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 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第4部分阅读

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第4部分阅读

一个穿裙子戴遮阳帽的姑娘叫道,好大一棵树啊!李来说,树上住的有仙家。是嘛!姑娘夸张着她的惊奇,一巴掌打在一个男青年的肩膀上,“大记者,快拍呀!多好的镜头啊!”于是大记者就把摄像机从屁股上拿到了眼睛上,先对着群山,然后摇到了怪屯村头的大槐树。这时大槐树上突然飞起几百只长腿白鹳,像一片云一样向远处飘去。一群人“哇”地叫了一声,合声过后就突出一个女单音,“酷毙啦!”大记者追着白鹳拍,嘴里叫着,哇塞!哇塞!一直把那群白鹳哇塞到远处的一棵雪松上,雪松就变成了一棵圣诞树。

    “老大爷,我们是响应党中央的号召,搞医疗下乡,为咱山区老百姓义诊的。”光头说。“一会儿你到村上宣传宣传,谁有病了都出来看,不要钱,啊?”

    中中中!李来连连答应,现在的政府真好啊!

    老大爷今年多大岁数了?光头又问。

    81啦。李来回答。

    看着怪扎实,没毛病吧?

    我不扎实,我爷扎实。

    一群人都把脖子扭向老头,同声说道,啊?你还有爷爷?

    李来说,我爷126岁了。你们看,在树下站着哩!

    人们都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大槐树底下站着一个老头,拄着拐杖,银发银须,像一个神仙。

    于是,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大家气喘吁吁地来到大树下。光头一把拉住李二槐的手说,老大爷!您是全世界第一大寿星啊!我们今天来看望你。

    李二槐把拐棍扔了,双手拉着光头的手说,不敢劳驾呀,你们都是府里的大官呐!

    光头说,我们都不是官,是医生,还有两个记者。

    原来那个姑娘也是个记者,是报社的。姑娘说,老大爷!这都是咱市的医疗专家呀。这位是咱们市医院的副院长,心脑血管病专家;这位是胃肠科专家;这位是脑神经专家;这位是眼科专家……

    “这样吧,我们先给老大爷检查检查身体。”光头指挥说。

    于是大家都从手提袋里拿出白大褂穿上,有的拿出听诊器,有的拿出血压计,有的拿出内窥镜。

    “老……老先生!”光头又向李来说——因为问爷爷喊老大爷,所以就不能再问爷爷的孙子喊老大爷了,“屋里有凳子吗?”

    没有。有两块砖头。李来回答。

    有桌子没有?

    也没有。

    有床吗?

    有。

    把床搬出来吧。

    李来回答说不行,搬不动。光头伸头往庵里看看,就笑了,确实搬不动,是个地铺。

    这时村上男女老少村民都来了;一个小山村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穿白大褂的人,还跟着摄影机、照相机,这不能不引起轰动。听说要凳子、桌子、床,一会就搬来十几条凳子,两三张桌子。雷大妮和高文玉抬了一张小床出来。雷大妮说,文玉,今儿咱一鳖窝可齐,你说说给老太爷兑份子钱的事。高文玉说可行,可行,说说让全村的人都评评理。

    光头让李二槐躺在床上,掀开衣服,先按按肚子,脾脏,手掌放上面敲敲,问道,疼不疼?李二槐说不疼。又问有什么感觉?李二槐说按着怪美气。医生们和围观的人都笑了。

    光头说,比年轻人的还有弹性!接着就用听诊器给老头听心脏。光头突然惊异地取下听诊器,说,哎呀!来来,你们都来听听!于是每个人都来听了一下,听后个个都惊异地直甩脑袋。“真是不可思议!”每个人听完都说了这句话。原来李二槐的心脏跳得极其有力,发出的是医生们从没有遇到过的金属敲击声。

    光头把手腕上的西铁城手表摘下来,放耳朵上听听,然后举着手表说,大家再听听这个,看跟老大爷的心跳声音一样不一样!于是大家又轮番听了一遍手表,都说,不错!跟西铁城手表的声音一个样,钢哧!钢哧!

    又检查了眼睛。视网膜清晰,眼底正常,视力:1。0,0。8。

    又检查口腔。36颗牙一颗不少,其中一颗臼齿是40年前掉的,去年春天竟又生了出来!

