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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第117部分阅读

    年锡之是纯粹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徐穆尘虽然曾经仗剑游历,身手也过的去,但在眼前这种场合,他们俩上场,那就说明是敌人突破所有的防线,连两个身居高位的书生也得弃笔执剑,以命相搏了。

    对张佳木的安排,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反对,连颇有功夫在身的徐穆尘也是肃容答应下来,只道:“大人放心,我二人不会乱逞血勇,去给大人添乱的。”

    “不过我们也不下去了,”年锡之瘦弱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勇力一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大片的血色,他缓缓道:“大人去领军,这里无有人擂鼓,如此深夜,当此大雪,我和徐兄两个书生在这里观战擂鼓,一生快事,还有超过今晚的么?”

    张佳木一征,再看看一脸笑容的徐穆尘和年锡之,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仅是感动而不知说什么,而且身为上位,也不便说什么太多出于肺腑的话。形迹太露,以后和下属便不好相处,这一点分寸,哪怕就是在这种时候,张佳木也是拿捏的非常之好啊……

    “咱们大人,天生就是做上位的。”

    等张佳木下楼之后,徐穆尘才真正放松下来,斜倚在望楼角落的栏杆上,轻轻拍着已经积了一些雪的栏杆,颇有点豪气的说道:“也就只有大人这样的上位,才能驾驭咱们和李瞎子等那样的下属。如任九,刘总,这样的人,普通人也可以驾驭,但卫中藏龙卧虎,就是你那表兄,虽然以前落魄时连饭也快吃不上,但你说实话,他是普通人能驾驭得了的么?”

    说的就是孙锡恩了,年锡之也是默然,半响过后,才微笑道:“我那大表哥,确实也是人中之杰,他的话就是,没遇上太祖,也没投成张王,这也罢了,他娘的靖难也没赶上,这一生是无聊的紧了,不如就做点无聊的事,这样才能排遣余生。不料,竟是叫他遇到了大人,这一生,也是要精采的很了。”

    “哈哈,”徐穆尘甚是开心,笑道:“令表兄竟是如此精采的妙人,等此事过后,我倒要和他好好喝上一杯。”

    “你不是要扬帆远去了么?”

    “是的,这个也不必瞒骗于你,大人要派我出海,这一次不是万里,是十万里,二十万里啊。”

    “这么远?”年锡之的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只道:“海上波涛甚险,我亦不便说别的什么,只盼你早些归来。”

    “你也不必觉得我吃了亏。”徐穆尘一脸怡然,一边向下看着,一边笑道:“大人许我一个侯爵,你想,这是何等重要的承诺?我可不信他办不到,陈逵能封伯爵当然是自己也有那份力,但如果没有大人,他能摸着伯爵的边不能?”

    “当然不能,全是大人的栽培之力。”

    “就是了我辛苦几年,换一顶伯爵或是侯爵的梁冠,红袍玉带,光耀子孙,想来想去,也都是换得过了。”说到这,徐穆尘豪气大发,竟是挺身直立,双手叉腰,眼神也是炯然有生机,波光流动,真格是英气勃发。

    他大声道:“大丈夫不为五鼎食,就为五鼎烹,我当然不会被五鼎烹,不过,就算成不了事,死在海上,那也是命运不济,怨不得别人。但不去试上一试,如何能够心甘”

    “好,果然是豪言快语。”年锡之也被鼓起劲来,拍手笑道:“兄有这般的大抱负,今夜咱们一定会安然度过,等兄从十万里外归来,造福生民,自己再儿孙绕膝时,那时才谈得上终寿考咧。”

    徐穆尘其实压力极大,将要去的地方,那些出惯海的老海客都没听说过。就是当年的郑和也没有去过,他要去的地方,是要在郑和开辟过的航线继续数万里之遥,海天之大,人类于其上连蚂蚁也不如,如何能够不怕

    况且,时间长久,这一次他要把家眷也带上,又如何能够不担心

    但这些他连提也不提,只看着越逼越近的京营官兵,看着那一杆杆在风雪中飘逸摇动着的大旗,手一伸,将鼓槌拿在手中,大笑道:“来了?且看我擂起鼓来,给大人,给卫中同僚们提一提气”

