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好像听见了两个极为有趣的词语，轻声笑了起来，“我说得果然没错，你的确是个有趣的魔族，跟他们……都不一样。只是这识人之明……嗯……算了，我倒真的对你有了些兴趣，来，让我看看你的灵魂吧……”
幽冥宫前方，苦盏身前不远处，突然有一朵白色火焰燃起。
火焰越燃越大，最后扭曲着形状，化成了一个人形——正是冰灵的模样。
苦盏眉头一皱：“用法象来对付我？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瞧不起人的究竟是谁？是你们这些战魔吧？”冰灵半透明的影子轻轻一笑，突然向前飘了一飘。
苦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领域却同时一张，向着冰灵吞噬了过去！
他的领域接近冰灵，立刻变成了无数钢铁般的利刃，一层层地向她裹去。
无穷无尽的黑色钢铁，仿佛坚不可摧，转眼间就形成了一座钢铁堡垒，把冰灵裹在了里面。
只是，这个堡垒不是用来保护她的，它所有的刀锋，全部都朝向了里面！
“唉……”冰灵幽幽的叹息声响了起来，“苦盏，你什么都好，就是脑筋不太灵活。刚才才埋怨我只用法象对付你，现在就用这种手段反制法象……”
白影轻轻一飘，穿出堡垒，从上方浮现了出来。
她渺然的目光看着苦盏，摇头道：“以物理方式攻击精神体，这行为，是不是太蠢了点？”
苦盏抬眼望她，神情冷漠。突然，他勾起唇角，一笑道：“太蠢？也许吧。”
他伸出手掌，猛地一卧，下方的钢铁堡垒突然全部软化下来，变成了黑色的钢铁洪流，反卷上来。洪流的滴滴黑水，首先沾染上了冰灵的法象！
冰灵碰到黑水，轻呼了一声，声音里惊疑不定。
这一下，她再不敢任由黑水把她裹住了，白影一闪，从原地消失，接着出现时，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她被迫让过了这一道洪流！
冰灵惊疑地道：“这水是什么？它好像能……”
苦盏咧了咧嘴，轻慢地道：“能腐蚀精神是吗？没错，你们幽魂族太难缠了，不想点办法怎么能行？”
冰灵的法象退得虽然快，但还是不免沾上了一滴黑水。眼看着，她柔白色的身躯就黑了一大片，黑色好像还在不断扩散。
法象伸出手指，轻轻沾了一抹黑水，举到面前细看。
只看了一眼，法象就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举步踏出去，一步步回到原先的地方，踏过无尽黑河。
她赤裸的脚踏在黑水表面，却始终黑白分明，黑水的腐蚀性好像再不能沾染她分毫，连身上原先已经被腐蚀的地方，也迅速恢复了原样。
她毫无阻拦地来到苦盏身边，轻轻抚过他的脸，道：“多谢你，又教给我了一种新的攻击与防御办法。”
从她踏上黑河的那一刻开始，苦盏就感觉到自己的领域连同自己整个人，全部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
他仍然可以思考、可以恐惧，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连眼珠子都不行！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冰灵到了他身边，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
那手指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冰冷刺骨，却又柔软得像是没有骨骼一样。
突然，这手指真的变得极软，如同空气，渗入了他的脸颊、他的头骨！
一瞬间，苦盏感觉到一阵极大极强的恐惧，这一刻，他的精神全部暴露在外，暴露在冰灵面前，被她所检视。
他身为战魔，早就习惯了战斗，也习惯了防备自己。
他遇到过无数次的危险与恐惧，但从来没有一次会像现在这样。
他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回忆全部暴露无遗，他想要设法遮挡，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就是幽魂族的魔君，这就是整个魔域，整个明心世界最擅长精神力量的强者！
冰灵目光渺然，好像在看着苦盏，又好像在看着别的地方。
她突然笑了起来，喃喃道：“果然不像个魔族，真是意外地多情呢。重视朋友，也重视自己的未婚妻，还曾经为了她，去了人类的世界……对了，那一次魔战，我记得的……”
苦盏的脑中一闪而过折枝的形象，闪过当时的情景。
那不是他有意想起的，而是记忆被翻阅时，形成的强迫反应。
幼小的折枝，前往九天大陆之前的她，九体归一、将要成年的她……
对了，那时候，还有一件事情，还有一个秘密！
“咦？”冰灵突然看见了什么一样，微微一惊。
她的手指原本在不断轻拂，就像在翻着书似的。这时她的手一停，目光也紧缩了起来。
“这是……这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终于确认了苦盏记忆中的这个人，正是她所见过的那个！
法象的脸和身体一阵模糊——冰灵的法象本来并不是这个形态，只是被她强行塑造成了这样而已。以她的力量，法象本来可以维持不变的，这时却情不自禁地发生了变化，可见她心神震动之剧烈！
她看到的当然是姜风。
在泰仓城的时候，姜风捕获了折枝，控制了她，也因此跟苦盏见面，最后还把两心种还给了他。
那次战斗时，苦盏跟他见面的次数不算太多，但就这么几次，已经充分能够说明了，姜风不是魔族，而是一个人类——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人类的灵魂与魔族截然不同，明力与魔气更是天差地远。
姜风一个人类，为什么能来大荒山，还能在冰灵这个幽魂族首领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事情——
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潜伏到冰灵身边，究竟想做什么？！
冰灵的法象终于恢复了原样。这时，她的法象也好，位于幽冥宫的真身也好，脸色全部变幻万千，难以自主。
