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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40部分阅读

    是不是真的病了,为什么不来上海或者苏州养病……”沈京道:“我说是病了,但必须在岛上每天泡温泉,所以一时离不开崇明县。”“岛上有温泉吗?”长子瞪大眼睛伺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沈京翻翻白眼道:“这么大的一岛,谁知道上面有什么。”见他杯子空了,沈就又给他斟一杯酒,道:“多谢你帮我圆谎啦。

    “不用客气。”沈京拍拍手,随从们便将几个担子抬进来,搁在堂上。待他们下去后,沈京道:“这里面除了一个是我带来的药材外,其余都是别人托我捎给你的礼品勺”“哦……”沈就淡淡道:“都有谁?”

    “自己看吧。”沈京便从袖中掏出一摞礼单递给他,沈就接过来,一封封的翻看,他首先看到了汤克宽的名字,不由轻咦一声:“怎么是他?”

    “你还不知道?”沈京道:“他在牢里被关了几年,但后来赵文华犯了事儿,他在兵部的几位老友,便设法把他赦免,现在俞总戎帐下,屯兵乍浦,与长子相为犄角,拱卫苏松。”说着嘿嘿一笑道:“他可是下了血本了,这里面一半的礼物,都是他送的……看来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再倔的痴汉也能想明白了。”

    沈就的眼前浮现出那位相貌堂堂、面容孤傲的大将,再看看现在他那言辞卑微的问好信,心中不由暗叹一声,竞觉着有些惋惜。

    他收摄心神,翻看下一本礼单,乃走出自狼山总兵刘显……刘显原先是浙江总兵官,后来胡宗宪为了扶植亲信卢镗,将其调往福建任总兵官,后来廷议设总兵官于狼山,统制大江南北,调刘显任之。但这个差事,并没有听起来那么重要,狼山在扬州府通州境内,乃是长江的第二道防线……倭寇未平定时还算尚可,但现在长江两岸的倭患已经绝迹,东南的战略中心已经转移到近海和闽广一带,他这个狼山总兵也就彻底坐了冷板凳。

    又有苏松副总兵过程,狼山副总兵李锡等人,也各有礼物逞上。沈就再翻看一遍,送礼的都是南直一代的将军,浙江那边的也许因为路远,也许因为别的缘故,还没有任何动静。

    与此同时,杭州总督府衙后院内,一个身材瘦削,头发斑白,一身员外打扮的男子,正姐在一棵花树边静静钧出神。

    那是一棵腊梅,枝干遒劲,黑黑的缠满了岁月的痕迹,昨天又下了点雪,雪粉散落在枝干上,仿佛早就枯死了一般。但就在这样的枝干顶端,却有无数嫩黄|色的花瓣,晶莹剔透,不畏风雪,毫无顾忌的绽开着。

    自从这花开后,他便每天都来看,只有这时,他才能将万般杂念抛却,享受片刻的宁静。然而就是这小小的享受,也要不保,因为花期将尽了……看那花瓣如此的晶莹,其是是被冰雪冻住,待到过两天天气转暖,就是零落成泥的时候了。

    看着看着,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下,顺着那深深的皱纹,径直流到了嘴角,丝丝苦涩-,将他从神游的状态中唤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一回过神来,便听到远处回廊下,传来低声的争执道:“你不能进去,我们大帅在休息呢。”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

    他赶紧深吸口气,装作迷了眼,把眼泪捻掉,低声道:“什么事吗?”

    “东翁。”府上幕友郑先生靠上前来,恭声道:“王中丞又来了。”话音未落,一个身穿半旧的四品官服,眼圈浮肿,嘴角起泡,手里还提着马鞭的中年官员出现在他的面前,冷嘲热讽道:“原来部堂是站着睡觉。”

    “睡不着。”那人正是风暴眼中的大明太子太保,总督东南六省军政的胡宗宪,而朝他发飒的,也正是东南唯一敢跟他对着干的浙江巡抚王本固。胡宗宪淡淡道:“出来院子里走走。”

    王本固没心情跟他磨嘴皮,道:“总督大人,今天你必须要派兵,不然我的人就要被赶出衢州了!”