    “就现在检查的这几项看,老大爷,您再活20年没一点问题!”光头宣布检查结论说。

    “哇塞!”大记者又大叫道,“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啦!”

    李家的一群媳妇们可是一片恐慌。周巧说,还活呀!还活呀!儿孙们的寿限都折给你一个人了,再活20年,连曾孙们也熬死完了!

    李二槐很会说话,向周巧翻翻眼睛道,老天爷叫我活哩,你管不着!他闻见了曾孙媳妇身上的雪花膏味儿,好闻死了!鳖孙,舍不得也叫老子搽一搽!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抹拉一下,是哩,跟大槐的脸一样,涩肚燎叉的,割手。他很难为情,转到槐树的另一面,坐到哥的腿上,把头低下去,并用两只手把脸捂起来。

    雷大妮拉拉高文玉的袖子,示意她说点什么,但高文玉不是装作没看见,就是装作不解其意,只顾跟村上的女人们说笑。

    光头对周巧说,大妹子,你这话不对哟!你们有这么高寿一位老太爷,是福气呀!

    周巧像吃了一颗清杏,五官缩着,吸溜着牙齿说,哟——您这领导说的!儿好养爷不好养,吃累死人!

    光头说,你们弟兄多少啊?

    村西头李喜娃儿抢答道,老头光曾孙15个,玄孙已经9个了。

    哎哟!光头叫了一声,这么多孙子还养活不起一个爷呀!

    雷大妮说,这位领导,您是不知道啊,儿好养,爷不好养啊!咋?儿是自己的,爷是大家的啊。

    那就大家出钱养呗!那个女记者说。

    雷大妮说,就是啊。可是……我也不怕家丑外扬,到现在这个月的份子钱一个也没兑上来……

    高文玉赶忙拉了雷大妮一下,说,嫂子,我不是兑了吗?雷大妮怔了一下,心里的火一蹿八丈高,脸就一下子被烧红了。“老头一个月得几百块钱花啊!让俺一家出,这爷是俺一家的爷?15个曾孙,难道其他14个都是树根戳出来的?”

    人们一阵哄笑。喜娃儿叫道,对对!其他14个是大槐用树根戳的!

    其他几个媳妇一齐“呸”了一下,不知是呸喜娃儿还是呸雷大妮。周巧那口痰呸得最远,差点呸到雷大妮的脚上。扛摄像机的大记者赶紧接腔道,慢慢慢!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政府决定百岁以上老人每月补助寿星赡养费300元。怎么,你们不知道?

    是的,这件事我也知道,是报纸上登的。光头说。

    我是在互联网上看的。女记者说。

    “都知道,国内几十家媒体都转载了。听说中央一个首长都表扬咱们市了。”大记者说,“怎么,你们不知道?”

    雷大妮说,知道,俺去要了,可是没要来。

    “不会吧?”大记者说,“你们到哪儿去要的?”

    雷大妮说,到村里;村里说不知道;到乡里,乡里说没通知;到县里,县里说上级没文件;到市里,市里说……哎,哎,爷!你说说,市里领导咋说?雷大妮跑到李来跟前,拉着老头的衣袖扯了扯。

    李来说,嗯……我我……他还是讲不来局长说那些理由。他显得极其慌乱和惭愧。

    周巧说:“你们这些城里的领导啊!可别小看俺们山里人呐!俺们山里人能着呢,有人拿自己祖宗赚钱呢!”

    雷大妮说,谁拿祖宗赚钱了?

    周巧冷笑,哼!是谁谁知道!

    你坏良心!

    你才坏良心!明明300块钱政府给了,偏说没给,还让大家对份子钱!一个月你能赚350块,你拿老太爷当猪养啊?咹?你们才是树根戳出来的哩!

    雷大妮平时嘴恶,性子直,其实胸中毫无城府。周巧的话句句血口喷人,可是她又辩驳不得,一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李来很伤心,很气,也很惭愧。他觉得都是自己惹的祸。300块钱真的没要来,可咋就说不清呢?当时局长说那些话自己也懂,咋就学不来呢?要是说清了,大孙子媳妇咋能受这么大委屈呢?看看,生生把媳妇给气死了!李来走过去,抱住李二槐放声大哭,说,爷,爷,咱俩也一起死了吧,死了李家这一家人就不生气了呀,啊?

