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刹那芳华 > 刹那芳华第15部分阅读

刹那芳华第15部分阅读

雾终于彻底从她眼前散去,但仍是难以成眠。她顽固的早醒、入睡困难、眠浅、容易惊醒、半夜醒来后无法再入睡。

    她因此很容易受到惊吓,有时候一些轻微的响动也会使她脑子里突然断线,辨不清人事。东遥不得不总是随身都带着她的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会是安全的。

    她也消瘦的厉害,因为她几乎吃不下东西,只是靠着淀粉食物和各类营养素才能维系住最低限度的热量。西海岸气候宜人,东遥却带着她去了纽约。他让她在华人聚居的法拉盛住下,早上起来有卖豆浆油条的声音,擦肩而过时她会听到潮汕话,粤语,拖着嗲音的南方普通话,甚至还有川普。她听着这些乡音,渐渐不再吃什么吐什么,饮食就这样奇迹般的慢慢能够恢复。

    她渐渐能够照顾自己,等她终于申请到学校去继续学业后,生活也越来越步入正轨。但身体状态仍然很差,但她说什么也不要东遥再陪着她四处看病。

    他也只是骂了她一句:

    “你这个人矫情死了!”仍是随着她的愿,除了隔三差五的就过来找她一起吃饭,并不在她身边停留太久。

    他来的时候总是会带来各种各样的中餐食材,肠胃失调和长期服药使她胃溃疡的毛病一直没好,对于西餐自然是万无可能适应的。好在她做饭的手艺不差,而东遥也很喜欢喝她炖出来的汤。吃完饭她洗碗,东遥就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的看,不肯帮忙还要挑剔她的毛病:

    “上次给你带的那餐具干嘛不用啊,这碟子多难看,真影响食欲!我今天要是消化不良,你可得负责!”

    她气不过,直接把擦手毛巾丢到他脸上:

    “你是来吃盘子的还是来吃饭的?”

    他最是讲究不过的人,避尤不及的赶紧把手巾撇开,在她面前抖落着:

    “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个?厨房里就不能装个干手机啊!瞧瞧你这手巾还没我衣服干净呢!”

    她看看他那衬衫,果然是白衣胜雪,不染纤尘。她才不管,回手就往他身上抹了两下,嘴里愤愤不平:

    “那好啊,正好给我当抹布!”

    东遥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反手把她胳膊拧到背后,单臂捞过她的腰,她已经腾空而起的被他挟在腋下就出了厨房。她一路上又蹬又踢的,张嘴就在他胳膊上死命咬了一口,他这才“哎呦”的一声痛叫,直接就把她丢进沙发里,人也跟着半伏在她身上,一手按住她还在扑腾的手臂,一手要过去掰她的头,嘴里还嘶着气,连鼻尖上都渗了些汗粒出来:

    “快叫我瞧瞧你这牙怎么长的?哎哟!你还蹬!”

    他龇牙咧嘴的一张脸已经几乎贴在她鼻子前了,一张玉脸被憋的通红,她还是那么近的看到他的窘态,于是小人得志般的哈哈大笑。他却突然松开她,很快的从她面前站起来,背转过身去席地坐下来,小声说了一句:

    “那个,我明天要去西雅图出趟差,大概要待一阵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她应了一声,意识到他们刚才打闹的真是有些过头了。赶紧也一翻身坐起来,抬手拉过他的胳膊,那一口果然是咬的没轻没重,牙印清晰,虎牙的位置竟渗了一丝血痕出来。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愧疚极了,东遥干脆把胳膊举到她跟前,一边左伸右展的做观赏状,一边摇头晃脑的念经:

    “啧啧,这才看出来了,原来不是被小狗咬的,没瞧出来还是只母大虫啊,果然彪悍!罪证啊罪证,我这就去把这牙印给拓下来,好好裱了挂起来。”

