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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55部分阅读

    阁中但唯独见沈默,总是在自己起居的西暖阁中。对于西暖阁中过于香yàn旖旎的陈设装饰,xg喜素雅的沈默起先不太习惯,但看得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臣沈默,拜见宴上。”沈默便一掀官袍下襟。大礼参拜。

    “快快平身,不要多礼。”卷帘缓缓掀开隆庆皇帝出现在他的眼前。

    沈默抬头朝皇帝觑了一眼,只见隆庆穿着一件玄sè金丝直裰,外套一件紫sè褙褂,头上的那顶没骨纱帽,也是随便戴上去的。一看就是大内居闲的便服穿这种衣服,是不可会见外臣的。但隆庆现在偏偏这样穿着,走上来搀扶沈默道:“都说,不惹红脸汉、不扰三更人”却把师傅从热被窝里叫出来,真走过意不去。”

    “皇上要折杀微臣了。”沈默顺势起来,轻声道:“臣一嵛没睡。”

    “是啊案子审出来了,连朕睡不着了……”隆庆松开手,面容愁苦道:“师傅来看看吧。”

    沈默便跟着皇帝来到内殿见那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整齐的摆着用镇纸yu石压着的一张张问案笔录。

    “这是昨儿送到的卷宗”,见沈默的眼从上到下,从左至右飞快地看了过去,隆庆在边上道:“朕本打算明儿再看,但心里总想着这事儿,干什么都心不在焉,便让陈宏拿过来,唉……”,”说着叹口气:“不看不安心,看了更不安,一晚上翻来覆去没个章程,只能在天亮之前,把师傅请来,给朕拿这个主意了。”

    沈默轻声连道“不敢”眼却一直未离开桌家……,…海瑞的审讯记录,他只知道前面大部分,但后面最重要的,也就是滕祥另情禀报的那部分,因为陆纶聪明的回避了,所以他也是第一次才看到。

    看了这部分,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触目惊心”怪不得皇帝等不到天亮,就要找自己问策呢!

    滕祥是个心机很重之人,如果不是因为一步登天的眩晕感,使他暂时i失了自己,然后就被陈老太监打了闷棍,肯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的。但在事发之前,宫里宫外都很看好他,认为他将长时间掌大内的牛耳,所以内阁大臣、六部九卿、甚至封疆大吏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与之暗通款曲、大肆贿略。至于孟冲就可怜多了,几乎没有人看好这个厨子,除了日常孝敬之外,几乎没有给他开xiǎo灶的。

    当然最让隆庆伤心的,肯定还是他一直无比信任的几位师傅中,竟也有人赫然在列,一个是殷士瞻,另一个就是张居正!

    看到这里,沈默不禁暗暗庆幸,果然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自己像嘉靖朝那样,和内监眉来眼去自己的名字八成也会赫然在列。那样的话此刻肯定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被皇帝当成可信赖的人,来参决朝中衮衮诸公的命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滕祥关于本案的供述上……“……滕祥说,今年八月里,因为日隆催bi的紧迫,自己一时又拿不出钱还债,便请李chun芳帮忙。但李chun芳也没钱,对他说,张居正和日异隆的关系很深可以找后者帮忙。于是滕祥将此事拜托李chun芳,到了九月,李chun芳果然从张居正那里拿到了钱,并带来了张居正的条件,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通过滕祥的供述,很容晷得出张居正是主谋,李chun芳是中人的结论。但沈默知道,这是因为滕祥深恨张居正,故意把责任往他身上推的缘故…,其实张李二人狼狈为jiān没一个好东西。

    看完之后,沈默抬起头来,望向一脸忧郁的隆庆皇帝,低声道:“不知圣心如何?”