    李二槐说,娃儿,我不死。天叫我活多大岁数,我就活多大岁数。大槐跟我一起生的,要死我也跟大槐一起死。

    这人呐,活了一百多岁,不管如何健康,总有些神神道道的地方。

    全市的顶尖医疗专家都在这儿,所以雷大妮一会儿就被抢救了过来。李来看孙娃媳妇醒过来了,就也过来看。他蹲下身子,哽咽着说,大妮,都怨我呀!雷大妮说,爷,谁也不怨,怨老天爷让人活的时间太长。从我过门第二年,咱就负责伺候他,到现在已伺候了30年。反正那也不是咱一家的爷,人家都不管,咱也不管了。从今天起,你搬回家住,房子我给你收拾干干净净的,床铺我给你铺软软和和的,一天三顿饭我给你端到跟前。爷,你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你也是当爷的人了,你也是理当让儿孙们伺候的人了,可是你……谁又说你个好啊!

    李来陪着流泪,说,可那毕竟也是咱的爷呀,咱不管,老人家不是要饿死的吗?

    李二槐听见了,大声说,不怕!饿不死!我有大槐哩!

    这大槐树3次救过二槐的命。第一次是光绪年间,土匪围了怪屯,抢走10头牛,拉跑5个女人,打死6个男人。土匪用绳子拴着李二槐的长辫子,然后把绳子搭在大槐树的一根树枝上,往上一拉,就把二槐给吊了起来,脚离地丈把高。然后土匪就扬长而去。那个疼啊!又是三九天,疼不死也要冻死。可是土匪刚走不远,吊他的那根树枝竟好像一条臂膀一样,慢慢地把二槐从一丈多高处放到了地上。那是檩条粗的一根枝子,李二槐当时不过百来斤重,根本压不弯的。你说怪不怪。

    第二次是民国年间,国民党抓壮丁。要抓3个人,其中有李二槐。李二槐爬到大槐树上藏起来。槐树叶子稀拉拉的,他想肯定藏不住,听天由命吧。国民党师管区的人到处搜,还仰着头围着大槐树仔细看了好几遍,但就是没发现他。最后只好把那两个带走了。半年以后,那两个人打仗时都死了,其中一个死后让狗吃得只剩下两条腿让家里人抬了回来。

    第三次是1960年吃食堂。那一年怪屯村60岁以上的男人都饿死了。可李二槐住在槐树下,树上落了很多鸟,每天夜里,都要从树上掉下几只鸟来,并没有死,只是在地上扑扑棱棱地飞不起来,就像翅膀被人绑着似的。李二槐每天夜里都要烧两只鸟吃。所以那一年他不但没饿死,反而吃得一身膘。

    这一切都清晰如昨。二槐说那都是大槐在保护他。哥亲他着哩!所以他才饿不死哩!有哥保护着他,他什么也不怕。

    往常,雷大妮在竹篮里放一块板,板上放两碗饭,两个馍,一小壶酒,两碟菜,菜里有几片肉。这是两个人的饭。有时是李来回家取,但大部分时间是雷大妮送。雷大妮从小没爹没妈,喜见老人。现在雷大妮不送饭了,而是把李来喊回来,桌凳摆好,一馍一汤两个菜,而且要问一声,爷,你喝酒不喝?李来不答,却可怜巴巴地望着雷大妮,说,大妮,你老太爷的饭送去了吗?雷大妮说,吃饱你的,别管恁多。你尝尝菜的滋味咋样?可是李来吃不出饭菜啥滋味。六十多年了,他一直陪着爷爷吃饭,这就是滋味;不陪了,也就没滋味了。

    “大妮,你太爷的饭送了吗?”吃了几口后,李来又问。

    雷大妮说,爷,老太爷曾孙玄孙一大群呢,咱不送有人送。快吃吧,吃了去放羊,到升龙崖去放,那里草好。

    李来放了一天羊。

    晚上,雷大妮把爷爷的床铺收拾得真舒适。铺的龙须草,龙须草上面是一领灯草席,席上面是拉舍尔毛毯,毛毯上面是纯棉卧单,卧单上面是藏了30年、雷大妮结婚时的嫁妆花被子。雷大妮又专门买了一把新手电,说,爷,手电放你床头,夜里起来好用。你看,这样一推,开了,再一扒,关了。好用的很。

