她想要找的东西。

    包是小羊皮质地的,指间是很柔软的触觉,iuiu的经典流苏款,设计很贴合。肩带和包身之间形成一个圆弧的空间,单肩背着的时候正好空出放胳膊的地方,不会像其他的tote bigs那样,挎在身上的时候包身总是架在胳肢窝下面让人不舒服。

    她去年在专栏的圣诞礼物专辑里推荐过这款包包,她给它的评价是“最贴心礼物”,她说它的设计最能体现对那个心爱的她最细致入微的爱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年平安夜的时候东遥送给她的礼物恰好也是它。

    东遥其实并不会去送给她很贵重的礼物,尤其是这种带有暧昧意味的服饰类物品。他送给她的通常会是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扒出来的小物件,她最喜欢的是他从日本带给她的一个发光盒子,大概是用的太阳能原理,名字就叫做“收集太阳光的盒子”。

    夜里把它放在床头,看着它发出太阳般的光亮。暖暖的,柔柔的,往黑暗里充盈希望。

    不值多少钱,也不像是他能发现到的东西,却会是一种令她爱不释手的趣味。她偶然当做挤兑他的问起来历,他果然也都是挠挠头说不出所以然,只说回头问问秘书哪儿弄来的。

    所以那天她当作圣诞礼物接下来时也并未很在意,拆开以后才发现竟是这款女包,意外的简直是惊奇,问他:“你怎么可能认得iuiu!”

    prada的副线品牌,在内地并不流行,以魏东遥那种财主型置物趣味,的确是不太可能认识。他也表情很鄙视的说:“我闲的才去认得它!我又不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埋头研究这些无聊玩意儿。今天正好哥们儿的购物中心开业,顺手给他捧了个场,你就凑合吧。”

    她觉得这人简直是欠抽:“凑合!你看没看价格?两万多块的包你也不怕压死我!”

    他倒也老实:“刷了一堆东西呢,谁有闲工夫看!又不是hers birk,多大事儿啊!就你大惊小怪的。今天这么个日子要不带礼物就进你家里,上帝以后会不让我进天堂的——诶?我明白了!圣母你做,地狱我下,那样你就高兴了是吧?费什么话!就这么凑合了吧。”

    顾颖鹿更是生气,一把塞回他怀里:“你还是拿着去用于让世界充满爱吧,别凑合我了。”她什么时候想过要他下地狱了,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魏东遥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愠怒起来,丹凤眼更显凌烈:“我要勾搭女人也不用这么没品的东西!你不要就扔了。”

    狠狠往身边一惯,竟然负气的甩手就出了门,本以为他是真生气走了,没想到才两支烟的功夫他又回来,居然直接拿着给他的备用钥匙就开了门,仿佛是回自己家一样。

    看着目瞪口呆的顾颖鹿,他老先生倒是很理直气壮,已是一脸的歌舞升平:“我有那么好看么!不至于去买包烟回来就不认识了吧。”指间还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蒂,通素的烟身,鬼才信这烟能从她家楼下买的到。

    顾颖鹿对于他这种越来越离谱的喜怒无常也真是哭笑不得,只是也没敢再去揭穿他。要真惹到他炸了毛只怕更是麻烦,还真是会把那东西弄得尸骨无存,她不“凑合”收了又能怎么办。加上以他的做派,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最后,她也只得肉疼的天天背着这个他送给谁都不屑于的包。

    到了最后才知道,六年里,她是磨的他几乎就要精疲力尽了。

    她可不就真是一直在往地狱里折腾着他。她希望他是什么样子,那他就给她一个她所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无论是什么样的违心,也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也是个要吃五谷杂粮的人,怎么能怪他的喜怒无常会越来越离谱。

    顾颖鹿翻找的有些着急,干脆用手沿着包的轮廓四处抓捏着,终于摸到她要的手感,捋了过去,才发现在一个夹层的最底下躺着,把条状的门禁磁卡抓在手里,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原来它还在。

    车也正好到站,顾颖鹿胡乱塞了张纸钞给售票员,顾不上理会后面大喊着找钱给她的声音,几步就已经跑远。两次过来都是夜里,她也没有认真记过他那栋房子的方位,只是凭着直觉的往别墅区中央地带而去。

    东遥从来就是这样,一定是站在万众瞩目的那个位置。任何时候,其实只要她愿意,一抬头也就能够第一眼看得到他在哪里。

    只除了这一次。

    按了几下门铃,并不见陶德出来。顾颖鹿在门前吸了口气,输入那串数字时,指端有些微微的发抖。5261314,密码并没有换掉,土到叫人心肝儿麻的数字逻辑。

    那天早上她本来并没打算要接下这把钥匙,但实在是被他电脑屏幕上敲出来的这串数字雷到了,只觉得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玩这样不入流的数字游戏,但也只有他那性子才能干得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她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带着钥匙落荒逃离了他的书房。

    陶德不知道去哪里了,东遥的几套房子都由陶管家在打理,大概是去了别处。房子里很安静,被陶德打理的井井有条。顾颖鹿一层一层的上去,一间一间的推开房门,似乎是下一间屋子里,他正好就会站在窗前的一地阳光中,回头望见她,然后会微笑的跟她说:“你来了。”

