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丝绸，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男人走出门外，刚才那个婢女则跟在他的身后。
尖嘴猴腮的男人看着门口的士兵，眼睛里闪过一丝蔑视，态度显得很是傲慢：“大爷和大夫人有事外出了，我是龙府的新任管事马季常，你们有什么事情？”
大黑冲马季常拱了拱手：“我们奉皇上之命运送龙将军的灵柩回龙府，请马管事打开方便之门，让我们进去……”
“皇命？”马季常正色道，“可有圣旨？”
大黑拱了拱手：“奉皇上口谕！”
马季常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现在龙府的情况有些复杂，口说无凭，我不能信你们！”
黑脸大汉皱着眉头从腰间掏出的一块金牌递到马季常的眼前：“这是皇帝御赐金牌，可算凭证？！”
马季常虽然从未见过御赐金牌，但是见着那象征皇权的图腾，连忙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他身后的婢女也跟着他跪倒在地。
这马管事毕竟不是傻子。
马季常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小人有眼无珠，还请位这位将军见谅……”
黑脸将军瞪了马季常一眼，冷冷地问道：“现在你对我们还有什么疑问？”
马季常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我们能进去了吗？”
“当然，”马季常扭过头冲身后的婢女喝道，“还不敞开大门请各位军爷进府休息？！”
那婢女连忙站起身，虚掩着的龙府大门“轰隆隆”地被打开了。
马季常站起身弯腰冲黑脸将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军，您先请入府……”
“不急！”黑脸将军摇了摇头，“你派人去通知一下龙将军的儿子，如果他的身体没啥大碍，还是让他出来迎接自己的父亲回家吧……”
马季常扭过头冲站在门口的婢女道：“你快去通知那个废……三少爷，跟他说明一下情况，看看他能不能出来？”
婢女应了一声，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还有，”黑脸大汉看了马季常一眼，“你尽快通知龙府主事的过来，我有皇上的口谕要传达！”
“好、好……”马季常连连点头，“请诸位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安排……”
看着马季常急急忙忙离去的背影，大黑冲黑脸大汉笑了笑，疑惑地问道：“虎哥，你这金牌哪里来的？不会是个假货吧？”
黑脸汉子笑骂了一句：“扯淡，这块金牌可是如假包换的真货，皇上御赐的，不过等这件事结束后，是要退回去的！”
“皇上御赐的啊？”大黑一脸惊讶，“虎哥，能给我开开眼界不？”
黑脸大汉笑着将手里的金牌扔给大黑，大黑连忙小心翼翼地接着：“虎哥，你当心点，这可是皇上御赐的，摔坏了可不得了！”
拿着金牌仔细看了一会，大黑将金牌递给黑脸汉子：“挺沉的，图腾也很逼真，看来真是皇上御赐的金牌啊！”
黑脸汉子接过金牌笑了笑：“当然，这东西还能有假？”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皇上呢，”大黑看着黑脸汉子好奇地问道，“虎哥，你见过皇上吗？”
黑脸汉子点了点头：“见过啊……”
大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皇上是不是气宇轩昂、英武不凡？！”
黑脸汉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大黑自顾自地说道：“自皇上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兴水利、屯粮田、免赋税，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我们国家的国力逐渐强盛起来，加之我国武风盛行，强者如云，恐怕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天雷国才会派兵屡犯我国边境，借此消耗我国的国力，意图拖住我们前进的步伐！”
“我们与天雷国的边关战事，百冰国和溟雨国想必也夹杂其中，他们毕竟是怕我们的，三百多年前，龙傲大统帅的血腥屠城让他们对我们感到胆寒……”
“不管龙傲大统帅遭到多少人唾骂，但是他依然是我的心中崇拜的人。龙家人才辈出，人中俊杰多不胜数，”大黑望了望龙府大门正上方那块金灿灿的匾额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听闻龙将军儿子的名声不是很好，他连续四年没有通过天赋觉醒，为人胆小怯懦。虎哥，你说他能出来迎接龙将军不？”
黑脸大汉摇了摇头：“等等看就知道了。”
……
……
“凌云少爷，凌云少爷！”
一个行色匆匆的婢女从院门外跑了进来，她见到站在院落中的龙凌云喘着粗气道：“龙府外面来了一大队将士，我听说他们是运送三爷的灵柩回府了，马管事叫我通知你一声，看你能不能出去迎接一下？”
龙凌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冲胡老三说了一句：“老胡，你随我一同去迎接我的父亲吧……”
说完这句话，龙凌云拔腿便往院子外走去。老胡没有丝毫犹豫，跟着他朝龙府的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
……
还没到龙府的大门口，龙凌云便听到龙葵嚣张跋扈的声音传进耳朵。
“我哪里是抗旨不遵？我有说过不让你们进我龙府？你说你们护送的是我三叔龙过天的尸骨，但是没得到我亲眼证实之前，我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毕竟我们龙府昨晚刚刚遭遇刺客，万一你们在棺材里藏的是刺客呢？”
一个声音显得低沉而凛冽：“那你想如何？！”
龙葵冷笑了一声：“把棺木打开，让我先检查检查！”
“不行！开棺的事情需要等龙将军的儿子来了，征询他的意见之后再作决定！”
“随你们吧，”龙葵揶揄地笑了笑，“我刚刚去看望了一下我的堂兄，不过他好像受伤有点严重，我想他恐怕来不了，如果你们要坚持，那就慢慢等吧，我也不勉强你们……”
