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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度战栗第17部分阅读

    过了这个村,就可能不会再有这个店了。

    干!!

    这就是劳爷。

    通过一晚上的反复思考清点。他动自己:别犹豫了,先上陶里根瞧瞧去吧。不行了,咱及时鸣锣收兵不就得了?船到桥头自会直。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不成?真是的!他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给自己找着退路,一边心里却特明白,只要自己跨出这一步去,退路就已然自动断绝了。这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样,只有两种前途:要么射中目标,死死地如愿以偿地扎中标的物,要么与标的物擦肩而过,然后在空中摇摇晃晃地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到最后一刻而栽倒在地,而光荣奉献:除此以外,是再不会有第三种结局,是绝不会有回头的机会和可能的……

    一条悲壮人生路,既是他向往的,又是他害怕的;既是他害怕的,又是他渴求的……

    这就是劳爷……

    从他说的这些情况,你们就可以看出,他下决心到陶里根去搞这秘密调查,是经过了一番重大思想斗争的,是做了种种思想准备的,是设想过最坏的后果的,但就是没想到,老书记会突然病倒,会从此昏迷不醒,没想到老书记在昏迷前会没对这件事留下任何“遗言”,更没想到,余达成居然因此会这么快地就从这件事情中把他自己给择开了,并如此迅速地把劳东林给“撇弃”了……毫不迟疑地以“斩立决”之势撇弃了他劳东林……

    “寒心啊……月芳,真让人寒心啊……这余大头年轻轻的,好歹已经是我们党的一个高级干部了。他咋能这样呢?啊?他咋能这样?”那天晚上,东林反复地这么追问我。

    “唉……这有啥想不通的……咱们做个换位思考,把你换到余大头的位置上,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你会咋干?你会争着去把一切事情都揽到你自己身上?事情牵扯到一个在位的代省长,你揽得了吗?谁敢揽哦?!!”我说道。

    “依你说,余大头这么干是对的?他只能这么干?他必须这么干?他应该这么干?”

    “那倒也不是……”

    “那应该咋样?”

    “也许这里头本来就没什么应该不应该那一说。”

    “对他来说,没什么应该不应该这一说。那么对我呢?就该由我来承受这一切?”

    “嗨……”

    “他可以这样来对我,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去对别人?”

    “东林东林东林,你咋跟个三年级小学生似的?你跟人争啥嘛?”

    “……”他不说话了,低下头去,又呆坐着了。

    第二天,他就去上班了。我也赶紧回省城了。据家里人告诉我,后来他便不常去我家住了。等我去陶里根再见到他,发现他各方面的状况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少言寡语。有时突然会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似的冷冷地看我一眼,看得你浑身不自在。后来我发觉,他这么打量人,似乎是一种下意识行为。因为,转瞬间,这种冷漠和怀疑便会被常见的随和和淡定所置换,一切又似乎显得跟往常差不多了。只是在这“差不多”中间,你又时常会感觉出一点反常,这种反常就是,他越来越频繁地用这种打量陌生人的眼光在打量你这个老朋友。这的确让你会感到不安。然后我又听说,他的夜生活越来越“丰富”,也听到有人说他在参加或组织那些晚上的种种活动时,越来越“放纵”自己……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想你们一定也听说过一些了……

    (说到这里,曹楠敲了敲门,要进来给父亲打针。曹月芳患糖尿病多年,现在每天要靠注射胰岛素维持。打完针,曹楠提醒她父亲,要不要歇一会儿再接着谈?您一气谈这么多,累了;人家一动不动地听你谈这么长时间也受不了哇。曹月芳对他女儿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人家工作组同志时间挺宝贵的。要歇,等他们走了再歇吧。你要真发善心,做一点小吃的来给我们填补填补。然后,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据我知道,东林头一回来陶里根初步摸情况,是摸到了一些情况的,这些情况也促使他下决心在陶里根“彻底干一场”,也就是说,当时他是下了决心要把这位“顾代省长”和所谓的“陶里根集团”的事情整一个“水落石出”的。否则,他也不会去辞职,不会去脱警服:要让一个老警察,在他干到快退休的时候。脱警服辞职,谈何容易?!他是真的把这档子事当个大事来做的。他这人就是这样,要么不干,干就干好,干到底=有那么一股拼命三郎的味道。

    当时有两件事是大伙特别关注的=一件就是顾代省长和远东盛唐公司老总饶上都的关系。另一件就是这位顾代省长和那位祝副市长的关系。饶上都十多年前“盲流”到陶里根。他自称是“北京人”,父亲是京城的一个干部。多大的干部?他故意说得挺含糊挺神秘:一会儿说他父亲是干这个的。一会儿又说是干那个的,最后又说是从前那个华北局什么部的副部长。但最后查明,这一切都是他随口瞎编的:但当时就是有人信。这一方面跟陶里根这小地方的人见识浅好骗有关。另一方面也跟他长得高高大大,白白净净,说一口地道的“京腔”,谈吐不俗。且又出手大方有关;特别是当有人托他到北京办某些事的时候。您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回,他还给办成了。但后来还是露了馅。北京方面来人,就一起金融诈骗事件追查他的责任,把他带走了。作为那起金融诈骗的参与者之一,他是被判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刑。后来,刑满释放,他回到陶里根,混了几天,过江去俄罗斯那边谋发展去了。这小子脑子够用。看到国内开始兴起豢养宠物之风,没要了多长时间,便打通乌克兰、莫斯科到沃申斯克的“通道”,从那儿向国内贩“欧洲名犬”,大赚了一笔。然后又雇用了一帮“打手”,“清理”并独霸了当地的名犬市场。当时有不少国人也在对岸做贩狗的生意。由于他的欺行霸市,挨了打,纷纷写信回来,向国内的有关方面告状。

