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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华第12部分阅读

    着他,说:

    “过两天你忙完了来接我好吗?”

    东遥一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

    “你要想清楚,接下来,你可能还要面对一些人和事。”

    “哼,所以我要赶在其他女人的前面,先去占了你的巢|岤。”

    听的他楞了一下,看着她促狭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脸颊,说:

    “……死丫头!行啊,那你可别琢磨着还能再反悔了。知道什么叫大房范儿吗?大房范儿就是对着你老公其他什么十房八房的,你不但不吃醋,还领着她们打麻将,保证能让你老公后院无虞的去尽享齐人之福。”

    “魏东遥!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不然我就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一哭二闹三上……唔……”

    一句话已被他堵在口中。

    很久才放开她。

    手中仍是不舍得放开,贴在她耳边吹着气:

    “不许再去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谁介绍的也不行!乖乖等着我回来接你。”

    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两个傻子

    顾颖鹿来的有点早,编辑大厅里只有两个时政版的记者在看新华社的专线新闻,快十点时才陆陆续续来了些其它版组的同事。副刊的例会时间段大概是全报社最别扭的,中午一点。不过这是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设立的一个标准作息时间,副刊需要去接触的人群,伪小资也好,真文青也好,绝大部分都是夜行动物。为了照顾这类别记者的夜夜笙歌,报社也默许了他们的一天从中午才正式开始。

    但是顾颖鹿不行,她有专栏,周一到五,提前一天备稿,日更,赶上作家了,还不能靠情节去连载,每周五个独立选题,千字一篇,这样的强度简直是奔着把人挖空榨净里去。原本是两个人轮班,但之前的一个记者坚持了不到三个月就崩溃暴走,她居然就这么写了快一年。林琛有时打趣她是做气球的,芝麻大的事都能被她引申成西瓜,但其实林琛心里是清楚的,如果没有对生活由衷的热爱,她绝不能观察到那么多入微的趣味面。

    心里想着东遥临别前最后跟她犯贫的话,手指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在键盘上落下了标题:《范儿》。奋斗里瑶瑶跟向南说,什么叫大方,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什么叫正室范儿,你知道吗?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对你好,你知道吗?你还是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在东遥面前,她真是从来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像一台功率强大的空气滤清器,筛掉她周围所有的浮尘,只留给她最单纯自然的一片天供她去呼吸。至于他里面的工作原理,他早就算准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机械盲。他无声无息的去做着自己的,不给她看到他需要什么样的电压,怎样发力,怎样运转,怎样维护,怎样升级,又是怎样才能清理自己。

    范儿。

    手指翻飞的敲击着键盘,顾颖鹿不假思索的写着她的时尚评论。韩范儿、日范儿、明星范儿、穿衣要范儿、发型要范儿,没范儿比没饭还可怕。我们打了鸡血一样的去到处追逐着最新的范儿,其实呢,范儿不是你顶着一头红发,穿着一身朋克,骑着一辆哈雷;范儿也不是你拎着爱马仕的birk bag,手持香槟说着优雅的法语;范儿更不是你表情清冷的在夏天里系着围巾踏着短靴的特立独行。范儿是一种气质。范儿是学不来的,是由心而发的。思想的成熟,情感的深沉,对生活的热情……都是范儿的基础。

    有范儿的人懂得去远离很多世俗生活中的矛盾与纠缠,他们只是在毫不旁顾的去全心全意做着自己。所以我们看到王菲是范儿的,迈克尔杰克逊也是范儿的,最后,无论他们在或不在这个江湖,都改变不了他们永远是een是kg的地位。因为他们从来不是别人,只是他们自己,只是他们内心里唯一认可的主角。我们所去膜拜着的,正是他们所拥有的那样的强大内心。

