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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66部分阅读

    因为他们没法解决官军的禁运,要想弄到粮食,只有从下历乡民那里槁,可那些围屋碉楼不是吃素的,何况他还想保留这最后的根据地,哪能随意撕破脸?

    想来想去,他都觉着定南县城值得一打,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这样想,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盘桓数日。只是他真的被骗怕了,非得确信无误,才能下定决心。

    天黑了,天空又下起雪,赖清规还在继续观察,千里镜微微的移动,助他将官军的情形尽收眼底……他看到又有一队官军摸黑出城去了,同时出发的,还有长长的车队,那都是他的粮食啊。赖清规的心在滴血,只好将目光(8转,最后定格在县衙之中,他发现正如昨天,这里也没有亮灯,依然是漆黑一片。“看来官军的中枢,确实已经离开了。”回到山洞里,因为怕暴露,所以没有生火。

    赖清川裹着厚厚的羊皮袄,还是不禁打哆嗦。看到他进来了,忙递个酒袋过去。赖清规接过来,饮一通烈酒御寒,喃喃道:“那么定南城中,应该只剩下断后部队了。”

    “是啊,大哥,这次肯定铝不了”赖清川道:“这些天少说有四万官军离开了,现在城里还能有多少当兵的?咱们不能再迟疑了,不然到明天,还能剩多少粮食?”

    嗯……”赖清规靠坐在他的白虎皮上,这是昔日铺在他的交椅之上,大龙头身份的象征,是他最心爱之物。即使在逃离山寨那么混乱的时候,他都没忘了带上。

    这块宽大珍稀的白虎皮,能帮他挡住寒冷的侵袭,却无法温暖他的心灰意冷。蜷身在这讲湿寒冷的山洞之中,听着外面呼啸鬼叫的北风,赖清规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成败浮沉。从嘉靖三十三年,响应李文彪起兵至今,已经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间,他曾经历过桃园结义的豪气干云,连下十余县的气吞六合,接连力挫成名大将的春风得意,也经历过不知多少次背叛、反目和失败……他的老娘,还有三个儿子,都先后死在了官军的围剿中,官府将他们的尸体悬挂在辕门旗杆上,任凭日晒雨淋……

    往事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浮现,赖清规时而展颜微笑,时而咬牙切齿,时而一脸激动,时而双目泪流……我有几半年没有流泪了吧?赖清规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见他久久不言语,赖清川忍不住小声“大哥,兄弟们释准备好了,咱们到底干不干?”

    嗯……”赖清规收摄心神,刹那间,年轻时的豪情仿佛回到他的身体,一下将虎皮抖掉,他站起身来道:“传令下去,我待与众位一同出击,此役有进无退,要么胜,要么死!”说着提起身边六十斤重的偃月刀,昂首大步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龙南城中,沈就披着大氅,背手站在院子里,夜凉如冰,北风似刀,但枧浑然不觉,只是将担忧的目光,投向那重重大山之中,自从刘显他们开始正式行动后,他便连续失眠「整颗心都揪成一团。他这辈子还没如此紧张过,即使当年在杭州城外遇到倭寇,也只是害怕,而不是感到如此之重压。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担任一方统帅,麾下几万人的性命,都系于这次的军事冒险,一旦弄巧成拙,后果之严重,是他承担不起的。所以哪怕根本看不到什么,他还是站在院子里往下历眺望,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情才能好过一点。

    脚步声响起,沈就回过头来一看,是同样没睡的沈明臣,轻声道:“不是叫你去睡了吗?”“东家无眠,咱扛活的哪敢先睡?”沈明臣诙谐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大人,下棋吧。”“下棋?”沈就点点头道:“好主意。”于是两人坐到书房中,侍卫晓旺真-火,便奋黑白世界中对弈起来。

    但沈就今天明显心不在焉,下着下着,沈明臣眼看就要擒杀他的大龙,不由出声提醒道:“大人,大龙都要被擒了,下一步可要认真走哇。”心里却十分高兴,因为他平时下棋赢不了沈就,这下终于能趁机改写战绩了。

    沈就点点头,捏着棋子,仿佛长考起来,沈明臣耐心等着,谁知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迟迟不落子不说,还在那自言自语道:“是啊,下一步必须要慎重”说着把棋子一丢,问他道:“句章,你有什么看法?”

