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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为王第28部分阅读

的,不要来回,各内城和外城的城门有什么动静,立刻来说,不要耽搁,去吧!”

    ……

    今儿是景泰八年的正月十五,金吾不禁,百姓与品官之家一样,都可以上街看灯,一夜不停。

    但时局不好,京里头这紧张气氛连最底层的小老百姓也能嗅出点味儿来。达官贵人们能出城去避祸,老百姓能上哪儿去?出了城,没亲没戚的两眼一抹黑,连哭也找不到坟头啊。

    没奈何,只能留在京城里头。但家家紧闭门户,关门上锁,甭说出来看花灯了,连小孩子出来买点零食也不许,最多小贩子上门来卖,开开临街的窗户,做贼似的买了一些哄孩子吃了睡觉,然后就又是落下窗子,家家户户,俱是如此,到了晚间,到处都是黑漆漆死沉沉的一片,除了那些不知死的货,谁还敢往街上跑!

    就是留在家里头,最底层的百姓关门睡觉,稍有点见识又点得起灯的,不免要聚集起家里人,点着油灯,关起窗子,私底下议论时局。

    皇上的病,已经是人近皆知,病的不轻。但究竟到没到要命的地步,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原德兄,”江米胡同一处宅院内,后园一处高楼的顶层里灯火通明,一群头戴方巾的文士正捧茗而谈,说的事,当然是和时局有关。

    有人向坐在主位的主人问道:“圣上的脉案,今天的看了没有?”

    “看了,大约也没甚要紧。”主人姓李名贤,字原德,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白胖胖的圆脸,身量也不高,穿着五福捧寿的长袍,脸上也是笑ii的,一看之下,就觉着面团团若富家翁,性子也必定是沉稳憨厚,诚实可靠。

    只有双眼一开一阖之际,神光湛然,才能看出一点不凡来。

    “着啊。”适才的人接着话头,颇为苦恼的道:“看脉案,虽是重症,但不是险症。徐徐调冶,断没有出大事的可能,怎么京城之中,就成这个样子?”

    在场的人,全是大明的中层文官,其中,又以生的富态的主人李贤品阶最高。宣德七年进士,先任考功司郎中,后来是文选司郎中,正统十四年北征,随大驾出城,侥幸逃回,后来一路青云直上,上正本十策,著述《鉴古录》,任兵部右侍郎,再转户部,调吏部侍郎,仕途顺当,已经有大用的迹象。吏部天官,一旦尚书王直告老,多半就由李贤接任,到时候,就算是内阁大学士,也不能不对李贤客气几分!

    当官的心正热,却要遭遇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故,虽然在场的人都是一脸苦色,李贤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他不答刚刚那人的问话,只是心道:“脉案无事,但保不住有心人故意散播谣言,这一点也想不到,真真蠢才!”

    第122章 发动

    在场的人,多半也不以刚刚那人的话为然。只是照顾脸面。不好驳斥他而已。

    但大变在即,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元宵佳节,向来是国朝除了春节外最热闹的一节,赏花灯,猜灯迷,金吾不禁,而且女人孩子也都能上街,官员和百姓混杂一色,彼此一共游玩,是一年到头最难得的一乐。

    但今晚这京城之中,寂寂无声,原本那些巨室富户准备的花灯已经有不少,但今晚都悄悄撤了回去,敢上街的,只有他们这种有身份的人,或是最底层的百姓,不出来做生意,一家就得挨饿。

    除此之外,京城各处都是死寂无声,诺大一个四九城,已经是俨然死城!

    “唉。风起于青萍之末……”李贤站起身来,向着在场诸人道:“诸公,大事将出,吾辈列位朝堂,竟是无法可施。唯愿记得此时此景,裁抑权贵,压制武臣,只有如此,未来后人,才不会再复见今日此景。”

    “原德兄说的对!”

