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扬抬手，似乎是想慈爱（？）地摸一下头，但看到殷少岩头上的假发套……退而求其次地将手放到了他肩上。
“这是我弟弟。”
“咣当！”道具组大师傅才捡起来的锤子又掉了回去。
“亲的？”韩世砺问了个听上去不太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毕竟陈靖扬的公开资料里面从来没有提到过他还有个弟弟。
陈靖扬挑眉：“户口都在一起你说亲不亲。”
“好小子，瞒得够严实啊！”韩世砺用拳头撞了撞殷少岩的肩膀。殷少岩配合地痛呼一声，捂着肩膀“嘿嘿”讪笑。
其实他没有瞒。韩世砺难道能说出演员每个家庭成员的名字不成？只不过就是他的家庭成员身份特殊而他没有说而已。
陈靖扬看着韩世砺一拳头撞上去，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站立的角度，将殷少岩半挡在自己身后，隔得离铁拳韩世砺远了点。
“好了好了，看够了没？各单位注意，有活的抓紧时间干活，没活的抓紧时间休息！”导演发话，默默围观的剧组成员就像被解开了定身咒一样各自开工。
陈靖扬就像一个参加家长会的家长一般，揪着韩老师净是问一些类似于“我儿子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之类的问题。殷少岩小盆友在一旁别扭得一塌糊涂，呆了两三分钟，借口要背台词就跑掉了。陈靖扬没有拦他，嘴角噙着笑意目送着殷少岩又坐回到谢奕止旁边，然后回过头继续和韩世砺交流育儿心得。
“你弟弟很省心。”韩世砺有感而发，他很少表扬别人，不过当事人不在，表扬一下也无妨。
陈靖扬点头：“他很乖。”
“不不不，我是说就一个演员而言，演技很不错，领悟得也很快。平常不声不响的，但是文戏基本上都是一次过，省了我不少事。在新人里面非常难得啊。”
“应该的。”陈靖扬说。
韩世砺一愣，然后笑了：“没错没错，应该的，影帝的弟弟嘛！这算不算遗传？”
陈靖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胡说八道什么呐？”
姚紫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韩世砺身后，伸手在他胁下毫不怜香惜玉地拧了一把。
韩导演惨呼一声，周围的stff纷纷不忍卒睹地把头扭向一边。韩世砺恍惚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威信又崩塌了。
“哟，稀客。”姚紫紫冲陈靖扬嫣然一笑。
“好久不见，您依旧光彩照人。”陈靖扬对姚女士点头致意
韩世砺肉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远处正在假装背台词的殷少岩看到俊男美女相视而笑的画面，“biji”一把捏扁了葡萄汁的利乐砖包装。
“你干嘛？”闭目养神的谢奕止睁开一只眼睛问。
殷少岩转过身去，幽幽地说：“据说姚编剧是美男猎手。”
“所以？”
“你说她会不会瞄上陈靖扬。”
谢奕止双手叠在脑后，凉凉地说：“就算那样跟你有关系吗？”
“咦？好像是没有诶……”殷少岩锁着眉头捋不清里面的逻辑关系。
谢奕止坐直身子，转过来看着殷少岩：“你以前不会管这种事的。”
“以前？以前也没有哥哥这种东西啊……”
“不是不是。”谢奕止摇头，“我问你，就说高中同班同学还有老师的名字，你记得多少？”
殷少岩不知道他的用意，一脸茫然地说：“三分之一？大概还要少一点……四分之一吧。”
“嗯。”谢奕止点头，“你以前对别的人类都不怎么有兴趣的，比如谁跟谁交往了啊之类的八卦你就从来没关心过。所以才会连名字也记不住。”
“没那么夸张吧，人类什么的……”殷少岩想反驳一下，不小心瞥见了屡次被自己忘掉名字的江亦霖，于是扯了扯嘴角没接下去。
“但是你还活着的时候对谁都笑脸迎人彬彬有礼，啊，除了我。”
“……”还活着的时候……
“讲好听点叫虚伪，讲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哪里好听，这哪里好听！？”
“没想到你居然会关心陈靖扬的贞操问题……”谢奕止摸摸下巴。
