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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第106部分阅读

    “怎么处分,按说不是臣的职司。”张佳木仍然不紧不慢的答道:“不过臣可以请万宫人放心,万通在诏狱里头决不会受苦,也不会有死罪,臣想,大约发配到甘州,也就差不离了。”

    “哦,发配甘州。”太子跟着重复了一句,底下便是一片沉寂。

    屏风后头,隐约传来或粗或细的喘息声,张佳木心中明白,屏风后头的必定是万氏在偷听。但现在是君臣奏对,事关朝廷礼仪大事,万氏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在这时候出来和他争执吵闹的。

    既然是这样,不如装傻下去,省得多事。

    太子对这个结果似乎也是早在意料之中,他和万氏不同,万氏只在乎她的兄弟,但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国家法纪也不能全然抛诸脑后。

    当然,要是理事的大臣在下头徇私,他也不必穷治自己的亲戚,一个万通,坏不了大事。但下头坚持,那也不妨做一个榜样,反正他已经亲自向张佳木说项过,被顶了回来,也不是他的责任。

    要知道,他只是太子,还没有掌权,上头还有一个皇帝老子在,要是张佳木恼了,直奏上去,万通的命是必定保不住了。

    其实太子自己也明白,万通是在不少事上有过大功劳,所以张佳木才饶了他一条狗命,不然的话,凭他的罪名,眼前这个锦衣卫大臣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有了这么一个结果,也算差强人意,太子收拾了一下情绪,又问道:“我打算这两天也出去走走,怎么样?”

    “殿下,”张佳木想了想,答道:“走走似乎也不坏,不过,眼下正是青苗往上长的时候儿,殿下一出去,少说也得几千人,不妨再等等,过一阵子再出门也就不碍了。”

    达官贵人出去再多人,不过几十上百人,太子出行,没有过千人是断不可能的,而且多有宦官随侍,此辈当然也不全然是坏人,不过懂得好歹的还真不多,宫里规矩又大,关防随侍警卫什么的,一路不管是到西山还是南苑,踏坏的青苗估计得换几万石粮了。

    想出去逛什么时候都可以,何必在这会子和百姓为难

    这一句话似乎把太子的情绪给点燃了,他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张佳木道:“就是你道理多,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可以,好了,这里不要你伺候,你去吧”

    这么一发脾气,张佳木当然唯有苦笑而已。

    当下站起身来,向着太子请罪道:“臣侍上不恭,请殿下重重治罪,不过不要气坏了殿下的玉体,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行了,行了。”太子真的很不耐烦,张佳木现在对他虽然还是那么亲热恭敬,但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一年前比了。

    那会子,太子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可现在,处处端着国家重臣的款。

    “对了,他还是宗人府的宗人”宗人府有宗令,宗正,宗人,张佳木任职的就是宗人,和宗令一样都是正一品。

    职掌就是对宗室的婚丧嫁娶,犯法违禁宗室的处罚等等,还有,就是礼仪规范,比如宗室取名等等。

    不过,张佳木这个宗人很强项,听说前几天刚刚行文斥责了一个不法的郡王,听说如果还敢犯法,就严办不赦。

    如此强项,皇帝当然极为欣赏,当面夸赞过两次,还决定把宗人府更多的事交给张佳木办。反正,他将来不干锦衣卫使了,也可以继续用驸马的身份来管理宗人府,算是继续给皇家办事出力。

    “他是把自己当江充了吧?”太子犹记得有人在他耳边这样攻讦着张佳木。

    当然,这话太子是没有认真听的。江充逼死了戾太子,那是武帝糊涂,根子在武帝身上。而且,张佳木对自己忠心不二,谈不上是跋扈不法的江充。

    不过,此时此刻,还是由不得他不怨恨,并且积郁在心了。

    “殿下不愿谅解,臣亦无法。臣先告退,明儿再来请罪好了。”看看太子郁气难消,张佳木也只能告退而出。

    看着戴着梁冠,穿着红袍系着玉带的高大身影疾步退出,太子终于也是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心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积郁之气,实在只是嫉妒罢了。

