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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度战栗第1部分阅读

成为媒体关注焦点不久,现在又推出一部38万字的“推理型”长篇反腐力作《高纬度战栗》。同样是反腐题材,它和《省委书记》的“同”与“不同”有哪些?

    陆天明:对不起,《高纬度战栗》可能不止三十八万字。大概得有四十来万字吧,是我所有长篇中字数最多的一部。这应该算作它和《省委书记》的第一个不同之处吧。(笑)严格说起来,《省委书记》其实不能算“反腐”作品。它只是写到了反腐而已。在今天的中国,写一个省委书记,很自然要写他是怎么反腐的。一个省委书记如果不抓反腐这项工作,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省委书记。但是,《省委书记》这本书主要还不是写这位书记是如何抓反腐的,主要还是写他在别的一些方面的生活工作情况的。所以,它不能算是“反腐小说”。但是《高纬度战栗》却是正经写反腐的。可以这么说,它从头到尾,每一个字、每个标点、每一个顿挫和每一个喘息的存在都是为了反腐,都在表现反腐。这应该算是它们第二个不同。第三个不同,《高纬度战栗》特别好看。近几年来我写的几部书,像《苍天在上》《大雪无痕》,还有你提到的《省委书记》,都比较好看。但是这一回是特别的好看。我希望能让各个层次的读者读来都喜欢,希望它能紧紧抓住所有读者的心。在这一点上,这一回我下了特别大的工夫。

    记者:是吗?你能让各个层次的读者都喜欢读它?

    陆:你要是不信,不妨去读一读试试。如果读了头两页就不想读下去了,我包退还你书款。(笑)只要你读了头两页,我保证你一定想一直读到底。至于说到它和《省委书记》之间的“同”,我在《苍天在上》的“后记”里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到今天为止,我(写的这几部小说)……有一点是共同的……(只要你)愿意花一点时间读它们,你就一定能在这每一部作品里都触摸到一颗极其真诚的滚烫的心。每一部(作品)里,都有一种呼喊。我指望它是属于历史的,民族的、未来的。完全属于人民的。”这几句话,初初一听,也许会让你感到有点“虚”,但是等你读完了我的这部新小说,我相信,你会赞同我这个说法的。还有一点相同之处,就是它们都特别贴近现实。可以这么说,我在《高纬度战栗》里几乎都写到了去年和今年发生的一些大事。

    记者:所谓“推理”,可否理解成这部小说更注重故事的紧张、悬念和扑朔迷离?——一如当前书界热销的侦探、悬疑类小说?是否您也受此影响?

    陆天明:你这里有两问。对你的第一问,我的回答是“是的”。因为这部新小说实际上它就是一部侦探和悬疑类小说。对第二问,好象就不能说得那么干脆和简单明了了。首先要说明的是这部小说的创作,和当前热销什么无关。但和我几年来的一个创作意愿却是极有关系的。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写这样一种小说:既非常文学,又非常大众;既非常严肃,又非常好读;既非常现实,又非常深刻;既非常通俗,又极有内涵。希望做到能让每一个读者对它都“欲罢不能,又掩卷深思”,希望它能参与到广大民众当下的生活变革中,起一点它能够起的和应该起的作用。

    记者:您说了那么多的“通俗”、“大众”、“好读”,就不担心会降低它的文学品格吗?会被文学圈的同仁们“瞧不起”吗?

    陆:哪些同仁?!什么样的“同仁”?!我们的文学,我们的小说脱离最广大的人民大众已经太久了,不考虑广大民众的阅读意愿也太久了。现在是时候了,应该让我们的文学和小说回到亿万“下里巴人”手中去了,应该让我们的文学成为这亿万“下里巴人”精神生活不可分的一部分了。必须看到,在这一点上,广大普通民众今天实在是太“贫乏”,太饥渴了。忽视这样一个最广大群体的阅读意愿和文学权利,必将后患无穷。同时,作为当代一个文学人,也应该自问,良心何在?难道您不认为,让文学和小说回到广大民众中间去,同样是一件“非常伟大和艰难的事情”吗?当然,要做到那么多的“既……又……”,是非常不容易的。

