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逆魔的行动会很难。”
当然难了，这还用说吗？绣青有些不明所以，冰灵却又笑了起来，问道：“为什么难？”
姜风指了指面前的云层，道：“这些都是魔族的残魂。会变成残魂，表示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说是残留一些意识……但其实也不是活着时候的意识了吧？”
姜风摊了摊手，道，“活着的幸福和死了的痛苦，我觉得很多人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荒魔法对魔族这个整体的好处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就算有高层魔族、魔君强力压制，也不可能在魔域推行到这种程度。
它让魔族变得整齐有序，实力更加强大，资源分配得更合理，对人类的胜负之势也在一步步推进。
如果要获得这些，而付出死后残魂的一点痛苦……冰灵是幽魂族，对此反应肯定比较激烈，但是另一些魔族未必会这样想了。
姜风抬头问道：“除了这些以外，荒魔法对魔族还有什么其它坏处吗？”
冰灵深吸一口气，道：“当然。”
这时，又一个梦魇摇摇晃晃地出来，向着他们走来。
冰灵袖中丝线一弹，迅速把它撞得四分五裂。接着，细丝一绕，梦魇被撕裂的部分顿时化成了烟雾，消失无踪。
冰灵凝视梦魇消失的地方，对姜风道：“你仔细看那里。”
那里明明没有什么东西，但冰灵说的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他果然紧盯着残魂消失的地方，半天没有移开视线。
一开始，他什么也没看出来。过了一会儿，他身周虚影微微一动，有了法象，精神感应的敏锐程度顿时提高了一截。
他轻轻“啊”了一声，看出来了！
残魂消失之后，空气里有一些残余的透明精神体像丝絮一样飘浮着。
它们简直不像是魔族死后化成的，看上去竟然有些纯洁。它们在空气中停留片刻，渐渐消失。
这种消失很奇怪，它们不是与世界融合、变淡，而是突然没有了感觉，好像离开这里，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姜风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了：“这是……魔族真正的灵魂？它们被净化之后，恢复成原初的状态，然后去了另一个地方？”他猛地抬起头，道，“那个地方，是魔族灵魂的初生之地，只有聚集了足够的原初灵魂，才会有新的灵魂的诞生！魔族才能因此延续下去！”
冰灵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意外了，绣青这会儿看姜风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样。冰灵道：“我真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些！”
姜风摇摇头，诚实地说：“其实很多东西我都是反推出来的。你让我看，肯定有用意。你组建逆魔，坚决反对荒魔法，肯定是它有害。基于这两个基础，联系眼前看到的，再进行猜测……”
这时候，他对冰灵是真的很有些佩服。
要在完全不知情地情况下，了解到这些内容，那得对灵魂和力量的本质有多深的理解？
冰灵这位魔君的力量，又得有多强大？
天命君的实力还在她之上，那又是什么层次的水平？
冰灵轻轻舒了口气，点头道：“本源总会反馈到现实。灵魂是最接近本源的物质，所以也最先受到影响。自荒魔法实行以来，魔族的出生率正在逐年下降。不过……魔族是自私的生物，只要不影响到自身，这点也不足以形成他们站起来的动力。”
姜风迅速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你是说，这情况还会进一步扩大？直接影响到现在生存的魔族？”
冰灵点头道：“当然，灵魂的变化只是一个开始。未来，整个魔域，魔域所有的魔族，这里存在的力量……”
她伸出手，仍然是一副英气十足的战斗姿态，朦胧而深远的眼神却又让姜风想起了初次见面时的神秘。她喃喃自语，仿佛一个预言：“整个大荒山，将会因此而覆灭。”
姜风看着她的眸子，里面如同有星云流转。她注视的是当世，看见的却是未来。
姜风突然想到了混沌海，想起了那个光暗纠缠，密不可分的世界，想到了光明与黑暗的绝对对立与无法割舍。
他立于云端之上，突然悚然而惊，背后硬生生地生出了冷汗：“不，到时候不仅是大荒山，人类的九天玄极大陆，甚至接天木本身，都会受到影响！光暗失衡，同时失去平衡的，将会是整个世界！”
冰灵收回眼神，注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不错。”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道，“所以，我一直很想联系人类的强者，把这个事实也告诉给他们。”
姜风心中一凛，问道：“为什么？不是只要打败天命君，推翻荒魔法，一切就能应运而解吗？”
冰灵失笑：“打败天命君，果然是年轻人，你说得真是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姜风的精神太敏感，他总觉得，她在说到“天命君”三个字时，带了一些异样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这时候，姜风顾不得去想太多，他扬了扬眉道：“不是吗？事关魔族和大荒山的未来，另两位魔君一时间可能还没办法明白，但你总会有办法让他们了解真相的。得到他们的支持，三位魔君对付一个，难道还拿不下？天命君一倒，再慢慢收拾荒魔卫和他其余的支持者……我想，你现在应该就是这样做的吧？”
冰灵沉吟片刻，点头道：“没错，这的确就是我之前在做的事情，但是时间越久，我越发现，天命君……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姜风的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问道：“难道他将要晋升成魔圣了？！”
魔圣，相当于神明武圣。如果天命君晋升，就超出了魔君一阶。
在正常情况下，超阶是没办法战斗的。就算以三敌一，也只有失败丧命一条路可走。
冰灵摇头道：“据我所知，现在还没有。但就算没有……”
姜风紧接着道：“就算没有也快了？那还不赶紧抓紧？”
冰灵再次摇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要联络人类。”
