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 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第5部分阅读

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第5部分阅读

的线穗,才开始就像一只小老鼠,慢慢长成了大老鼠。它忍不住就向锭子伸了伸爪子。可是锭子“吐噜”一声狠狠打了它一下。它“啊呜”一声尖叫。主人就望着它“嘿嘿”笑了。线穗最后长成了一个大白萝卜,主人就把它从锭子上摘下来,放到花捻笸箩里。这时它高兴得很,就像它生的孩子一样,双手就抱住了它,“妙妙!”叫着逗它玩。

    大黑蹲在纺花车的鸡头旁。纺花车安锭子的地方是一块砖头大的方木头,木头上边刻几道齿,调节锭子用,像鸡冠子,所以叫做鸡头。大黑对花捻和线穗没兴趣。它的双眼一会儿望着纺车的车轮,一会儿望着鸡头上的小灯泡。那灯泡是手电上用的,小小的,圆圆的,很像小白的眼睛。它望得聚精会神。可当小白的爪子抓住笸箩里的线穗时,它就嚷起来了:“呜——呜——咣!”就像小哥哥吼小妹妹。小白翻了它一眼,想,是用我的尾巴纺的线穗,关你屁事!但它害怕大黑发怒的样子,就咕哝了一声,把线穗放下了。

    狗和猫是压迫和被压迫关系,是阶级敌人。据说猫是狗的老师,教了它十八般武艺,其中也教了它逮耗子。可它又懒又馋又霸道,总不想动手,总问猫要老鼠吃。猫不给它,它就恼了,要连猫也捉住一起吃了。猫就爬到了树上。狗上不去树。猫就这一招没教给狗,要不然,这世界上就没有猫这种动物了。

    但李世通家的狗和猫,大黑和小白,却相处的很好,典型的阶级调和。

    李世通母子俩死后那天夜里,人们听到从他们的屋子里传来非常}人的哭声r桓錾音直不拉的,“呜儿——呜儿——”每一声都由强到弱,扯得很长,极哀a硪桓錾音却很短促,“妈嗷!妈嗷!”像急促的呼唤,极痛h嗣嵌贾道,那是李世湍猫和狗在哭u整哭了一夜?br /

    第二天黄昏时,牛把李长有拎着马勺到保管室里去给牛挖黑豆料。保管室里盛着全队社员的吃食东西,是老鼠们的天堂,光老鼠洞就打了上百个。李长有一边低着头从裤腰上解钥匙,一边往保管室门口走。突然听到“呜!”地一声,把他手里的马勺都吓掉地上了。抬头看,原来是李世通家的黑狗蹲踞在保管室的门口。它瞪眼望着李长有,好像说:站住!你不能进去!

    李长有挥起铜马勺。但他没打着,大黑敏捷地跳开了。

    李长有开了保管室的门。当他走进保管室时,另一番景象让他惊呆了:大概有上千只老鼠,一律人一样蹲踞着,并且像人一样排着整齐的方队。而李世通家的白猫,却蹲踞在他的料布袋上,像革委会主任在主席台上召开群众大会,像红卫兵司令在向红卫兵小将做战斗动员报告。看见李长有进来,老鼠们一阵骚动。但白猫却威严地“啊呜!”了一声,老鼠们便镇静了下来。而李世通家的黑狗,这时也拦在了李长有的面前,喉咙深处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仿佛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李长有退却了。

    猫是老鼠的死敌,但也是老鼠的上帝。

    就在这天夜里子时(子时也叫鼠时,即夜里12点),李长有回家跟女人亲热完回牛屋睡觉时,看见地上有许多老鼠“出溜出溜”往西跑。他也跟着往西跑去,想看个究竟。老鼠出了怪屯,都向谷屯跑去。谷屯紧挨怪屯,不到一里地。李长有就跟着老鼠也往谷屯跑。这时他才发现,不光是怪屯的老鼠,四面八方的老鼠都在向谷屯集中。地上的老鼠越来越密集,黑乎乎的,像一地潮水,漾动着,向谷屯涌去。李长有无法下脚,就停下了,呆呆地望着谷屯。

