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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第13部分阅读


    错爱──60

    远明那块牌子现在正在跑堂的的手上,跑堂的恭恭敬敬的呈著,跟著掌柜的轻轻敲开了凌忘川的房门。

    内卫府尉官的腰牌,遗失在露台楼道的角落上,稍有处理不慎可能就会招来祸患。

    掌柜的不禁捏了把汗,昨天上过露台的除了那两个和尚就只有这位骑骏马前来的大爷,是说看著不一般,想不到是内卫府的官老爷。这牌子幸好是被他们拾到,若是被旁人拿走了闹出事端来,还不知得担上什麽样的干系。想到此处不免大感运气,定然是因为善待了僧侣,老天爷都帮忙。

    凌忘川开了门,淡淡看著门口点头赔笑的两个人。

    掌柜命跑堂的把腰牌奉上,堆笑道:“大爷,这可是您失落的物件?”

    凌忘川接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逆流。

    他当然记得这个牌子。五年之前在这个小镇,永宁被小偷偷走的就是这个牌子。

    内卫府的腰牌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当时他从贼人手中拿回这牌子时就曾仔细看过,上面的暗标和花纹他都记得。

    这个牌子後来一直都在永宁身上,此刻再现,难道永宁就在这个地方?

    离人故景,咫尺天涯,失去的又再寻到,一切都像回到了五年之前。瞬间的血涌,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在眼前旋转。他用力抓住了跑堂的衣领,沈声问道:“这腰牌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凌忘川问得急,跑堂的吓了一大跳,赶忙答道:“就在您昨晚包下的露台子上。”

    “露台?”凌忘川心中大惊,一口气问道:“昨天你们让什麽人上过露台?是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他人在哪儿?”

    跑堂的哪里敢接他这话,这位大人明明白白是在兴师问罪,要说了是他私带旁人上去,还不知惹出什麽乱子,一连声答道:“没有没有,昨儿那台子是您包下的,怎麽会还让别人上去?除了晚上来找您的那位客人,别的那是绝对没有。”

    凌忘川眼中一沈,又问道:“那麽之前呢?我来之前有谁上去过?”

    跑堂的说:“大老爷,我们这儿每天至少打扫三次,这牌子确实是昨晚上才丢在露台子上的。不然也不敢那麽著急来打搅您了。”

    凌忘川这下是愣住了,然而他还存著一线希望,松开手向掌柜问道:“这两天你们店里有没有来过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他姓穆……”

    掌柜倒不像跑堂的心虚脱罪有意瞎编,诚实回答道:“大老爷,最近进京的大都是客商,本月来小店确实没有留待过书生。您要是不信,下面柜台里有留店的记录,小人呈上来请您过过目?”

    说完叫跑堂的下去拿了记事薄来,一本流水账凌忘川又怎麽可能翻得出什麽头绪?从头到尾细看了两次,方才的热血全然退去,余下满心的困顿。

    那块腰牌握在手心里,再一次确认,不是新造,确实是沧王送给永宁的腰牌。永宁也一直把这牌子带在身边。如果昨天真的只有他跟长乐公主上过露台,这块腰牌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难道会是长乐?

    难得长乐找到了永宁?

    如果长乐知道了永宁的下落,为什麽没有告诉他?这块牌子她从哪里得来?又为什麽要扔在露台上?

    想要引他回去?想要告诉他永宁已经不在了,还是……永宁还活在这个世上?

    想不透,不能再想。哪怕这是个圈套,他也会义无反顾送上自己的脖子。

    两步冲下楼,烈风似乎也在躁动。他翻身跃上马背,终於踏上了五年来从未再踏上的那条回京之路。

    命运的巨轮就是这样推转。从终点到,分离与相遇,重逢与错过,一切都是因缘。

    凌忘川为了寻找穆永宁踏上了他们誓言要离开的伤心地,穆永宁却忘记了有一个这样的存在,一身一心在寺院里过著他僧侣的日子。

    午课已毕,宗普禅师诸人被住持邀去首座堂商议大法会细节了。听说今天寺里有大人物要来,本院有身份的僧人都去客堂等候会见。他只是个随行的後辈,师父并无交代,自然不用跟去凑热闹。

    离晚斋还有个把时辰,收拾了经卷独自回到禅房休息,远空刚刚认识了寺院里的小沙弥,难得有个年纪相仿的伴儿,宣经刚过早已溜得无影无踪,此刻独他一人清闲留守,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寂寞。