    第442章 破阵

    说罢,就在望楼上的那一面大鼓上重重一敲,随着他的动作,沉闷而激越,舒缓而又震撼人心的鼓声渐次响了起来,在他的带动下,年锡之亦是随之而鼓,两面大鼓同时响起,轰隆隆的鼓声震碎了夜空下最后的一丝宁静,所有在场的人都是精神一振,大家都知道,生死关头已到,最后的拼搏就在眼前

    对面的将旗之下,董字旗下的便是海宁伯董兴,这位老总兵亦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也曾经参加过京城保卫战,但并不算是于谦缇拔的嫡系,和范广等武将也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在声色犬马上他倒是和石亨更近一些,所以自然而然的,这位海宁伯就成了石亨的亲密伙伴之一。

    当然,也不能说他是石亨的党羽,相反,石亨这位总兵官压在大家头上太久了,让众人感觉喘不过气来,京营的格局这些总兵官伯爵侯爵们不仅不想维持,相反,大家觉得利益要分沾,不能把好处全交给一个人,所以在很多军中宿将勋戚的推动下,整个京营和京师中武官中一直都是暗流涌动,大伙儿别的不想,就是要在文官手中夺回自己的地盘,巩固自己的势力。

    这么一来,石亨在天顺改元初的议废巡抚,甚至议撤镇守中官的举动,当然也引得不少人的好感,哪怕就是石亨再怎么不好,这一件事也是做的大快人心,得到了很多勋旧武将们私底下的支持。

    再底下,就是商议复立十团营的事,这自然也是京师勋戚们瓜分地盘的一种妥协,不过,事情在没有石亨和曹吉祥,包括张佳木在内的几大权臣的支持,无疾而终。

    这,自然就叫这些元老宿将们深为失望了。

    他们也有权势要追求,也有部下安插,也要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石亨和曹吉祥等人把持包揽,大家没得混,自然也是有极大的不满。

    可以说,要是张佳木早发觉这一点,从中设法,拱起这些老将总兵官的火来,石亨和曹吉祥恐怕早就败亡了。

    事实就是如此,历史上的石亨之亡,一则是在于他的跋扈,弄的皇帝深为不满,然后指使锦衣卫搜罗他谋反的证据,实在是皇帝只是要一个处置他的借口罢了。

    但往深里说,就是石亨为总兵官太久,因夺门之功安插了三千余军官,这么挤压的别人没有活路,自然而然的就都拧成一股绳来对付他,以石亨的权势,几年之间就被人整死,举朝上下对付他一家,实在也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也算死得并不冤枉了。

    曹吉祥,大约亦是因此而败亡,石曹两家,实在也是在皇帝,锦衣卫,文官和侯伯勋臣们的联手之下,三四年内,全被消灭,只是灭曹之时,着实凶险,叫很多人大为意外,但也只是如此罢了。

    现在在大旗之下的,便是勋臣武将的急先锋了。复立不成,石亨倒是及时伸出了橄榄枝,他就是在曹吉祥的建议之下,分润些地盘给人,复立十二团营,这般的让步,换来的便是这些个勋臣老将们对他和曹吉祥的支持。

    大家一起联手做了张佳木,然后排排坐,吃果果,石亨继续当国公,顶在前头,皇上就算有什么怒火,也是对着他和曹吉祥发,也是想对付他们,几位出来支持他们的总兵官可没有什么风险。

    当然,曹家另有打算,这一层连石亨也不知道,更加不必提这些蒙在鼓里,被权力欲烧的利欲熏心,脑子都烧迷糊了的老头子们了。

    这会子董兴与施聚并肩而骑,他们都是久掌兵的老将,一生也不知道征战过多少回,眼前的这一点场面,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看着锦衣卫的应对,防御,提调,董兴喉咙痒痒,感觉有话想说。

    “施帅,”他向着不远的施聚笑道:“瞧见没有?”

    “怎么?”施聚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响才答道:“董帅有什么见教?”

