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官居一品 > 官居一品第226部分阅读

官居一品第226部分阅读

    光升和左都御史刘煮,以内阁首辅的身份。询问案件进展情况。

    两人道:“已经初步结案了,只是细节上仍有争执,所以尚未最终定稿

    徐阶微微颌首道:“那诸君目前如何属稿,可否令老夫一观?。

    黄光升道:“正要请教阁老呢。”说着从怀中取出稿纸,双手交与徐阶。

    那稿子超长。但徐阶耐性更好,戴上老花镜。从头至尾瞧了一遍。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黄刘二人只好耐心候着。”

    等徐阶看完,摘下眼镜。告一声罪,用干净的湿巾敷在眼睛上。缓缓道:“年老了,这眼睛用久了便又酸又痛,那个难受劲儿啊,你们这年纪还体会不到

    “阁老为国事操劳,实乃百官表率,我等定以您为楷模,尽忠职守,克尽其责。”黄光升恭声道。

    刘煮却没那多废话,直接问道:“您对这稿子怎么看,可以定了吗?”

    徐阶取下湿巾,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法家断案,谅无错误我看这卷宗文辞犀利。罪名清楚。你们花了不少心思吧?”

    “那是。”刘寿面露喜色道:“这两个月来,我们调阅了上千份卷宗,传唤了数百位证人,每一条罪名都是人证物证俱在,谁都推翻不了!”

    “很好”徐阶颌首淡淡笑道:“不过我有

    汉想请教二位。说着他面卜笑容尽去,语毒冷峻道!晒一山川诸君的意思,想让严世蕃逃过这一劫吗?”

    这真是莫大的侮辱,刘煮霎时涨红了脸。黄光升也抗声答道:“严世蕃恶贯满盈,一死尚不足蔽罪,奈何令他再活?”

    徐阶点头道:“照此说来。是非致死小严不可,奈何你们东拉西扯。搞出这么多罪名来?”

    “这样不好吗?”两人奇道:“罪名多,说明他做的坏事多,十恶不赦嘛。”

    “唉”徐阶缓缓摇头道:“诸君弄错了,你们这样做,不仅定不了严世蕃的罪,还会让皇上为难,甚至放他一马也非不可能。”

    “为何?”两人不解道:“请阁老明示。”

    “嗯。”徐阶颌首道:“我给你们说说,你们所列的罪名,总结起来,可以说是“贪污纳贿、挪用公款,卖官岩爵、栓塞言路、谋害忠良、行谋逆事”我用这二十四个字总结,还有什么遗漏吗?”

    “没有了。”两人摇头道。

    “唉,这些罪名固然要命。”徐阶叹口气道:“但事事牵扯到皇上”比方说他们卖官瑕爵,可委任状上都是玉鱼朱批;比方说他们谋害忠良,可定罪勾决的也都是皇上;再比方说挪用国库,可宫中也没少用了那些钱;至于行谋逆事,皇上更不能认了”要是认了这一条,不顾大臣劝阻、执意南下的嘉靖帝,将会立刻与隋烁帝为伍,成为亡国昏君的代名词。

    徐阶轻声问道:“今上乃英察之主,岂肯自承不是?如果照你们申奏,一入御览,皇上必会怀疑。是法司诸公明审严氏一案,阴谋归罪皇上!”见两人面露惊恐沉重之色,他又自问自答道:“皇上必定震怒。反倒不杀严世蕃了。而言事诸人,恐皆不免,到时候真叫个黑白颠倒,二位悔之晚矣”

    两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问道:“阁老高见,如暮鼓晨钟,令晚辈警醒,不知该如何修改?!”他们已经彻底服气了,知道以自己的智力水平,还玩不了这么危险的游戏,只盼着徐阶能出个主意,定个罪名。他们照着去办。

    “呵呵,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徐阶微笑道:“只要让罪名沾不上皇上,那严世蕃就逃不掉了。”

    “如年黄光升追问道:“做到呢?”

    “江西远隔千里。严世蕃在老家做的事儿,当然跟皇上没关系了。”徐阶指点迷津道:“第一个参奏严世蕃的,是南京御史林润。他奏疏便足以致命。”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份奏章,竟正是林御史的那封弹劾疏!

