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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0部分阅读

    着玉佩,之上又加以赤白二色的绢质大带。下罩齿罗蔽膝,脚踏黑面白底官靴,颇为威严的站在石阶上……满朝官员的朝服大体都是这样,区别在于冠上的梁数,腰间的革带,以及挂玉佩的绶带。比如李县令的二梁冠、银革带、琉璃佩,以及带有练鹊图案的三色花锦绶,都能清晰表明他七品官员的身份。

    待考生到期后,李县令便开始讲话,无非是先宣讲一下孔孟、再赞颂一下皇上,然后宣布考试场次,严肃考场纪律而已……除了考试时间与场次之外,基本上全是废话。

    县试的自由度比较大,由县令决定是考五场还是四场,这次李县令的选择是四场,第一场叫正场、第二场称初复、第三场为再复,第四场称面复,每场一个白天,隔一天一场。

    不过考生只要将正场考中了,便不必参加‘初复’和‘再复’,只需等待五日后的第四场面试即可。那些正场考不中的,就只好老老实实再参加初复,若是再不中,还能考‘再复’,要是还不中就只有等下次县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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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县尊大人唠叨完了,五房书吏便开始唱名,叫到谁谁上前验明正身,再经过简单的搜身后,便将其放进去,其严密程度比起乡试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但就是这样,没有一两个时辰,休想把一千多名考生都放进去……倒是正好适合考试。

    作为县令大人青睐之人,沈默自然不用等太久,大概进去七八个童生后,便轮到他了。检查的书吏也只是朝他笑笑,便给他一份答题纸道:“进去考试吧。”

    沈默感谢的笑笑,便拿着那份答题纸进了考场。考卷上虽然写有序号,但在考桌上可没有,这时先进来的好处便体现出来——可以挑个好座位啊!

    沈默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书桌便犯了愁,他不知该坐哪里好了。是坐在第一排吗?不行,那里虽然看题清楚,可太靠近草棚边缘了,到了中午太阳晒得厉害,万一下雨就更麻烦了!

    那坐在里面?也不好。棚子有点低,里面的光线很不好,县试又不准点灯,恐怕是要受些影响的。反复琢磨之后,他坐在了第二排第八列,二八一十六,号吉利,看得清、光线好,日晒不着、雨淋不到,空气还很清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位置啊。

    沈默坐下后,考生还没进来一成呢,自然不会公布题目。他一时有些无聊,只好翻看自己的答题纸……在一些穷的州县,就连这东西也要自备呢。但无论衙门发也好,自备也罢,格式都是一样的。

    一共是十一页,第一页是封面,县考没那么严格,考生情况就直接写在封面上,并没有采用‘糊名’、更不必‘誊写’,所以李县令当初才拍胸脯说‘保你个案首’。沈默看到封面上有个号戳,戳上写着‘县考甲字一零七号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道:‘沈默,年十六岁。偏瘦略高,面白无须,容貌甚佳。民籍。曾祖延年,祖录,父贺。认保人吴兑。’

    打开后封面,另外十页才是答题的地方,每页十四竖行,每行十八个红格,一个格写一个字。此外还有几页草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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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所有考生都坐好,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倒是正好考试。

    李县令也不再啰嗦,待衙役锁门后,便在一张空白的横轴上,挥毫写下正试的题目——作一篇时文和一首试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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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零一节 小三元之县试案首 (中)

    一篇时文的题目是‘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一首试贴诗的题目‘秋光先到野人家’的五言八韵诗……按说大明朝只重时文,标准都是考两篇八股文的,但县府一级的考试自由度大,县令是可以出一首试贴诗代替时文的。

    试题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考场中,却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声。李县令便看到许多学生面色煞白、如丧考妣,显然是被自己出的题目骇到了,不由微微的得意一笑……

    县试虽是大明朝最初级的考试,但因由知县命题,且自主性很大,所以也是最不靠谱的考试……有的县令很懒,随便从经书上找句话应付,有时甚至与考生平时背诵的程文完全相同。因为法律并没规定不许‘剿袭’,所以正好背过那篇的考生,只需将其默写下来既可,而且哪个考官也不敢不取——要知道不是谁作一篇都可以称为‘程文程墨’的,那都是时文大家、历代翰林所作,你敢说个‘孬’字吗?

    取是取了,也不犯法。可对出题人来说,却是十分丢人的……国家为选材计,花了这么大人力物力举行考试,你就出了这么个程文满天飞的题目,能考出什么东西来?

    实际上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作为题库的四书五经就那么几万字,全国一级级那么多考试,都要从其中出题,除了那些犯讳的话之外,哪一句没有用过?