    沈明臣这个郁闷啊,只好也把棋子搁下,思考片刻道:“如果这一仗赢了,最强的叛匪便宣告覆灭,赣南剿匪可说大局初定了”说着伸出两狠手指道:“这时我们有两种选择,一是乘胜进击,移师再取高砂;另一个是借大胜的威势,派人说服谢允樟、江月耀等人投降。”“依你之见,哪个选择更好?”沈就饶有兴趣的问道。

    “总兵大人们肯定喜欢第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嘛,不打仗他们如何立功?”沈明臣条理清晰的分析道:“但我不太赞同移师再战,因为有了赖清规的前车之鉴,谢允樟和江月耀不大可能再中计,而且他们肯定已经储备好了越冬的粮草,我们必须谨防他们困兽犹斗,狗急跳墙……倘若他们利用有利的地形周旋,对我们反而不利。”顿一顿,他继续道:“今下历既定,余峒胆寒,便有不战而屈的可能。为持之道不在多杀戮为功,咱们还是要以震慑和劝降为主。”

    沈就点点头,展颜笑道:“句章兄所言,句句合我心意啊,若接下来的几股叛匪能和平解决,我的压力会小很多……”刘显他们在下历搞封锁,是瞒不过欧阳一敬的,还不知怎么告他的状呢。所以沈就打心眼里希望,后面的收尾能漂漂亮亮的,好堵死一些人的嘴。

    “我可以去劝降谢允樟……”两人正在说话,一直坐在角落里假寐的何心隐突然出声道:“他曾是我的徒弟,觋在形势不同了,相信他会做出抉择的。”来到这里已经几个月了,也没帮上沈就什么忙,何大侠觉着干吃饭实在不好意思。“太好了!”沈明臣抚掌笑道:“何大侠出马,咱们就成功了一半!”“那另一半呢?”沈就笑问道。

    “得想法请盘石公出马。”沈明臣道:“如果能说动这顽固老头,谢允樟自然会明白,已经没人站在他这边了,何去何从,知会知道自己无从选择。”嗯。”沈就颔首道:“后天是他们与徽商的签约大会,盘石公送来请柬,看来我有必要走这一趟了。”

    盘石公虽然性情孤傲、刚强正直,从不屈服于任何强权,但他很讲义气、守信用,更为畲族百姓着想,在了解到种植‘马蓝,确实可以让山民们摆脱贫困后,他便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那些徽商尽力推广,最后说动一百多个寨子加入进来。为了扩大影响,他和那些徽商商量着,要举行个签约大会,还破天荒的邀请朝廷官员出席,以借官方的权威,显示此事的合法与正式。

    能成为第一位被邀请去围屋做客的朝廷官员,沈就感到十分开心,就算不为了要说服对方,他也早打算去这一趟了。谁知天公不作美,当天夜里就下起了雪,这雪还下得分外绵长,翌日下了整天,第三天下午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见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沈明臣等人劝他说,还是不要去了吧。因为那盘石公的村寨,在非常(8僻的山沟里,平时走尚且要小心翼翼,现在被大雪覆盖,更是特别之危险。

    郝杰反复劝说沈就道:“现在外面并不太平,到处是流寇溃兵,而且往盘石公邳-里去的地形险峻、冰雪险恶,万万不能去。”

    不用这些人劝,沈就也知道危险,但他更清楚,这是个折服盘石公的好机会,便笑道:“不碍事,你去找几个熟悉路径的畲民,咱们小心走就走了。”“大人一一一一一一”郝杰还要劝)沈就却不容分辩道=“你不敢去就算了,但本官还是会按时上路的。”

    郝杰无可奈何,只好出去为他寻找向导。结果把人领来,沈就一看,竟然是那老熟人蓝小明。郝杰有些无奈道:“这样的鬼天气,谁都不愿出城,只有他们几今年轻人,愿意走这一趟。”