    最后她停在他的书房里。装陈是十足行政书房的派头,东遥的书桌前是很大的空地,宽敞宁和。四壁都用了吸音材料,周围静谧的没有任何杂音,简洁的没有任何干扰,足以凝神静气。

    顾颖鹿在他书桌前的那片空寂中盘膝坐了下来,地毯厚的不可思议,软软的仿佛是坐在云端。抬眼看去,书柜简洁而厚重,架子上和玻璃橱窗里能充门面的书籍并不多,除了一套一望而知真是被不断翻阅过的《资治通鉴》和《史记》,其它著名的大部头书籍极其零星,放置的几乎全部是些做了详细编码分类的期刊和资料。再有,最多的闲书也不过就是棋谱,看得出其中很多都是珍藏的版本。

    顾颖鹿却渐渐看的忽然有了些莞尔的心情。在一些陶冶性情的兴趣爱好上,魏东遥的确是很不同于岳少楠。东遥是天性就散漫惯了,什么都是实用至上,绝不会在那些要耗费精力和时间的事物上打转。认识东遥以来,其实一直也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个会有闲情逸趣的人,对这一点,他还真是一点也不遮着掩着。

    视线沿着书架和书柜一一扫过去,这才注意到书房的一侧竟然还有一扇紧闭的内室门,房门几乎跟书柜融成一体。顾颖鹿又看了一眼四壁的书橱,再回忆了一遍,确实是少了一样他一定不会忘掉的陈列。

    她心里一动,站起来走过去,门是密码锁着的,却已并不再是那个数字。她想了想,又试着输入了一遍他留的那个手机号,仍然不是。闪了几下红灯后,液晶屏上提示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顾颖鹿倚在门边,瞪着输入键。想了很久。手指极慢的输入了一个日期。每输入一个数字后,时间都间隔的不能再久。

    仿佛是要去面对这世上最举步维艰的一个结果。

    但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看不到绿灯的闪烁,锁扣却还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顾颖鹿却仿佛被惊了一下。

    那密码是,她终于第一次说出来、她等着他的那一天。

    房间正中是一张塌,锦织的铺设,灿如年华。其实真是很漂亮。

    顾颖鹿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一步一步进去,在塌前缓缓倚躺下来。手边的矮几上搁置着两支空杯,特制的水晶干邑瓶中还余有酒液。魏东遥没有岳少楠那样品红酒的习惯。真有闲情时,他最多也就是净饮extra级的干邑。这种葡萄佳酿挑选起来最是简单,特定的产区,特定的陈化时间,那个法定的标识就已足够保证它应有的品质。

    慢慢倒了一些出来,将酒杯放在胸前,缓缓地向上,已不知这酒被他遗落在此多久,但干邑的各种香味仍是扑面而来,层层递进。

    它酿制的过程,从原始状态到慢慢静待它的光芒问世,酒窖里时间仿佛停止,再没有时光的流逝。就如同此时在这间屋子里的流光静止。

    待到你可以饮尽它的浓郁醇和,已恍如隔世。

    酒具旁零落着几张素笺,一枚闲章。闲章的石质已不是最初时的生涩,把玩过去,触手通润,印石特有的清凉感缠绕指尖,丝丝微微的浸润到心里。

    顾颖鹿将那枚闲章捧入手中,向它轻呵着口中的气,红色的印泥渐渐有了些光泽,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缓缓压到笺上,却只拓出清淡到几不可见的影子。

    看着那隐约的拓印,那么戚然,那么缥缈,仿佛已是纪元之前的记忆。

    顾颖鹿其实早就忘记了它的存在。不过是练习的闲章,那刀法其实是稚拙的,一点也不是他当初所给她的评价。

    怎么会,他真的一直保存着。

    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往另一支空杯里注入几分酒浆,想象着,向他慢慢举杯,手中微斜,两支杯沿亲密相聚,再倏然远离。水晶逸散出动人而绵长的余音,袅袅如流云清韵。

    顾颖鹿倚在塌间,看着周围,泪流满面。

    墙壁上挂着一帧真人比例的无框水晶制版相片,是一支舞曲将要开始前,那是她的毕业舞会,他是她应邀而来的舞伴。东遥穿着黑色燕尾服,单手背在身后,微笑着颔首躬身,正握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目光柔似秋水。她简直漂亮的像是一个公主,而他耀眼又华丽,光芒盖世。

    怎么还会有过一个这样美好的瞬间……

    仿佛时光就此停驻,仿佛岁月在一刹那永恒。

    四处都是她的名,她的姓氏,她的影像,她的气息。

    曾如《一千零一夜》故事般陪伴她儿时记忆的那些青瓷藏片果然都在这里。远远不止。她回国前曾当作废纸丢弃的习作,她喜欢看的卡通画册,印有她名字的报纸,她在他生日时送他的小礼物,甚至,还有她长达四年的病例报告。