    “哎……”隆庆叹息一声,答话的却是老太监陈宏,他自然是早已看过的,也必然已经和皇帝商议过了这时他那苍老的声音透着愤怒道:“老奴斗胆问一句,那个海瑞这是要干什么?这样的供词也敢呈上来,这不是bi着万岁兴大狱吗?可如今万岁爷御极不久,大明又内忧外患,朝堂也一个政cháo接一个一刻都不得安生。他海瑞还要把那么些高官大吏都扯进来,皇上把他们都办了,容易!可这个国家靠谁顶着?还不得立时就àn了?”他毕竟年迈体弱,一气说了这么多,便气喘吁吁起来,顿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老奴话说得重了些但让皇上如此为难,老奴实在于心不忍,沈阁老见谅。”

    沈默摇摇头表示无妨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番话必然是得到皇帝默许的陈老太监这是当了一把皇家发言人。

    见陈宏有些苛难沈默,隆庆忍不住出声道:“沈师傅不要往心里去,老陈是看着朕长大的,他是替朕着急,不是针对沈师傅的。”

    “有道是君忧臣辱!现在皇上为此事夜不能寐,便是做臣子的失职”,沈默只好表态道:“陈老公公虑得是。这样的供词呈给皇上,确实要bi着皇上下决断兴起大狱,可皇上顾着大局,哪能下这样的决断?这样让皇上作难,海瑞他们确实太冲动了,但他们也是一片忠诚为国,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所以也不能说他们有错。”

    大明官场流传着一句谚谣,曰,内阁的云,宫里的风,。意思是,做官要想步步高升,必须得内阁那片云下雨,至于那片云最终能罩在谁的头上,还要看宫里的风把云吹到哪里,这是一层意思。

    但还有一层,就是内阁发生的事情,往往像云一样,让人看不透;而皇帝身边时刻环伺着那么多的宫人,再机密的事,片刻之间宫里就会传出风来。到了隆庆朝,怕是这后一层更为靠谱。

    所以沈默很清楚,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在御前说的所有的话,必然很快传遍京城,因此每一句都必须细加斟酌,以免祸从口出。

    隆庆不知他肚里的私活,反而为沈默既能体谅自己,又顾全大局而深感欣慰:“他们要是有师傅你一半的公忠体国,朕也不用这么有些……,…唉,最想不到的是,张师傅和殷师傅也会牵扯在里面。”说着轻轻拢着宽大柔顺的衣袖,看似在表达感慨道:“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话真的一点不假,朕的心,跟撕裂了一样痛。”但其实,是暗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沈默能放他们一码。

    “皇上,此事只是那滕祥的一面之词,空口无凭,不能仅凭这个,就质疑两位素来正直的大臣。”沈默心中暗叹一声,正sè道:“他们可是先帝为您选定的老师啊!”

    隆庆当然听得出沈默的委曲求全,他深深地望向自己的沈师傅,目光里透着三分感激七分忧伤道:“但愿如此吧……”,顿一顿,皇帝强打jg神道:“不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该彻查还得彻查,总得给天下人一个jiāo代!”说着殷殷的望向沈默道:“真知道这副担子不好挑,吃力讨不着好,还有可能得罪人。但现在这时候,朕只信得过沈师傅你一个,除你之外,真不知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皇上不必说了。”沈默抱拳道:“为君分忧是臣子的义务,况且我本就是分管刑法的阁臣,妥善处理好这个案子,更是责无旁贷!”

    “沈师傅”,隆庆见沈默像以往数次那样,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难题接过去,心中升起熨帖、感激、欣慰、歉疚,“多重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差点掉下龙泪来,紧紧握住沈默的手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微臣的荣幸。”待皇帝激动够了,沈默chou回手,轻声道:“微臣也有个刷杳之请……,…”

    “快讲。”隆庆丝毫没有被要挟的感觉,反而为沈默能求自己一次,而十分的高兴。

    “案子的审理已经结束,剩下该如何判、如何处理,应该都用不到刑名了。”沈默眼圈转红道:“胡少保的遗体,已经在狱神庙停了十多天了,加上之前便是三十七天。三十七天还不得安生,我这个言而无信之人,实在是寝食难安,锥心刺骨…………”说着眼泪滚滚,跪倒在地上道:“臣愿意用自己的功名为他赎罪,恳请皇上法外开恩,赦免他的罪过,让他入土为安吧。”说完使劲给皇帝磕头,每一下都砰砰作响。

    皇帝也一下眼圈通红,连忙把他扶住,使劲拉起道:“胡宗宪功在社稷,却被折磨瘐死,这是大明的耻辱,也是朕的过失,万万不该让师傅来承担。”说着对陈宏道:“立刻传旨礼部,命其火速议定胡少保的哀荣、谥号,朕明天就要结果!”