    就在这天夜里,数十万只老鼠涌进了大队革委会主任谷保堂的家,搬完了他家所有的粮食,咬烂了他家所有的衣物。一家老小吓得大哭大叫。谷保堂只穿了条裤头,爬起来冲到院里,拎起一把铁锨就向地上拍,拍到地上软腾腾的,地上全是老鼠,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他虽然拍死了几百只老鼠,但无数的老鼠顺着他的腿立刻爬满了全身,“唧唧”叫着撕咬他。胳膊上爬的老鼠太多,沉重得无法再举起铁锨。更可怕的是,他突然看见一道白光向他飞来,那是李世通家的白猫,是老鼠的上帝,是袭击他的这支千军万马的统帅。小白飞落到谷保堂头上,伸开爪子在谷保堂头上拍了拍,“妈嗷、妈嗷”叫了两声,然后一爪子向谷保堂的眼睛抓去。一只圆圆的眼球就给抓出来了。谷保堂惨叫一声,抖掉臂上的老鼠,两手捂住了眼睛。但小白的爪子却又向他的另一只眼睛抓去……

    与此同时,李世通家的黑狗在进行着另一场战斗。谷保堂家里喂一条全身金黄的德国狼犬,比大黑粗壮一倍。大黑被咬得遍体鳞伤。但它始终撕缠着不放,阻挡着狼犬向小白进攻,直到小白完成任务后蹿上房脊。

    从此,李世通家的白猫和黑狗就失踪了。

    24年以后,1997年春天,怪屯和谷屯都通了电。谷保堂的儿子问:“爹,咱村儿都装电灯了,咱家装不装?”谷保堂说:“装我也看不见,我不管。”

    到了秋天,谷保堂说:“你们屋里都装电灯了,咋不给我屋也装一个?”他的媳妇不客气,接口说:“你要灯干啥?没听人说瞎子点灯白费蜡?”

    谷保堂为此怄了几天气。他掐灭了别人的光明,也使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里,万劫不复。但不知在他与媳妇怄气的这几天里,想起过当年为一只小灯泡斗死李世通母子二人的事没有。

    就在谷保堂与儿媳怄气的几天里,人们发现李世通母亲荒凉的坟头上,卧着一只黑狗,黑狗怀里卧着一只白猫。都死了。狗和猫的寿命都是平均25岁左右。1973年时,它们都是3岁龄,1997年都27岁了,又老又瘦,皮癞毛焦。但它们在外流浪了几十年,最后还是回到了主人身边。让人想来挺心酸的。

    附记二题

    一、20世纪70年代,鼠患严重,屡见报端。笔者1983年曾有中篇小说《鼠·猫·人》演绎记之(发表于《清明》1983年第4期,收录在河南文艺出版社《殷徳杰小说自选集》中)。但由于题旨所限,此恶鼠伤人一事,当年未作创作素材采用。今借本书补之,不知于世有益否。

    二、动物之智慧,常出人意表。笔者好友余泽沛先生讲其亲历云,一日村头午饭,忽见家猫望着草丛咈咈低鸣,抖毛弓背,怒气鼓腹。寻诸草丛,见一花蛇如练,昂首吐信,与猫相峙。阿猫欲搏又退者数,以理之中。无奈王法不答应乎?

    李同奎就被打入死囚牢。

    死囚牢像猪圈那么大,那么矮,那么脏。四壁无窗,用粗木棒钉的栅门,以便牢禁子在外面监视。牢中放一青石条,数百斤重。青石条上凿两个腿窝。腿窝处有洞眼二,穿一u型铁条。犯人的两个脚脖放在腿窝里,u型铁条一卡,锁住。犯人只能仰面躺在那里,动弹不得。这东西,比现在的手铐脚镣保险多了。

    李同奎当然感到无比冤枉。但想想,又无以自辩,知县老爷判断的十分有道理,如果自己是知县老爷,肯定也要这样断案的。唉!看来这次是死定了!大花狗啊,你已经救了我3次了,这第四次难道就救不了啦么?一斗谷子三升米,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一斗谷子三升米,一斗谷子三升米……三升米……

    第二天就升堂提审。威武声喊过,李同奎披枷戴锁被押上来。他被按跪在青砖丹墀上。知县摔了一下惊堂木,喝道:“人犯张起面来!”