“这个性质不一样，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然会在意一点！”句尾不由自主地就变成了感叹号。殷少岩恨不能再讲一个平静的版本，总觉得语气太重听上去有点像心虚。
“我觉得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贞操问题比较好。”
“啥？”殷少岩陡然蛋疼菊紧了一下。
谢奕止贼忒兮兮地一笑：“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是陈靖扬弟弟，前途不可限量，当心有妖精晚上来敲你门。”
殷少岩黑线：“我需要喊大师兄救命吗……”
大师兄可以是悟空，也可以是叶繁。这是一个一语双关的冷笑话。
果然联想到魏致谢奕止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僵硬了一下。
殷少岩心里啧啧称奇，嘴上仍是若无其事地插科打诨：“妖精要敲也是敲我哥的门。”
“哟嚯！‘我哥’～”谢奕止恢复能力惊人，转眼就能毫无障碍地进行调侃作业了。
殷少岩恨恨地瞪他。
谢奕止不依不饶：“不过你们不是一个门么？”
殷少岩叹了一口气。
他就是心太软才祭不出“你和魏致也一个门”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来的。
殷少岩一边和谢奕止互相埋汰，眼睛却一直不由自主地落到陈靖扬身上。韩世砺早已退出了对话，捋起衬衫袖子专心地指示stff布置现场。陈靖扬和姚紫紫不晓得在讲什么事情，一个赛一个笑得优雅，好像周围不是片场而是哪个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时尚派对。
好遥远……
谢奕止说着说着就发现没人接茬了，睁眼一看，旁边的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路边纸箱里的小狗一般的气场。小说家撇撇嘴，没骨头似地靠回到椅背上。
认识此人二十四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道具组大师傅终于收起了锤子，灯光摄像也各就各位，下一个镜头开拍在即。陈靖扬结束了和姚紫紫的对话，走到殷少岩身边。立刻有人在旁边摆了一把椅子，然后又快手快脚地走开。
殷少岩早在陈靖扬转身的那一刻就把视线拽回到了剧本上，当然上面写了什么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不跟我介绍一下你朋友？”陈靖扬示意了一下在另一侧假寐的谢奕止。
“他叫谢奕止，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我们视频过。”殷少岩一脸无辜地说。
网友这个设定是两人喝酒的时候串的口供。二十多年的老相识……什么的实在不好说出口，陈靖涵周岁都没有满二十。
“视频？”
“不是裸|聊。”殷少岩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虽说两个人小时候还是裸|聊过的，还是真人fce to fce的那种。
陈靖扬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两人真的是那种睡过了的关系，裸|聊真的不算什么了。
谢奕止睁开眼睛：“小涵涵的哥哥你好。”说完又闭上了。
看出谢奕止对自己的不友好，陈靖扬不以为意地转过了视线，因为自己也没打算跟他友好。殷少岩腰上用玉线挂着一个看上去质地不错的玉佩。陈靖扬伸手拿过，随意把玩着。
玉佩其实是玻璃做的，道具组的杰作之一。一端连在腰上，一端落在陈靖扬手里。殷少岩莫名地就有点脸红，看剧组就要开工，为了转移一下注意力，连忙戳了戳谢奕止：“别装死了，你家小魏要上场了。”
“什么我家？”谢奕止死不承认。
“好吧，你邻居家小魏。”
魏致和江亦霖——叶繁和钟喻两个年轻少侠，长身玉立，丰神隽秀，十分养眼。从院门口边交谈边踱步到前厅，镜头一路平移，原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幕对话，韩世砺看着监视器却皱起了眉头。
“重来。”
殷少岩诧异地和谢奕止对视，异口同声地说：“他在紧张。”
陈靖扬手顿了一下，微微转过视线，瞥了两人一眼。
29巴别塔