“为什么……”姜风一句话没有问完，身体再次一震。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冰灵，嘴唇颤抖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敢把话说出来。片刻后，他才轻声道：“因为……天命君与人类相勾结了？”
没错，在千帆尽的时候，姜风曾经亲眼看见过高级魔族不正常地出现。
那时候他以为，只是重家一小部分势力与魔族的勾结，难道还不止于此？
只有重家的那一小部分势力的话，可不够冰灵这么慎重！
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至大的可能，突然间脸色惨白。
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全身力量一松，险些从天上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气若游丝，极其虚弱地道：“难道，与魔族……天命君勾结的是更厉害的人物？”
冰灵注视着他，淡淡地道：“你对人类的情况倒很了解。你说得不错。虽然我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也十拿九稳了。”
一瞬间，姜风的全身仿佛被浸入了冰窖里，一阵阵发寒。
他紧盯着冰灵，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冰灵暗示的那个人是谁了。
如果是他的话，天命君绝对获得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臂助。
这两个人联合起来，整个世界毫无疑问，将会彻底被他们掌握在手中。
姜风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
“萧沧海！帝御城城主萧沧海！”
“与天命君勾结的人类强者，是萧沧海！”
冰灵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她才轻微而坚决地，点了点头。
第0576章 做出选择
训练还没有结束，冰灵并没有马上带着姜风回去。
她跟绣青都坐在马车上，各自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看着姜风的战斗。
刚才那番话在冰灵和绣青，以及一些相关人士里已经流传商议了许久，但无论多少次说出来，还是会在心里产生剧烈震动。
越到高层，越能清楚所谓的力量代表着什么。
一套法令改变的是整个魔族的生存状态，自然也会使整个世界发生变化——甚至灭亡。
同时，越到上层，也越清楚，对力量与世界的理解会带来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神明武圣面前，魂明武君如同蝼蚁……对于魔圣来说，魔君也同样如此！
冰灵无比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多难，但越是如此，她越是要去做。
不然，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就此消失？
姜风一样沉默不语。
冰灵确认萧沧海的事情之后，就转移了话题，让他继续训练，姜风也沉默地接受了。
不久前，他还被这个消息惊得心神大乱，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但没一会儿，他就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能顺利战斗了。
不过还是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着很多的震动、疑惑与愤怒。它们没有动摇他，而是化成更加锐利的锋芒，一个接一个地消灭着梦魇，让周围的云层变得越来越清晰。
混沌海训练的是对力量本质的理解与应用，这片云海训练的就是精神力。
梦魇只有用精神力才能对付，但是打散和消灭还不一样。
要打散，只需要用精神力直接撞击就行了。而要消灭它们，必须用自己的精神对这些混乱的残魂进行分析、梳理……也就是冰灵所说的“净化”了。
要不是姜风修炼了锻神诀，他根本做不到这一些。
冰灵果然不愧是幽魂族的最强者，在带他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看出了他拥有这方面的能力。
在这个过程里，姜风的精神力使用得越发娴熟，越发细腻。
每消灭一个梦魇，他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强大了一分，其突飞猛进的速度简直惊人！
过了很久，冰灵终于回过神来，注视着姜风，喃喃道：“如此聪明颖悟、潜力巨大……”
绣青也回过神来，道：“他刚才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这种状况是如何形成的，你对此有何想法。”
刚才冰灵一共提出了两个问题，同样关键，姜风却只回答了前面一个。
他一步步抽丝剥茧，让冰灵说出来的内容比她预先计划中的还要多。但是冰灵却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萧沧海传说中已经是神明武圣了，天命君离魔圣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两个人的联合，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强者的联合。
面对如此的强敌，聪明人应该都会想要避战退缩。
姜风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冰灵思索良久，突然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竟然就在这个少年身上花了这么多工夫！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微笑了起来：“不管他怎么选择，我们的选择早就已经确定了，不是吗？”
绣青点了点头，在她的身后，用极其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点头道：“是，我早就已经选择了！”
冰灵道：“很好！”
说着，她踏出一步，瞬息之间跨越漫长的距离，到了云层的另一边。
接着，丝线出手，周围的云层搅动起来，一大片梦魇刹那间被净化！