    手指顿了一下,东遥是什么范儿?嘴角微微翘起:大约是,男人范儿。

    版组例会快结束时,报业集团的总编辑竟然意外巡视进来,靳主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集团化报社到了一定层面,等级会十分森严。顾颖鹿她们的总编辑曾自嘲说,自己在日报快20年,集团总编辑的办公室只进去过五六次。大佬被恭迎着居首坐下来,照例是一些和蔼的鼓励,低级别的编辑记者只觉得大佬十分可亲可爱,一个个混不吝的随着他的亲切询问争相在介绍自己。顾颖鹿缩在角落里,眼睛溜溜的注意到靳主编以上的一众人却都是一副只放了小半个屁股在椅子上的噤若寒蝉,不由得使劲勾了头憋着笑。她从周围人的不同反应里观察着这位大佬的不同人格面。

    手机震了一下,居然是林琛的短信,简单的几个字:[听讲,别憋着坏水]。顾颖鹿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大佬左侧的林琛,一副正襟危坐的肃穆表情,看不出任何刚摆弄过小动作的痕迹。回了他一句:[啊呀!天上掉下个林腹黑!]

    看林琛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面前的手机屏幕,立即抬起一只手往自己脸上很随意的捋了一把过去,拇指按在颌窝处,食指压在人中上,挡住了嘴部把手势收在下巴上。动作一气呵成,重新再露那半张脸时,依然一副宝相庄严的俊俏模样,连眼神都看不出丝毫变化。顾颖鹿对林琛这一手有点看呆了,冲他暗暗比划了一个拇指,没防着突然被大佬点了名,仿若随意的口气看着她说:

    “今年的集团新闻奖,你们日报不要把副刊排斥在外,比如小顾那个时尚专栏就可以参评一下嘛。新闻奖新闻奖,并不是说只有通讯和消息才算是新闻嘛,只要是对社会发展赋有正面意义的优秀可传播内容,都值得鼓励和提倡。我女儿就很喜欢看你们日报的副刊,好的内容一定要坚持下去。”

    一屋子的目光立刻刷的向她扫来,五味杂陈,顾颖鹿立即有了一种无处藏身的冷汗感。其实她只是安分的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但往往是你不欲江湖,奈何人在潮中。浑身不自在的往桌子后面又缩了缩,椅子也活像冒出了钉子,没注意到自己也挪挪蹭蹭的变成了只坐在小半拉椅子上的委屈样。

    其实同事之间很快就对“顾颖鹿已内定获新闻奖”的消息平复下来,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唯独靳主编搅得顾颖鹿有点头疼,离送审截止已经只有三天,老靳如同抱了圣旨般摁着顾颖鹿来回折腾准备报送的稿件,一连三天都被老靳耗死了,每天都是后半夜才能回家,几乎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注意到东遥这几天的杳无音信。

    一直到报截的时候老靳还在左右摇摆的选稿,最后还是林琛来找老靳,一句淡淡的“重在参与”,才算是把顾颖鹿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送审的稿件是傍晚才定下来,顾颖鹿当晚自然是又到半夜才给校对室交去了当天的专栏稿。

    林琛正巧转下来,碰到正要离开的顾颖鹿时似乎是有些意外,问道:

    “怎么还弄的这么晚?”

    “唉,这几天不都这样嘛。不把我老大先扛走了,你以为我还能消停的写稿子。得了,我撤了,再不回去,家里连旅馆都不如了。”

    顾颖鹿其实注意到自己转身离开前,林琛向她露出了一些欲言又止的忧色。

    无心探究的出了门,才发现正是细雪飘飘,气温是降雪过程中的那种和熏,不会刺骨,而是会让人心情很好的一种淡淡的凉意。报业大楼对面的商场竟然还灯火通明的,门前立着几株巨大的圣诞树,看着“今夜不打烊”的巨大广告条幅,她想起来,是平安夜呢!在国外时,这是异乡的年夜,这一天会是远远超过中国传统春节的一种狂欢式的热闹。

