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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篁传第1部分阅读

    《湘篁传》

    第1章树下有鬼一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几场春雨过后,这山间到处可见鲜活的嫩色,花开草绿。

    许是前一日才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衬着蔚蓝的天空,让人神清气爽。

    一阵山风拂过,草木摇曳,密林深处隐约看到一袭蓝衫。

    林子里的人越行越近,渐渐步出层叠的树丛,一身简单的蓝色道服,乌黑的头发在头顶盘了髻用一根黑色云纹发带扎紧,腰间挂一个精致小巧的褐色小件,一双黑亮的眼中透着灵动的气息。

    再细看,这人身量不高,身形纤细,原来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小道童,约莫十二三岁,象牙白的肌肤在光照下晶莹剔透,尚未褪去的婴儿肥更是增添了几分可爱。

    “哎,鞋湿了。”好不容易走到了有小径的地方,湘篁低头查看,叹了口气,“到底是下了一夜的雨。”

    用力跺了跺脚,抖落一路过来沾上的雨水,湘篁深呼吸一口气,放目远眺:“好厉害啊……”

    一直居住在山顶,满目皆是云雾缭绕,湘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层峦叠嶂苍翠欲滴。

    一阵山风吹过,湘篁不禁闭上双眼,耳边仿佛缭绕着草木的低声细语。

    睁开眼,湘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沿着小径往山下走去。

    走了许久,山路渐渐多了,不时可见有岔路通向未知之处,湘篁走着走着,也不知哪条是下山的了。

    “怎么办呢?”无奈地停在又一条岔路前,湘篁显得有些苦恼,小鼻子微微皱起。

    下山前,长徳师兄曾与她说过,天黑前能抵达山下镇子。可如今太阳已经西斜,她却连山还未出。

    清脆的鸣声响起,一只灰扑扑的小雀儿扑腾着翅膀落在湘篁肩上,倒是不见有半点怕人的模样。

    湘篁转头看看它,心情舒缓了些,伸手指过去,看着小雀儿两下跃上指尖:“可惜小雀儿你不通人言,不能请你指出下山的路了。”

    她话音刚落,小雀儿一跃而起,朝着一边飞去,湘篁急忙跟上几步,奈何山路难行,转眼不见了小雀儿的踪影。

    “你也走了啊,是回家吗?”湘篁有些沮丧,再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走在其中一条岔路上,索性也不多想,沿着道继续前行。

    这一次,没走多久,山风中带来了隐约的歌声。

    “日出东边一点红,有人富贵有人穷,有人担柴路上走,有人戴笠在田中——”

    好不容易听到人声,湘篁双眼一亮,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循着那歌声过去,不过一会儿,便在稀疏的林间看到了一名正担着柴的老汉。

    “请等一等。”赶上老汉,湘篁急忙招呼,忙乱间也不忘站直了作揖,“请问老人家,这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老汉在山上砍了大半辈子的柴,还从未有谁这样以礼相待,何况湘篁又是生得白白净净穿一身崭新绢衣,慌忙拱手作揖,指了一边道:“沿着这条道一路向下约半个时辰就出山了。”

    终于有了确切的路线和时间,湘篁高兴得小脸红扑扑地,立刻道谢:“多谢老人家了。”

    湘篁生得可爱,声音又脆生生的,老汉看了也是欢喜,连连摆手说着“不用”,不禁也带了点担忧:“只是这山下到最近的镇子少说也得走一个时辰,到时候天可就全黑了。”

    “不碍事的。”湘篁看看路,“我脚程快,再走快些就好,谢谢老人家提醒。”

    见湘篁执意,老汉也没办法,点点头:“那就快走吧,你一个人,路上多加小心。”

    “嗯!”湘篁点点头,和老汉道别,向山下进发。

    有了明确的路线,湘篁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到她下山,也不过用去不到三刻钟。

    只是,因为之前在山间花费了太多时间,天边只剩下少许深红霞光,几近全黑。

    天黑的野地不好走,地面泥泞不平,也看不清路,更不用说那些夜间出没的野兽。之前的老汉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过,湘篁倒是也不害怕,脚步起落间精准地踩中踏实的平地,似乎黑暗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是,走出一小段,湘篁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她不禁抱头蹲下:“槐江镇该往哪儿走啊?”