    这一回写《高纬度战栗》我就写得非常累。在将近两年的时间中,除了我妹妹病重和去世,我就没有离开过电脑桌前一步。写到最后两三个月的时候,剧烈的牙疼和虚汗一直在折磨着我,体力透支到几乎无法再坚持下去的地步。它的的确确让我感觉到,实现这样一种“兼顾”,真的是太难太难。绝对不是某些人想的那样,似乎,“贴近现实”和“通俗”“大众化”是一条人皆能为之的“名利场捷径”。太不是那么一回子事了。相反,我现在倒有了这样一种体验:相比之下,让今天的知识分子,只去顾及他的那点“自我”和“个性”,倒是比较容易的,而要去“兼顾大众”并且又要创造和表达出另一种文学的和生存的意境,的确有点难。

    记者:“反腐”这个词,在变化剧烈的新媒体时代,听来似乎已经“过去时”了——我的意思,在当今这个喧哗浮躁的年代,反腐已构不成大众注目的焦点(因为焦点太多?),您的这一部“反腐力作”如何做到突破?

    陆:是啊,反腐反到今天,在人们的心里,似乎都产生了一种“审视疲劳”和“感应麻木(迟钝)”了。但是,文学是不能仅仅为“新媒体”的关注而存在和发生的。不能要求写小说的都像做“超级女声”的那样去追求轰动效应和广告效应,那样就会失去文学的本意了。(这里我绝对没有否定和贬低“超级女声”的意思。)从另一方面说,当下人们是否就不再关心“反腐”这档子事了?不是吧。十年前,我们为“反腐”而惊呼,今天不惊呼了,这很正常。但必须看到,人们仍然关注着这档子事,仍为此而暗自揪心,这也是事实。这就像对待“一日三餐”那样,人们不会为了“吃早饭”“吃午饭”而一再惊呼,但却又都在为怎么努力地去吃好每天的早饭午饭晚饭挣扎着。爱情和战争都写了几千年了。人们对此仍然乐此不疲。我相信,反腐的问题,也将被人们长久地议论下去,关注下去。不说几千年吧,一千年、八百年,大概是肯定会的。

    还有一点,我要在这里特别地加以说明的:《高纬度战栗》主要不是拿“反腐问题”吸引读者。它是“小说”。它努力着拿来吸引人的是它的“小说本质”:它在写人。写人的生存困惑和生命挣扎。它竭力地在表现一种意境,一种“当下无助”和“升华焦虑”之间的冲撞。从这十多年来的经验看,写反腐的作品千千万。但只有有数的几本是真正轰动了人间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能引起轰动的不是题材,(当然,题材也是很重要的,)但最重要的还是它的“小说本质”。说白了,怎么把这一类小说做得真正像个小说,这就是突破口所在。仅就反腐这一点,《高纬度战栗》也力求在《苍天在上》和《大雪无痕》的基础上做到有所深化。在“侦破和悬疑小说”的写法上,它也希望有自己的某种创新。至于它到底在反腐的哪一点上深化了,在“悬疑和侦破小说的写法上”又创新了哪一点,能不能允许我在这儿卖一点关子,留个悬念,请大家去读读小说,再来评价我是不是真的做到了“深化和创新”。对此,我要说一句说过多少回的老话:“我现在忐忑地等待着,期待着”,等待着各位读者大佬们的“最后裁决”。

    记者:您从写《苍天在上》始,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中国的文学创作,能不能不把当代性和文学性割裂开来?这里的‘当代性’不是简单指眼前的生活,而是指具有当代精神的,被当代民众所关注的现实。看中外文学史上被称之为里程碑式的作家作品,很多都是对当时那个年代的精彩再现。而现在有些人一说到写现实写当代,就觉得这不是纯文学创作,文学性肯定不强……”如今这个问题还成为“问题”吗?

    陆:当然还是个问题。

    记者:问题在哪儿?难道还有人在反对和阻止这样的写作吗?