    每年的这一天东遥都会陪着她一起渡过,他说受不了这洋鬼子节,到处都闹腾的心慌,来她这儿找清静。两个人通常是一起打游戏渡过整晚,坐在零食堆里,像两个玩不够的小孩子一样,很发泄的对打着格斗游戏,起初她不怎么会玩,他就带着她一起通关,渐渐的她也时常能赢了他去。等回国了,他还是陪她,台词改成了受不了中国人过假洋鬼子节。他当玩笑说,她也就当玩笑由着他。但是她其实很喜欢“平安夜”这个说法,这三个字让她想起来就温暖,透着平和满足。

    到了小区楼下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雪下的不算大,在路灯的昏芒中柔柔软软的纷扬着,路上已经积了一层未及侵染的洁白。站在楼前的花阶上看了一会儿雪,不知道东遥忙的怎样了,万籁俱寂的子夜,却一定不会是他会入睡的时分。忍不住拿出手机摁下了东遥的号码,是秘书台接的,她想了想,留言说:

    “告诉他,我在等他一起回家。”

    身后不远处响了两下手机短信声。心里一动,腾地转过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真的是他站在那里。她微笑着向他走过去,不知道他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头上肩上都是茫茫的白。近了几步才发现他没穿外套,衬衫外面只套着一件深烟色的薄羊绒衫。他垂着手,看着她向他走过来,一动不动的站着。

    一动不动。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退却,最后的几步距离仿佛一辈子那样漫长。手已紧紧揪在胸前的衣襟上,因为那里似乎是有一股力量正在把她的心往身体外面撕扯着。

    要去忙什么事。他走时没有明确说,她也没有发过问。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不去在意。

    她终于近的可以看清他的面容。她死死的盯着他看。眼前是天旋地转的一黑。

    他终于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死命的抱紧了她,太用力,连他身上的寒气也跟着透进了她的外套,他满脸都是几乎化成了冰的泪痕,嘴唇青紫,牙齿咯咯的打着战,双臂死命的圈住她,伏倒在她肩上呜咽。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怎么出的事。所以你要我放手。我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

    “你们这样的两个傻子。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两个傻子!”

    整条银河的隔绝

    一只手颤巍巍的在顾颖鹿面前摊开,那副项链静静躺在东遥的掌心,从昏芒的路灯下漾出孤清的冷辉。她有些看不清楚。

    怎么会看不清楚。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是被她生生拽断,丢还回去的那条链子。

    她看不清楚那断链为什么又会完好如初,看不清楚它为什么此时会在东遥的手里,看不清楚那链坠上坚硬的铂金小鹿为什么会有一缺灼痕,看不清楚已经凝结在链隙间的那些暗痂红垢是什么。

    她惊恐的抬起头,看着东遥。离开他,踉跄的往后退,仿佛他手上拿着的,是一道催命的符咒。嗓子变得像是破了洞的风琴,从里面发出一道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在哪里。”

    她本能的不想知道那个“他”怎么了。她只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她看见东遥的嘴在翕合着,努着力,却听不懂那里在说的话。最后好像是在问她,能不能坚持住?周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来苏水味道,她对这股味道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那对她来说,是来自地狱的味道。

    赶紧向东遥拼命的点头。没有什么不能的,她要见到他。无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无论还有没有机会,无论她是否可以经受再次的失去。她的脑袋里在不断发出剧烈的轰鸣,她努着力的站稳自己,她必须要见到他。

    少楠。少楠。

    她不能让他那样孤单的一个人离开。

    她听到周围一些穿着警服的人在低声喁喁:

    “这案子牵涉太大,按照原定的缉捕方案,本来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意外。我们没想到,他是去拼命了,根本就没打算活。”

    icu里仍是忙碌的一片,他们还不能够进入。岳少楠正被浸在冰槽里做物理降温,室内要保持严格的低温。他们在外面其实也是一样的周身冰封,隔着玻璃看着里面,仿佛隔绝着整条银河,那是以万亿光年所来计量的距离。

    主治大夫出来,看到默立在门外的魏东遥,向他叹了口气。听到大夫说:

