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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57部分阅读

    这场内部斗争的失败者,即将成为一件政治牺牲品!

    想通了这一切,夏浔信心大增,他慢慢挺直腰杆,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倨傲地睨着哈里苏丹,不屑地冷笑:“哈里,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极其睿智的人,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愚蠢!”

    哈里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见这样一句不屑一顾的评语,不禁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神气活现的夏浔,这个人明明是他的犯人,可他这副模样,他以为这是哪儿?是他在大明的公爵府里么?

    哈苏里丹惊讶地道:“你说什么?我……愚蠢?!”

    哈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讥诮地道:“是啊,我愚蠢,我被你戏弄了这么久,还差点儿亲自把你风风光光地送走,的确是够愚蠢的。不过,我的运气明显比你好,最终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公爵阁下,您现在可是我的犯人!”

    夏浔优雅地微笑:“我是你的犯人,但是我还活着,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直活着,可是你呢?哈里苏丹殿下,你不觉得我的被俘,对你来说却是一个不幸吗?”

    “不幸?荒唐!你是不是疯了,公爵阁下!”

    夏浔悠然道:“我没有疯,疯掉的人是你!整个塔尔布古尔都知道我是你的贵宾,是你的座上客,是你的好朋友。阿格斯知道,索牙儿哈也知道,人人都知道。我被抓住,是你的功劳吗?很不幸,认出我的人,并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对头的部下!”

    夏浔此时还不知道那个百夫长的身份,可他已经猜出,自己之所以暴露,正是因为那个人发现了不妥。从那人硬闯会客厅,以及哈里对那人的态度,夏浔自然可以分析出此人来自与哈里敌对的政治阵营。

    夏浔凝视着哈里,沉声说道:“所以,当我出现在帖木儿面前时,抓住我的功劳不会属于你,相反,这件事还会被人大做文章,比如说你有眼无珠,甚至说你与我有所勾结,正在实施什么阴谋,只是因为我被人识破了身份,才不得不用牺牲我的办法保全你自己等等……”

    本来就处于忐忑、焦虑、惶恐中的哈里被这句话刺到了痛处,他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似的,愤怒地咆哮起来:“公爵,醒醒吧!我只是被剥夺了兵权,你以为我那个无能的叔叔和那个愚蠢的太子可以把我怎么样?笑话!我哈里苏丹会步伊斯坎达的后尘,荒谬之极!”

    夏浔其实一直就是在没话找话,目的只是把哈里留下来。因为哈里苏丹若是就此离开,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之交谈,随后他在此被捕的消息就会到处传扬开来,那时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他故意危言耸听,只是找话题把哈里留下来,他的大脑一直在紧张地思索着,如何找到交谈的突破口。而今一见哈里激烈的反应,夏浔直觉地感到哈里目前的处境恐怕比自己揣测的还要险峻。

    夏浔心中更笃定了,脸上的神色也更加的从容,他加重了语气,说道:“哈里殿下,不要自欺欺人了,把我送到帖木儿身边,就是把你自己送进地狱,这是毫无异议的事!”

    哈里放声大笑:“我是帖木儿可汗的亲孙子,你以为谁想对付我就可以对付我么?如今抓到你,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可汗一开心,就会让我重掌兵权!你的话,是我这一辈子所听到的笑话,大汗会相信这些鬼话?”

    夏浔淡淡地道:“帖木儿可汗或许不信,但是一定会有人‘相信’,而且会有不止一个人‘相信’,他们不但自己‘相信’,还会努力地让帖木儿可汗相信。他们会不断地向帖木儿可汗进言,甚至还会找出许多的‘证据’来,直到帖木儿相信他们的话。可能,在恰当的时候,我也会接受某些人提出的条件,充当他们的证人!”

    哈里大为恚怒,脸色有些扭曲起来:“公爵阁下,你在威胁我?我可以带着你的尸体去见帖木儿大汗,让你永远保持沉默!”