    可是李来睡不着。六十多年了,他一直抱着爷爷的腿睡觉。爷爷的脚很臭,有时爷爷的脚就擩在李来的嘴上。但李来觉着很好闻,闻着闻着就睡着了。白天即使有人给爷爷送饭,可是晚上有人陪爷爷睡觉吗?爷爷一百多岁的人了,夜里一个人睡在寥天寡地的大槐树下,让人多不放心呐。他要陪爷爷睡觉,给爷爷说说话,给爷爷暖湿被窝,夜里搀爷爷出来撒尿。他知道,即使爷爷再健康,如果没人照料,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雷大妮不让他去。雷大妮说,你也是八十多的人了,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就烧高香了,还去照顾别人?雷大妮嘴恶,但孝顺,亲他,所以他没跟大妮红过脸。正因为这样,他不好跟大妮打别扭,一切听大妮安排。

    可是他操心爷爷,睡不着。

    李二槐早上没吃饭,还不觉得怎样难受。但他望着二三十米外的老宅屋,盼望着来娃儿出现。来娃儿回家这么久了,鳖娃儿,干啥去了嘛!还不来。他望一望大槐树,大槐在地下伸出两条粗壮的腿,两条腿中间放一块石头。往常这个时候,来娃儿早把饭菜摆好在石头上,爷孙俩一人坐了大槐一条腿,吃着,喝着,两副白胡子都挂着菜屑和饭粒。当然,吃前是先要喂大槐的,大槐也不少吃,大约是全部饭菜的三分之一。反正打来的饭菜从来没剩过。

    可是直等到中午,也不见来娃儿提饭来。鳖娃儿耶!

    中午的时候,李二槐可是很难受了。肚皮一阵阵痉挛,肚子里边好像有人用破鞋底子在搓来搓去,搓得一阵阵发烧,喉咙里特别想吞咽东西。平日他是爱拄着拐杖站在树下的,像一个神仙。可是现在他腿发软了,站不住了,他坐在哥哥的腿上。有五六个小孩在树下玩耍,有两个啃着面包,还有一个拿瓶娃哈哈。有一个小孩抓一把土撒在老头的白发上,老头将拐杖扬了扬,孩子们“哇”一声笑着跑开了。一会儿,又聚拢来,偷偷地摸到老头背后,喝娃哈哈的孩子把娃哈哈倒在老头的脖子里。老头打了个感。雷大妮脾气坏,他不想惹媳妇生气。这样,他想去看爷爷,却一直下不了决心。突然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这声音又哓厉又凄凉,既像预示着什么,又像呼唤着什么。总之,凡是深夜里听到猫头鹰叫声的人都会为之一震,一种隐约的担忧和不安,甚至恐惧,会立刻渗透到你全身的血液里。李来打了个景十分可怕,人们都煞白着脸,向远处逃去。

    树一直在摇着,直到“喀嚓”一声巨响,树干从嘴那个地方折了下来。人们久久地不敢走上前去。后来喜娃儿手里拎根竹竿,壮着胆子来到树干旁,他看到,那个巨大的树洞一直通到根部,有一条碗口粗的死蟒卧在里边。

    喜娃儿说,我日你娘哎!人说树老成怪,人老成妖,真不假呀!

    其他人看没事,也都围过来了。高文玉听了喜娃儿的话,接口道,看看哩!这一妖一怪要不死,说不定要给咱怪屯带多大灾祸哩!

    这时候,人们看见,雷大妮一个人把太爷的尸体背了出来。她家是长门,住着祖屋。她要把太爷背到自己家里,在祖屋里支上灵床,摆上供香,点上长明灯,要把太爷隆隆重重、光光彩彩地安葬了。

    ……

    后来怪屯成了水北县一个旅游景点,景点的名字叫“树怪人妖”。但人和树都死了,只剩下一个添油加醋的传说。不过名字很有诱惑力,游客不少,怪屯家家都办起了农家乐宾馆,做起了农家特色饭。生意很红火,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来当起了老板。

    第八章   鬼捣蒜

    怪屯解放前没有多富的人家。日子好点的,一个是李馍们家,他家是土匪,田亩虽不多,但外财不断。再一个是李石家,李病吾是看病先生,“饿死国公,饿不死先生。”看病先生家虽无大富,但也没多穷的。虽有一家地主,但仅有五六十亩地,平时连花卷馍都舍不得吃,日子还没有李病吾和花鱼儿家过得滋润。