    说话的是彭时,正统十三年进士第一,也就是俗称的状元,科举自唐以来,已经深入人心,边疆上开疆拓土,也不及状元及弟时,游街戴花,赴鹿鸣宴,号称天子门生时来的风光。彭时考中状元,学问是没得说了,品德也是为时人所称颂,耿直敢言,对内监也不假辞色,若不然,以他的才学资历,在景泰元年时曾经入内阁办事,为丁母忧。所以坚持退职,因着此事忤旨逆上,又为内监所不喜,一直到现在,彭时也不曾入阁为大学士,还只是太常少卿,兼侍读学士。

    他秉性粗直,有话就说,不然心中甚不痛快。今日聚集在李家,也是忧心时局之故,当下听到李贤的话,觉得很对心思,便攘臂道:“原德兄说的太对了。今日之下,吾辈竟是无用了。大变在即,阁臣平时号称宰相,可有一言建言得用,可有一策能定人心?京城之中,唯见勋贵横行,内监不法,厂卫之鼠辈,又有凌人之势。可我们呢。就只能在此束手待变,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彭时说的虽然激切,但在场的全是进士出身的文臣,听闻之下,哪有不赞同的道理?

    更有人道:“前宋时,安定天下的全是宰相,天下大事,多是宰相一言而决。哪有勋臣武夫什么事?四百年大宋,可曾经有过今日情形,唉!”

    明朝的读书人,都是以前宋为耻,靖康之变之后又有崖山惨事,所以一提起来,都是须发皆张,大感激愤。而有明近三百年,从来没有议和与和亲,更不必提岁币,崇祯年间,为了东虏难平,崇祯用“抚”字来代替议和,消息传出,举朝都不以为然,崇祯无法,只能斩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定天下人心,招抚议和之事,再也不敢提起。

    但今日此时,居然又拿前宋宰相读书人权重来比,由此可见。京城失控,大变在即,而文官集团连参于其中的资格也没有,着实是给在场的人心理带来了极沉重的打击。

    “诸君,”李贤心计深沉,智计百出,平时就很得众望,他双手虚按,沉声道:“姑且待之,姑且待之!”

    安抚了在场诸人,李贤踱步向前,他看似安闲镇定,其中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很难安静。

    大局究竟会向哪种方向演变,将来政局如何,谁秉国,谁执政,都是一件值得好好思索的一件事。

    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这几天内,怕是要有人人头落定,鲜血洒满长街,而有人会大为得意,貂蝉笼冠。鲜衣怒马,一人得意,鸡犬升天。

    然而,谁得意,谁倒霉,尚在未定之天,就是因为无力参于其中,对大局演变一点儿成算也没有,才叫李贤格外恼怒。

    他长吐了心胸中一口浊气,推开窗子远眺,楼阁虽高。不过只三层,从这里远眺出去,唯见四处都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隐藏其间,再看北方的大内,宫殿层层叠叠,宫门已经紧闭,除了隐约偶见在宫中长街提烛摇铃的宫女穿过外,就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愿大事早定,吾辈也早能措手应变!”李贤在心中暗自想着,北风呼啸,他看看夜色,黯淡无星,亦复无月,再想想白天的天色,不觉漫声向屋中诸人道:“看来,天要下雪了。”

    “天雪虽寒,”彭时应声接道:“恐怕也冻不掉人的利欲心,今晚今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计较着异想天开的大事!”

    李贤苦笑,刚想回应,却听闻有一阵马蹄声嗒嗒而过,他这里靠近城门,但现在已经接近半夜,从未有半夜开城门放军兵进出的事,他骇然色变,再转过头时,彭时等人也是脸上变了颜色!

    “有人发动了!”李贤颤声道:“原以来还要再过几天,不料竟是今日此时!”

    在场众人,都是霍然起身,一起跑到窗前来看,暗夜难辩分明,只见一队人从城门处鱼贯而入,约摸二十来人,穿劲装箭衣,持松明火把,都戴着毡帽压着帽檐。夜色之中,借着一点火把的光也看不清楚是谁。

    “左右不出石、曹、杨、张那几家。”彭时虽然是有点迂夫子气,但不是蠢人,一看有人半夜开了城门,他便怒道:“能在半夜开城的,也只有这几家。”

    有人驳他,道:“都督范广,也有这个权。”

    李贤道:“范广正人,必不会行此事。况且,他受于大人节制,受恩深重,于大人于建储之事都不发言,又岂能行此政变诡谋之事!”