她的眼神一时飘缈，一时清醒，感情复杂莫测。
她既像是在看着苦盏的记忆，又仿佛是在怀念久远的过去。
最后，她抽回手，微微一笑：“看来你给我带来这么大惊喜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不过，擅闯幽冥宫，可以没有大戒，却不可没有小惩！来人！”
她话音刚落，一行黑色的雾气就出现在她身后，渐渐聚合成一队骑兵。
冰灵转身向后走，边走边道：“把他关起来，直到我下一个命令。”
骑士齐齐在马上俯身，应道：“是，陛下！”
苦盏的眼神有片刻茫然，但瞬间清醒过来。他拼命挣扎，但他的魔气早就被冰灵制住了，在这队骑兵面前，简直连小孩子都不如。
最后，挣扎中，他一把扯下自己的一绺长发。
黑发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没入地面，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印记。
第0583章 进还是退？
姜风正在与黑梁对话，决定前往临渊城。
黑梁有些意外地问道：“大人，现在吗？”
姜风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的，被他这样一问，反倒犹豫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他的手抚上胸口——叶宵！
固灵珠只有三个月的效用，现在眼看着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必须要找机会跟冰灵说这件事，至于是直接说还是另找其他借口，他还没想好。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才是首要的。
如果现在去了临渊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不定就会错过大事。
黑梁非常机灵，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立刻配合地点头道：“大人，那边我们随时在监视着，据现在传来的消息，那些人类停留在临渊城还有些事情，暂时不会离开。如果您有急事，还是先处理了再过去比较好。”
姜风沉吟着点头，刚要再吩咐几句，突然一凛，挥手道：“你先离开！”
黑梁的耳朵一动，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连临别行礼都来不及，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姜风张开领域，淡淡的电光一扫而过，把附近刺影族可能留下的气息全部一扫而空。
他刚刚做完，远方就出现了人影，片刻后到了他身边——
正是绣青和他的云梦军。
绣青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没事吧？”
接着他立刻看清了，姜风身上的衣衫稍有破损，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迹，显然没受什么伤。
而他面前，整整齐齐地躺着数十具魔族的尸体，全部气息断绝，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脸色微变，不敢相信地问道：“全部都在这里了？”
姜风微微一笑，点头道：“嗯，我没事。战魔已经全部被消灭，不过这里的尸体只有一部分，还有一些留在了地底。”
绣青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道：“我猜到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但这速度实在……”他没有说下去，又扫了一遍魔尸，问道，“之前我还看见一个魔帅？”
姜风道：“他在地底偷袭我，被我反过来干掉了。”
绣青一惊：“用了多久？”
当时地底其实是另一个空间，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下面逗留太久，要在那种情况下解决战斗，那得有多快？
姜风摇了摇头道：“没多久，不过当时其实也有点取巧，那个魔帅并不完全……”
说着，他毫不吝惜地掏出那颗魔核，递给了绣青。
新鲜魔核跟陈年老核是不一样的，绣青一眼就看出这是怎么回事了，舒了口气道：“明明力量还不到，却已经能提前领悟领域……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惜了。”
他嘴上说着可惜，脸上却没什么多的表情，把魔核还给姜风道：“这样就好，我们总算是完成了陛下的命令，走，带上尸体，我们回去吧！”
姜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去，设法跟冰灵谈妥叶宵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道：“嗯，那就走吧！”
云马行动极快，云梦军也是训练有素。
幽魂族性质特殊，魔族的肉体对他们没用，他们只能吸收魔核里的力量。所以他们很干脆地挖出了战魔的魔核，在地面上击出一个大洞，就把尸体全部埋了进去，盖上了土。
这是一个坟墓，虽然简易，但也完全不像魔族的行为。
绣青看出了姜风的脸色，微微一笑道：“这是冰灵陛下的命令，跟荒魔法无关。她说，魔族跟野兽还是应该有些不同的……”
姜风顿了一顿，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嗯，我也认为应该是这样。”
绣青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他们就踏上了回程的路，回去之前，他们还绕了个道，把山头上的魔族也全部埋了起来。
苦盏来了就走，姜风和绣青都没有发现还曾经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一行人回到幽冥宫前，绣青一挥手，云梦军就纷纷行礼，魔将带着各魔校下去了。