    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徐阶还是不动声色道:“请二位过目。未知可合用否?”

    两人按住心中的惊异,仔细阅起那奏疏。只见林润弹劾严世蕃罪状有三,一是“占官产仓场,吞宗藩府第。夺平民房舍,又改厘祝之宫以为家祠,凿穿城之池以象西海,直栏横槛,峻宇雕墙,巍然朝堂之规模也”简单来说,就是强占他人土地。兴建制比皇宫的府第。

    第二是“招四方之亡命,为护卫之壮丁。森然分封之仪度也。总天下之货宝,尽入其家,虽豪仆严年,谋客彭孔,家资亦称亿万,民穷盗起。职此之由,而曰朝廷无如我富。粉黛之女,列屋骈居,衣皆龙凤之文,饰尽珠玉之宝,张象床。围金幄,朝歌夜弦,宣滛无度,而曰朝廷无如我乐。简单来说,就是贪污招摇、奢侈无度。第三是“畜养厮徒,招纳叛卒,旦则伐鼓而聚,暮则鸣金而解。明称官舍。出没江广,劫掠士民,其家人阴养刺客,昏夜杀人,夺人子女。劫人金钱,半岁之间,事发者二十有七。而且包藏祸心,阴结典棋,在朝则为宁贤。居乡则为宋柴,以一人之身,而总之恶,虽赤其族,犹有余辜”这个最狠,是说严世蕃蓄养死士,勾结藩王,图谋不轨,而且妙就妙在。将一个既成事实。倒退回预谋实施。一下子皇帝变成了英察之主,哪还用再为难!

    三人便就着林润的原疏,还是那三条罪名,但添枝加叶的润色一番一一个是,加上了严世蕃与偻寇交通,图谋叛国;二是说世蕃听方士者言!以南昌仓地有王气,取以治第。规模不亚王阙;三是把勾结伊王典横的事情挑明,说他们阴伺非常,多聚亡命,北通胡虏,南结偻寇,互约响应等语。

    晕啊,写着写着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都没人叫我,抱歉啊,今天加更赔罪”

    第七零五章 百岁

    弓“一

    待得起草完毕,徐阶复阅稿件,捻须欢道:“好极!好极!这次终于万无一失了。”刘煮和黄光升两个也笑道:“管教他严世蕃再聪明的脑袋,这次也和身子分开!”

    事不宜迟,徐阶马上召来张居正横折,令其入密室速写,待写好后。再瞧一遍,黄光升、刘着即用印加封,完成了一本密奏。徐阶将其双手递给黄光升,又将那原先的草稿也给了他。

    “这没用的东西险些害人!我回去就毁了它!”黄光升指着那摞草稿道。

    徐阶摇头笑道:“却也不是全无用处一严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旧党在京尚多,不乏为世蕃怀忧者。这些人无处不在,耳目众多。必会探知尔等卷宗,以为对策

    “阁老所虑甚是两人闻言点头道:“您的意思是?”

    “尔等何不将此份判决宣扬,麻痹严氏旧党,使其放松警惕徐阶压低声音道:“至于我等新判。则默而不宣,待上呈之日再不动声响的换成真章,必可一锤定音,打严世蕃个措手不及!”

    两人闻言大喜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有阁老出马,严世蕃这次再没一点希望了!”

    “不到严世蕃人头落地,不能丝毫大意徐阶郑重嘱托黄光升道:“到时候汝亲往西苑递呈,你这是钦差,谁也不敢阻拦,直接交到皇上手中!”

    “遵命!”黄光升抖擞精神道,他知道自己名垂青史的时刻就要至了。

    徐阶送他两个出去。回到值房时,见张居正已经等在那里了:“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师赐教。”

    “谢。”徐阶扶着桌子坐下道。

    “是不是每个首辅”张居正声音压得极低道:“最重都要走到这条路上?”

    “什么路?”徐阶看看他道。

    “跟皇帝对着干的路”张居正卓字诛心道。

    徐阶定定的看他半晌,突然放声大笑道:“太岳啊太岳,我以前还一直担心,你会被沈拙言欺负到,现在看来,老夫绝对是多虑了说着指着他的双眼道:“你这双眼,是什么都能看透啊!”