    施聚虽然参与此事,但是他倒是和董兴的目的不同,实在是觉得文压制武,而武越来越不成话,需得好生振作整治,但上来便是政变,而且在京城中如此大动干戈,老将军一生镇守湖广,也在云南和安南征战过,在天子脚下动刀兵,这倒是破题儿头一遭,所以不管石亨等人怎么说,施聚也是很提不起精神来。

    老将军只觉茫然,怎么想好生做点事,却是到了如此地步?这一件事,将会是如何了局

    同时自然心中有怀疑,此事过后,君权明显受到侵削,石亨和曹吉祥是否能够忠忱如初?

    这一层,可就更费思量了。

    如果这两人试图凌驾于君皇之上,夺君位而自立,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可以说,自从今天稀里糊涂的夺了兵权,召出旧部,并且突然有事情泄密的消息传来,原本觉得事情还有缓冲余地的老将军也就稀里糊涂的上了马,在这些部下的簇拥之下,点将点兵,开武库授兵,和董兴一起,把一支几千人的大军按野战的规格给好生武装了起来。

    要是往常,打着自己的将旗,又在这么多忠勇部下的簇拥之下,老将军就会踌躇满志,觉得天下无处不可去得,可此时虽然前后左右都是虎狼之士簇拥保卫,但老将军却是觉得心底里空空荡荡的,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的心思,董兴当然一无所知,当下仍然是很兴头的向着施聚道:“瞧着没有?施帅,这里也是正儿八经的布起防来,瞧着没有,拒马搭的街垒,还真有模有样的。”

    这当然是取笑的话了,董兴曾经在辽东打过仗,对着兀良哈部成千上万的骑兵,布的自然就是车阵等步阵,靠的是边墙城防,火炮和强弩,威名赫赫的蒙古骑兵冲锋都曾经经历过,眼前的这种情形,只能说是“小场面”了。

    就算是施聚,虽然没有到北边打过,但南方平叛征伐,哪一场不是成千上万,哪一仗不是积白骨为山?就说安南那里,三十万天兵入交趾,最后奉天子诏旨撤出来的有几个?

    不知道多少汉家儿郎,抛骨于瘴气弥漫之地,想到他们,老头子觉得自己活到现今的这个年纪,都是多余

    这个话,不必和董兴说,说了,白惹人笑。

    当下只是顺着他的话缝,施老将军也像模像样的打量着对方的工事。这一看,倒是瞧着不少门道来,防线共是三道,眼下他们距离最近的就是第一道。

    用大量带着铁钉尖枝的木拒马把三面临街的广场给封死了,在拒马后头,还有堆的有一个多高的草包沙袋,而且,很有办法的没有只堆一道,而是在第一道防御之后,不到五步的地方又立了一道更高更坚固的防线,再往前去,就是锦衣卫公堂大门前的一道了,中规中矩,就是在封实了门前,火光之下,似乎还能瞧着撒了一些三角铁钉等物……虽然稀罕,但好歹也是见过。

    倒是第一条和第二条防御颇费工夫,想来适才也是用了不少人力,这么一来,估算对面里头的人手数目,就得重新再好好想一下了。

    老头儿也是有点发愁,这里几面临街,又是和几家大衙门相隔,总不能放火烧了五军都督府?

    如果不把边上的建筑全拆光了,只能从正面而攻,这么一座大门,还排下这么一个阵势,得损多少人命才能攻的进去哇?

    老头子虽然也想一战成功,少点损失,不要惊扰了北京地面,但眼看着眼前的阵势,今夜想攻下来,那是老猫嗅咸鱼——休想就是明儿上午,能不能拿下来,也是两说……现在他的这些个部下,虽然是老人,跟随多年的老部下,忠诚勇气不便怀疑,不过他也着实想知道,在京城这种地方呆久了,又是身居高位,还能剩下多少武勇在身上?

    他这里愁眉苦脸的,董兴那边却是大不乐意。他只是个伯爵,这件事后,石亨等人许了他外头三万亩的庄田,还答应把会昌侯孙继宗排挤出去,把孙继宗的位子许给他,这么许诺,才弄的他这么卖力气出劲来干这种勾当。现在已经上了船,再这么犹豫迟疑,可不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当玩笑

    当下不管施聚如何,自己只冷着脸向身边诸将问道:“怎么样,眼前似乎也费了点功夫,你们瞧着如何?”