    夏浔微笑道:“那真是好极了,想要你死的人,那时候就会更加有理由相信,其实你是跟我有所勾结的,因为我的尸体将比我亲口说出来的话,成为更有力的证据!”

    哈力愤怒地分辩道:“如果我和你有所勾结,我会这么高调的让你出现在我的宴会名单上?”

    “这有什么希奇,因为你当时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会有人认识我!”

    “如果我和你真的有所勾结,那么当有人认出你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把认出你的人杀掉灭口!”

    “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操心,你的政治对手们总会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比如说,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站出来承认,他当时也在场,很多人都在场,你无法用灭口来掩盖这一事实!”

    夏浔紧紧地盯着哈里的眼睛,阴险地道:“据我所知,索牙儿哈将军是太子的嫡系!伊斯坎达殿下被谗言所杀之后,他取代了伊斯坎达殿下,成为这里的总督。你认为,如果太子授意他这么做,他会不会出面作证呢?”

    哈里如遭雷击,忍不住连退两步。

    夏浔微笑道:“有这么一群人,当你没有犯错的时候,他们都想尽办法找你的错、要你死,当你有机可乘时,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当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你的一件功劳,有可能叫你重掌兵权的时候,你认为他们不会拼命扯你后腿?

    哈里殿下,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军事上,也许你是个天才,但是在政治上,你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天真!”

    哈里的脸色更加苍白,帖木儿固然比较欣赏他,但是相对于帖木儿一手创建的这个大帝国的稳定,孰重孰轻一目了然。一个孙子实在不算什么,他有很多孙子。帖木儿帝国遵循的也是立嫡长制度,太子在可汗心中的位置自然比他高。

    还有他那个四叔,那个无耻的家伙也会落井下石的。他的祖父有数不清的孙子,却只有四个儿子,而这四个儿子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他体弱多病的父亲,素来不受祖父喜欢,另一个就是这位右路军都元帅。

    这个叔叔在他祖父心里的位置同样也远比他重要的多,也受宠爱的多。这从他准时赶到集结地点,反而因为没有发动进攻而惹来祖父的雷霆之怒,可他那位姗姗来迟的叔父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就可以看得出来。

    如果皇太子和皇四叔心存默契,决定先联手干掉他,那么……

    夏浔凝视着他的神色,真诚地道:“哈里,你的敌人不是我,至少,你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我!我们何不坐下来谈谈,说不定,我们真能合作,做一笔大生意!”

    哈里慢慢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道:“不可能的!盖苏耶丁很快就要来接掌我的兵权,什么都来不及了。”

    夏浔道:“事在人为,两个人能想到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得多!”

    哈里苏丹道:“你所说的每一个法子,都没有实施的可能!当我失去兵权之后,我就只是一个挂名的皇孙,我将成为一个无能的侏儒,除了我的侍从和仆人,我再也无力指挥任何一个人!”

    “哈里……”

    哈里摇头:“对不起,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好,请歇息吧,公爵大人,明天我再来看你!”

    哈里带着他的通译和侍卫走了出去,房门“嚓”地一声关上,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夜深了,哈里坐在桌前,心事重重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似乎非要把自己灌醉,彻底地麻木了神经才能睡下。

    奥米穿着一身轻柔的睡袍,赤裸着双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走去把已经黯淡了的油灯又拨亮了些,这才回到哈里身边,在另一张椅上坐下,担忧地看着他。

    哈里苏丹一仰脖子,又灌下一杯酒,这才用发红的眼睛看着奥米,涩然道:“奥米,你能想象么?抓住了大明的重要人物,反而给我带来更大的危险和莫测的命运。”

    奥米安慰他道:“哈里,他只是危言耸听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哈里苏丹摇了摇头:“不,奥米,你永远不要低估了一个政客无耻的程度,他们可以从无说到有,把黑说成白!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击政敌!我误把大明公爵当成朋友,识破他的人又是盖苏耶丁的部属,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

    “奥米,杨旭没有说错,是我太天真了!”