    这个地主就是李子棠的儿子李干奎。他识几个字,乡政府想动员他出来工作,当乡财粮(解放初职务,相当于会计)。可是他胆小,邻村有两个地主叫枪毙了,这天乡政府让娄庆通知他去乡里谈话,他就害怕,一根麻绳吊死了。这样,21岁的吴秋云就成了寡妇,3岁的李长树就成了孤儿。吴秋云守了20年寡,熬到了1971年,把孤儿李长树熬成了23岁的小伙子。

    李长树知道妈妈守一辈子寡,把自己养大不容易,所以特别孝顺。吴秋云有长秧子病,浑身疼,长夜睡不着。到医院看吧,没钱;到大队卫生所看吧,自己成分不好,不让参加合作医疗。为了给妈治病,李长树除了一天也不耽误工分外,就千方百计搞点副业。副业是毛主席时候的一个专用名词,后世之人必须看词典才能弄明白。那时全党大办农业,农业就是农村的主业,所以农民想干点儿农业以外的事情弄俩钱儿花花,就叫搞副业。许多生产大队都建有副业队,有的组织一帮子人拉架子车,有的组织一帮子人到火车站去卸煤、扛粮食包。生产小队不让干,个人更不让干。个人干是资本主义尾巴。1971年的时候,专门有个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偷着喂头驴的,偷着到山上挖药的,偷着卖鸡蛋的,偷着行医的等等,都是长了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割的办法就是没收钱物、批斗、游乡、办学习班。个人允许搞的副业是养猪、养羊、养鸡,但严格限制数量:每户鸡5只,猪一头,羊两条。一只鸭顶一只鸡,一只鹅顶两只鸡。不准养兔。严禁养马、养牛、养驴。

    李长树母子两人,所以养了5只鸡、一头猪、两条羊。满负荷了。

    但吴秋云整天药罐不倒,花钱多,李长树还隔三岔五地买只鸡、买只老鳖什么的,给母亲补补身体。所以,那点副业根本不够。

    李长树会石匠手艺,抽在大队副业队干活。副业队又叫石工队,用升龙崖上的青石头打门墩,打牛槽,打擂臼。

    李长树就想偷偷地打擂臼卖。门墩一个几十斤,牛槽一个几百斤,不好掖着藏着;擂臼小,一个就十几斤,打好后便于往外携带。

    于是,上工时李长树就比别人多带了一个荆条箩头。别人休息他不休息,他到山坡上去割草。名义是割草,实际上是偷着往家带石料:在山坡上捡一块石头放箩头底下,上面草一盖,谁也不知道。放工时带回家加班加点地干点副业,长资本主义尾巴。

    当然,得绝对秘密地干。让人知道了,别说你是地主娃儿,就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也要斗你个七死八活。

    可石匠活是硬三碰,铁锤碰钢钻,钢钻碰石头。3个龟孙都是暴脾气,孬好一碰,就叮当二声地叫唤,叫唤得满村都能听见。

    这是个大矛盾。不过李长树早已胸有成竹,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李长树的院里,靠西墙根儿,有一个红薯窖。怪屯盛产红薯,家家都有红薯窖。红薯窖像打井一样竖着挖下去,挖到一米多时,往两边斜着挖,越斜越深。这样,红薯窖的内部空间,就是两个半瓮型。两个半瓮的结合部要留着,留有一尺来厚,形成井壁,井壁上挖上脚窝,这样好像一把竖梯从井口一直插到井底,便于人上下出入。瓮的肚子大小,要视这家每年所收红薯的多少而定,有的大窖能盛十来车红薯。

    李长树就想在红薯窖里打擂臼。

    李长树家的红薯窖是他爷爷李子棠(见《月牙桥》)活着时打的,比较深,井壁上磨得光溜溜的,长了许多绿苔。那天晚上下工后,他把草箩头放下,关上大门,揭开红薯窖盖子,进屋拿出一件小袄,取下挂在厨房墙上的勾担,用勾担勾勾着小袄,系到红薯窖里来回拉了十来下。这时民兵排长李石头推开大门,说:“长树哥,干啥?”李长树猝不及防,吓得一哆嗦,答:“啊……我我我拾点红薯。”石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