    陆:那当然是不会的了。十年前,写反腐,在政治上尚是一大禁忌。在文学圈,尤其在理论界,根本没人把这类作品当“作品”看。谁要接触社会问题,谁要贴近现实,那肯定就不“文学”了。《苍天在上》发表的时候,有个记者打电话给我,第一句话就说,陆天明,你觉得你这本书有艺术生命力吗?它有可能热三个月吗?这是十年前的事。再说这两年前的事。《省委书记》书出来后,出版社找到一家文艺理论刊物的人,请他们组织一次作品座谈。这刊物的主编立即拒绝说,这个作品我们不组织讨论。我们也不发评论文章。但过了几天,这位主编却拿了一堆《省委书记》找我签名,他要拿去送人。这真让我纳闷了。你说他瞧不起这部作品吧,为什么还要拿它去送人,还要找我来签名?说他瞧得起它吧,却不愿意在自己的刊物上评论它讨论它。我想,他还是感觉到了这类作品在当代的“热火”——所以他要拿它去送人;但他从心里又不愿意承认它是“文学”,是高品质的文学,所以又不愿意在自己的刊物上组织讨论,为它张扬,怕由此会“辱没”了他的刊物在理论界的名声。问题出在哪里?还是出在怎么认识文学和文学性。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自古以来,就一直是有很大分歧的,是不能强求一致,也是强求不得的。用鲁迅的话来说,就是不能强求焦大和林黛玉喜欢同样的东西。不同人心中的文学向来是不一样的。现在的问题是,一些掌握着关于文学性话语权的人拿他们心中的标准在强求一切。十年前我写过这样一段话:“有人说《苍天在上》这样的玩意儿只能热三个月,以后就会销声匿迹不再会有人理会了。……我本来就没指望它能‘热’。我只希望它能见读者,能传达出我心里的一种呼喊,传达平民百姓心里的一种呼喊。即使喊出后,它马上得匿去,我也必定要喊。如果(写得)不痛不痒,只供人赏玩,虽然许诺能在被玩之中活个百年千年,我宁可不活这百年千年,也决不被(把)玩。”这个心情,现在依然是有的。所幸十年过去了,不断还有人在想到《苍天在上》,也不断有人在再版这部书和这样的书。我想关于文学性的争议会存在一千年。但对于有心于贴近现实、作用于当代的作家,最重要的不是去跟他们争论什么,而是努力提高自身素养,不断提高自己作品的文学品味和现实意义,不管别人说什么,走好自己的每一步,写好自己的每一部贴近现实的作品,仍然是永远的当务之急。

    记者:记得《省委书记》完稿时出版界打了一个多月的抢稿大战,后“花落”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有意推出你作品的上海几家出版社纷纷表示遗憾。现在这部新作终于“落户”上海,是否是你的有心?

    陆:是的是的。这部新作“落户”上海,的确有还一笔感情债的想法。十年前,我的《苍天在上》就是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的。当时我和这部作品的处境非常困难。但上海要出版这部作品,还要演出它的话剧版,这个消息一传出,无疑对催生它的电视剧版,最后使它能进入千家万户,和亿万民众产生共鸣,起了不可忽略的作用。这份情我是一直记着的。但中国那么大,出版社和出版社的朋友又那么多,他们对我的帮助又都挺大的,真可谓旧债刚还,又欠新债。债债相连何时得了哦。我想,这“债”,大概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只有努力干下去再说了。

    一 黑咖啡

    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他终于快步走了进来,疲惫,甚至还显得有一点点迟钝,眼圈分明虚肿着,同时隐隐透露出一些黑气。邵长水赶紧上前挪开小藤圆桌前的那把高背靠椅,恭请他入座,并招呼服务生赶紧上咖啡——动身上这儿来以前,邵长水着实做了一番调查研究,得知这位“劳爷”近些年颇“沾染”了一些“洋习惯”,比如说,有事没事,总喜欢喝点儿高档咖啡;酒桌上,也会时不时地点一两瓶白兰地、伏特加或毛姆、香槟之类的外国酒。劳爷在小圆桌前站定后,慢慢摘下那副柔软的黑色羔羊皮手套,然后,把几根苍白瘦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桌边上,像个重症哮喘病人似的,吃力地鼓起胸膛,深深地喘吸了两口,再用那含义总是比较隐晦的目光迅速瞥视了一下周边的人与物,这才回过头来,盯住邵长水,嘶哑地,低沉地,同时又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就是那个邵长水?找我,啥事?”