殷少岩从前也与魏致有过合作。理念相近的人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就算没有太多交流也很容易理解对方的行事风格。可是殷少岩想不通魏致不在状态的缘由。
这个镜头重拍到第四遍才勉强算过，韩世砺把魏致叫到监视器前，回放了几遍刚才的ng tke。
镜头中的魏致没有了往常那种的从容，甚至连手脚摆放的位置都显得有些刻意，而这对于一个专业的演员来说，本该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
“怎么僵硬成这样？不像是你啊。”韩世砺语气还算温和。
魏致敛下眸子，抿唇不语。
谢奕止远远地看着，突然转过头来横了陈靖扬一眼，脸上满是不忿的神色。
殷少岩看得真切，立刻发毛：“你瞪我哥做什么！？”
“哼。”谢作家傲娇地扭头。
陈靖扬虽然对谢奕止突如其来的怒意觉得很莫名其妙，但看到某人反应迅速地维护自己，甚至不惜与炮|友（？）翻脸，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受用的。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当然这些心理活动都掩藏在了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之下。
谢奕止拿后脑勺对着其利断金的兄弟两人，殷少岩无语地研究了一会儿他那一撮翘起来头发，突然福至心灵地顿悟了：“魏致紧张是因为陈靖扬？”
陈靖扬被点到名字，不满地圈住殷少岩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叫哥。”
这种3d立体声音效太过震撼，殷少岩被声波冲击到的左半边脸倏然而红，声如蚊蚋地改口叫了一声“哥”。
陈靖扬瞥了谢奕止一眼，可惜谢作家忙着在心里痛斥殷少岩太没骨气，没有接收到陈靖扬那看似淡定实则信息量巨大的眼神。
被陈靖扬这么一打岔，殷少岩差点忘记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虽然魏致跟谢奕止之间气氛诡异，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拍上一场戏的时候魏致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水准，甚至可以说状态好过往常。那场打戏辛苦归辛苦，拍得其实特别顺利。魏致发挥失常是在陈靖扬出现在了之后。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知道魏致会这么介意。”
“每个人都有软肋的。”谢奕止叹息地说，然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像么？”
殷少岩显然知道他在问什么，很自然地摇头：“我哥攻多了。”
谢奕止被口水呛到，表情纠结地看着他。
魏致的软肋就是被说像陈靖扬。虽然其本人发表了要做魏致第一不做陈靖扬第二的宣言，可是看现下的情形，分明就是耿耿于怀，才会在影帝本尊出现的时候乱了方寸。
“‘模仿有正负，亦步亦趋是模仿，反其道以行也是模仿’。魏致本来就没有没有那种意思，做自己就好，刻意改变风格反倒受制，落了下乘。”
“挺有文化的么你……”谢奕止扶眼镜。
“人家随便评价又不用付钱，魏致其实没必要这么在意的啊……”殷少岩眨了眨眼睛说，完全忘了自己就是三人成虎的牺牲品。
“是没必要在意，”谢奕止笑了笑，“不过小魏就是这种认真的地方特别，可爱。”
“油！”殷少岩被他言辞神色中流露出来的爱意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谢奕止自觉失言，抬头望天装无辜。
两个人说话像在打机锋，陈靖扬蹙眉，真心不想承认自己没怎么听明白。
“可是你瞪我哥做什么？这是迁怒好吧。”
不过弟弟维护自己还是挺不遗余力的，看在这一点上，陈靖扬打算不与姓谢的小子计较了。
“哼。”小说家又撇头。
“不去安抚一下你的邻居？我觉得他很需要你的邻居爱。”殷少岩建议。另一个原因是如果继续让尼桑和小说家待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凶残事件。到时候自己到底是揍谢奕止呢，还是揍谢奕止呢，还是揍谢奕止呢，当真是令人很为难的抉择。