    她绷不住又笑起来,相处的真是轻松惬意。

    他出差那段时间生活里真是平静,上课,画画,百~万\小!说,再听不到东遥总在她耳朵边突如其来的呱噪。晚上她不知怎么翻出来《西雅图夜未眠》,她沉浸在影片里一股淡淡的哀愁,一丝浅浅的温柔,和那样无穷无尽的爱意中,当影片结尾父子两人离开帝国大厦,而安妮面对着寂静而空无一人的顶层时,她为他们的错过而深深的伤感。

    她于是就在这里关掉了影片,她并没有看完。哪里会有那么多柳暗花明的情节,她宁愿他们那样的错过就是结局。

    她并不相信安妮说的:desty is t g we've vented becae we can't stand t e fact t at everyt g t at  appens is aidental

    安妮说:命运是我们可以改变的东西,因为我们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实:每天碰巧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不信安妮说的。命运可以只为不愿相信平淡就可以得到改变?

    那么如果她愿意相信平淡呢。

    跟改变命运比起来,她更愿意安守平淡。当她的爱早已遗落不再,她的身体伤痕累累,就连她的精神也脆弱不堪。但这样一个她,在大洋彼岸,有一个叫做魏东遥的男人,一路牵着她,一点一滴的缝补着她,给她走下去的希望,她在这希望中渐渐平复下来,生活安然。

    能够遇到东遥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她的运气,她为此只会深深感谢命运,又怎么可能还会想到要去改变它。

    东遥自有他该有的生活,她只需安守这份被他赋予的平淡就好。

    西雅图夜未眠(下)

    那天半夜时她梦到她牵着风筝一起上了天空,开始了和一只风筝的逃亡之旅,途中总是惊险的摔落、上下起伏、还遇到各种各样人为的恶作剧,历经了千难万险,在终于看到那片乐土的刹那,却被一只名叫命运的弹弓打坏了风筝的翅膀,他们一起从云端跌落。

    她却是疼醒过来,剧烈的胃痛使她连站起来的可能都没有,她只能从床头够过来手机,本能的按下一个电话号码。

    睁开眼睛时人已经在医院里,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东遥正斜倚在病房窗边,抱臂注视着她。神态平静,没有担心,没有焦灼。就像一个普通的清早,她醒过来,而他恰好在那里,从来也未曾离开过。

    他看到她醒过来,也只一副懒洋洋的腔调:

    “算你有点长进,还知道给我拨个电话。得了,你再睡会儿,我回几个邮件。”

    这样就堵住了她所有已在嘴边的疑问。她虽然还是对于他从西雅图忽然出现在纽约的医院里有些愣愣的,但他已不再理她,大喇喇的就坐到离床不远的沙发里,蹬掉鞋子,长腿架在她床沿,在膝头摊开着笔记本回邮件。

    他在医院里陪她的时候其实常常就是这么幅样子,极少会显露出焦虑不安,只是心平气和的看着她,守着她。也只有这样的时候,看到他的举手投足间,才会少了几分毓秀风流,多了几分深邃坚定。

    药液一点一滴的进入体内,身体里循环不出去的液体也越来越多。偏偏屋子里只有东遥在,脚丫子还撂在她身边一晃一晃的,很是志得意满的样子。她终于脸通红的嘟囔着他:

    “你能不能别晃悠了……”

    魏东遥只抬眼瞥了一下她,把笔记本一合笈上鞋子就站起,一脸坏笑的趴在她跟前吹口哨。她已经吃了他的心都有了,他才把输液袋摘下来去扶她起来,满不在乎的说:

    “走吧,不就是上个厕所嘛,你里里外外的还有什么我没看过?”

    她被他气得要命,其实是窘的厉害,虽然她并不记得最初那一年多她和他是怎么过来的,但她知道,他这句说的一定是实话。

    洗手间里有挂输液袋的地方,还不等他挂好了,屈膝就给了他一腿,也没看踹到哪儿,只是佯怒:

    “t out!不叫你不许进来!”