    他嫉妒眼前这人,不仅是嫉妒,还有对方带给他的那种强烈的压迫之感,张佳木的种种行为举止,都叫他觉得自己很失败,除了一个太子的身份,在人家面前,真的什么也不是。

    还是那些儒臣好,自己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是天姿聪颖,就是仁厚过人抚育万方,就是圣德无疆。

    “哼,给他一个教训也好。”太子在心里暗暗想道:“最好谁教他好好载一个跟斗,到时跟到我这里哭,我给他做主就是了”

    第402章 翻盘

    张佳木辞别太子,再向着东华门去绕道出来,一边走,心里头也颇觉苦闷。

    自己这么一出来,万氏还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子诋毁。

    这么把关系闹僵,当然不是好事。辛苦经营和太子的关系,这么渐渐冷下来,可竟也是再无法可想了。

    总不能再放一次火

    再者说,现在这种冲突,并不是再救一次太子就能摆平的事。这是理念信念的冲突,是不同的为人态度的冲突。

    如果不是心胸中还有一点坚持,尽管敷衍太子和万氏就是,就怕,这么因循苟且几年下来,自己想要做什么,所追求的是什么,几年之后,尽付流水了。

    还好,暂且来说,东宫那里还不敢太过份,张佳木颇为忧愁的叹口气:“所忧虑的,怕就是东宫即位为帝之后的事了”

    他正在这里发愁,迎面过来一个高品武官,远远躬下身去,初春时风大,把对方的衣袍吹的啪啪作响,再仔细一看,袖管却是空了一个。

    “原来是你,小六。”

    在这样的心绪之下,遇到熟人,攀谈一下也是蛮不错的事。张佳木大步上前,把庄小六扶起来,笑道:“你就不要和我行这个礼了好不?”

    “礼不可废,礼法就是为吾辈所设,安敢不遵。”这一年下来,庄小六已经与以前绝然不同,两个人一般。大约在这宫里久了,人也变的有点儿迂腐起来。

    不仅是锦衣卫别的系统,就是坊丁一系的,对庄小六都有点儿担心。毕竟,他在宫里这么久,受恩深重,从百户一路保到指挥佥事,受张佳木的恩少,受国恩深重,将来一旦有什么事,是站在哪一边,到底也就难说的很了。

    不过,张佳木却丝毫没有这种心思,一见之下还是很亲热,用手指戳了戳庄小六的肚子,笑道:“瞧吧,这肚皮又大出来一圈,有了媳妇日子过的滋润了,这身子也不象以前那么利落了。我和你说,这样下去可不成”

    “是是,大人放心,再不会胖了。”庄小六也颇觉不好意思,当下连连答应,只道:“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苦熬苦熬的,现在自然不同了,样样事都随心,虽然动的也不少,但就是胖起来了。”

    张佳木叹一口气,道:“你是吃亏在丢了一条胳膊,不然也不会如此。”

    “大人不必如此,”庄小六倒仍然是平静淡然,只道:“一切都是命,没这缘法,属下也没机会留在宫中。”

    “嗯,也是。”张佳木又问他道:“你似乎是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没有?”

    “有的。”庄小六笑道:“适才府里有人过来找大人,说是叫大人早点出宫,府里有客。”

    “好,我知道了”张佳木大为高兴,拍着庄小六道:“想来是徐穆尘回来了,我知会过他们,此人一回,我就立刻去见。”

    要是换了别的坊丁出身的锦衣卫官,必定会说:“一个秀才罢了,大人不要把他们看的太重,真要办事,还得是咱们。”

    庄小六倒是叹了口气,道:“听说徐大人文采风流,行事又果决,是咱卫里难得的好手。可惜我正当差,只能等有机会再请见了。”

    “嗯,有机会再说吧。”

    听说徐穆尘回来了,张佳木也没有心思耽搁下去,当下便匆忙出宫,与曹翼等会合了,一并向着府中疾奔而回。

    到得府门前,远远就看到徐穆尘年锡之等人就站在府门前说笑,张佳木远远跳下马来,又向前疾奔,最终到得众人面前时,才矜持地放慢脚步。

    见他过来,徐穆尘和年锡之都是相视一笑,两人一并过来,还有刘勇等人,俱是过来躬身施礼,都道:“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了,”张佳木笑吟吟扶起徐穆尘,笑道:“都是天天过来的人,有时候见我连拱手也懒得拱一下,今儿却多礼起来了。”