    他身边有个姓尤的参将骑马侍立一边,此人是延绥的武将世家出身,刚会走路就舞刀弄剑,没加冠时手头上就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在手上,脸上一条斜斜的刀疤,几乎从眼到下唇,更添了几分狰狞凶恶之气,当下听着董兴问,他便抢先答道:“大帅,这群‘飞鱼’也敢称武官?我早就瞧他们不顺眼,天天就知道盯着人的隐私不放,什么玩意,我带三百敢死上去,先破了它外头两层沟垒再说”

    第443章 叫阵

    “不急,”董兴一副老猫戏鼠的自在模样,笑着对尤参将道:“我知道你杀心上来了,凶性难改的东西,不过,你也不要着急,天时还早,说好了是明儿中午再会合,这里再难攻打,也不能耽搁到明儿中午吧?”

    “这,当然不会”

    “不会就最好不过,来,派人上去喊话,就说海宁伯请驸马出来说话。”

    董兴有些话对心腹也不会说,其实大家说好的是上午到宫门前会合,一切大事底定,到时候自然还有剩下的事料理,比如废帝,再立新君等等。

    这些可都是诛九族的话头,没有彻底掌握京城之前,他可也不敢说这等话,要是说出来落了别人的话柄,事又未成,到时候抄家灭族时,世上可没地儿买后悔药去

    当下一声吩咐,自有一个小校很辛苦的爬到那拒马和沙袋乱石堆的老高的街垒之上,直着嗓门叫道:“海宁伯请锦衣卫都堂大人说话”

    这么一叫,身后又有一小队人一起叫,锦衣卫那边的鼓声也停了,这边也是安安静静的等下文,一时间一触即发的战场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这种安静份外的诡异,叫人打心底里发寒

    看着那小校上前喊话,董施两面大旗下所有人都是知道,一会儿,就是一场生死相拼的死战,当官的没事,躲在后头就行,可上前搏命的却是他们,如果打胜了,大功还是上头这些人的,他们能落几两银子就是上官有良心了,如果打败了……那自然一切休提,咳,要多惨,就有多惨

    所以看着人上去,哪怕知道可能不是很大,这些从京营里提调出来的军兵们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对面的锦衣卫听说和文官也差不多,最多算是顺天府的衙役,拿捕些细民百姓还成,堂堂正正的对决于疆场,怕是不成?

    不过,人家的防御倒是做的有模有样,连董帅和施帅也没口子的夸赞,再看应对,大军一至,对面梆子直响,除了街口挂的风灯,内里的灯火一下子齐灭,大伙儿瞅过去,除了看到漫天的飞雪和张大了嘴巴,好似一只怪兽的衙门口外,别的就是隐约可见的人群,在几道防御之间,究竟有多少人,拿的甚么兵器,却是一律瞧不着。

    如此布置和应对,只有积年征战的老兵宿将才能如此,对面又岂是上头说的那么稀松平常,根本不堪一战?

    今天啊,本来就透着玄,透着邪,当兵吃粮,只能跟着上官走,拼命?

    很多人在心中想着:去他娘的,扯什么马蚤?上官们打来打去,争权夺势,俺们却跟着凑什么热闹?

    盼只盼,能顺顺当当的谈和谈下来,大家和气生财,和气致祥,至于谁当家主事的,咱们当小兵的,管不着

    ……

    这里京营官兵打着小九九,喊话的小校也很有耐心,只是很艰难的站在一座平时用来拴马的木柱之前,又继续叫着:“董帅说,急欲与都堂大人一唔,请过来叙话”

    他想了一想,又道:“下官愿以性命担保,都堂大人过来,一定不会有暗算,大家叙话解决此事,不是更好?”

    此人倒也是负责,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心也只是想着能够善了,所以劝说起来格外的卖力起劲,听着倒也是诚意十足,换了不明就里的锦衣卫校尉听着,想来也是觉得不妨谈一下看看如何,何必问也不问,就这么打生打死的。

    董兴派这人上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下看着那小校,只问道:“这人姓甚么?记下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