    东遥闷“哼”了一声,表情有些痛楚,居然一句都不回嘴的就弯着腰很快出去了。她也没再叫他进来帮她,自己费力的举着输液袋就出来,门一开,东遥已迅疾的直起来身板,赶紧过来接应她。

    她已经看到他才直起腰的动作,这才意识到大概是踢的重了,有些紧张的问着:

    “你怎么疼成这样?刚才踢到哪儿了?”

    他翻了个白眼,咬着牙答道:“你真想知道?”

    她已难得的灵光一现,顿时一个大红脸。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歉,忸怩的向他说着“对不起”。他只发出“嗤”的一声,也没再说话。笔记本已经重新在膝头摊开,镇定自若的继续忙他自己的,只有耳根浮着的那抹可疑的红有些在出卖他。

    她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衬衫,他一向只穿织丝质地的面料,熨帖,但难伺候,所以他衣服也从不隔夜,此时竟是皱巴巴的不像样,连领带也未及解开过。

    她暗暗死命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总算想起来,从西雅图到纽约相当于穿越整个美国,除了六个小时的飞行以外,还有五个小时的时差,到达她身边时看起来似乎时针只走过了一格,可是从那头到这头,他去跨越的其实已是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就是这么日夜不分的赶回来的,而她竟然一醒过来就给了他一脚。

    看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意态里却仍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她说:

    “你可以回西雅图了,我自己没问题的。”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敲他的字,嘴里“切”了一声,很不客气的答她:

    “你没事儿吧!还真当我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呢?就公司里那点破事,要能真是少了谁就转不动了,你让我回家卖红薯去得了。”

    她按耐的说:“你这样不是办法。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真有需要,我会找你。”

    他的手在键盘上一顿,下颌的线条已瞬间绷直,神态间透出罕见的冷冽。他是典型的男生女相,因为外型生的过于好看,连生气时的样子看起来都是柔和的,但这是他要发雷霆之怒的前兆。

    连时间也仿佛凝重起来,他终于只是下唇紧抿的没有抬头。

    一个跟他面目相似的少年已把脑袋探进病房,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们。东遥听到动静,抬头时脸色更沉:

    “魏东阳,你要进就进,鬼鬼祟祟的还是个男人样子么!”

    美国的这几年中他一直都将他们之间的生活圈子隔离的很好,免去了一切她可能会被过去的人和事所打扰到的可能。她也直到这时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在纽约读高中的弟弟,而她这次正是被他这个弟弟赶在她胃穿孔前及时送进了医院。毕竟是相隔着五个时区,就算是他长着翅膀也到不了那么快。她也不知道东遥是怎么去向他这个弟弟解释的,好在朝气勃发的魏东阳除了总想拐弯抹角的去八卦她和哥哥之间的关系外,也并不多事。

    那天之后东遥果然回了西雅图,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杳无音信,她也从此再不主动联系他。

    直到有一天魏东阳突然跑过去找她,一看到她就苦着脸说:

    “鹿鹿姐,我要在你这里藏几天,不然我就要被我哥给拆了!哎,你这里有什么吃的不?我饿了!”

    才见过没几面的魏东阳倒是已经很不把她不当外人的就要吃要喝起来,她看这孩子忽然找过来,又纳罕又好笑的问:

    “你怎么得罪你哥哥了?”

    他更郁闷:“哎呀!就为我申请了迈阿密大学嘛,眼看着要开学了被他给知道了,幸亏我跑的快,不然你以后再见到的就是个身残志坚的魏家老二了。真是的,我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一点人权都没有啊!整天上有爹妈,下有兄长,做小二的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她听得直乐,但也明白过来缘由。劝着:

    “你呀,这个岁数玩心重是正常的,你哥也是为你好,派对大学的名声太响了,你哥还不是担心你年纪小,很容易就会在那种纸醉金迷的气氛里耽误了嘛。不过,纽约这么多好学校你不选,有什么非要去那里读书的理由呢?”