    “我已经说过了”回到政事上,胡宗宪也恢复了大明首牧的气度,目光深邃,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这个兵,是不能派的。对方的无礼,冒犯到了他的权威,胡宗宪当然没好气给他。“为什么?”王本固瞪着一对金鱼眼,嘶声问道:“为什么呀!”“你现在是巡抚,不是巡按了。”胡宗宪淡淡道:“本官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王本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当年任巡按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却有个钦差的头衔,超然于官场之外,对浙江官场的所有人都有弹劾之权,包括他胡宗宪也一样,那时候谁敢给他鸟气受?想不到现在升到四品,当上巡抚,却被排挤在权力圈之外,东南那帮骄兵悍将,他一个也调不动,想做点事情便被重重掣肘,举步维艰。

    现在遇到困难了,他胡宗龛又袖手旁观,还落井下石,这让本来就脾气暴躁的王本固,再也按捺不住,山羊胡子气得直颢,啪的一声,一马鞭抽在胡宗宪……身边的那棵腊梅上,登时便如下雨般落英纷纷。

    那边郑先生登时变了脸色,他知道大帅有多喜欢这株腊梅,偷偷瞧去,果然见胡宗宪的面色变得铁青。但王本固不管那些,兀自在怒气冲冲道:“将士们在前面拼死拼活,总督大人却在后面拆台!你怎么这么自私,难道真的要养寇自重!”

    “王中丞,慎言!”胡宗宪低喝一声,把目光从几乎秃了的腊梅树上挪开,雄狮般盯着王本固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问道:“是谁闹出今天的事情,凭什么污蔑本座养寇?!”

    “是我先起意查封私开银矿不假。”在胡宗宪的逼视下,王本固不禁缩了缩脖子,但马上意识到,输人不能输阵,硬顶道:“可去岁朝廷几次下文,要求整改地方矿业,严禁租人开矿,难道大帅你忘了吗?”

    “朝廷要你把老百姓逼造反了吗?”胡宗宪冷冷道。

    “这个……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王本固自知理亏,咽口吐沫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叛民的数量已经上晚,他们占领山头,安营下寨,公然造反了!”说着又提高声调道:“而且因为地处三省交界,本官不能越境,大帅你身为东南总督,六省的兵事都归你管,这事儿你不管也得管。”“那好,本座技权你可以越界,三省之地任你穿行”胡宗宪揶揄道:“这下满意了吧!”“你一一一一一一”王本固差点噎得背过气去)竟跺脚道=“你怎么能迳样呢?”差点把郑先生给逗笑了。“明明一个怂人。”胡宗宪毫不客气道:“非要强装好汉,现在惹出麻烦来求本座,就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第七二七章大人亨否(中)

    “好吧,好吧,”形势比人强,纵使王本固心中如何不愿意,也不得低下“高贵。的头,声音低涩道:“这次确实是某唐突了,冒失的杀了人,结果捅了马蜂窝。现在事情已经闹到北京,内阁几天一个廷寄。勒令我一个月平息事端。眼看着半月过去了,叛民却越来越多,又如游鱼一般滑溜,靠着大山作掩护,让人看的着抓不住。”说到这,他偷瞧一眼胡宗宪,见他虽然不做声,但微闭着眼睛,显然在听,便接着道:“而且我怀疑还有当地的官员和豪族牵扯其中,已经深感处处掣肘,举步维艰,难以为继了。”

    王本固说着朝胡宗宪拱手道:“下官方寸已乱,但知道若是不能如明平乱,到时候恐怕不止会问的责,大帅在内阁那里也交不了差,”求人都这么有气势,估计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王本固说完了,等着胡宗宪回答。谁知胡宗宪像睡着了一样,仍然不做声。

    王本固感觉受到了侮辱,登时心头火又起,干脆无所顾忌道:“我这次来,不止是为了求援,我还要告状”。

    “告状?”胡宗宪这下睁开眼了。幽幽望着他道:“告谁的状?”