“马管事，”龙葵侧过头冲马季常说道，“你吩咐厨房熬点热汤送出来，好让这些尽忠职守的士兵们暖暖身子，免得人家说我们龙府待客不周！”
“各位，我就先失陪了！”
“既然葵少爷要开棺验尸，那就劳烦各位大哥把棺木打开，让他见一见也好……”
龙葵转过身，发现龙凌云正一脸寒意地看着自己，他突然感觉有一种被某种危险的动物盯上的错觉。
龙凌云的视线滑过龙府门口的众将士，最终落在马车上，看到那个被布匹包裹着的长方形棺木，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诗：“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冷兵器时代，不管在哪个朝代，抑或是不同的时空，战争却总是同样的残酷而又无情，鲜血飘洒在战场，伴随着不可避免的死亡和无数家庭的破碎。
龙凌云现在面对的，只是战场残酷性的一个缩影——战死的父亲，落叶归根！
第35章 最后一滴眼泪
龙凌云的头发有些凌乱，他俊朗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脏，略显单薄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水渍，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这副模样倒是和他“废物”的称号很相称。
龙葵盯着龙凌云仔细看了会，随后鄙夷地笑了笑，龙凌云的这副狼狈相还是自己刚刚“赐予”他的呢！
废物就是废物，难不成还有杀气？！
龙葵摇了摇头，很干脆地将他刚才出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抛在脑后。
“哟，凌云少爷出来了啊？”马季常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我听说你受伤很严重，这么冷的天，你身体不要紧吧？！”
龙凌云看了马季常一眼，不过他什么话都没说，这些人他连搭理的欲望都欠缺。
看到龙凌云如此傲慢的态度，龙葵的心里又涌上一种想打人的冲动，你一个废物，拽什么啊拽？！
龙葵捏住龙凌云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拉，龙凌云一下子“狼狈”地被他拉到他的身边。
“各位，这就是你们要等的龙将军的儿子！”龙葵站在台阶上带着嘲讽的笑容，“既然龙将军的儿子已经答应我的要求，你们还愣着干嘛？要想进龙府的大门，那就开棺等我验明正身再说呗！”
大黑看着龙凌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他冲龙凌云问道：“你确定要开棺？”
龙葵握住龙凌云手腕的右手加大了力量，龙凌云不动声色地挣脱龙葵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缓缓朝那辆马车走去：“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既然是我的父亲，我总归是要面对的……”
虽然龙凌云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但是他的这两句诗倒是引起了大多数将士的共鸣，对于这个名气很响亮的澜沧国龙府的“废物”三少爷，将士们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大黑从龙凌云的话来读出了悲怆和无奈，战争的岁月里，将军和壮士们经历了很长时间很多次大大小的战斗，有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幸存者胜利归来。
领头的黑脸汉子看着龙凌云走到马车前，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难过，他冲马车边的士兵们挥了挥手，大喝道：“开棺！”
马车前的两名士兵用手捏着布匹的边角用力一拉，只听“嚓嚓嚓”的一声响，僵硬的布匹被拉开，几滴水珠溅在龙凌云的脸上，几根冰棱子在空中飞溅。
冰冷的黑色棺木呈现在龙凌云的面前，看到这个长方形的木棺，他的心里情不自禁地涌上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
龙凌云叹了口气，这种奇怪的感觉应该是“他”的情绪吧？
四名士兵跳上马车，他们的手里拿着撬动棺木盖板的工具。黑脸汉子走到龙凌云身边，侧着头看着他，郑重地问道：“你确定要开棺？”
龙凌云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到龙凌云态度坚决，黑脸汉子冲马车上的两名士兵说道：“准备动手开棺！”
四名士兵将工具插入棺木盖的缝隙中，龙凌云突然开口道：“且慢！”
黑脸将军看着龙凌云问道：“怎么？害怕了，不敢看了？”
龙凌云没有答话，他跳上马车冲一名士兵伸出手，淡淡地说道：“你们都下去，父亲的棺木，还是让我来打开吧……”
那名士兵错愕地看了龙凌云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马车边的黑脸将军。
黑脸将军沉吟了片刻，说道：“你们先下来，把工具给他。”
龙凌云握住手中撬动棺木盖板的工具，他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感觉双手竟然有些轻微的颤抖，被这种莫名情绪困扰的他感觉很是头疼。
“龙凌云啊龙凌云，从今天起，斩断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吧！”
龙凌云双手一用力，只听“叮叮叮叮叮”一连串的响声，棺木盖板被他轻而易举地撬动了起来。
他或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黑脸大汉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知道这棺木盖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撬动开的！
拥有强大的力量——这是黑脸大汉对龙凌云武力的初步认识。
棺木中安安静静躺着一个被封闭在透明的冰柱之中，身着甲胄、长相俊朗的中年将军，他的胸前放着一柄古朴的月牙形长剑，铠甲在亮晶晶的冰柱之中似乎折射着寒冷的光芒。