    魏东阳神色一黯,口气里仍是气哼哼的:

    “我可没我哥聪明,我也知道耶鲁麻省好,可是去好学校做个差学生有什么意思啊?反正人人都知道迈阿密是个派对大学,本来我们一家人就一直都只当我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孩子看,这间学校岂不是跟我正好登对?嗳,我可不是赌气啊,我就是想要在这样的学校拿到最好的成绩出来,就当是练定力了行不行?”

    顾颖鹿听的也有些动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少年,心里还会藏着这样的一份委屈。其实以她旁观的看过去,东遥对这个弟弟心里是极疼爱的,表面上却很严厉,大是大非的时候更是从不含糊。再加上他们兄弟间的年岁几乎差出一个时代,长兄如父,魏东阳怕哥哥,倒也是正常。

    看他还真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只得去给他烤了些蓝莓挞来。挞皮和蓝莓酱都是现成的,只需要用黄油和蛋液调兑好挞水,用不了半小时也就出了烤箱。挞皮金黄酥脆,挞芯甜度正好,香软爽口,不是美国人习惯的那种齁死人的甜。

    魏东阳也吃的心情渐渐大好,更是央着她:

    “好姐姐,你就收留我几天吧……反正我哥肯定不敢当你面凶我,过两天一开学他也就没招了。”

    她对东阳的话听的一怔,仍是耐心的说:“东阳,你要想证明你长大了,就要先学会自己面对自己的问题,这样别人才会尊重和信任你的意见。比如说这件事,你说你不是赌气,那就心平气和的把你的信心传递给哥哥,可你现在要是躲起来,那他不就更会觉得你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了嘛?”

    魏东阳认真的想了想,终于郑重的点点头,等到吃饱喝足了果然拍拍手就去找哥哥谈判。晚上东遥忽然来找她,很长时间不见,竟然没来由的黑了很多,她有些诧异的问:

    “什么地方的太阳这么毒?”

    东遥往沙发里一靠,看着天花板随口应了句:“去大堡礁潜水了。”

    语气里却是自我放逐般的落落寡欢。仿佛他不是去潜水,而是从洋面上被迫坠入的深海。

    不等她分辨清楚,他的下句话已立即接上:“我一回来就听说那小子混闹的事,你这个知心姐姐当的不错,比我这个哥哥称职些。”

    她这才舒了口气,说:“你这个当哥哥的也别整天就知道对弟弟摆出张臭脸,有话就好好说,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心里有自己主意的。”

    坐了没一会儿,她已注意到他电话不断,也听得出是什么内容。他倒也不避着她,调情的话全都说的十分顺嘴。

    于是调侃他:“看来这趟艳遇不少啊?”

    他沉默了一下,坦然一笑:“有艳遇不要,这是我魏东遥的风格么?”

    她挑眉作思索状,很敦厚的语气答他:“相当不是!”

    他从鼻腔里喷了一声笑出来,她也暗自松了口气。这样才该是他正常的生活吧。

    她看着他出了门,打开音乐,关掉所有的灯光,一个人在窗边站着,背后是一屋子的黑暗和德彪西的乐章《大海》。

    她听到房门响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东遥一步一步又向她走回来,她知道他是有钥匙的,但一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东遥按掉了音乐,他知道那是岳少楠最常听的交响乐章。它源于德彪西的记忆而来。他站在她跟前说:

    “我在楼下没看到灯光,回来看看你。”

    她泪流满面的抱住他,却发不出声音。他过了很久才把手轻轻扶在她的肩上,在黑暗里注视着她,说:

    “你知道吗。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其实你一直都是这么勇敢,鹿鹿,我们回去吧,去面对。”

    他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语气中弥漫着深刻的忧伤,眸光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旷世繁华的中央

    一个故事,如果知道了结局你还会不会去看?

    一段旅程,如果知道了归途你还会不会去走?

    红尘熙攘,繁华千里,那对于魏东遥却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他知道顾颖鹿心底永远不能忘记那个人,他也知道带她回来将意味着什么。纵然他什么都知道,仍是带着她回到了这个城市。

    他们就这样回来,相安无事的一起继续岁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