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副懒散的表情，但李骥恒明显看出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常。
“你已经知道了。”赵喆挠挠头说，“那你是打算拦着我吗？”
“不。”李骥恒做出关切的样子，“可是我想劝劝你。回去有什么好？为什么回去？你真的要放弃在美国打拼出的事业吗？”
赵喆眨眨眼睛，说：“不用劝了。我已经决定过了。”
李骥恒笑道：“你说说你回去的理由。你有一千条理由我就有一千个驳斥你的理由。国内有这里适合搞研究吗？国内生活有你现在这么舒适吗？不要告诉我你有什么高尚的爱国情操或什么济世情怀！”
赵喆摇摇头说：“我可不爱国。”他顿了顿，眼神突然散发出一股狂傲之气，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回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喜欢赢！”
李骥恒笑了：“喜欢赢？那你为什么不站在美国这里。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场战争的既定结局吗？”
“你不懂。”赵喆也笑了，“我喜欢真正的赢。在我看来，只有以弱胜强才配称得上是真正的赢！一开始处于劣势，最后反败为胜，只有那种感觉才能让我的神经刺激起来！你觉得中国和美国，现在是哪个更弱一些呢？”
李骥恒根本不相信这会是赵喆做出如此重大选择的理由。他摇摇头说：“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理由！你不要给我说这些狂话大话！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暗中指使你这么做的？还是周老师拿他女儿的死逼你的？”
赵喆面不改色地听完这话，哈哈大笑道：“骥恒，我和你不一样。你需要在走在一切事物的最前沿，你需要身边一切都是最新的、最优秀的，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能完全发挥自己全部的才华，去开拓！去创新！”他收起笑声，张扬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可是我，只有当自己处于劣势，处在随时可能会失败的边缘的时候，我才能让自己的脑细胞完全活动起来，去想！去拼！”
他恢复了正常的声音说：“什么国家民族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以内。我和你一样，都是只想着自我实现罢了，管其他人做什么？我当初来到美国，就是因为中国没有一个让我实现才能的环境。而现在，中国处于危难之中，急需人才。我回去后一定能受重用，参与到这场千载难逢的中美直接对抗之中！我将站在那属于弱者的中国背后，爆发所有的潜能，把美国这个巨无霸给击垮！哈哈哈！”
李骥恒看着面前这个疯子般大笑的人物，咬紧了牙齿，心里面又一次下了论断：“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在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疯子！他一定会失败！是的，他不久就会失败！而且他会死掉！很惨很惨的死掉！”李骥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内心深处对赵喆产生了如此大的仇恨，似乎是对他放肆的举动、不顾后果的决断和自不量力的炫耀有一种深深的愤恨和不满。
赵喆轻声问道：“骥恒，你不会拦着我吧？”
李骥恒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当然不会。人各有志，加油吧！”说罢他转身快速离开。
赵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正当他准备回到屋子里，看见那个老人从对面街角闪了出来。
“他来找你说了什么？”老人严肃地问道。
“没什么。”赵喆笑笑说，“他只是很好奇罢了。”
“你没改变主意吧？”老人认真地说。
“当然没有。”
“好吧……”老人拍了拍赵喆的肩膀说，“我们要尽快离开。我很担心李骥恒会举报我们。”
“举报？”赵喆笑着说，“他不会的！他可不想让我蹲监狱。”他压低嗓音像是在吓唬老人一样：“——他想让我死呢！”
第十四回 机坠冰原
赵喆辛苦了一天。他洗熨了自己多年来的衣服，用塑料袋套好，然后规规矩矩地摆放到了衣柜中。他把自己养了多年的植物统统送给了一直关心照顾自己的邻居，又将所有家具都擦拭了一遍，然后盖上了防尘白布。接着，他把每一寸地板都拖洗得干干净净。最后，赵喆提着自己唯一要带走的手提包，来到了门口。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屋子。
“这间房子是个值得留恋的地方。”他静静心想，“如果没有战争，我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吧。多好的房子啊！这么大，就是有点空荡的感觉。”他关掉灯，走出了房子。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在心里对自己承诺道，“我要找个洋妞，把这间房子变成一个家庭。”
夜晚的街道异常清冷，赵喆看看表，他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赶去同自己的老师周严见面。赵喆向四周看了看，街道空空荡荡，昏暗的路灯光只能照亮街道的一部分，稍远一些的地方都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赵喆忽然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快步离开。