    国初还好说些,毕竟刚刚开始,题目不多,只要去书店买全套程文回来,翻一翻目录,就能做到不重样。但到了前代正德年间,出题官便开始窘迫了……因为历年程文积压太多,他们买不起。实际上就算不差钱,也不可能买全了。

    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于是有位被逼急了的老兄,便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句子中各提取一半,组成一个没人见过的新句子出题,美其名曰‘截搭题’。要知道排列组合是无穷尽的,所以立刻开创了一片新天地。

    到了嘉靖中叶后,朝廷干脆承认了这种搞法,颁布法令曰:‘正考必出大题,预考可出小题。’乡试以上称为正考,以下则是预考。所谓大题便是形式与文意完整的句子,小题就是截搭题。

    即使没做过八股文的也能看出来,小题因为割裂经文,牛头鹿身,在士子看来,往往题意难明,题情难得,在破题时但有毫发之差,写出来的文章便去了千里之外,所以时人皆认为‘小题难于大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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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李县令所出的,便是一道截搭题,而且是变态的‘书’、‘经’混搭,无怪乎大部分考生一看题就想回家。

    但也有几个例外的,比如说坐在四排的陶大临,微微沉吟片刻后,便面露微笑,开始提笔在稿纸上疾书,显然已经成功破题。比如说坐在八排的沈襄,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也已经开始面色凝重的提笔书写。

    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童生也陆续解题完毕,开始构思文章。

    但论起轻松自如的程度,哪个都不如坐在二排八列的那位,即使陶大临也要比他差一线。

    却说沈默一看到那截搭题,心中马上定位各自的出处……前一句‘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出自《大学》,后一半‘诗云:穆穆文王’则是《诗经》里的诗句,看起来实在是十三不靠。

    但他只微微沉吟,便提笔写下‘夫人不如鸟,则真可耻矣;耻之,耻之,莫若师文王。’便将两句毫无关联的句子,连缀的合情合理且天衣无缝!

    其实这种截搭题看似无理,却是真正能考验考生的水平。不仅要将书经吃透,才能看明白两截分别的意思,还得开动脑筋,将其巧妙连接起来,最起码要自圆其说。这分明是在考察应试者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恰恰是绝大多数考生畏之如虎的原因……

    要知道绝大多数读书人,在学完四书五经及相关著述后,便把全部精力放到八股文上,整日里诵高头讲章、背程文窗稿,不看三通四史,不知秦皇汉武,脑袋早如花岗岩一般僵硬,让他们去随机应变,还不如让老母猪上书来得现实。

    沈默之所以应对轻松,是因为他的脑袋没有僵化,不会拘泥,很容易便将本不相干的两句话扯到一起……这种联想能力本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在一群拘泥不化的读书人中,竟显得那样特别!

    此刻沈默终于明白沈先生为什么大反常规,迟迟不肯教自己时文了——是因为先生从他身上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创造力,不受束缚的思维能力。而这种特质的天敌,就是死板教条的八股文,如果沉迷于应试文章,久而久之,消涨之间,便会与大多数书生一样,古板迂腐,百无一用。

    而沈先生虽然本身古板,但阅历丰富,知道读书再多的书呆子也是百无一用,真正能干好事情的,还是沈默这种头脑灵活、心思通明之人,所以他恪守孔夫子‘因材施教’的教诲。一面用繁重的课业,磨练沈默的心性,将他性格中的浮躁和投机取巧的缺点除去;一面将其课本扩展到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以历代大家的智慧与心得,来增强沈默的心智。

    心性与心智的锤炼,才能使内心真正强大起来。而真正强大的心灵,是不会受到任何外物干扰的。这时候读再多的八股文,也不会再改变他的性格。而且随着内心的进一步强大,将来即使面对再大的变故、再多的诱惑、再难的困境,他都可以从容面对,坦然视之。

    世上老师何止万千?如沈先生教书育人者,寥寥无几!

    师恩无言,非得车到山前时才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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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零二节 小三元之县试案首 (下)

    破题之后,事情就很简单了,承题起讲、题比中比,最后成篇大束。不消半个时辰,洋洋洒洒,花团锦簇的一篇文章便落在稿纸之上。

    写完之后,检查一下截对是否整齐,对结构进行了微调。又将一些华而不实的词语删去,使文章更加体制朴实、书理纯密。

    最后再从头默读一遍,直到确定音调和谐,朗朗上口;机调圆熟,赏心悦目后,这才勉强满意。他长舒口气,坐直了伸伸腰,心道:‘虽然心里有东西,可写出来却有些走样,看来还是要加强练习啊!’他这纯属吹毛求疵了,虽然底子雄厚、虽然先生讲解的透彻,可他学作时文也不过一个月多而已,能写成这样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其实沈先生根本没指望他能第一次考试就能出好文章,毕竟再天才也得经过反复练习才行。但沈先生也不担心县试,毕竟这个层级高手寥寥,一般只要能正确破题,再把文章顺当写下来,县试过关就是板上钉钉的。

    按照他的想法,童生试便是沈默练兵的场所,历时五个月的三轮十五场下来,沈默的文章也差不多该小成了,毕竟他的学识见地已经远超同年,所欠缺的只是熟练掌握八股这种表达形式罢了。