    第806章 鸡鸣狗盗

    “可……可是……”

    奥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期地说道:“可是,英明的帖木儿汗,会相信这样愚蠢的谎话吗?”

    哈里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们的可汗更能打仗的君主,可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如果身边围满了小人,他也会被蒙蔽了耳目,你别忘了,我的堂兄伊斯坎达是怎么死的。

    这两年,可汗对我已经有太多不满了,所以他才会相信小人的谗言,认为我按兵不动、胆怯畏敌,以致要剥夺我的兵权。这个时候如果再传出我心怀叵测的议论……奥米,你要知道,罕吉儿当初被囚禁起来之前,可是连这些过错都没有的……”

    “这……”

    奥米也没了主意,只能捧起他的手,凑到自己唇边深情地一吻,然后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呢喃地道:“哈里,不要那么忧郁,你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我曾听到神的启示,神明明白白地说,你会在撒马尔罕称王,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

    哈里黯然道:“不可能的,除非可汗收回成命,否则,当我回到撒马尔罕的时候,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

    夏浔还没有睡,他和衣躺在床上,手和脚都戴着铁链。这链子不是很粗,却是用最好的钢铁打造的,非常结实,他曾试着鼓捣了半天,连足踝都蹭破了皮,那铁链却一点都没走形。

    他仔细想了很久,时已至此,甘凉军那边恐怕已经认定了他的死亡,或许连皇帝都已经知道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甘凉军做好应变和部署的调整,他被生擒,主要还是政治上的意义,不会对大明的军事造成多少冲击,这让他稍稍感到一些安慰。

    而他个人的命运……从帖木儿以往的表现来看,对俘虏的重要人物并没有屠戮的习惯,而是喜欢把他们当成战利品养起来,比如他在印度,因为十万俘虏拖慢了他进军的步伐,从而下令把这十万俘虏全部杀掉。

    但是这些人中但凡有一技之长的艺人、文人,却保全了性命,被送回撒马儿罕,对于被俘获的印度大公们,他一个也没有杀,只是逼迫他们放弃印度教,改从与他一致的信仰,并且命令厨子只供给这些大公们吃牛羊肉。

    又比如他打败了奥斯曼帝国皇帝“闪电”巴耶塞特之后,在民间的传言中,说他把巴耶塞特囚在木笼里边,把巴耶塞特拉到面前当脚凳使用,强迫巴耶塞特的皇后在他的朝臣面前脱光了跳舞……

    而夏浔得到的准确情报却是:帖木儿很敬重他的这个敌人,对他一直予以极佳的照料。

    他甚至把被他征服的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分给了巴耶塞特的四个儿子,用类似于“推恩令”的法子,既削弱了反抗力量,又得到了臣服,他绝不是一个只懂得使用武力的莽夫,更不是一个龌龊的无赖,他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的豪杰。

    可是,失去自由,乃至于和家人骨肉分离,永不相见,对夏浔来说,就是最大的酷刑,他宁可死,也不愿终老异域,永远思念着远在东方的亲人。

    然而此时,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这时,夏浔忽然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古怪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向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这一看,却不由骇然瞪大了眼睛!

    夏浔住的这幢建筑,是巨大的穹隆式建筑,恢宏华丽,圆的穹顶四周是多页拱的开孔,如同天窗一般,孔的缝隙并不大,夏浔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他刚抬头时,看到那儿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仿佛一个魔怪张开大手要把穹顶托起来似的,夏浔前几天神怪戏看多了,乍一瞅,把他吓了一跳,随即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影子,只是由于灯光映照的作用,才变大的影子。

    夏浔再想看那手的出处时,那影子却突然消失了。

    片刻之后,夏浔看到那影子再度出现,这时他才发现,在那多页拱的一条缝隙里,探进一条手臂,一条很纤细的手臂,那条手臂左右摇动了几下,似乎在探试孔隙的宽度,然后弯曲向上,扣住了拱沿。

    接着,夏浔就看到一个小脑袋从那多页拱的缝隙里一点点的钻进来。一开始只是一片乌黑的头顶,渐渐变大,可以看出是后脑勺,那穹顶的多页拱非常窄,正常的情形下一个小孩子的脑袋蹭得皮开肉绽也钻不进来,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钻进来的。

    夏浔不由想到了江湖中的一门奇术:“缩骨功!”