绣青带着姜风往幽冥宫走，一边走一边道：“云梦军的战斗方法比较特殊，过两天，我会跟冰灵陛下申请一下，让你跟云梦正式对战一次……”
他这是在示好，姜风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他的笑容还没有彻底释放出来，就突然僵在了脸上。
但他的反应很快，还没等绣青发现，就再次恢复了原状，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道：“幽冥大道平时都很安静的样子。”
绣青点头道：“是，陛下在琉璃城威严很重，很得魔族尊敬。平时不是有什么大事，他们都不敢靠近马蚤扰的。”他轻蔑地一笑，道，“也就是那些粗鲁的战魔，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陛下的威严放在眼里！”
姜风好像想正面看清幽冥宫一样，往旁边走了两步，眼睛凝视着前方的宫殿。
他信口问道：“我对魔域的事情不是太熟悉，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绣青道：“你说。”
姜风道：“战魔不是在为魔族开疆拓土，夺取资源吗？为什么你也好，冰灵陛下也好，都像是不怎么看中他们的样子？”
绣青笑了起来：“为魔族开疆拓土，夺取资源？”他摇了摇头，感叹道，“你果然是长居深山，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你要记住一件事情，黑暗力量的属性是什么样的！”
姜风一凛，转头看他。
绣青道：“黑暗力量阴冷、孤僻、暴戾、混乱。它的属性注定了魔族应有的特性。绝大多数魔族，都不知他人为何物。他们只是靠着贪婪与吞噬的本能，去掠杀人类，去夺取资源的！他们为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人！”
姜风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绣青说得没错，他不能把人类的情况套用在魔族身上。
绣青意味深长地道：“而且近百年来，魔军的性质又有了一些改变……”
近百年来？天命君掌权之后？
姜风很想继续听，但绣青无意再说下去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宫殿，眼神依恋温柔，道：“别说了，赶紧进去吧，陛下在等着我们呢。”
姜风这才回过神来，看似要快步向前，其实却侧过一步，踩上了地面上的一块黑色印记。
顿时，他感觉到脚下一阵灼热，一股信息直接透过皮肤，涌入了他的身体！
姜风的身体顿时一僵，很快，他吸收了这道信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苦盏来为战魔复仇，却被冰灵擒住。
冰灵读取了他的记忆，知道了很多事情，这其中就包括——
姜风其实是个人类的大秘密！
现在，在姜风眼里，深沉却又华丽的幽冥宫就如同一个怪兽，正张开大嘴，静静地等着他，随时准备把他吞噬进去。
事实也差不了太远，在里面等着他的，是一个心思莫测的魔君。
以姜风现在的力量，可以与魔帅为敌，甚至干掉他，但面对魔君，只有送死的份。
冰灵已经知道他是人类了……
她会怎么做？
姜风站定脚步，凝视幽冥宫，这段时间与冰灵相处的回忆一一滑过他的脑海。
两人相处机会不多，没谈过什么私事，基本上全是公事公办。
但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教学过程里，姜风却从侧面窥见了冰灵这个人，看见了这个与普通魔族截然不同的魔君！
现在是进去，把自己的身份坦露；还是为了安全，转身就走？
姜风的目光沉沉，一时间竟然拿不定主意。
绣青正急着回去见冰灵，姜风却站住不动了。他一皱眉头，转头看他：“你在干什么？赶紧走啊！”
姜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绣青看出一些不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姜风又是一阵沉默，摇头道：“没有，我们走吧！”
说着，他大步迈出，向着幽冥宫走去。
他的脚从刚才那个黑色印记上移开，离开的时候，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0584章 原来如此
从姜风第一次到幽冥宫开始，它的大门就一直开着。
虽然冰灵没有召唤，任何人都不敢擅入。但它的开启仿佛代表着什么一样，让人有一种随时来去自如的安心感觉。
绣青一想到可以马上见到冰灵，脚步就紧迫了几分。
姜风不快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目光沉沉，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们刚刚走进幽冥宫大门，就听见“砰”的一声，宫内立刻阴暗了下来。
绣青一怔，转头一看，发现从不合上的幽冥宫大门，这时候竟然关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他顿时紧张起来，立刻连续闪身，到了玉座面前。他一眼看见白纱重重的冰灵，立刻松了口气，俯身道：“拜见陛下！我们完成任务，顺利归来了！”
冰灵端坐在玉座之上，不言不动，也没叫绣青起来。
绣青等了一会儿，心里有些狐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冰灵唇畔带着微微笑意，正看着他身后，表情悠闲从容，仿佛正等着什么一样。
这副姿态非常美丽，但看在比谁都熟悉她的绣青眼里，却让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越是美丽，越是危险，冰灵曾经带着这样的笑容，亲手屠杀了一整座城市的魔族。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了，如今再次出现，代表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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