    远明一直很怕独处,倒不是耐不住孤独。独自一人的时候人总难免多想一些平常时候不会去想的问题,比如关於那块腰牌,比如关於自己。

    那块牌子也跟了他许多年,一直贴衣藏著。每每噩梦惊醒时,仿佛是个护身符,只要握住了心底里总觉得有丝安慰。这份安慰也是个魔障,想要扔掉只是下不去手。

    痴妄易生心魔,不自控亦是佛家大忌。这根源就此遗失了去,或许也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些怅惘,往香炉里燃了一枚檀香,将窗前的七弦琴搬到桌上,慢慢调整了琴弦,借音静心。

    宗普禅师也是爱乐之人,闲暇时也常抚琴养性。不过远明的音律不是跟禅师学的,禅师说他过去应该经高人指点过,意境虽称不上高妙,指法节律却很讲究。有时候师徒二人兴来合奏,颇有飞天技艺的感觉。

    认真净了手,抚指琴上,依心所想随意而弹。本以为只是去去心中的乱念,不想弹到後来发现自己又弹成了那首《浔阳曲》。

    说来也怪,自己本会抚琴,记得的却只一首《浔阳曲》。五年来宗普禅师也曾授得别的曲子给他,只是每每无心随弹时,指下的曲子总是变成了这一曲。

    顿悟似的,他脑中闪过一阵错觉,好像在某个地方,有人伴在身旁,温柔轻语,纤纤素手指点丝弦奥妙。

    这个影子过去梦中也曾看到,仿佛是个女子,端了药来喂他,匙羹荡过药碗,心中涌起一股温暖。似梦亦似幻,每每他努力想要看清这女子的容貌总是不能,视线越过那双温柔的手就能感觉到女子背後另一个影子。

    狭长的身影,有些孤傲,有些阴暗,静静矗立在门口,想要接近只是感到恐慌。

    或许这都是他失去的家人,或许什麽都不是,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丝竹幽幽,纷乱与心伤各占几分,终又归於平淡。

    尚在失神房门忽然大开,一个青锦衣的男子站在门口。

    远明慢慢站了起来,正不明所以,那男子已快步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错爱──61

    “永宁!”

    这一声呼唤远明不禁方寸大乱。正欲辩解肩头传来的一片湿热,这陌生男子竟然抱著自己在哭!

    远明是不敢动弹,门外已是一片嘈杂。一个白衣的男子首先进来,身後赫然跟著住持大师和众位高僧。

    “尹之你这是……”那男子刚刚开口,看见远明赫然一顿,眼圈也红了,哑著嗓子叫了一声:“穆公子!”

    远明全然不知所措,外面的僧侣也都呆若木鸡。

    住持方丈好生诧异。这远明虽说是禅宗首座的弟子,却听说是宗普大师云游时所收,也不曾听过有什麽背景,应该还是第一次来京城。而这两位贵人,一个是外姓的王爷,一个是圣上的钦差,见到他居然都如此失态,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何况这御史大人在外有些风语,说他并非正途出身,乃是受到偏宠的艺人。出家人清净为本,不该在乎外界流言,可如今一个官员当众抱著个和尚大放悲声,这又让人怎麽去想?

    宗普禅师轻轻一声咳嗽,住持连忙回过神来,端正了仪态介绍道:“远明,这位是御亲王律都殿下,那……那位是陛下钦差督办大法会御史尹大人。”接下去也不知说什麽才好。

    远明听了更加不解,只是明白这二人必然就是今日来寺的贵客,当下抬手合十避了尹之,微微往後一退,鞠了一躬轻声说道:“贫僧远明,参见大人。”

    他这番举动并无失礼之处,看在尹之眼里却是如火攻心,紧紧抓住他的僧袍叫道:“你这是怎麽回事?是我啊!我是尹之啊!你这是参什麽见!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你怎麽出的家?你……”

    宗普禅师上前一步说道:“施主,远明他五年前受伤大病了一场,过去的事他已经记不得了。”

    尹之听了一阵心惊,看看禅师,又看看远明。远明垂目合十,眼观鼻鼻观心,默然神态,绝不是他曾经认识的模样。一时悲从中来,只抓著远明不肯松手,固执说道:“你怎麽是忘了?刚才你弹的不是曼儿姐姐教你的曲子?琴谱、节律你都还记得,曲子你都记得,你这怎麽是忘了!”