    “朱先。”王本固道:“朱先是淅江参将,按理应该服从本抚调配。谁知他不仅不听从本抚调派。还把部队开得远远的,仿佛唯恐刁民不闹事一般。现在好了,情况不可收拾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部堂大人,你说他该如何处置?。

    淅江参将朱先,原先是一名犯了罪的军卒,是胡宗宪看他雄威豪阔。起了爱才之心,才刀下留人。命其戴罪立功的。结果朱先果然不负大帅的期望,每战奋勇争先,攻必克、守比成,立下战功无数。胡宗宪也很喜欢这个给自己长脸的部下。几年功夫便把他提拔成一名高级军官。东南都知道,他是胡宗宪的头号爱将。

    王本固却拿朱先说事儿,这摆明了就是在逼胡字宪表态了。胡宗宪双目微微眯起,缓缓道:“是本座下得命令,朱先不过奉命行事。”

    王本固显然没想到胡宗宪,会这么干脆地把责任揽到身上,呆了半晌才艰难问道:“夫帅是要拆在下的台?。

    “错。”胡宗宪背着双手,目光投向墙上的小鸟道:“本官是为了救你。”

    “救我?”王本固不相信胡宗宪这么好心。

    “当然主要是为了平定矿乱胡宗宪道:“顺便也就救了你。”

    “愿闻其详好歹听到一点希望,王本固低声道:“在下听听。是怎么个救法。”

    “没必要跟你说,你回去等着就行。”胡宗宪平淡道:“对了,把你的人都调离衢州,不要再添乱了”小

    “添乱,”王本固几乎要把这俩字咬碎,道:“大帅不说出个丁卯来,恕下官难以从命。”

    “这不是命令,你可以不听。”胡宗宪淡淡道:“朝廷钦差已经来了,本官这总督也做到头了,按例应该不理政事了。”

    “还没交接呢,您不能说撒手就撒手啊!”妻本固着急道,要是胡宗宪真撂挑子了,那所有的责任都是他的了。这样的话,不仅自己要倒霉,就连朝廷里的那位,也得跟着完蛋。

    “平乱这种事,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胡宗宪轻轻摇头道:“本官要是轻易接手。难免会有人说我恋栈权位,挟寇自保说着一甩袖子,仿佛解脱道:“本座可不想晚节不保。”

    “大帅是不是太悲观了?朝廷钦差是来劳军搞赏的,您加官进爵还来不及,怎会罢官呢?”王本固此事已顾不土前后矛盾了,他就知道不能让胡宗宪现在就走,不然叛乱越来越烈,谁也保不住自己。

    “本座抗偻十年,面对的是何等艰危的局势,如今呕心沥血,终于还东南百姓一片安宁。”胡宗宪抚摸着鬓角道:“但我的身体也垮了。看得见的是,头发都花白了一半;看不见的,是本官拿药当饭吃,早就心力交瘁了。”说着朝北方拱拱手道:“本就打算待把事情交代分明后便向朝廷请辞,回老家种种地、读读书。过几天安生日子。现在天意垂恰,有钦差降下,不管圣意如何,本座都决意致仕,回家闲住了。”

    王本固虽然是个狠角色,但哪是胡宗宪的对手,已经彻底入鼓,满心都是不能让他走了,就让他再干一任吧”想到这,他放下了继任总督的幻想,艰难道:“东南离不开大帅啊,”

    胡宗宪的眉头抖了抖,语调平静道:“东南少了谁都一样

    “唯独不能少了大帅。”王本固一躬到底道:“下官这才认识到。您是东南的守护神,只要您不在。东南百姓就没有安生日子说着言辞恳切道:“请您善始善终。为了东南百姓计,再干上几年吧。”凹曰混姗旬书晒)小说齐伞

    用宗棠只是不肯。要专的态度十分坚决,王本固苦劝们有,跺脚道:“都是我不好,上书弹劾了大帅,才让您进退两难。现在好处是。那奏章被内阁留中,还没有明发朝野。我这就上书收回,哪怕因为获罪,也在所不惜了。”他当然有自己的打算,毕竟自己的本差是御史中承,有风闻奏事的权力,不至于以诬告论处,到时候顶多是罚俸降职。而他有贵人相助,定能借此机会,把自己调离淅江,到别处当个布政使什么的,顶多几年就又升回来了,无伤大雅。