昨天同赵喆谈过话后，李骥恒立刻向研究中心请了几天假，然后他悄悄来到了赵喆住宅附近，隐藏在一片篱笆后面，细细监视着赵喆的一举一动。他不打算在赵喆离开之前就举报赵喆，因为那样做反而会让美国扣留赵喆，会给赵喆继续留在美国享受生活的机会。他决定让赵喆离开，到中国那样一个已经如同地狱般的地方。但他并不想让赵喆就这么轻松地离开。可以的话，他希望赵喆在路上就因为某些变故而死掉。
经过这一天对赵喆的观察，李骥恒可以肯定赵喆将在今天离开，因为他已经把房子的一切都收拾好了。
寒冷的夜晚，李骥恒已经十分疲倦，他渴望立刻回到家中，倒在床上休息。可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那么做。“赵喆，”李骥恒想着，“我一定要给一个送别礼，让你一路走好！”
于是，当他看到赵喆推门而出时，心中一阵激动。他要跟踪赵喆，弄清楚赵喆将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开美国——作为全球唯一没有遭受灾难重大影响的国家，美国严格限制了人民出境，要求所有居民尽量呆在国内。更何况这个时候与中国关系紧张，美国更是严格禁止任何华人出境。由此，李骥恒推断出赵喆一定会采用非法方式出国，而一旦他这样做，李骥恒便有理由要求美国边境部队当场击毙这个违法分子。
他看到赵喆看了看表，神秘地笑了笑，接着发了条短信，然后快步离开。李骥恒赶紧动身，要跟踪在赵喆后面。
可是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李骥恒想到了什么，面如死灰般地掏出了手机。
果然是赵喆的短信，只有两个单词——“fuck you”。
李骥恒猛地抬起头——赵喆已经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
赵喆很快在规定的地点被周严接上了车。周严表情严肃地说：“你说你有离开这里的办法。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可是你的办法到底可靠不可靠？我已经为你办理了日本的身份证件，我们本来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出国的。”
赵喆摇摇头说：“美国人加大了对出境的管理力度。我很害怕他们会查出来，虽然我对中国的造假证水平很有信心，但我不能冒这个险。”
“好吧。”周严叹口气说，“那你能不能事先告诉我你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赵喆说：“美国人把精力都放在了审查出国上面，每一架客运飞机、轮船都会受到严格审查。所以我们才要攻其不备。我的方法唯一的遗憾是我们不能直接回国，不过要去的地方也非常值得看看。”
“到底是什么办法？”周严对他卖关子的做法有些不耐烦。
“按我说的路线开车就行。”赵喆笑着说。
当周严按照赵喆所指路线到达目的地时，他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这附近只有美国的军用机场。你到底想干什么？”周严厉声问道。
赵喆拉着周严下了车，低声说道：“尽管是军用机场，但防卫却并不森严。我的美国朋友以前在这里服役，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直接到达机场内部。”
“你这么做比用假证更危险吧？”周严怒道，“美国朋友？可靠吗？他们难道不知道你是美国的敌人吗？”
“他们知道。”赵喆拉着周严，压低身子边走边说，“不过我的这些朋友有的时候并不是很爱美国，虽然他们一直深爱着美国精神。嗯……也许正是这种美国精神才让他们决定协助我出国的。”
周严摇摇头道：“什么美国精神？你给了他们很多钱吗？居然愿意做卖国贼。”
赵喆嘿嘿一笑，说：“真正的美国精神是全人类的财富。中国还没有形成真正的中国精神，并不只是和谐就够了。不过应该不会太久吧，也许在你老死之前，你能有幸看到中国社会形成了真正的中国精神，那将是能够凝聚人心，影响世界的精神。”他顿了顿有些感慨地说：“这种精神也会感染像李骥恒那样的人的。”
周严沉默了，他有些激动地看着赵喆，就像看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可是赵喆仔细看着远处的哨兵，丝毫没有注意到周严流露出的感情——也许是他装作没看见。
两人来到了一个墙角处。周严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有个墙洞。他无奈地跟着赵喆钻了狗洞。很快两人赶到了广阔的机场上。赵喆站在一架e-18g咆哮者电子攻击机前，兴奋地叹道：“跟游戏中的一模一样。”
周严惊恐地问道：“什么意思？你难道要驾驶这架飞机？”
“嗯。”赵喆点点头说，“咆哮者——这是我在游戏中最擅长的机型。”他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个方盒子般的仪器，贴到了舱盖附近上，然后手指放在了仪器的按钮上。
“这是什么？”周严擦擦头上的汗，不安地问道。
“美国朋友——一位友好的工程师——制作的开锁工具。”赵喆笑着看了看表说，“不过我们还要再等一等。”
“等什么？”
周严话音刚落，军用机场的灯光全部熄灭，远处蒙特雷市区也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我另一位黑客朋友破坏整个蒙特雷市的电力系统。”赵喆笑着按下了按钮，舱盖一下子打开了。赵喆让周严坐在了驾驶后座上，自己坐在了前座上。
“这个机场的备用电源很快就会启动。”赵喆说，“坐好了老头。有些操作也要你的配合，听我吩咐。现在——让我们出发回国！”
赵喆启动了飞机。飞机沿着黑暗中的跑道疾驰，然后腾空而起。来不及反应的美国士兵大声叫嚷着，由于不清楚这架飞机是否有什么特殊任务，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电力恢复后，机场指挥官急忙向上级联络。