    远明哪里能答?

    尹之看他一脸茫然更加难过,大声又道:“你忘了我不要紧,难道连他你也忘了?”

    远明胸口仿佛被什麽一震。这个“他”尚不知是谁,为什麽只是这人一个字,他竟然会觉得无法呼吸?

    律都看著两人拉拉扯扯也是著急,拦住尹之劝道:“你别这麽逼他。”又回过头来对住持说道:“方丈大师,这位远明师父是御史大人的弟弟,因故失散,我们已经找了他五年。如今重逢,请让他跟我们回家见见亲友,也算我佛慈悲。”

    远明听了一怔,住持也是拿不定主意。比丘出家已非身在俗世,尘缘了却又何来回家看望的说法?可是开口的毕竟是个王爷,又说远明是御史大人的弟弟,这准了有违戒律,不准又惹麻烦,实在也是为难。只好拿眼去看宗普禅师。

    宗普禅师念了一声佛,轻声吩咐道:“远明,既然故人相逢也是你们缘分未尽,你就回去一趟,见见家里人吧。”

    禅师开了口,尹之哪里还顾得上远明怎麽回答,就算禅师不开口,他也理会不得这群秃驴罗嗦,一把拉住远明,转身就往外面走。

    远明被拖了个措手不及,冷不丁脚下一步踉跄,险些摔上一跤。尹之伸手把他一扶,也不说话,只顾拉他出门。

    这样磕磕跘跘过去似乎也曾有过。远明心中忐忑,胳膊上抓著自己的那只手却又感到几分熟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硬著头皮跟人走。

    出了寺院门口竟是浩荡的车马仪仗,看得远明暗自心惊。

    一个锦衣侍卫迎面过来,见到他满脸都是惊讶,疑惑著叫了一声:“穆公子?”

    尹之拉了远明上车,冲那侍卫道:“柳飞你还愣著做什麽?快去把程夫人给我接过来!再叫他们派人快马加鞭去把那个耗在外面不肯回来的糊涂鬼召回来!”

    柳飞立刻照办,这边车队浩浩荡荡同时启程。

    远明挨著尹之坐在车上,面对这连番的变故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稍稍抬眼看了一眼身边人,三品官服,体态风流,貌比潘安,年纪顶多也才二十出头,如此年轻已是圣上的御史,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这样人说是自己的哥哥,心中实在惶恐。

    想来也觉得奇怪,这御史大人跟他并不挂相,何况住持大师介绍时明明说他姓尹,而旁人看见自己叫的却是穆公子,这中间又是什麽缘故?

    他们说要带他回家,也不知自己家中是个什麽情况?还有哪些亲人?自己本来又是什麽模样?

    慌乱中只顾闭目念经,缘既不尽,一切随缘。

    下了车又换轿,偌大宅府,百步九折,庭院深深。

    尹之拉住他的手问:“怎麽样,想起一点什麽没有?”

    远明有些尴尬,抽手回来合了十,别开脸默默摇头。

    尹之说:“你就这点还是没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过来,你在车上也是心慌意乱,被人问起不开心的你就只是别开脸。”

    远明经他这麽一说,自己果然是有这麽个习惯。纵然前尘忘却,习惯却是忘不掉的。自己跟这位御史大人,说不定真是兄弟。

    “你不要担心。”尹之看著他说,“我从前常跟你说的,有哥哥我护著你,你只管放心。现在想不起不要紧,等下我把亲朋好友都找来,咱们还跟从前一样,热热闹闹开心一场。”说著不觉叹了一口气,沈声道:“也过了这麽多年。永宁,你就是遇上太多不开心的事才会变成这样。忘了……也好。只要你还好好的,只要你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这几句话仿佛是个漩涡,远明只觉得背後一凉,合十的手心都渗出了细汗。

    自己是在南山脚下受伤遇见了师父,然後感化出家。这受伤的经过全然无从得知,既已放下前尘遁入佛门,是不是也就不该再探寻?

    错爱──62

    下轿是一片盛开的莲花,满湖清香,鱼翔浅底,真正如画美景。

    远明走在湖心的白玉回廊上,花香扑鼻,仿佛似曾相识,忍不住问道:“尹大人,这里就是我家吗?”