    见县太爷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蓝小明抗议道:“我们是这里最好的猎手,十里八乡的沟沟坎坎,闭着眼就能走过去。再说要必晋地里行走,就更没人比我们厉害了。沈就点头笑道:“好吧,就用你了。”蓝小明和他的伙伴们不由欢呼起来。“大人,您不再考虑考虑了?”郝杰尤不死心道。

    “再哆嗦,就跟我一块去。”沈就笑骂一声,便伸个懒腰道;“带他们先去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次日清晨,雪还没停,但沈就还是坚持冒险踏雪出发了,一路上的艰难自不消提,光跟头都不知抒了多少个,有次还一脚踏空,差点拌到悬崖下。好在何心隐紧紧跟着他,才没有出什么大事儿。

    在他顶风冒雪,艰难赶路的同时,盘石公和阮弼,还有早到寨子里好些天的头人们,却在酣然高卧,因为他们头一天晚上,看到这漫天大雪的恶劣天气,都觉着经略大人不会来了。

    盘石公和阮弼商量一下,既然邀请了最高长官,他没来,当然不能开始了,于是跟大家宣布,仪式推迟举行,大家不必早起,可以睡个慊觉。盘石公还特意清晨起来,出去看了看,见雪还在下,便放心的回去热被窝,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当沈就一行人,披着一身雪花,风尘仆仆来到他的寨子时,人们毫无思想准备,待听是前来赴会的经略大人时,全都惊呆了。直到沈就摘下皮帽子、皮手套,将大氅脱下来,露出绯红色的官袍,又除下皮靴换上粉底黛面的官靴,最后载上他的乌纱帽,这才让所有人如梦初醒相信是经略大人驾临了。“盘石公呢?”沈就环顾左右,不见那老头的身影。“还在睡觉哩”人们不好意思道:“这就去把他叫起来。

    “还是我去吧。”沈就摆摆手,笑道:“他的卧房在哪里?”人们赶紧把他领到了盘石公的住处,在门外便听到鼾声高作,原来老先生这几天操劳过度,今儿好容易能歇歇乏,到现在还没起呢。

    沈就抬手示意众人不必跟着,自己脱了靴,走进铺着皮毛的卧房,盘石公竞毫无察觉,仍然大睡不醒。沈就开玩笑地在他身边道;“快起来吧,太阳都晒到屁股了……”“瞎说”盘石公嘟囔一句道:“雪还没停呢。”说完便翻身接着睡。“沈经略来了。”沈就又笑道。

    “他插翅子飞过来啊?”盘石公终于受不了,揉着眼睛想看看是谁在这捣乱,谁知一睁眼便看到个穿着红色官袍的家伙站在那,不由打个浇灵,翻身坐起来道:“哎呀,您怎么来了?”“咋这么问呢?”沈就两手一摊,笑道:“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盘石公看清他的面孔,确实是沈就不假,连忙赤着脚跳下床,有些不知所措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还以为这种天气,您不会来了呢一一r一“怎么会呢。”沈就笑道:“既然答应了,我就得做到,不然我这个父母官,还有何威信可言?”盘石公平复下心情,一脸感佩道:“我服了,彻底服了,您确实言而有信!”

    意外无处不在,白天忙的跟驴一样……

    第七四七章 平定下

    大会如期举行,沈默不顾天气的恶劣如约而至,给了畲族宗老们极大的信心,这比什么承诺都管用。顺利的见证了徽商与一百零八村寨的签约之后,盘石公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庆祝这个百万畲族的新。

    在一片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之中,一个满身披雪的军士突然匆匆走进来,将一个贴身藏的小竹筒,双手交给沈默。

    大厅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个小竹筒……能让信使追到这里来的,肯定是干系重大的紧急情报。

    沈默知道这是什么,按时间推算,定南那边的战果已经出来了,但他还是心跳过速,手指头都有些颤抖,拧了几次都没有打开封口。看的周围人是真着急啊……

    歉意的笑笑,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满手的汗,终于打开封口,取出里面薄薄的信纸。沈默深吸口气,伞起来看了一眼,便交给了身边的盘石公,自己则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想要做一淡定状,手却不听使唤的发颤,洒了前襟一片。