    可惜,四下无人,回应她的只有不知哪边远远传来的狼嚎声。

    沮丧了一小会儿,湘篁又站起来环顾四周,倒是被她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像是间屋子。

    她立刻又高兴起来,朝着那屋子大步走去。

    歪歪斜斜挂着的门,随时可能掉下来的牌匾,早已破碎了的窗户,空无一人。

    湘篁站在破庙前,并不意外。

    “可惜找不到人问路,不如在这先歇一晚吧。”因为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湘篁不知不觉间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没人说也没人在意。

    打定主意,她走进庙里对着早被冷落了的佛像一拜,也不需要点灯,在角落整理出一片空地靠着墙抱臂躺下。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又渐渐下起雨来。

    两只小老鼠匆匆忙忙窜入庙中,抖落身上的水滴,想要钻回角落的窝,却发现洞口被挡住了。

    “吱吱——”它们交头接耳,绕着早已睡着的湘篁跑了一圈,奈何洞被湘篁挡得死死的。

    终于,它们将视线放在湘篁那儿,一点点挪近,露出尖锐的牙。

    一阵穿堂风吹过,一团红色的烟雾如长蛇般潜了进来,两只老鼠哧溜一下跑得不见了踪影,红雾渐渐聚在湘篁跟前。

    “师父……”湘篁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喊着,翻了个身。

    红雾往后缩了缩,见湘篁没醒,又继续靠近,渐渐地有了朦胧的形状,看似一名女子。

    “她”弯下腰,看了看睡意正浓的湘篁,朝她白嫩的脖子伸出爪子。

    一道翠绿的光芒闪过,红雾转瞬又缩回一团,绕着安然无恙的湘篁转了两圈,却不敢再靠近,眨眼间消失无踪。

    破庙里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湘篁睡得很沉。

    一切安静地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管是回不了家恼羞成怒的老鼠,还是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红色烟雾。

    天边泛起鱼肚白,湘篁也醒了过来。

    揉揉眼睛,湘篁刚要站起身,发现自己一直贴身挂着的碧玉竹叶有些烫,顺着线拿出来,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绿光,那感觉非常舒服。

    “师父说过,这是护身的宝贝,难道夜里有孤魂野鬼来过?还是妖怪?”湘篁有些惊讶,语气中倒是不见多少惊慌,反而带着隐隐的兴奋,“大师伯果然没错,山下有妖鬼为恶!”

    绿光渐渐消失,湘篁将碧玉竹叶放回,感受着贴着肌肤传过来的温暖,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爹爹。”

    走出庙外,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新。湘篁深呼吸一口,就这庙旁坏了的水缸里清澈的雨水洗了脸,整整身上的衣服,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水囊和一块糕点。

    解决早餐,湘篁踏上勉强从一片青绿中辨认出来的小道继续前行。

    因为一夜的雨,小路上湿哒哒的,几乎见不到一片硬实的土地,即使湘篁小心地走着,鞋子和衣摆还是沾上了黑乎乎的泥斑。

    没走出多远,另一边有人驾着马车赶了过来。

    “请等等!”湘篁立刻大声呼喊,也许是距离远了些,马车并没有停下。

    湘篁倒是也没沮丧,继续按着自己的速度走着,才走出两步,那马车却又停了下来。

    “喂,小道长,我家小姐问你何事?”一阵吆喝声从马车那边传来。

    意想不到的变化,让湘篁笑了起来,快步过去先是对着挂着帘子的车厢:“谢谢这位小姐,我想问问去槐江镇得怎么走?”

    “哦,你往前面上了那小坡,就能看到槐江镇了。”车夫执着马鞭朝前一指。

    湘篁立刻道谢,往一边让路给马车先行。

    车夫坐下扬起马鞭,却又被马车中的声音叫住。

    “等等。”帘子掀起,弯腰走出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少女,她看了看湘篁,对着车夫说,“小姐说,既然同行,就带上吧。”

    车夫有些迟疑:“可是,这个人——”毕竟,这荒郊野外的,湘篁又身无行囊,看着实在有些奇怪。

    “阿牛,我烧香拜佛也不过为了家里积攒功德,能在归途遇到也是天意,何乐而不为。”帘子里传出又一个声音,听上去温婉平和,如幽泉般动听。

    那粉衣少女也是连连点头:“小姐说的是,大笨牛,你看这小道——”她又看了看湘篁,像是考虑了一番,“童,还不及我高,细胳膊细腿,难道你还怕她抢了你去?”

    阿牛涨红了脸,粗声粗气地说:“怎么可能,既然小姐有命,那你上来吧!”他不能对车上两位大嗓门,只好对着湘篁这搭车的了。

    湘篁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声音中,被阿牛这么一吼,才回过神,为难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鞋,尴尬地说:“多谢几位好意,只是我这样……还是自己走吧。”

    看这马车干干净净,上面还挂着漂亮的帘子娟纱,湘篁倒是担心自己把车子给弄脏了。

    阿牛哪里管湘篁怎么想,只念着小姐的吩咐,瞪大了眼看着湘篁:“小姐让你上来就上来,扭扭捏捏的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

    “……”湘篁一下子红了脸,倒是也不再多说,扶着马车边轻轻一跃,坐上车辕,倒是也没让衣摆和鞋子碰上。

    粉衣少女笑了起来:“果然是大笨牛,连人家男的女的都分不出。”

    她还要笑说什么,车厢中的人出声阻止:“小桃,进来。阿牛,我们走吧。”

    “是,小姐。”两个人齐声回答,没再说什么。

    马车的速度当然比走要快了许多,湘篁很快就到了阿牛说的小坡,看到了槐江镇。

    只是这时候她也高兴不起来。

    边上阿牛偶尔会看过来的视线让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年纪不大,她倒也确实是不分男女的道童装束。