第一次乘坐攻击机的周严，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与紧张。他不禁大声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美国人的反应？他们只是一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旦明白真相，他们很快就会把我们打下来的。”
赵喆笑着回答道：“他们至少有40个小时都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
“你怎么能这么有信心？”周严厉声道。
赵喆笑着说：“老头，你知道我这些年来在美国从事了计算机领域的什么方向吗？”
“什么？”
“军事网络安全。”赵喆得意地说，“换个说法，我也是个黑客。不过我比一般黑客更有优势的是，很多美国军方的网络安全设计都有我的参与。所以我更加熟知如何进入、窃取、破坏、修改军方的信息。”
赵喆没有听见周严的回应，猜到周严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于是他继续说道：“我已经修改了军方的信息，防线上的所有军人都相信我是经过授权的前往南极执行绝密任务的飞机。”
“等等，你是说我们要到……”周严反应过来，赶紧问道。
“南极。”赵喆笑笑说，“我们直接飞到那里去，同中国军队会合。”
蒙特雷的夜空中，一架飞机呼啸而过。机场指挥官愤怒地停止了和上级的联络，因为上级告诉他这是军方执行的一次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绝密任务。“抱歉，我们也是刚刚从网上得到了这一消息。”上级的声音带着歉意。
指挥官挂掉电话后，越想越觉得奇怪。他清点了飞行员数量，没有缺员。那么那个执行绝密任务的飞行员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他很想问个究竟，但毕竟绝密任务是不能让自己知道详情的。
就在他思考了几个小时后，突然有士兵来报，说一个美籍华人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他。指挥官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可能非常重要，于是他接见了这名华人。
“我叫李骥恒，是仿真研究中心的高级专家。”李骥恒开门见山道，“我刚才看到市区上空飞过一架飞机，想问问是不是你们机场的？”
指挥官点点头说：“那是一项绝密任务，我只能告诉你它的确是从我们机场出发的。你这个中国人就不要再追问细节了。”
“我不是中国人！我是美国人！”李骥恒激动地说，“我恐怕你们上当了！我有个美籍中国同学，是个网络专家，而且是个军事网络专家！”
“你到底想说什么？”指挥官不禁问道。
李骥恒拍着桌子大声喊道：“他今天准备逃回中国，为中国军队效力，同我们美国作对！你觉不觉得奇怪？我们市区突然大面积停电，然后就是一架号称执行绝密任务的飞机突然起飞！”
指挥官皱起了眉头。李骥恒继续喊道：“我恐怕是我的那位同学偷走了你们的飞机！他可以操纵军事网络完成一系列阴谋！是的，他有这个本事！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他是怎么进入你的机场，怎么打开并驾驶你的飞机的，但我几乎敢保证这件事有问题！”
指挥官感到了不安。他看着李骥恒的眼睛，严肃地问道：“如果你是来戏弄军方，我会让你付出严重的代价！”
李骥恒喊道：“我愿意拿生命作担保！请你尽快向军方请求调查！如果确认它的确是一架未经授权的飞机，请务必尽快击落！决不能让这样一个人为中国效力！随意破坏军事网络，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指挥官举起电话，拨了上级的号码。在电话接通前，他有些好奇地向李骥恒问道：“先生，是什么激励着你不辞辛苦地赶来通知我们这件事的？”
“是美国精神，长官！”李骥恒庄严地喊道，“是我对美国的爱！”
指挥官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的笑。
“美国精神？”他心中暗想，“不，恐怕那是现在的中国精神吧？”
当美国军方在混乱中一层层向上查询着是谁下达了绝密飞行任务的命令时，赵喆已经驾驶飞机接近了南极洲。
看到一路上果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周严不禁欣慰地笑了。
“我这次美国之行果然还算有所收获。”周严笑着说。
“很有收获。”赵喆得意地说。
周严突然严肃起来，认真地说：“你告诉我回国的理由只是为了追求以弱胜强的刺激，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因为你心中有爱国之情吗？”
“有什么区别吗？”赵喆反问道，“反正我回来为国效力了。”
周严叹了口气，说：“其实是有区别的。有一天媒体采访你时，如果你说自己是因为爱国才回来的，那么全中国的人民都将敬重你，视你为真正的英雄。可如果你告诉大家，说自己只是为了好玩，为了以弱胜强，把中美对战当成自己求胜的游戏，那么所有人都会视你为疯子！所有本来敬重你的人也会因此对你敬而远之，很多人都会开始批评你，谩骂你。你在国内的生活将举步维艰。”
“你错了！”赵喆大声说道。
“我错了？”周严瞪大着眼睛说，“我比你在中国多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些东西我还不了解吗？”
赵喆认真地说：“那是你们老人的思想——一定要高喊着神圣的口号，做着神圣的事情。我们年轻人可不这么想。我们做事情都要从自身考虑的，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的自私。如果一定要逼着我们按你们那套思想来，最后只会导致我们高喊着神圣的口号，却做着无比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