    “老师谬赞了张居正谦虚道。

    “你是一语道破天机”。徐阶缓缓道:“说起来,承相和皇帝的关系,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说着正色道:“一个国家,政治想要清明稳定,最重要的是有规矩,所有人都守规矩,国家就乱不起来我们的规矩是什么?”

    “三纲五常。”张居正轻声答道。

    “对,但有问题,不能管到所有的人。”徐阶沉声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可以说把全天下的人都归进去,唯独漏了

    “您的意思是,”张居正轻声问道:“皇帝。”

    “不错。”徐阶缓缓点头道:“天造万物有造化之功,生一物便有一物克之,而宰相就是用来克制皇帝的,古代称宰相上任为拜相汉代的皇帝是要向他的宰相行礼的;到了唐代,宰相还可以在皇帝面前坐着。转到宋代,就只能站着了;再到我大明,竟干脆取消了宰相”

    “但天道有常,不是仅凭个人意愿,便能改变的徐阶沉声道:“哪怕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可以将承相之号永久取消,却挡不住宰相之权,以另一种形式重生”说着他轻抚一下桌上的玉镇纸,淡淡道:“那就是内阁,经过几代大学士的努力。被太祖皇帝分散给六部的权柄,已经重新回到内阁,现在首辅权威之重,远超两宋,直追汉唐,这恐怕是太祖皇帝万万没想到的吧?。

    这大逆不道的说法,从向来恭谨小心。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徐阁老口中说出,更令人不寒而栗,一下就想起一句老话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时身便死。千古忠j有谁知。

    但张居正的目光中,却露出兴奋的光芒,他简直有些茅塞顿开道:“但不是每个宰相。都会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吧?。

    “当然,要想把这宰相当得舒服长久,一味的迎合皇上,是个不错的选择。”徐阶冷笑一声道“但想想李林甫、杨国忠、蔡京、秦栓”还有严嵩这些人,也许当时显贵,但无不遗臭万年、为万夫所唾弃”说着他垂下眼睑道:“自古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宰相就是士大夫的首脑既然今天说到这儿,徐阶就要给他的学生,上这权臣路上的关键一课,他语重心长道:“当你坐上这个位子。就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置个福于度外,替祖宗江山、大明百姓,满朝文武、把皇帝。还有皇家的鹰犬们看住了。方不愧首辅之称”。

    “学生受教了张居正深深施礼道,今日这番话,将牢牢地印在他心底,并让他得以高的位置。考虑错综的政治态势,为将来做好准备!习江“哟一

    八月的北京暑气尽去,秋高气爽雁南飞,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刻到来了。

    三天前的廷推上,沈默以毫无悬念的压到性优势,被推选为礼部右侍郎,正式成为大明朝最年轻的部堂高官。全家人自然无比高兴,若菡命人连夜赶做官服,还有一应出行仪仗也要制备,虽然北京城权贵多如狗,五品官员还得下步走,但部堂级的高官还是在少数,出行要坐什么样的轿子,带什么样的护卫和随从,那都是有讲究的。

    沈默却对这些事情兴趣缺缺。最近几日总往外面跑,连他最上心的菜园子,都撂下不管了。若菡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也没拿那些琐事烦他,直到初九晚上。才对沈默道:“明日去王府喝百岁酒,总的试试新作的衣裳吧。”

    沈默心不在焉道:“不用了吧。明天皇土要亲临,我得官服的。别的衣服穿不了。

    “这可不是别的衣服若菡拉着他的袖子到床边道:“正是老爷您新做的官服啊。”

    沈默一看那崭新的绯红三品官服上。胸前补着孔雀,双肩补着斗牛。样式华美、材质顶级,正彰显他新近显贵的身份。但他却推辞道:“这才刚刚升官,就先把官服做好了,穿出去难免要被人嚼舌根的

    “穿自己的衣裳让别人羡慕去吧。”若菡笑道:“这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是相公自己挣来的。”

    “还是缓两天吧”沈默还是摇头道:“不急在这一时的但见若菡面露失望之色,他赶紧改口道:“不过我等不及先试穿一下了

    “讨厌。”若菡多云转晴道:“不穿就不穿,省得坏了你大老爷的大事儿小女子可吃罪不起。”“这话说得沈默无奈笑道:“在北京城这个地方,盯着你的人太多,越是升官就越得低调,为夫也没办法。”