    由于牵涉中俄两国关系,北京方面比较重视,直接批示,希望省地县三级高度重视这事,联合俄方,打击“华裔中的黑社会势力”,为在对岸依法经商的同胞争取合法权益。在省地两级公安机关的指导下,县委县政府立即调集公安、检察、工商等方面的人员,组成联合工作组赶赴对岸工作。当时的顾立源还在陶里根县的县政府办公室当副科长。他被派到这个“联合打黑工作组”当副组长。也就是在那次打黑行动中,他认识了这位饶上都先生。一位是打黑的主力,一位是被打的主要对象,后来怎么成了“好朋友”?这一直是陶里根的“千古之谜”。事实是,饶上都后来在顾立源改变陶里根面貌的几件大事中,都发挥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比如说,顾立源协助领导争取到“边贸权”后的第一次行动:用水果换对方的化肥,运输用的那条铁驳船,就是饶上都掏钱为顾租来的。后来,顾立源开发陶里根市市中心大商城时,人人都说这个想法好,可是没有人敢掏钱来实施这个想法,又是饶上都“两肋插刀”,拿出自己全部资产做抵押,向银行贷款进行风险开发,实践了顾立源“把陶里根变成高纬度地区的边境名城”的第二步战略构想。当然,顾为饶同样创造了让人惊羡的“致富源泉”。

    陶里根人人皆知的一件事就是,饶上都曾在顾和祝的帮助下,以低于市价好多倍的价格,拿到了江边码头附近黄金地段好几百亩地皮。而后,在随之到来的陶里根开发热潮中,江边的这些地皮价又上涨了数倍和数十倍。饶老板靠抛售这些地皮赚的钱,又在市内几个热点地段开发了好几个旺销楼盘,还从市政府那里拿到了开发经济适用房的特许证,以最优惠的地价、最优惠的税收待遇、减免许多附加费用,却又获得最好的市场销售率。那个经济适用房小区开盘的头一天,几乎有上千居民和外来商户通宵达旦地排队领取购房的号牌。这一天,书写了陶里根地区房产开发销售史上空前辉煌的一页……饶上都随之成了陶里根地区头号大富商和大名人,随即也成了陶里根市的政协委员。而饶卜都当时购地所用资金,据说也都是在颐和祝的帮助下,从银行贷得的。拿陶里根老百姓的话来说。还是“共产党”替他“埋了单”,用的还是“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在陶里根人眼里,起家后的顾和饶、顾和祝、饶和祝之间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害关系。人们自然要发问,银行的钱为什么都给饶老板使了,没给我使呢?为什么我去贷就贷不到那么些呢?难道就因为饶老板的胆儿比我大?不会仅仅如此吧……于是很难免的种种传说、种种猜测、种种故事段子、种种怨气……如初夏的杨絮一般,纷纷扬扬地出现在陶里根的街头巷尾。拂之不去,弃之又来。

    议论归议论,陶里根的山河原野却依然是美丽的,并且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具有吸引力。江水澄净。天空碧蓝,林木高耸,地平线总是那么清晰从容地展现在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至于说到顾立源和祝磊的关系,应该说是挺正常的一档子事。祝磊的许多情况跟顾立源相似:平民出身,大学毕业,“不幸”没能留到大城市圆人生美梦,只得回故乡小县城谋生,而且一开始都在县实验中学当教员……他俩走到一块儿去,似乎是必然要发生的一件事。所不同的是,顾立源为人大气,炽热,强硬。祝磊则内敛,多虑,周细。顾立源执意要从政。走仕途。在实验中学没当几天教员,就托了些人,进了县政府机关当了个办事员,而祝磊则热衷于搞教育,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一系列的变故,他也许会成为一个相当出色的教育专家。人们说。在陶里镘时期,祝磊是顾立源的“军师”和“总管”,帮着出主意。操办落实具体事项。当时两人在一起还是很干了几件让人们称道的大事。上面提到过的“用水果换化肥”,开发陶里根市市中心商城……包括大胆起用像饶上都那样有活力有魄力有经商头脑,但又犯有一点前科的干才,都是两人反复“密商”后制订的“方略”。