    李同奎就张起了面。他看见了知县老爷黑煞神般威严的面孔,看见了自己身边杵着两排黑色的杀威棒,还看见堂桌的两端各占了一个手按腰刀的捕快。其中一个捕快他认识,是他的拜把子弟兄康七。嗯?康七?糠七?李同奎猛一,老爷。”

    “有隐情请讲。”

    “我只能跟老爷您一个人讲。”

    这知县家是保定府人氏,平常公事闲暇之时,也到衙门外溜达溜达,不免就常溜达到李同奎的店里,因李同奎是在保定府做生意,心里就有了亲近感,还曾托李同奎往家捎过两次东西,因此对李同奎印象挺好的。听李同奎这样说,就把左右屏退了,自己也从堂后转出来,走到李同奎身边,低声说道:“李掌柜,你尽管说吧,有什么隐情?”

    李同奎说:“老爷,我妻子是康七杀的。”

    知县问:“你怎么知道?”

    李同奎说:“狗给我说的。”

    知县甩了一下袖子,“嗨!荒唐不是?”

    李同奎说:“我也觉得荒唐,可是又不由人不信哪!”李同奎就把花狗给他守银子、夜里给他托梦之事对知县说了,“它梦中与我诀别时,说了4句话,前3句都应验了,救我3次不死;这第四句也绝不会有不验之理!”

    知县就捻着胡子沉吟了:“嗯……一斗谷子三升米……七升是糠,糠七,康七,是这么个意思。可是光凭这,冥冥之中,虚妄之言,怎么能定罪呢?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李同奎说没有了,那晚他喝多了,睡得太死。

    知县又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你头上洒了许多香油?”

    “是。”

    “夜里睡觉时,你与鲁莲一直睡在一头吗?”

    “是。”

    “你睡在床外边还是床里边?”

    “我睡在床外边。”

    知县就振奋了一下,说:“好,有了!李掌柜,请你暂切再委屈一阵儿。”向外高声喊道:“升堂!”

    重新喊了威武,三班衙役又威武地站好了。

    知县背了手,在衙役们的身后转。他转到了康七的身后。他看到康七的衣袖肘子上,粘有明显的油渍。

    “杀人犯!你知罪么?”知县大声喝道。

    李同奎以为是问自己的,不知县太爷怎么突然变脸了,就颤颤兢兢地说:“老爷,我冤枉!”

    知县说:“康七,把刀给我!”

    康七以为知县要杀李同奎,就把腰刀摘下来递给了知县。

    知县接过康七的刀,说:“康七,李同奎头上的油,怎么会粘到你身上去了?”

    康七浑身瞅了瞅,说:“在哪儿?没有啊?”

    知县说:“在右胳膊的袖肘子上。”

    康七就抬起胳膊,勾着头瞅袖肘。一瞅,就立马口吃起来了:“这……这……”

    知县知道康七是个街痞无赖,怕他反抗,所以用计先把他的刀给下了。他喝了一声:“把通奸杀人犯康七给我拿下!”

    捕快衙役们都愣了。可康七心里明白。他一见昨晚割了头的李同奎还活着,腿就软了,直到知县把李同奎抓起来打入死囚牢,他才安定下来。可是现在……唉!夜里杀人时,这李同奎肯定醒着,被他看见了。他身上立即筛起糠来,筛成糠七了。

    康七就被关进了死囚牢里。

    李同奎当堂释放。

    李同奎感激花狗4次救命之恩,埋殡了鲁莲之后,专程赶到河北曲周,将狗骨挖出,千里迢迢背回家来,葬在怪屯东北角的狼洞沟沿儿上。又倾尽10年生意所得,在狗坟的前面建一座庙,取名叫义犬祠。祠中请江西景德镇专门烧制动物瓷器的师傅塑了一个巨大的狗像,白毛如雪,身上开几朵黑色的梅花;狼耳,虎目,蹲踞如二郎神犬。李同奎几乎天天一炉香,供奉如神灵。