    邵长水是昨天下午才接到任务,让他上这儿来约见这位劳爷,给邵长水布置这任务的是他们省公安厅办公室前主任李敏分。李前主任因病离职在家休养都快一年多了,邵长水又是省公安厅刑事侦查总队的人,要派他外差,走组织程序,按说得由总队的领导来布置,即便因为情况特殊,必须由办公室的领导来谈,也应该由在位的领导来谈,怎么也轮不上这样一位已然不管事的“前主任”啊——况且谈的又是那么重要的一档子事,所以,那天当李敏分突然把邵长水找到自己家里布置这任务时,邵长水的确感到非常意外,同时也觉得这事儿办得多少有些“出格”,有些“诡异”,因而也有些“神秘”。但碍于自己刚调到省厅,还没有正式定岗定职,处境微妙,当下里他就没表示任何异议。再说,在调来公安厅以前,他多少也听说了这位李前主任的一点情况。李前主任年龄虽然不算大,四十刚出一点头吧,但警龄不短,二十来年了;父亲也是个老公安,是省厅早期的一位老厅长。此人活动能量相当大,会办事,在本省公安系统内外颇有那么一点影响力。邵长水同时也想到,李前主任此举,肯定不会是“个人行为”。至于这样一个办事本该十分规范的高级政法机关,居然不规范了,这里一定有某种原因,一定牵扯了一些不得不顾及的利害关系。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样的利害关系导致了这种不规范,就不是他这么个“新人”该过问的了,恐怕也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整明白的。邵长水从警也快二十年了,也曾当过一任县公安局副局长。他当然懂得,此时此刻,对于他,惟一能做的,也是他惟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认真地听,坚决地执行。

    李敏分当时对他说,你去陶里根找一位叫“劳爷”的老公安。“陶里根”就是眼下他来到的这个边境小城,离省城约七百来公里。这小城原先只是个县城,与俄罗斯隔江相望,历来盛产蓝天白云和狂风暴雪。这些年由于边贸大增,小城发展剧快,前些年升格为地级市,下辖三县两市,不仅从规模上比过去扩大了两三倍,从面貌上来看,也几乎等于全部重新翻造过了似的。

    “听说过劳爷吗?”李敏分当时还特地追问了这么一句。

    “大概知道一点吧。”邵长水点点头,谦和地答道。

    其实李敏分这一问,完全多余。因为,但凡在省公安系统干过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个“劳爷”的。劳爷,学名劳东林,堂堂一级警督,曾任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大要案支队副支队长,是省里出了名的刑侦专家,曾当选省十大神探,荣获过公安部颁发的二级英模称号,还曾被公安部刑侦局特聘为刑侦顾问,参与过许多震动全国的特大案件的侦破工作。就这么一个让圈里圈外无数人敬仰的“老公安”和“刑侦专家”,几个月前,突然不听所有人劝告,坚决要求脱去警服,辞职下海,抛家别妻,只身来到这个无比遥远的边境小城,在一家民企里当了一个不甚起眼的保卫部经理。

    他图啥?

    图钱?

    不管熟悉不熟悉他的人,但凡听说此事,都会在心里打上这样一个大大的问号,同时也会纷纷地为之惋惜不已。也有人冷笑,说这是他“本性的再一次大暴露”——很多年前,这位曾反复结婚又反复离婚的劳爷,曾因“骄傲自满”、“脱离群众”和“放松自我思想改造”、“贪图生活享受”,在生活作风问题上犯过一次大“错误”,被取消过“二级英模”称号。有人则“深刻”地分析道,他这是被当前那种“一切向钱看”和“追求自我释放”的社会潮流搅的,临老了,还想学那些“弄潮儿”时新一把,拿自己的一生“赌”一回。没得“青春”可赌了,就赌一回“老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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