    沈默已经泪雨滂沱了。

    …“…“…………一一分刻…………”……一竟然,竟然十一名了,好像是xiǎo郎君今生第一次站这么高,我有些眩晕,千万别让我跌下去

    第八一八章 图穷 (下)

    沈默从乾清宫出来,已经是天sè大白,宫灯也全熄灭了。

    紧紧大氅的领子,他便往会极én行去,到了én前时,兵丁们刚刚开én,书吏们在打扫庭院。看到沈阁老在此时出现,众人都先是一惊,然后才忙不迭的行礼。

    沈默集点头,便径直进去,正好碰到徐阶从值〖房〗中出来。

    看到沈默出现在这里,徐阶并不意外,只是原本黯淡的脸sè,更加黯淡了。他也没问沈默,是怎么进的宫,只是强打jg神,如老父亲般慈祥的笑道:“一起用早点去。”,沈默点点头,上前两步,扶着徐阶的胳膊,往后院1食堂,走去……,食堂外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司直郎和中书舍人,看到沈阁老扶着元翁进来,都纷纷起身问安,但眼中都透出奇异的光……内阁的勾心斗角虽然云山雾罩,但瞒不过他们这些眼皮子底下的人,真不知这对师徒要多深的心机,才能装出这副和和睦睦的样子。

    到了内堂,还是那条长长的饭桌,只是桌布换成了白sè的。徐阶在北头主位上坐定,沈默坐在他左手边……,长长一条餐桌,两人只坐了一角,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转眼间,桌上便摆好了jg致的四荤四素冷热菜肴、三屉不同口味的各sè面点、两罐jg心熬制的养生粥品……不算奢侈,唯觉雅致,可见大厨把握住了阁老们喜好的调调。

    两人面前整齐摆着jg致的杯碗碟筷,两人都有些出神……两人之前都设想过,再见面的情景,但在今夜之前,却谁也没想到,今天就会在一起共进早餐。所以对这顿早餐,其实两人都缺乏必要的心理准备,就像屉笼里冒着热气的xiǎo笼包,没有咬破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荤是素。

    徐阶不动不语”沈默自然安静的等着。过了一会儿,老首辅才回过神来,看看面前的餐具,对shi者吩咐道:“拿点酒来。””

    “啊……”shi者有些吃惊道:“元翁是要酒吗?”见徐阶轻轻点头,才知道自己没听错,赶紧去拿酒拿酒具过来。训练有素的shi者,之所以会如此吃惊,是因为朝廷明文规定,官员在入幕之前不许饮酒,以免耽误公事。

    听说徐阶要酒”沈默眼中的惊讶也是一闪即逝。

    阁老要酒,肯定是要给的。须臾,桌上便添了一瓶躺在热水中的陈年huā雕,还有三个元朝官窑的蓝柚酒杯…………在沈默的对面,还摆着一套餐具,那是为宿在阁中的张居正准备的。

    但两人都知道,这次他不回来了。

    把一应shi者支出去,让随从把én看好,内堂中便只剩下两位阁老。

    没有shi从”沈默只好站了起来,拿起酒瓶先给自己倒点尝尝,轻声道:“正好。”便给徐阶斟满,自己却只倒了半杯……这是这今年代冬天喝酒的礼仪,要先为长者试一试酒温,但因为毕竟是先喝了一点,所以这给自己的第一杯”要只斟一半,以示赔罪。

    “游上……””徐阶却让他把酒斟满。

    沈默迟疑一下,只好照办,然后把酒瓶放回水盆中,端起酒杯要敬酒”却听徐阶缓缓道:“看到此情此景,你想到了什么?”,沈默看看徐阶面前的酒杯,再看看自己的手中的酒杯,轻轻搁下道:“酒是好东西,可以解忧,学生想起了曹cào的《短歌行》……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是个中规中矩的回答,徐阶听了感到有些满意,接着y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y至今”沉y至入…………””说着jg神一抖,端起酒杯道:“江南,为师敬你。”,沈默赶紧欠起身道:“哪有老师敬学生的,我敬老师。”,便端起酒杯,抢先一饮而尽了,然后将杯底亮给徐阶,果然一滴不剩。