龙凌云安静地看着被封闭在冰柱中的中年男人，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父亲的那张模糊的脸庞重叠在一起，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攫住，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冰柱中躺着的不是“龙凌云”的父亲，如果父亲的身上没有那么多恐怖的伤口，龙凌云恐怕会觉得这是一件完美的冰雕艺术品。
龙过天的身上共有五处伤口，分别是右手手腕、左腿膝盖、小腹、胸口和咽喉。手腕和咽喉处的伤口显得很是秀气，仿似被某种利器划伤，手腕的手筋和咽喉的喉管被割断，这两处伤口是被同一件武器造成的；左腿膝盖看样子是被人用力量硬生生打碎，小腹和胸口处则露出恐怖的血洞，铠甲明显被打穿！
龙凌云从龙过天身上的伤口推断，参与刺杀的至少有两个人！一个人极有可能是剑士，另一个人可能是修炼体术的力士！
看到龙过天的惨象，龙凌云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暴戾的情绪：他想杀人！
“龙凌云，你吓傻了？！”
龙葵揶揄的声音突兀的在龙凌云的耳边响起，龙凌云从莫名的悲情和愤怒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他暗自心惊，刚刚差点又被这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左右了自己的心绪！
龙凌云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竟然是灼热的眼泪！
“这是怎么回事？！”龙凌云心中大惊，“难道是‘龙凌云’残存的精神力在作怪？如果今后都被这种感觉影响我的心绪，实乃一大弊端啊！”
龙凌云感觉太阳|岤“突突”地跳动了两下，他站在马车上旁若无人地闭上眼睛，凝聚意识，灌注眉心，精神力突然爆发到极点。在他茫茫的意识世界之中，他“看到”了蹲在角落处、低着头默然无语的“龙凌云”。
“你还没离开？”
“龙凌云”抬起头，脸上尽是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四年来没有通过天赋觉醒的打击和别人的侮辱嘲讽都没有让“龙凌云”掉一滴眼泪，但是现在成为纯粹精神体的他，通过龙凌云的眼睛看到了惨死的父亲，哭得却是如此凄惨。
“我已经死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死了……”
“你霸占了我的身体？”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哦，”他表现得很平淡，“我放不下……”
龙凌云叹了口气：“放下吧，你存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总是影响我的心绪，这样对我很不利。”
“你想让我离开？”
“……”
“我只是你意识世界中一粒渺小的沙粒，你我本一体，现如今强大的你难道容忍不下如此渺小的我？”
“你的心绪如果不宁，我会受到影响，在某个关键时刻，我或许会因此受到牵连……”
“我不主动离开，你不会罢手的吧？”
“……”
龙凌云其实完全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将“龙凌云”残存的一点意识全部抹杀，但是他觉得这样对一个孩子太不近人情，毕竟是自己霸占了他的身体。
通过交流，如果能让“龙凌云”放下心结，主动离去当然最好，如果他执意不愿意离开，龙凌云还是会用强硬的手段将他的意识抹杀，毕竟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存在这样一个独立的、不安定的因素，对他来说是不能容忍的事情。
“龙凌云”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其实这个世界对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无牵无挂，这样其实挺好的……”
“但是我不甘心！”他稚嫩的脸庞露出一丝暴戾，“这些年来，我装出一副胆小懦弱的废物形象，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点发展空间。我不去招谁惹谁，但是却有人肆无忌惮地嘲讽我、凌辱我。我反抗过，但是这样只会遭受更多的折磨，后来我开始隐忍，遇到别人挑衅和侮辱时，我表现得淡定、顺从，其实在我的心里，恨不得把他们都杀光！”
龙凌云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不在沉默在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还没有来得及爆发，人却灭亡了。
“你是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昨夜机缘巧合之下融合了你的记忆，对你所遭遇的不公待遇我感同身受，你的想法我也明白。放心吧，我向你承诺，你以往所遭遇的委屈，我会慢慢替你讨回来，凌辱你的、践踏你的，都将为他们曾经伤害过你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龙凌云”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他挂着眼泪的脸庞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答应我，照顾好蝶儿，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人了，”“龙凌云”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照顾好爷爷，保护好龙府……”
“保护好龙府？”龙凌云笑了笑，“那些欺凌过你的人，想要置你于死地的龙家的人杀还是不杀？”
“随你吧，做一个自由洒脱的人，别像我一样压抑自己了。”
“好！”
龙凌云和“龙凌云”之间的神识交流并没有剑拔弩张，或许是因为“龙凌云”心性早熟，他们就像两位已经相识多年的朋友。
“我放下了……”
“恩。”
“你要变得更强，因为这个世界，是以武力为尊的世界！”
“我知道。”
“龙凌云”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