    当然前提是,得有人帮自己背着个黑锅,如果不把屁股擦干净,以那位贵人的脾气,是绝不会帮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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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不顾胡宗宪的拒绝,王本固急匆匆的回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郑先生凑上来,笑道:“东翁的手段鬼神莫测。竟让跟咱们势不两立的王本固,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说着招掌道:“如此,朝中那些人,再也没有对付您的借口了。”

    “我这是饮鸩止渴啊。”胡宗宪面上殊无喜色道:“在朝中贵人心中,必然恶感倍增,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了。”

    “那您还?”郑先生吃惊问道。

    “因为我还存着一丝伤幸”。胡宗宪淡淡道:“坚持下去,一定会有转机的。”说着话,他回想起去岁自己病重,旧友李时珍前来给他看病时,说过的那番话,,

    见东翁出神,郑先生只好耐着性子等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胡宗宪才回过神来,问他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东翁,还有事情要请示呢。”郑先生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从袖中掏出一份清单道:“昨日会上,您与诸位大人议定了夹攻会剿输粤“三巢。贼寇攻略。其所需兵粮,会计房已经连夜算出来了”

    胡宗宪没有接,问道:“大概要多少?。

    “兵非三十万,银非一百万两不可”。郑先生答道:“这些钱,朝廷可出不起,其能我们自己解决

    胡宗宪问道:“能解决吗?”

    郑先生低声道:“东南大地战火放熄,藩库里能饿死仓鼠。朝廷又已经严令罢提编、抑加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也解决不了。”

    “就算解决不了”对着自己的心腹,胡宗宪也不必闪烁其词,道:“也要让困难为上所知。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我们以前就是太傻了。”

    “您的意思是”郑先生开始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道:“把这些难题推给北京,”

    “饭要一口一口吃,现在当务之急是”。胡宗宪没有否认道:“先平息了衢州的动乱,如果久久未决。难免会像赣粤那边一样。成了气候。难以进剿。”说着重重叹口气道:“广东地处偏远,叛乱的危害尚不大。淅江就不同了,真出现长时间的叛乱,会危及社稷的

    “是。”郑先生轻声应下,又问另一桩事道:“朝廷钦差到了崇明。便止步不前,据说是得了病,离不开岛上的温泉了。”说着偷看一眼大帅的表情小声道:“有不少文武官员,都派人捎去了礼物,据说唐汝辑、刘显、汤克宽等一干江北文武,还要亲自上岛去探视呢。”胡宗宪默默听着,却不表态。

    “东翁”见他不说话,郑先生又问道:“甭管他装病还是真病,我们是不是都要表示表示?”

    “表示什么?。胡宗宪摇头道:“他什么都不缺说得虽然平淡。但与那钦差的亲密关系,却表露无疑。

    “东翁”郑先生对胡宗宪的事情知根知底,有些抱怨道:“沈大人也真是的,您都难成这样了,他还巴巴的赶来捅刀子。”

    “唉,世事难料啊,”胡宗宪叹息道:“拙言是我最好的朋友,想不到这次,却站到了我的对立面上。也难怪他不愿来淅江,实在是不知在面对我的时候,如何自处啊。

    听大帅在这种情况下,还在为沈默开解,郑先生心中一暖,暗道,这才是大明首牧的心胸啊!””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一小小一,心小一心一一小一小一一小

    “那我们怎么办?”郑先生问道:“装作不知?不闻不问?”

    那显然不合适,胡宗宪低声道:“这样吧,我写封信给他,问候一声。”说着迈步走到书房,郑先生赶紧跟上。

    到了书房中,笔墨都是现成的,但胡宗宪本有满腹牢马蚤,提起笔来却感觉无从诉说,他将目光投向窗外。重新落在那棵腊梅树上,却只见到光秃秃的枝头,花瓣已经零落满地了。

    良久良久,他写下一首前人诗词。端详一下道:“就把这个寄出去吧。”

    郑先生一看,只见是陆放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恶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虽然是他人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