    这话是说的王增,他倒是全然不在意,只是皱眉道:“徐兄远道来辛苦,你也不叫我们进去坐么。”

    “好,都进来坐吧。”

    徐穆尘确实辛苦,而且,肩负重要的机密任务,所以张佳木才这么重视。见礼过后,各人自然是到大客厅团团坐定,张府家下人进来奉茶,然后紧密门窗,诺大的花厅之内,除了对坐的七八人外,再无外人。

    坐定之后,自然是说正事。徐穆尘是去年夏初出的京,以经历司经历和特科千户的身份出外办事,就高,办起事来先开始还是有点缩手缩脚的,不过他天份高,又是张佳木的心腹出镇地方,下头的人对他也敬畏,渐渐的经验足了,胆子也大起来,在浙江和福建广州等地,都是雷厉风行,办了不少大事出来。

    可以说,现在特科在辽东和闽浙等地的局面,前者是李瞎子,后者是徐穆尘的功劳,这两人算是出镇在外的佼佼者了。

    李瞎子在辽东拱走了巡抚,徐穆尘干脆手刃都指挥使,都是狠辣兼备的人才。而徐穆尘还是进士两榜出身,前程更是光明远大,现在已经是四品指挥佥事,将来做到更高一层,甚至是以武再转文,都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因为此故,这花厅里坐的都是锦衣卫中的实权人物,大家一则是卖张佳木一个面子,二来也是因为徐穆尘前景极好,和王增年锡之这几个实权人物又是相交莫逆,所以徐穆尘的面子也是不能不给的原故。

    等他从浙江一路说到广州,特别是在广州的经历,在场的人知道的不多,大家都是听的津津有味。

    广州禁海向来还严过福建,因为布政司有一个姓雷的参议,极恶海客。每年有两到三次巡海,只要有出海的,不论是渔民还是海商,又或是卫所军人,抓到的必斩不赦。

    别的人,总还有手软的时候,雷参议手下亡魂无数,就没有饶人的时候。一次海客落难,数十人有不少死于海中,也有三四十人到挣扎到海滩上。

    好不容易挣出一条命来,不过不幸遇到雷参议手中,三四十颗人头滚滚落地,一个也不曾逃脱得性命。

    这般严法,广州那边虽然还是有人下海,不过比起别处来,就是要少的多了。

    徐穆尘一到,当然就面临怎么打开局面的问题。

    “那么,”王增饶有兴味的问道:“你是怎么弄的?”

    他兴致勃勃的道:“办事不过是钱权色数种办法,怎么样,你是用权来压迫之,还是以色诱之,又或以是利来打动之?”

    “都不是”徐穆尘含笑摇头,道:“这件事实在难办的很。你想,姓雷的参议是一个酷吏,一次杀几十人都不手软,这样的人是何等样人?”

    “这个,”王增摇头道:“一时竟想不出来。”

    “我来猜猜看。”年锡之皱眉答道:“能做和愿做酷吏的,一定是性子要古板,自己要正派,所以这姓雷的,一定不贪财,不好色。而且,因为要做酷吏,要的就是名,所以不尚奉迎,对上司和下属都不假辞色,他的升官,纯粹是靠政绩,所以为人不怕吃苦,也敢于任事。只是,凡事遇到他手上,只能依法度来行,没有半点儿人情可讲的。”

    “着”徐穆尘用力一拍手,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过,”他看了看张佳木,又笑道:“这种看法,也是我和大人通书信时,大人曾经提起的。因为当时,我也要用钱权色这三种法子,大人警告我说,凡酷吏,这三种法子必定行不通,而且冒昧去行贿赂的事,恐怕还要被他抓捕,要倒霉。”

    “那么,事情如何?”