    但无论如何,考上县学或府学是没问题的。然后再潜心琢磨一年半载,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作文水平就会迎来一个大飞跃……到时也够格应乡试,接着再冲刺半年,八股水平的巅峰期也就该到了,正好参加会试。

    应该说沈先生这个以考代练,层层推进的设计,已经是十分高看沈默了。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默是个二世人,在前世便经过十几年的应试教育,而且一直是传说中的‘尖子生’……虽然并不值得夸耀,但在吸收知识、总结规律、摸清考点方面,都有着专家级的经验。

    当沈默体会到八股文不是唐诗宋词,那种随意性很强的艺术作品,而是一种国家用来取士的议论文体时。他便敢笃定,就像高考写作文一样,有着很强的技巧性在里面。然后通过大量的阅读大家程文,他摸索出几条规律,这些文章格式大致相同,破题承接较好,内容比较充实。而且每股符合音韵。这样的文章便会得好评。

    他又重点研究了几位时文大家的文章,尤其是有着‘时文王羲之’之称的王鏊的程墨,总结出一整套作文的方法,比如在格式上用正格不用变格,力求每股正反虚实深浅相间,力求井然有序等等。

    细节决定成败,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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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刀小试一下,效果果然不错,反复读过几遍,沈默敢笃定这篇文章可以在任何考官手下考出好名次了,这才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犯帝讳、圣讳,完全确认无误了,最后一笔一划的往答题卷上抄写。

    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绝不是说说而已,就连他下笔写出的字体,也是沈先生叮嘱的翰林馆阁体,果然是端庄整丽、一丝不苟。

    其实一次对手寥寥的县试,完全用不着如此认真。但今日的沈默比起两年前来,沉稳老练了许多,他知道要想在全国的天才精英中脱颖而出,至少名列二甲前茅,就得不断提高自己的水准。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将每一次考试都当成最重要的一次,在用尽全力后完成自我超越。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沈默完全忘记了外物,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的一人一桌。

    当终于写完这篇五百字时文的最后一笔时,正好时未酉之交,只听一声梆子响,放牌的时刻到了。

    只见考场门缓缓打开,一些个已经交卷考生便收拾东西出去,过不一会儿,门又关上了,下次放牌就得等到一个时辰以后了……现在才二月里,天色还很短,一般酉时末天就大黑了,因为县试考场不许掌灯,所以考试时间实际上也就剩下一个时辰了。

    不过对沈默来说,这已经足够作一首试贴诗的了。他本来就才思敏捷,吟诗作对的本事十分了得,而且试贴诗只会在县试府试一级出现,更高级的考试是不考的,所以也没必要太过雕琢,合辙押韵,符合格式就行。

    一看题目是‘秋光先到野人家’,便知道是陆放翁为数不多的好诗之一《秋怀》的末句。全诗是‘园丁傍架摘黄瓜,村女沿篱采碧花,城市尚余三伏热,秋光先到野人家。’只要顺着这个意境作一首五言八韵诗既可,一点刁难的意思都没有。

    看来李县令也担心,如果连试贴诗也那么难,会被这届考生背地里骂一辈子。

    闭上眼睛回想一下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沈默心中便已经成诗。这次连草稿也不打,直接在答题卷上刷刷写下十六句诗道:

    “秋光先不觉,寻到野篱东,天气三霄净,人家一径通。

    隔邻瓜蔓月,出郭豆花风,雁信连村急,鲈思故里同。

    梁园迟送燕,茅屋草鸣虫,挹爽宜郊外,招凉任市中。

    露催葭岸白,霜逼蓼汀红,盛世西成颂,吟诗记放翁。”

    写完搁下笔,答题全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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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看时间,才刚刚酉时一刻,不禁傻了眼,心说这近一个时辰我干啥啊?

    他在这无所事事,那边高坐在大案后的李县令可一直盯着他呢。为啥?因为已经有一百多考生交卷了,李县尊心说:‘考个县试都费这么大工夫,等府试院试可怎么办?’再看看人家陶虞臣,第一个交卷不说,文章也是异常高明,水平远超同年。

    李县令便怀疑自己栽培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心里不禁有些郁闷,便一直盯着沈默看,心里盘算着要将他摆成十八般模样才解恨。

    答卷的时候沈默还没感觉,但现在一闲下来,便感觉要被县令大人幽怨的目光给融化了,只好赶紧上前交卷。

    愤愤接过他的卷子,李县令哼一声道:“要是狗屁不通,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打开封面看他的时文——一眼看上去,眼珠子便瞪了起来,看过两股便忍不住拍案叫好,待将全文读完,也不管在什么场合,忍不住高声道:“此文不得案首,天理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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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票票、收藏……

    第一零三节 画屏 (上)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大伙纷纷抬起头,就是打断思路也要瞻仰一下今次的县案首。

    连沈默也大吃一惊,心说您这下不怕督学大人了?

    李县令知道他的想法,正色道:“你的文章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稳压虞臣一头,判你第一,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