    徐阶却端着酒,继续沉他的呢……良久才缓缓道:“我不配当你的老师啊。”,沈默这次是真吃惊了,沉声道:“老师,您何出此言?”,“一直以来,你是打落了牙往肚里咽,脸上还得挂着笑。”,徐阶抬起头,一脸坦然道:“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看着沈默脸上难言的讶异,徐阶的眼光仿佛能透彻人心道:“你方才听到我要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我虽然老眼昏huā,但应该没看错,”,顿一顿,他目光复杂的望向沈默道:“你当时心中闪现的,不是“唯有杜康”对不对!”,沈默完全被动了,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纵使心中惊涛拍岸,也不会这么轻易就àn了方寸,轻轻摇头道:“当时只是想不到,您竟然会清早要酒,空腹喝酒会伤身的。”,“呵呵,是么……”,徐阶不置可否的笑笑道:“看来是老夫多想了。””说着捏起酒杯,垂目望着杯中酒液,幽幽道:“《太祖实录》读过多少遍?”,“不下十遍。”沈默低声道。

    “以你的状元之资,想必已经烂熟于心了。”徐阶缓缓道:“我还以为,你端起酒杯时,会想起太祖那句名言。”,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把酒杯送到沈默面前,然后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朱元璋在请他的大臣茹太素喝酒时,说出的那句名言:“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1”,这绝对是诛心了!闻此晴天霹雳,沈默不得不离席下跪,指天发誓道:“学生若有此欺师灭祖之心,就让天雷殛了我!”也不知能不能再穿越去宋朝……

    看着沈默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样子。徐阶稍出一口恶气,然而这跟他一夜思量后的结果南辕北辙,当然不能让沈默再跪下去了。

    “快快起来。”徐阶道:“老夫相信你没有此心了。””

    沈默不吭声,伏在那里装死,地上却明显湿了一xiǎo片,似乎是泪如泉涌了。

    “罢了,老夫给你赔罪了。”徐阶说着也扶着桌角起身,缓缓朝沉默跪下。

    沈默这次不能装死了,赶紧起身扶住徐阶已经呈弓字形的身子,痛哭流涕道:“师相”您是要引雷殛了我吗!”,“拙言拙言,我们何至于闹到这一步?”,徐阶也痛哭道:“真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师生两人遂抱头大哭一场……

    师生仍执手相望泪眼,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的体己话,似乎多年的隔阂块垒,全部都一扫而光,又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师徒。

    待那云收雨歇,沈默先行起身,然后把徐老师搀起来,送到了椅子上。自己走回椅子前却不坐下,而是从衣袖里掏出了”从皇帝那里拿来的供词,双手递给徐阶道:“这就是学生深夜被召进宫中的原因,皇上将此事jiāo予,学生单凭老师吩咐。”,“哦…………”徐阶掏出手绢,擦擦昏huā的泪眼,矫情道:“老夫不能看。””

    沈默却不收手道:“师生之间无秘密,老师但看无妨。”,徐阶这才扭扭捏捏道:“也对,那我就看看,也好帮你拿个主意……”,于是接过供词”从袖袍中掏出自己的老huā眼镜,凝神看了起来。

    徐阶看得很慢,沈默一直以一种恭敬的表情看着他,一直等他那双老huā眼,把供词全看完了。

    “竟出了此等惊天丑闻,”,徐阶摘下眼镜,顽然道:“老夫必须要请罪了,也罢,走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了。”,“师相,万不可出此言啊!”,沈默连忙起身劝道:“大明两京十三省,都在您老肩上挑着呢,这担子别人是担不动得!”

    “拙言不必劝说!”,徐阶摇头道:“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一代江山换旧人。为师已近风烛残年,这个首辅本就当不了多久了。””

    沈默有些错愕道:“老师怎会突然如此悲观,您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