    义犬祠建得宏伟,是一座真正的庙,不像哎哦庙那么袖珍,磕个头需趴在庙门外。但除了李同奎去烧香上供以外,别的没人去。狗毕竟是畜生,是吃屎的东西。把狗当神敬,把神亵渎了,把人也亵渎了。所以,怪屯的人给祖师爷烧香,给地根烧香,给哎哦庙烧香,但都不去义犬祠烧香。所以,李同奎一死,义犬祠的香火也就断了。祠上的砖瓦木料,门窗雕饰,今儿这家偷一件,明儿那家偷一件,百年下来,偌大一座祠,竟不见鸿爪雪泥,仿佛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义犬祠。留下的,仅剩一个狗的传说,不为敬祀,只为无聊人消遣无聊。

    而年轻人,连这传说也不知道了。他们无聊时,有电视,有互联网,有迪厅,有酒吧,甚至高尔夫,滑雪场……

    附记

    写罢《义犬祠》,忽听朋友说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有一篇叫《义犬》。笔者虽然孤陋寡闻,学识浅薄,然一向以抄袭为做贼,视雷同为行骗,捉笔铺纸时,常一本正经,道貌岸然。所以,朋友一说,竟面红耳赤,细汗密鬓,怕人疑我做贼,也怕一失足真的成了贼人。于是赶紧翻《聊斋》。说来笔者的脸不禁就又一次红了,原来笔者书架上竟无此圣书名著。就赶紧到书店里去买。买回一看,心方释然。原来《义犬》只是一篇267个字的短文,虽然叙述的也是一只狗为主护金而死的故事,但属于本源记事,蒲翁并没有像其他如《画皮》《聂小青》《胭脂》《崂山道士》等名篇那样,融入自己对生命的体验、对人生的感悟,淋漓酣畅地进行艺术的发挥与延伸。他仅是记录了一个原汁原味的民间传说而已。

    现照录如下,以飨读者。

    潞安某甲,父陷狱将死,搜刮囊蓄,得百金,将诣郡关说。跨骡出,则所养黑犬从之。呵逐使退。既走,则又从之,鞭逐不返,从行数十里。某下骑,趋路侧私焉。既,乃以石投犬,犬始奔去;某既行,则犬欻然复来,啮骡尾。某怒鞭之,犬鸡鸣不已。忽跃在前,愤龁骡首,似欲阻其去路。某以为不祥,益怒,回骑驰逐之。视犬已远,乃返辔疾驰,抵郡已暮。及扫腰橐,金亡其半,涔涔汗下,魂魄者失。辗转终夜,顿念犬吠有因。候关出城,细审来途。又自南北冲衢,行人如蚁,遗金宁有存理。逡巡至下骑所,见犬毙草间,毛汗湿如洗。提耳起视,则封金俨然。感其义,买棺葬之,人以为义犬冢云。

    民间传说是文学之母,文学之根,文学之芽。但它必须开花,不开花就只能是根,是芽,虽然也悦目,但不会有令人魂荡魄动的艳丽。

    第十一章   阴兵

    李干银和李干贵是堂兄弟,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生下来时,干银左手长一个金钱痣,干贵右手长一个金钱痣,你说奇不奇!叫算命先生算了算,说两个人是财神爷的两个童子转世。贵人不是?于是,不满月就有许多人来提娃娃亲。两个人的母亲不知如何亲他们才好,竟玩起恶作剧来。两个人经常互换着喂孩子,乃至两个孩子到了两三岁的时候,还弄不清究竟哪一个是自己的母亲。每当干银和干贵望着两个女人懵懂、或者喊错人的时候,两家的人都开怀大笑,笑得两个孩子一头拱进母亲的怀里——有时候拱对了,有时候就拱错了。

    两个孩子从小到大,比亲兄弟还亲,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母孪生。

    两个人的性格却大不一样。干银内向,少年老成,干贵外向,天真活泼;干银坚强,打死不哭,干贵懦弱,摸一下,就羊羔样,眼一闭,咩——,流一串眼泪。干贵另一个突出的特点是胆儿小。他十五六了,还不敢放炮,一见别人放鞭炮,捂着耳朵就跑。有一次干银冷不防在他屁股后点了一个二踢脚,随着炮响,干贵就仰面倒在地上,人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