    尹之走在他身前,回过头来说道:“你怎麽叫我大人?说了我们是兄弟啊!你不叫我哥哥,也该叫我的名字。快快改口!”

    这一句“改口”仿佛又是个暗示,远明愣了片刻,这又才说道:“尹大哥,这里是我家还是你府上?”

    尹之听了哭笑不得,说道:“你还真是全忘了。我不是你大哥,当初我们结拜,你最小,我排行第二,上面还有曼儿姐姐。那时候你总不肯正正经经叫我一声哥哥,就连拉了你出来开心,你看见别人都改了口,叫我还是‘尹之’‘尹之’。”

    说到此处不免感伤。当初众人在此欢聚,逍遥快活不醉无归。这些年来永宁生死不明,其余诸人为了这件事也是心结难解,聚少离多。

    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指著面前的湖心亭对远明说道:“这地方虽不是我们家,也跟家里差不多。你从前跟我们在这亭子里家宴,玩牌输了给他们闹著罚酒唱歌,虎爷来接你大姐姐还不肯放人,那时候真是……等下家里人都来了,你想得起就想,要是真想不起来,就当我们重头来过。”

    远明默默听著,这些话好像都是隔世的传说。僧人清修须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五年来他随师父修行,早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就连到了大法寺也曾觉得装饰过显浮华。哪里能想到自己曾在这豪门之中过著公子哥儿的生活?

    尹之带著他来到长廊尽头的楼阁里,侍女连忙奉了茶来。上等的铁观音,茶碗未揭已是满室清香。婢子自是训练有素,上茶恭敬有礼。远明道谢接过不禁惆怅,这样一个地方,连婢女都是绫罗玉环,他一个僧侣,身上这件灰布袍穿了两日也未及更换,著实格格不入。

    想来也笑自己道行未够,他教远空万象皆空,这布衣与华服,茅屋与殿堂,无非是虚相,在出家人眼中与无又有什麽分别?现在这样惆怅,也该是六根未净,不得佛果。

    尹之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尴尬,命人取了弦琴琵琶来,拉了他在桌前坐下,说道:“我刚才在寺里听你抚琴,这麽些年,你琴艺也精进了不少。要不是那谱子外面人求不得,我真不敢相信是你。横竖现在人没到,不如我们合奏一曲打发些时间?”

    远明也是不知如何自处,即是不知,不如以琴会友。

    侍女燃了香,又奉了水盆来请二人净了手。

    尹之说:“就那首《浔阳曲》吧,当年我们也合得熟了。”说罢已将夕阳萧鼓的节律弹了出来。

    远明默听了半刻,尹之这开曲果然跟他的谱子如出一辙,只是更加醇和温馨,绵长中带三分忧伤,如泣如诉,道不尽月下秋夜,熏风拂涟漪。

    随之抚琴跟上,月上东山,如见江风习习,花草摇曳,水中倒影,层迭恍惚。

    也不知是琴音合了琵琶,还是琵琶伴了琴音,只觉弦弦交融,音中犹见白帆点点,遥闻渔歌,恰似渔舟破水,掀起波涛拍岸。

    正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一声长叹,白浪滚滚,二人同时停手,万籁寂静,春江空宁。

    罢手远处传来击掌声,尹之放下琵琶,微笑叫了声:“曼儿姐姐。”

    远明站起身来,只见门口站著一位碧衫夫人,也不曾十分装扮,却是明眸皓齿,翩若惊鸿。

    远明立刻就要合十见礼,曼儿几步过来早已将他的双手合在了自己手心。

    芊芊素手,温暖的感觉,连心底最深处都被牵动。远明眼中一热,这股温柔恰似梦中所见,原来是自己的姐姐。挚爱亲情,久别重逢,若说心中无感除非铁石心肠,一时哽咽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

    尹之说:“永宁,她是最疼你的曼儿姐姐啊!”

    远明垂下眼,慢慢调整了呼吸,才又抬头唤了一声:“姐姐。”

    曼儿泪眼婆娑,紧紧握住远明的手,泪流之下也是不能言语,只顾点头相应。

    尹之笑道:“看你们两个,别光顾站著,坐下慢慢说话。”

    说完让曼儿坐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又问道:“曼儿姐,虎爷那边怎麽样?”

    曼儿拭了泪,答道:“他留在南里後也没有跟我联系,如果没上山应该还在镇上。海山和柳大人已经分头去找他了。他要是知道永宁在这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