谢奕止迟疑着看了一眼魏致。此时魏致正拿着剧本自省，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就往这边看来。谢奕止连忙转过视线。
陈靖扬再怎么被醋糟糊住了双眼，也看出这两人的不同寻常。觑了一眼殷少岩的表情，后者嘴角微扬没有一点不愉快，甚至还笑得有点欣慰？陈靖扬迷茫了。顶着冷静淡定的表情，深深地迷茫了。
魏致一天里面被谢奕止避开了视线好多次，终于参透了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真意，放下剧本径直走了过来。
“哇哦！”殷少岩怪叫一声，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过来。”魏致拽了谢奕止的手就往室内拖。
“我靠，注意影响，注意影响好吗！？”细胳臂细腿的家里蹲在长期锻炼的职业演员面前妄图挣扎就只有被暴力镇压这一个后果。
谢奕止一被拉离亲密无间了一整天的椅子就开始捂着后腰惨呼：“腰！腰腰！”
“e on！”殷少岩贱兮兮地接了一句rp。
魏致的动作顿了一下，改成了半扶半抱，挟持着小说家就进了屋子。
殷少岩兴奋得直搓手，只恨不能跟过去参观。
陈靖扬一把按住了他那两只猥琐的手，无可奈何地说：“你是苍蝇吗。”
苍……
殷少岩满脸黑线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两个，”陈靖扬斟酌着措辞，“感情好像不错？”
“嗯，大概有一腿。”相比较而言，殷少岩的用词更加大开大阖直来直往，表达了后现代主义以及对这个社会的强烈控诉。
“……你都不介意？”
“介意神马？”
“你们不是……”有一腿么……
“？”殷少岩清亮的眼睛看得陈靖扬心口一紧。
“没什么……”
“哥你今天怪怪的。”
“有么？”陈靖扬拉过殷少岩的左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了起来。
不玩玉佩了改玩手了卧槽……以后是不是会升级成玩【哔——】啊……
殷少岩被自己狂野的思路雷得满脸绯红，忘了吐槽陈靖扬哪里怪了。
“说起来……”一开口说话才发现声音有点走调，殷少岩清了清嗓子才继续，“你来了之后都没有机会好好说话。”
昨天晚上状态不对，今天早上时间不对，刚才又有谢奕止这个灯泡在……嗯？灯泡？
“没关系，今天我休息，晚上可以慢慢讲。”
“只休息一天？”
“嗯，明天季平来押人。”
“……对不起。”只休息一天，却让他把这一天时间耗在了这里。
“不许道歉。”揉不到头发，陈靖扬伸手戳了一下殷少岩的脸颊。
“季平会疯掉的吧。”
“谁管他。”陈靖扬耸了耸肩，“抓狂也是经纪人的工作之一。”
好像看到了尼桑不得了的另一面……赵诚诚你真幸福……
殷少岩在心里默默地说。
“晚上想吃什么？”
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句台词了。
殷少岩抬起头，用星星眼望着陈靖扬：“想吃你做的。”
“……换一个。”
“那，只要跟你一起吃，随便什么都好，我不挑的。”
“……”陈靖扬看了他两秒，无法承受地调转了目光：“我叫安荇去安排。”
说话间魏致从屋内走了出来，一看就是满血满蓝状态。
殷少岩一直瞅着他身后。谢奕止没有跟出来。
该不会被吸干血丢里面了吧。
殷少岩想进去看看，却被陈靖扬拉住了。
“哥？”
“……别乱跑。”
陈靖扬想说的是“别去”。
殷少岩歪头想了一下，等谢奕止回完血肯定自己会出来的，于是心安理得地又坐了回去。
果不其然，谢奕止自己出来了。只是神情有点恍惚，步履有点飘忽，粉面含春，嘴角带笑。
擦！天还冷着呢，你一副春天来了的样子是要闹哪样！
死死团成员殷少岩，愤愤不平地看着笑得一脸花痴的小说家。
“我先回酒店了。”谢奕止心情颇好地说，毫不掩饰自己的春风得意，“加油哦，小涵涵~”
殷少岩目送着解决了感情危机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小说家，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此人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