    好在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被盘石公吸引去,只见老人家拿着那纸片,嘴唇微微畲动、面色十分复杂。

    “石公,到底是啥消息啊?”既然经略大人给盘石公看,自然有公开的意思,大家便纷纷好奇问道。

    盘石公定定心神,面上挤出一团笑容道:“官军已于昨日清晨,全歼赖清规所部两万余人,赖清规死于乱军之中,赖清川以下一百余名头领束手就擒。”说着感情复杂的长叹一声道:“盘踞咱们赣南多年的大龙头,彻底覆灭了……”

    和老人家的反应如出一辙,在座畲老们闻言,并未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但也没有如丧考她,就那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默并不觉着有何不妥,毕竟赖清规一伙,是他们的同族,甚至是许多人的同宗,在感情上有先天的亲近,这是用多少手段,付出多少本钱也换不来的。但赖清规又着实困扰了他们的生活,他的反叛行为,为这里带来了长久的战乱,使山民们原本就很艰难的生活,更加无法为旭……谁家没有饿死的亲人?谁家没有在兵灾中致残的男丁?所以对赖清规的死,畲族人的感觉十分复杂,如果硬要用一词形容,说是,如释重负,更为贴切。

    这时沈默端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诸位,赖匪既诛,安定不远,咱们终于可以摆脱十多年的噩梦,一起向前看了!”说着高高举杯道:“幸福的生活在等着我们呢!”

    对,向前看,让这噩梦终结,让幸福的生活快来吧。在盘石公的带领下,畲老们纷纷举杯,一起喝下这杯满含着酸甜苦辣的庆功酒,不向官军祝贺,也要向未来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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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几天后,盘石公答应了沈默的请求,与何心隐踏上了前往高砂的道路;沈默也向取得大胜的前线部队发出了贺信,同时要求他们,宜将剩勇追穷寇”一鼓作气的拿下高砂,彻底铲除三巢。

    事实证明,沈默和他的智囊团判断无误,占据三巢七成兵力、六成地盘的赖清规匪帮的覆灭,对谢允樟、江月耀之流的信心,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最现实的困境便是,失去了吸引大部分敌人的赖清规,面对着从四面八方压境而来的官军,他们甚至连拼死抵抗的勇气都丧失了。所以盘石公与何心隐的到来,便成了压垮骖耻的最后一根稻草,使他们在反复犹豫之后,终于决定和官军谈判。

    但形势已经逆转,官军的态度异常强硬,不接受任何谈判,必须无各件放下武器,解散队伍,才能授予承诺的官爵,并保证他们的财产和安全。

    盘石公本有些忧虑,这样会激怒谢允樟他们,但这道经略府是经略府发出的,所以不可能更改。因为沈默冷眼观察,在赖清规遭受攻击的两个月里,谢允樟、江月耀竟没有任何援助,甚至连在高砂挑起战火,为其分担压力的欲望都没有,这便很能说明二人已经丧失了锐意和斗志,适当而不过分的刺激,并不会激起他们的反抗,反而会对其造成巨大的压力。

    结果他的判断没有错,在刘显几次凌厉的进攻之后,谢、江二人彻底崩溃,终于在嘉靖四十三年腊月初八这天,宣布无条件投降了。二人赤足自缚,在冰天雪地中向刘显跪拜乞降的景象,将长久的印在赣南人民的脑海中,使那些不安分者收起野心,乖乖做大明的治下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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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沈默带着一众文官,并上万斤酒肉来到大军营中槁赏。

    三位总兵大人衣甲鲜明,喜气洋洋的迎了出来,一见到沈默,便齐刷刷的行大礼道!”终不负督帅所托!”

    “哈哈哈……”沈默朗声笑道:“诸位将军快快请起,这一仗打得漂亮哇!”

    “全赖大人指挥有方!“三人齐声道:“我等不敢居功。”

    “就不要谦虚了。”沈默亲自将他们扶起,一手挽着刘显,一手挽着俞大猷,亲热的走进大帐中去。

    进到帐内,沈默在主位上坐定,四个锦衣侍卫手捧着圣旨、印绶、旗牌、宝剑分列左右,象征着东南经略代天守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