    他将她一点一滴的收藏在这里。

    原来,一切曾是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小心。他的期冀,他的绝望。是这样的卑微,是这样的小心。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顾颖鹿倚在那里,一直流着泪,无法止住眼中滚滚涌出的湿热。也许是累的,也许因为在外面游荡时受了太久的寒,似乎是有点在发烧,渐渐就迷糊过去。不停的做着梦,梦到海水咸湿,海风幽咽,月色沉静,星辰辽远,而她在极高处看冬天的灰色海水汹涌拍击峭壁,却只是转瞬之间,她已跌落下去。海水向她袭来,她勉强使自己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四周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海水冰冷的浸着她,惊涛肆虐,而她迷失在时间里,分不清梦境和真实。

    就这样在睡梦中不停的流着泪,身上在冒着汗,却又只感到刺骨的寒意。是水深火热的煎熬。似乎听到一些声音,像是人群那头坚定而执迷的呼喊,像信纸那边温柔而倔强的想念。那声音仿佛穿越千年,如空旷夜晚关上最后一盏灯后反射的一缕幽光,却很快就融入茫夜。

    她发了疯般寻找声音的方向,四处游动,仿佛在摸索着时间的罅隙。而海水象空洞的未来,包裹住她。她冷的浑身打着战,只能艰难的去呼吸鱼群和蚌壳不小心遗落的气泡,只能用冰冷的海水修补身上的破损,只能放任让温暖的血液沁入黑暗的礁石。仿佛只要她还依然在那处冰冷的海水之中,只要维持那个落水间恐惧的时刻,那么就一定会有重新相聚的机会。

    身边有一些人在走动的声音,和压的很低的说话声,但渐渐又归于平静。她感到脸颊上传来一丝温暖的触觉,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生怕打碎什么。

    她下意识的抓住那只手,恍惚中只觉得那就是她一直所熟悉的一种温润触觉。因为太熟悉,以至于就会忽略了它用时间在心底丝丝微微、轻手轻脚所打磨下来的印记。直到要失去时才被唤醒。

    她紧紧攥住这只手,眷恋着那手掌间轻暖的温润,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不断的在做梦,不断的呓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不肯松开那似梦非梦的触觉,她宁可这样就好,就好。

    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一身的汗,嘴里还残留着一些姜汤的辛甜味,发烧的感觉却退下去一些,但仍是昏昏沉沉。落地窗帘层层叠叠的关着,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屋子里光线很暗,却也足够认出自己已是躺在床上,床头的餐盘里正晾着一碗汤,袅袅的四溢着香味。

    顾颖鹿半坐起来,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换成了一套和式睡衣,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竟然很合身。软滑的丝质,在黯淡的光线里流动出柔和的||乳|白色反光。

    窗前未拉严的帘隙间其实背对而立的站着一个人影,在昏暗的光影中默然看向窗外。

    她披着一肩黑发,赤足站在屋子中间,像是一个迷了路的林间精灵,唤着他的声音轻的有些飘忽:“少楠……”

    他似乎是被她的声音惊了一下,转过身来,又仿佛怕惊乱了什么而一时未敢挪动脚步。

    只是几步间的距离,一时间竟如同是此岸彼岸,隔水相望。

    一怔之后,岳少楠已向她走过来,将顾颖鹿拥进怀中,手心贴在她的额头试了一下她的温度,退烧针和姜汤还是很起作用,已经不再那么烫手。少楠环着她回到床边重新让她躺好,自己靠坐在床头揽着她,柔声说:

    “你昏睡了快一天了,来,喝点汤再睡。”

    顾颖鹿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去问他,没问自己怎么会忽然换了个地方。他也没说,只是很小心的把汤喂给她。她是受了风寒发烧,体质本来也虚,汤里已经很仔细的撇净了浮油,其实是有些温补药材的苦味,但喝下去肠胃还是熨帖了很多。

    很快就喝完了一碗,少楠取过餐盘里的丝帕,轻轻擦了一下她的嘴角,问着:“还要吗?或者等睡一会儿再喝?”

    她摇摇头,蹇着眉问:“你已经出院了?”

    少楠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我没事了。”没再说什么,只是半倚到她身边,把她揽进臂弯里,低着头,漆黑的眸光深深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她忽然转过身向他缠过来,似乎在怕着什么,双手紧紧抱在他腰际,已扬起头寻到他的唇。他微微颤了一下,手扶在她的后颈,轻轻含住了她的唇尖,她的眼泪已经毫无预兆的又淌了下来,他轻柔的吻着她,一点一点的吮去从不断蜿蜒过来的眼泪。

    唇齿间的咸涩滋味令他心里一阵阵的疼,疼的他只能更深的去吻住她,再不留一丝犹豫的吻着她,攫着她,汹涌的吻进她,仿佛要把她一点一滴的都溶进自己的魂里去,仿佛只有让他将她填满,才能够体会到彼此间真实的存在。

    但他终于还是放开了她,把她靠在自己肩头,脸颊贴着她的发顶,轻声告诉她:

    “东遥他已经被救出来了……”

    顾颖鹿浑身震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少楠笑了一下,将她额前的散发抿到耳后,说:“林琛得到确切消息后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的时候,东遥正在被转送到瑞士医院的途中,还有一些手术要做,所以暂时还不能跟我们联系。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