    一试穿那官服,长短肥瘦分寸不差,沈默自然赞不绝口。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天高云淡,西风昨夜调碧树,催得菊花香阵阵,沈默的随从们已经预备好,准备护送大人并往的裕王府,参加世子爷的百岁酒宴。

    沈默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穿燕服赴宴”燕服忠静冠服,乃世宗嘉靖皇帝参照古时玄端服的制度而制定,有勉励百官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的意味。沈默当年还没中进士时,就得过这种赐服,现在官居三品了,样式并没有改变,都是乌纱包袜、两山于后、冠顶方中微起的忠静冠,只是原先用浅色丝线压边的冠框。改为了金边。衣服也是用深青色丝丝所制,虽然三品以上织云纹,四品以下纯素,但看上去差别并不明显。

    待换好衣服,在三尺的陪同下来到天井里,便见到自己日常坐的四抬蓝呢官轿,已经换成八抬绿呢的,随行的护卫,也增加了四个。

    沈默知道,这对三品大员来说是得体的,但并不是硬性规定非如此不可,官员如果达到了品级而收入不丰者,是可以量力而行的,不算违制;当然如过品级不到,享受先上去了。就算是违制,要受到弹劾的,轻则被处分,重则要罢官的。

    沈默却不打算乘这绿呢轿子。因为这不仅仅是增加几名轿夫的问题。还要有引轿官,扶轿官,排场过于高调。自己好容易才收敛光华。让同僚不太嫉妒,但现在转眼又称为最年轻的部堂高官,必然许多人的心里又不舒服了。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低调,以免引起上级和同僚的不满”锋芒太盛会让前者担心有人争权,让后者心中妒意横生。这会让自己的政治生态,重新变得恶劣的。

    所以沈默把沈安好心安排的轿夫。并那抬绿呢大轿撵回去,并取他那抬蓝呢旧轿来,沈安嘟囔道:“咱又不是养不起,何苦让人看扁了。”

    “什么话”沈默皱眉道:“我看你最近变化很大啊,初入京时的沉稳劲儿哪去了?”

    听大人说的这么严厉,沈安赶紧缩脖子道:“得,全听您的还不成?。便灰溜溜的下去重新准备。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沈默摇摇头。对边上的铁柱道:“他真有十二房姨太太?”铁柱沉默的点点头。

    “混账。”施默轻骂一声道:“不能让他在北京呆了,过几天想个法子,把他送到上海,让沈京制制他吧上海一行,沈默对沈京的印象太深玄了,那绝对是心狠手黑的酷吏,把沈安阉了都是有可能的。

    、、、、“、、、一一

    通往西长安街的路上,沈默发现同路的人特别多,绿呢、蓝呢轿子也多到让人数不过来,有带仪仗的,有简行的。而且他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绿呢轿子都在路中间走得飞快。蓝呢轿则要靠边一些,但也比步行的理直气壮,,京里穷官多得是”二起轿午叉不屑骑马,只能下步击,坏美其名曰,安步”曰

    原先一顿饭功夫就能走到的路程,这次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沈默知道,这都是知道大局已定,来赶裕王爷的场的。路过景王府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仿佛看一眼那昔日门庭若市的王府,都会对裕王爷莫大的不敬,却忘了昨日钻营乞求、卑为门下走狗的时候了。沈默暗暗感叹着,终于到了裕王府门前,只见宽敞的府前大街,以府门为界分成两个天地,西边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东边却红毯铺地,金银焕彩,御林森严,闲人免进的”因为那是皇帝驾临的方向。

    沈默下了他的蓝呢旧轿,果然不引人瞩目,悄没声的就从侧门进去,却还是让冯保给看见了,满脸堆笑的凑上来道:“大人,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小得们都想死您了。”

    “唉,王爷现在全部心思都在世子身上。”沈默仿佛抱怨,实则欣喜道:“哪还有心思听课,我自然乐得偷懒了。”

    “您倒是清闲了。”冯保也仿佛诉苦、实则兴奋道:“奴婢等可是日日忙乱,唯恐今日有什么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