    其实当时有资格有实力政变的,于谦倒是其中一个。范广归他节制,京营兵受他调遣,皇帝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哪怕历史上十七日政变时,景泰皇帝听闻有人敲钟集结群臣上朝,他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问:“是于谦吗?”

    在听到是太上皇复辟之后,景泰才大为失望,连称:“好,好好好。”

    虽是连声几个好字,但知道自己肯定“好”不了就是了。

    京卫禁军,包括锦衣卫中,于谦也有深厚的势力。但此人实在是太缺乏警惕心,也不愿行权臣事,所以束手待毙。复辟之后,于谦也参加朝班拜贺,以示对太上皇亦无成见,但太上皇对他,又岂能无忌惮之意?

    朝拜之后,于谦和大学士王文等人就被逮捕,范广也被石亨下令逮捕,几天之后,就全部被斩。

    不是于谦,当然不出那几个权臣贵戚,彭时的判断,也很精当。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这一队骑士已经直奔南面而去,夜深人情,蹄声犹为刺耳,各人听听动静,判断方向,半响过后,李贤颓然道:“没错,是往南宫方向。”

    他又喃喃道:“先往南宫,迎太上皇大驾,接着入宫禁,奉太上皇入奉天殿,接着,就大事底定了。”

    彭时道:“就是心急了些,依我来断,以为是明晚。”

    有人道:“是啊,按说,应该是明晚。后日十七,早就宣示群臣,十七日大朝会。到时候,太上皇御殿见群臣,则大事定矣。”

    李贤冷笑道:“事机紧迫,迟一夜则多一夜变故,早发动,成功的可能自然更大。”

    他断然道:“以我之见,诸位请早回,在府中静候待变,不可外出。还有,准备朝冠朝服,明天早上,必有钟声,催促众位一起早朝。”

    众人知他说的对,只是心里忐忑不安,老实说,虽然在这里说的嘴响,脸上也是故做镇定,但此时此刻,不知道今夜京城里会发生如何的剧变,而明天是否真的会敲钟大集朝臣。

    而明日奉天殿下,会不会有人被逮,被杀,亦属未知。

    众人心情沉重,但李贤的话是正办,于是一个个下楼而出,等出了楼时,但见天上雪花洒落,已经开始下雪了。

    雪花之下,有人喃喃道:“怕就怕,不是雪满长街,而是血染长街啊……”

    ……

    那一队落在李贤等人眼中的骑士,当然是深夜从西山赶回京城的张佳木和曹钦。一人双马,彻夜狂奔,终于在子时之前,从西山赶路回到了京城之中。

    城门守将,是曹吉祥早就安排好了的,见到是他们到城门,便是立刻开城放入。

    同时,有人飞骑到曹钦家中报信,曹铉兄弟几个,并他们在四卫军十团营和京卫之中的厮养的死士三百余人,已经早就在曹府中等候,一等人飞骑赶到,便全副武装,一起杀入正南坊,再到南宫之中,去迎太上皇的大驾。

    暗夜之中,这一队骑兵发出的声响不知道惊醒了多少人家,但此时事机紧迫,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飞骑赶到正南坊门前时,雪已经下的极大,燕山雪花大如席,铺天盖地一般抖落而下。

    “是什么!”

    刚近坊门,听到一声暴喝,十余人从坊门里提着灯笼出来,有人喝道:“是谁,半夜三更,纵骑入坊门,不知道王法吗?”

    “是黄二吧?”张佳木在马上哈哈大笑,马鞭一指,笑道:“一听就是你这个粗嗓子,来,不要守坊门了,随我入南宫!”

    第123章 迎驾

    张佳木声音明快果决。无形之中,就给人以绝大的信心。

    一语既出,在坊门前等了半夜的一小队人全部簇拥了过来,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睁的血红也似,一张张脸,都是再熟悉不过,每个人都是一副寄托腹心的样子,事到临头,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从张佳木给大伙摊牌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就全部寄托在了这个年不过十七,官不过百户的少年人身上!