    顾立源命运的一大转折是被任命为陶里根市的市委书记兼市长。这使他获取了一个充分施展他才干的平台和必要的权力。当时他希望祝磊能留在陶里根做他的副手,一起实现人生的一次“冲刺”。但祝磊还是说服了顾立源,让他到省财经学院当了一名讲师,称心如愿地做了一年多的学问,发表了几篇有关中俄边贸史方面的考据论文,又提起来当了副教授;过了一段时间,顾立源破格调省里任副省长,主管工交财贸口,急需有人“辅佐”,便不顾祝磊如何的“反对”,把他调到经贸委办公室当了副主任,从那以后,祝磊才完全脱离了教育圈,正式走上了仕途,一直到被任命为省城的副市长。应该说,祝磊的飞速提升,跟顾立源是有很大关系的。因此,在省城,谁都知道,祝磊是顾的人。但这样的一个“祝副市长”怎么会闹到“开枪杀人”的地步?而他的开枪杀人又怎么可能跟顾立源有关系?这我就说不太清楚了。劳爷来陶里根以后,在这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应该说是掌握了一些情况的。我也旁敲侧击地向他打探过。但他总是找些似是而非的话应付我,一直也没跟我说实情。

    (邵长水插话:“对不起,我得打断您一下。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怕一会儿忘了,得赶紧问一下。您上一回谈到,劳爷急着去找余达成,没遭待见,受了极大的刺激。但其中有一个关键问题,您好像没怎么说清楚,就是当时劳爷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那么急着去找余达成的?他当时遇到什么大问题了吗?”)

    上一回我没把这问题说清楚?那我真是老糊涂了。其实我也是事后才从劳爷嘴里得知这方面的详情的。一开始,劳爷啥都不跟我说。他这人真是搞刑侦出身的,嘴特紧。一直到他从余达成那儿受了刺激,“大病”一场,才慢慢跟我说了当时的一点情况。他说他去找余达成,就是因为心里特别矛盾。一方面,随着在陶里根的调查越来越深入,得到的情况也越来越多,许多原先不了解的,现在开始有点了解了;原先只是道听途说的,现在有根有据了;原先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现在逐渐地清晰了。但是,心情却越来越不能平静,越来越矛盾。许多问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反而让他感到更加困惑了。

    (邵长水插话:“比如哪些问题?”)

    比如,到底应该怎么看待顾代省长这个人?怎么去看待饶上都这样的“民营企业家”和民营企业家群体的崛起?怎么看待自己在陶里根所干的这个“任务”?这样调查的必要性和合法性到底有多大?等等吧,也就是说,他开始打根儿上起怀疑自己来陶里根的合理性了,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脱警服辞职,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

    (邵长水一惊,忙插话:“为什么?”)

    ……再往深里。他又不愿说了。他说。更多的,你就甭问了,别自找那些不痛快了。再说,我也真说不太清楚。我要能把这些都说清楚了,我当时干吗哭着喊着非得去找余大头?

    (邵长水赶紧问:“你估计,这方面的事情,他还有可能跟谁说?”)

    跟谁说?有可能跟谁也不说……要说的话……我想,有可能跟这么两个人说,一个嘛。当然是那个寿泰求……

    (邵长水又问:“他跟那个寿泰求的关系有那么密切?还超过了你俩?”)

    那当然。我跟他更多的是生活上的朋友。老交情而已。他刚到陶里根那会儿,人生地不熟。我给他提供住,提供吃,提供可依托的人际关系,提供解决问题的线索……但他跟寿泰求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这方面的(他一边说,一边指指脑袋)。

    (邵长水插话:“他怎么会跟寿泰求拉扯上的?他俩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在一个圈子里,也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啊。按说,就算是打着灯笼,拿着放大镜,这两人也不一定能照上面。”)

    谁说不是呢?但这方面的情况。你真得去找寿泰求打听了。就看寿泰求愿意不愿意跟你们说真话了。人家现在是上百亿资产的大集团公司的老总,会不会轻易卷到这样的事情中来,很难说。您看那位余达成,不就是这样吗?他们太明白了,在政治上,只要不是跟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又不是上头直接下了令的,绝对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您还真不能为此去责备谁。这就是现行的游戏规则。不成文,却成气候的游戏规则。

    (邵长水问:“那另一位是谁?”)

    嗯……这另一位嘛……你们还是先去找找寿泰求吧。这姓寿的实在不肯说了,我再帮你们去找那“另一位”。

    (邵长水笑道:“咋了?还跟我们玩留一手?”)

    不是留一手,绝对不是留一手。你们千万别误会。只不过是有一点小小的不方便。完全是出于个人方面的原因,私人方面的原因。能不去找那一位,咱们还是不去找。实在不行了,再说下一步。

    这里我要补充一个情况就是,东林所知道的祝磊开枪杀人的情况,最早还是我给他提供的。

    (邵长水问:“您又是从哪儿搞到这方面的情况的?”)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以后一步步再向你们“交代”。我为什么一定要先把祝磊“开枪杀人”的事儿先说一下?因为这对你们了解东林当时的内心变化可能会有比较大的帮助。当时东林听说了这情况后,受到极大的震惊,可能也加深了他内心的矛盾和痛苦。

    其实从祝磊出事以后,社会上一直在流传这样的说法:祝磊开枪杀人是出于“无奈”,是因为受到某种严重的“陷害”,堕入一种无法解脱的绝望境况下,“一时冲动”,做出的“过激行动”,完全是属于“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典型范例。实际情况大概也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