    可是缩骨功能把头颅也缩小么?

    夏浔对此着实不解。

    等那人的脑袋整个儿钻进来,身子再钻进来就容易多了,夏浔屏着呼吸,眼看着那人一点点的从缝隙中“滑”进来,双手攀住拱顶,转过了身子,这时那人就双手高举,双脚踩着拱洞的底部,弯曲着身子贴在了穹顶上。

    夏浔一俟看见这人模样,便又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唐赛儿!

    他的人应该都被关了起来才对,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怎么跑出来的。

    唐赛儿小胸脯呼呼地起伏着,喘着气向下边望来,正看见夏浔抬头看着她,唐赛儿脸上便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没敢说话,只是向夏浔做了一个口型,便尝试下来。

    这里的建筑很高大,用料都是石块、石柱一类的东西,穹顶周围光秃秃的,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四丈多高的距离,夏浔真替唐赛儿捏了一把冷汗。

    他赶紧跳下床,提着脚链走到穹隆底下,做出捧接的姿势,以防唐赛儿脱手摔下。唐赛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扣着那细小的石缝,仿佛一个最高明的攀岩运动员,最后竟吊在空中,只凭一双稚嫩的胳膊,扣着细窄的石隙飞快地连挪四五下,然后身子一荡,猛地脱手飞去。

    夏浔看的惊险,一颗心提着疾奔过去,就见唐赛儿借着这一荡之势,向前下方跌落,落下一丈有余,就接近了一根圆形的石柱,唐赛儿像一只猴儿似的,双手双脚猛地往石柱上一搭一抱,便哧溜一下滑了下来。

    唐赛儿堪堪落地的时候,夏浔便一把接住了她,又惊又喜地道:“赛儿,你怎么跑出来了,其他人呢?”

    唐赛儿返身抱住了他,啜泣道:“干爹,人家终于找着你了。”

    夏浔抚摸着她的头道:“好孩子,别哭,快告诉我,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唐赛儿抹抹眼泪道:“我们被关在后院奴隶房,外面有人看着,西琳姐姐他们都戴了脚镣手镣,可是那镣锁扣到最小一环还比我的手腕足踝粗,戴上去就会滑落,他们又看我是小孩子,就没再锁我。

    我们都没事,就是很担心干爹你的安全,只有那个阿呆好没用,一直哭,哭得人心烦。后来,我看那房子不太高,上边还有个气孔,就叫陈东叔叔和叶安叔叔搭罗汉,把我搭上去,钻出来找你!”

    夏浔吁了口气,把唐赛儿拉到床边,坐下,问道:“白天,你们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被抓起来的?”

    唐赛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夏浔这才明白,哈里苏丹没有诈出自己的真相,却另僻蹊径,从他的随从身上着手,利用双方都不知道彼此的情形,诈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唐赛儿看夏浔在沉思,忍不住问道:“干爹,咱们怎么办,会被他们杀头吗?”

    夏浔摇摇头:“杀头倒未必,可是……很可能我们永远都回不了故乡,要流落异域他乡,你也再见不到你的娘亲。”

    “啊?”

    唐赛儿一听,不禁眩然欲滴:“干爹,那我们怎么办,没办法逃走吗?”

    夏浔苦笑一声道:“你既然能钻出来,倒未必不能逃出去,至于我们……”

    他默默地摇摇头,又看看唐赛儿,黯然道:“可是你一个小丫头,商队已经走了,逃出去之后又该如何生存呢?”

    话刚说完,夏浔突然惊喜地道:“啊!对了,塞哈智还在外面,我们没走,他一定不会走,赛儿,你快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