    看着围过来的人群,张佳木含笑点头,一个个打招呼:“九哥,刘总旗,辛苦你们。”

    “大人!”

    众口一词,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有彼此这一声招呼罢了。

    “好,”张佳木点点头。笑道:“人都在,来,大家拜见指挥大人。”

    “嗯,不要多礼了。”当此大事发动之时,倒是能看出人的根底来。曹钦平时是大大咧咧,脾气暴燥,这会儿,倒是脸色发白,张佳木离的近些,看的到他双手紧勒马缰,十指指节,已经捏的惨白!

    曹钦强自镇定,向众人道:“今晚复辟,拥戴太上皇复位,诸君,明日之后,保你们功名富贵。”

    虽然话说的不怎样,但好歹能振奋人心,张佳木笑了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只道:“功名但在马上取,诸君,今夜之事,有进无退。”

    曹家的人很快就到,坊里闹出来的动静已经不小,当务之急,是去控制南宫。

    当下无话。各人纷纷把马牵出来,翻身上马,紧随在张佳木和曹钦等人的身后。刚刚二十多人的马队,一下子壮大了一倍。接着,路过一条大街或胡同时,安排被巡夜的锦衣卫或是坊丁,甚至是普通的铺舍火夫,听说是张佳木去南宫拥立太上皇复位时,不少人也自发的跟随了上来。

    等到南宫附近时,时间正好是卯正二刻,已经是深夜了,但南宫附近火把林立,满天的雪花在火光的映射下凌乱的飞舞着,在场的人都是神色凝重,满脸铁青,双手紧握刀把的同时,呼吸急促,眼神散乱,在场的人,能保持镇静的,也就是寥寥数人。

    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南宫守备薛祥小旗先迎过来,接着是郝龙城等其余几个小旗,在他们身后,是所有的张佳木统管的锦衣卫百户麾下的旗校,军余,还有他自己成立的坊丁队的成员们,三百余人,按队列站的整整齐齐,见张佳木过来,薛祥带头,所有人深深一躬,接着薛祥上前,沉声道:“大人,现在就进南宫吗?”

    “宫里情形如何?”

    “照你吩咐,”薛祥答道:“傍晚的时候,和里头伺候的老公打过招呼,宫门虚掩,不必紧闭。同时,也是照常伺候太上皇和皇后就寝,这会儿,南宫里算是一切如常。”

    “嗯,甚好。”

    张佳木夸了他一句,想了一想,对着曹钦问道:“大人,是等老大人来一并进去,还是我们先进去?”

    这个问题对曹钦太复杂了,他昏头涨脑的问道:“你说说吧!”

    “是,”张佳木道:“下官的意思,可以先进去拜见上皇。请上皇起身准备,这样,等老大人一到,就可以直入宫禁了。”

    “好,你说的对。”曹钦终于明白张佳木的意思,他道:“我们先进去,有人说话,我会替你做主。”

    拥立大事,当然是最先进入的最占便宜。不等曹吉祥来就进南宫,当然是大不敬。在这种时候,张佳木还能考虑到这种细节,曹钦不知不觉中,对他也是敬佩非常。

    说定下来,其余的人都在外头等,曹钦在张佳木的带引之下,到了南宫的宫门之前。

    宫门外,是火把林立,飞雪漫天而舞。然而,把南宫的宫门推开一线,里头仍然是黑沉沉的一片,从九楹宽,五楹深的宫门往里看去,除了一片黑沉外。就是什么也看不到。

    到这会儿,再无犹豫退缩的余地。张佳木咬一咬牙,把手用力一推,已经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南宫大门,呀然而开!

    “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这会儿怎么想起这个来……这他妈的的是谁写的?”他推门之时,只觉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汗湿透,碰上冰冷积雪的宫门门环时,冰凉彻骨。

    薄薄的积雪之下,是石砌的宫门大道。一路进去,曹钦紧张的不敢带头,只跟在张佳木身后行走,幽深黑暗的宫禁深处,只有这两人脚步的沙沙声响,犹如春蚕噬叶,除此之外,就是两人所打的松明火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臣,锦衣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