    “当然是不出大人所料。我派人去送银子,这厮假做应承,但暗中布局要抓我,因为事先他已经打听过,略微知道我是什么人。他倒不怕锦衣卫,一心想破这个大案,把我这个锦衣卫的进士官员给抓住,上奏朝廷之后,就算没有嘉奖,他的名声也会扶摇之上,这一笔账他肯定算的很清楚,是亏是赔,有数的很。”

    “真是精采”王增忍不住喝采的同时,心里也是暗暗心惊。

    他在卫中,也是掌理了好些个百户,治下生民好几个坊,十几二十万人,凡有大情小事,都有他这个锦衣卫的高官暗中注意。

    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也要有手腕来摆平,甚至有时候要动用到非公中的力量才行。

    做了这么久,一向颇为自信,觉得卫中真正有能耐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至于进士出身的,更是寥寥无已。

    年锡之已经奉命在办学,教授吏员,而他才是负责坐镇一方处理实务的,放眼全卫几万人,谁能取代张佳木的,舍他其谁?

    但今日与徐穆尘一席谈,竟是有点被对方的气质风度所打动,再听听对方所办的那些实务,更是远非自己所能及。

    一时间,王增倒是大觉迷惑,自信心也颇为受损,他倒是有点儿想不明白,雷参议这么强项,不受诱惑,徐穆尘却要拿什么法子来翻这个盘?

    第403章 人心

    “其实也简单,”徐穆尘看着众人,笑道:“大人说,要达到目的,就要把握人心。这世道,人心最难把握,很多事情,掌握住了人心就简音了。”

    “愿闻其详”

    王增感觉不大耐烦,用快速的语气催促着。

    “不要急么。”徐穆尘道:“我在外做事,有不少心得,但最要紧的一条,是不要急。一急就乱,急了就没有章法头绪了。”

    “不要讨打,快说”

    “好吧,好吧。”徐穆尘颇感无奈,这里毕竟不是外头,在闽浙等省,他就是钦差大臣,是锦衣卫指挥使身边的心腹,是天子门生的进士及弟两榜出身的天上星宿,允文允武,下头人当他是神仙中人,敬服的不得了。

    在这里,身份不必说,个个比他只高不低,这一年来,他自己是升官升的厉害,但是王增等人也没闲着,现在大伙儿还是和以往差不多的格局,只是多了一些城府,一些矜持,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定一定神,用冷峭的声音继续说道:“雷参议的弱点就是家小之累,他有一妻三妾,然而止生了一子,平时爱若珍宝,如此方正严刚的人物,在小孩儿面前,就是牛马一般,任骑任打都行。”

    王增大吃一惊,道:“难道你们绑了他的儿子?”

    “是的。”徐穆尘缓缓点头,答道:“劝既然不成,只能用威胁。拿什么来威胁,当然是人最重视的东西。当时,我要带三艘船百来人下海,动静太大,地方官真格严防辑查的话,弄不到足够的渔民海客带着我们一起出海。”

    他环顾左右,道:“大家可能不知道,出海就算是下日本,也是风险极大,去日本是利用季风,一来一去很便当,下南洋可就远的多了,而且南洋一带,礁岛林立,一遇到大风或是撞上暗礁,那就只能看命了。南洋一带,到处都是自宋至今的沉船,你们想,我岂能不慎之再慎”

    张佳木感慨道:“你当真是辛苦了,这一回回来,要好生歇息一段时间。”

    徐穆尘笑而不答,王增却瞪大双眼,道:“徐兄,你们所为,是不是有点过了?”

    “哪里过了?”徐穆尘笑道:“我们可不会伤那点小孩儿的性命,他爹一求饶,咱们就放了他回去,好吃好喝,还白白胖胖的,有什么过的?”

    “真真是……”王增摇了摇头,道:“没想到这样也能办成事。”

    “事情只要敢想,那十之八九的人都会敢想。”徐穆尘冷笑道:“正阳门前站门的官兵也能盏茶功夫就想出十条八条的主意来施行军国大计。贩夫走卒引水卖浆者也能谈国计民生,这有什么稀奇?嘴上功夫,谁都能了得。”

    “我懂了。”年锡之在一边接话道:“兄的意思就是,敢想还得敢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