    “子弹取出来了,胸部中了两枪,一颗从心脏附近贯穿过去,被硬物挡了一下,微微偏离了心脏主动脉。还有一颗落进心尖处的心包里。真是枪枪致命,当时没死就是奇迹了。现在进行的是心脏复苏后的低温脑复苏,做了冬眠合剂辅助,至少一天半天是不会醒的。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在这期间,如果他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恐怕会很难渡过危险期。”

    顾颖鹿摇晃了一下。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东遥捏在手里,彼此的手心已是都只有深寒彻骨的一片。如果连他自己都已经失去了温度,又怎能再带给她需要的温暖。东遥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把她带回到另外一个深爱她的男人面前。

    里面是生死未卜,外面是世事难料。

    东遥慢慢摊开她的手,将项链放上去,合上。

    “我没有听你的劝告,我想给你所遭受过的有一个交代。我追查了两年,却没想到我所得到的都只是表面的事实。一周前,我拿着以为的事实去找少楠,责他,骂他,不容他有半分的喘息,我告诉他,你因为岳家出了什么事。我没想到,少楠瞒过了你,也瞒过了我这个所谓的兄弟。是他迟迟不敢让你、让所有人知道他早已爱上。他一直不冷不热的待着你,他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安全,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去开始新的人生。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岳家会有事。岳伯父参与军火走私,想收手时触怒了对方,为了把少楠也拖下水来栓牢他父亲,他们设了圈套,扣了少楠一批重要的钻石货源想挟迫他。少楠当时舍了整批钻石而没有入彀,唯独只留下了这条亲手做给你的项链。在他回来以后,就在机场见你时给你戴上了,那时他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条项链,终究还是没能瞒过早就紧盯在他周围的眼睛。他们找上了你,用你来惩罚他。”

    “接着我就带着你走了,大概有两年里都跟少楠断了音讯,很多事,我也并不了解。我在那天找过少楠后才偶然发现岳伯父去世的蹊跷,当时我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可能不像我看到的那么简单。我去找了林琛,证实了少楠父母去世的起因。林琛的父亲是个极刚正的人,发现了这桩军火大案的蛛丝马迹,力主严查岳伯父,没想到刚开始走调查程序的当晚,岳伯父就莫名其妙的死在审查处里,岳伯母知道后突发脑溢血也跟着去了。随着人死,线索断掉了,案子也不了了之,顾及岳伯父的职务影响,这件事在后来这些年里基本就成了密档被尘封起来。”

    “少楠处理完家事,仍然顾忌你的安全而没去公开找你。而我,自以为是的生生隔绝了你们六年。六年,半个轮回,他受尽曲解,孤零一人,就一直傻子一样默默等在这里。”

    “其实那一天,我几乎已经要接触到真正完整的真相,但在最后一刻,我逃避了。我害怕碰触到最后的真相,我像鸵鸟一样缩起来。然后我迫不及待的去找你。我只想要你,我不想再去理会什么是与非,什么情与恨。我只要你。只想就让过去的永远过去。”

    “但是,少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你其实知道自己出事不是意外,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代他受过,所以你才会极力阻止我查下去。”

    “过去的一周里,少楠集合了所有的可能,去找出当年伤害过你的人。他翻出了岳伯父旧案里的关键证据去引了一些人出来,今天傍晚最后缉捕的时候,少楠的目标其实只有一个。他当时是迎着其中两个人的枪过去的,警察只得当场击毙了他们。他是要他们死,他也根本没打算能够再回来。”

    “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两个傻子。你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倾尽所能的去爱对方,就这样用同样的方式去付出自己。从头到尾,没有看懂这一切的,其实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东遥说的很慢。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无力。

    顾颖鹿手里攥紧着那条项链,她那样决绝的将它扔还给他,又怎么会想到,它背后承负的代价。

    隔着玻璃,他静静的躺在里面,一如他一直一直的沉默。

    她真是该死。她不是一直都知道,他的爱沉似深海,他的情专注到隐忍。他渊渟岳峙,他从容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