她抬起头，看向云层后方，更多、更密集、仿佛遮掩了整片天地的梦魇，轻声道：“是的，我早就做出选择了！”
她眼中的迷蒙瞬间一扫而空，转成了无比的坚定。
接着，她再次迈出一步，向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梦魇走去。
……
……
“你平时也经常来这里吧？”
不知不觉中，姜风和冰灵以及绣青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
三天里，他们也不是一直在战斗的，偶尔还是会有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
冰灵没有追问姜风，姜风也没再多问，但在这几天的并肩作战中，三个人说话的态度比之前随意多了。
冰灵没有否认：“是，我不时就会过来一次。”
姜风道：“以你的力量，还需要这种方式的训练？”
冰灵反问：“不是为了训练，就不应该过来了？这些灵魂……难道不应该获得解脱？”
姜风看了她一会儿，摇头道：“你可真不像一个魔族。”
冰灵意味深长地道：“你这句话，说得也很不像一个魔族。”
姜风没有回答。
这样的训练对冰灵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但姜风的确受益良多。
别的不说，三天下来，他的气质变得更加柔和圆融，面对再强大的梦魇，也不会再有丝毫头痛或者动摇。
有时候，他甚至不需要使用法象，单凭自身的力量就能干掉梦魇。
果然，从心明武宗开始，精神力的多少以及控制程度，变成了强弱的关键。
姜风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在自己的眼中变得更加清晰，他隐约能摸索到更多的本质与法则。
虽然这几天他从没使用过领域，但可想而知，他的领域之力也不是前段时间可比了。
他坐在车辕上，默默整理着这段时间的收获，突然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觉得很奇怪。”
冰灵淡淡地道：“说吧。”
姜风道：“我能理解，幽魂族对一些东西会更敏感。但是，如果天命君已经接近魔圣，他对魔气——黑暗力量的理解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更别提萧沧海，听说早就是神明武圣了。以他们的程度，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危害？那他们还要这样做？”
冰灵道：“你的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过……至今没有得到答案。”
她伸出手，透过自己的手指，仿佛看见了某些更深更远的东西。
“神明武圣……或者说魔圣，就是力量的顶点了吗？在那之上，还有什么？他们这样更高层次的人，又能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那会不会是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姜风敏感地问道：“也就是说，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能确定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冰灵顿了顿，坦然地道：“也许是吧。但我还是相信，我做的是对的。”
姜风紧追不舍：“为什么？”
冰灵突然宛尔一笑。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很少露出笑容。现在这一笑，却如同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她向着姜风眨了眨眼睛，道：“你就把它当成是女人的直觉吧！”
这种耍无赖的说法……姜风瞪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也笑了起来。他肯定地道：“嗯，我也觉得你做的是对的！”
虽然冰灵的说法并没有打消姜风的疑问，但也提醒了他另一个事实。
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萧沧海把姜晨打入了断离狱，杀死了叶宵，并且诬蔑她投靠魔族，毁坏她的声誉。
姜风不知道萧沧海背后还有什么打算，但不管怎么样，错的就是错的，萧沧海的这些行为，足以显示他心思叵测，行事不择手段。
就算为了姜晨和叶宵，姜风也发誓要跟他战斗到底！
一时间，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冷漠，冰灵玩味地看着他，问道：“对了，之前我说了有两件事要问你。第一件，当然就是关于……”她向前一挥手，“……就是这些了。另一件事情，是有关静幽的。”
她偏了偏头，问道，“我了解静幽。按她的习惯，想要控制一个人，绝不会只用一种手段。如果我没有猜错，锻神诀的秘密她根本就没有告诉你……那么问题来了，她其它的控制手段是什么？”
姜风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她要我做什么？”
冰灵笑了起来：“那还用问？你以为你是第一个人吗？她想要的当然是……”
她手一抬，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塔出现在她掌心之上。
亿魂塔？
姜风瞳孔微缩，紧紧地盯着这座塔。
它由无数水晶颗粒组成，它们时而分散，时而聚合，每一刻都展现出不同的形态。
在它的周围，有轻薄的像烟雾一样的气体飘浮着，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是更多的微小颗粒。看得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组成这塔的每一个水晶颗粒，以及周围的这些细小微粒，全部都是一个一个的“魂魄”！
所谓的魂魄，其实就是精神体，它依附于人的肉体存在，离体后很快就会消失。
当然，利用某些特殊的手段，还是可以让它们暂时继续留存的。
而姜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魂魄，它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神态有痛苦也有安祥，仿佛被定格在了生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