    耳边还能听到马车中细细的说话声。

    “小姐,那小道童倒是可爱的紧,眼睛会说话一般,你说话了之后又有些傻乎乎的。”这分明是粉衣少女小桃。

    湘篁一下子有些紧张,这……哪里傻了,只不过听声音听呆了一下,一点点时间。

    一阵轻笑,湘篁低着头脸有点烫。

    “小桃,莫要在人背后说道。”

    “好嘛,小姐。”

    第2章树下有鬼二

    槐江镇地处漓水以北兴平以东,本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子。

    不过,槐江镇的镇民们生活倒也不错,全因它挨着仙山苍麓,周边佛道汇集,引来不少虔诚香客。

    苍麓是天下有名的仙人居所,百年前玄明皇帝曾为梦魇所扰,幸得苍麓派一名仙长相助,并批算出国难,使得他早作准备,才化此一劫。

    自此,苍麓派才为人所知。

    之后先皇还曾派特使携厚礼前往苍麓山拜谢,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守叩月余才得到指示,将厚礼化财买进粮食送往为洪涝所苦的江淮赈灾。

    一时间,苍麓派名声大噪,被尊称为仙府,香客信徒趋之若鹜。哪怕上不得山,只是遥遥一拜便心满意足。

    于是,距离苍麓山最近的槐江镇这才繁荣起来。

    因着这原因,槐江镇最多的自然是客栈、酒楼和香烛铺子。

    “贾家大宅最近有些邪乎,你们可曾听过?”

    “你是说笑的吧,贾家每年都花那么多银子供奉仙佛,怎么可能出那脏东西。”

    “那能抵何用,历来大户人家宅院深深,见不得人的事多了。”

    “我看还是不可信,你有听过咱槐江出过这类事吗?要知道这里可是仙府脚下。”

    “……”

    “……”

    茶余饭后,最不缺的便是家长里短的唠嗑,其中奇异玄怪之事更是首选。

    湘篁只是寻家茶馆在角落里坐了,很快就听到不少议论。

    之前搭着顺路马车到达槐江镇,湘篁就下了车,在镇子边找了间小客栈入住,然后就来了这儿。

    湘篁是一身道服,在槐江镇也是常见,除了年岁小了点又孤身一人,不起眼得很。

    唯一关注着她的茶馆小二,也因为湘篁从容的态度和腰间可见那非金非玉的挂件放了心。

    不过一会儿,说书先生入了座,周围那细碎的议论声也就消停下来。

    “诸位客官,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天下的仙府福地!”

    说书先生喝一口清茶,开了腔,先说的就是最近的苍麓山。

    明明就是在苍麓山上长大,湘篁却也不觉无趣,听得是津津有味,到兴头上甚至还会跟着说书先生那样摇头晃脑。

    等说书先生讲完这段离了席,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

    湘篁心满意足地离开茶馆,路过面摊吃了碗清汤面,回了客栈。

    一下午,湘篁就再没出过房间,站在桌旁拿着笔不停地挥着。

    整整三个时辰,桌面上也只铺了九张符,湘篁竟然已经满头大汗。

    打水擦洗一番,湘篁靠着床头坐下来,长舒口气,眼睛亮亮地看着桌上整齐摆着的符:“师父若是看到一定会高兴的,这次多写了两张。”

    在苍麓山这么几年,湘篁的师父云昔子除了传授修行的法门,也就教了她符道。

    苍麓山的符道非常有名,除了与众不同的威力,还因为它的晦涩艰难。很少有弟子有修习的资质,但凡修习此道的,不花上数倍的努力和时间,也难成气候。

    不过湘篁对师父的安排没有半点怨言,只乖乖地学着,哪怕需要一整天都绷直身子站在桌旁一动不动,哪怕没日没夜只是枯燥地执笔而书,她都努力地去完成。

    就算,她没有天分,修行进展缓慢。

    大师伯云阳子叫来湘篁,说她能够下山除妖历练的时候,湘篁真的非常高兴。

    十几年来,多的是对湘篁的不屑和轻视,甚至有人说湘篁资质平庸却硬占了云昔子那唯一的弟子身份,实在是可惜了云昔子那样的身份和修为。没有人认为湘篁真的能做到什么。

    所以,当大师伯说出“你已经能够”的时候,湘篁就在心里发誓,这次下山要好好历练,为师父争口气。

    “师父,等你出关,徒儿一定能绘出八极符。”湘篁暗暗说着。

    八极符并不具备杀伤之力,只能算是辅助道符。但是若能配合五行运用,却能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云昔子曾给湘篁演示一次,并告诉她,能够绘制八极符,才算是在道符一途上入了门。这也就成了湘篁一直以来的目标。

    把桌上的符纸细心收好,收入腰间的乾坤坠,湘篁打开窗看一眼天色,重新回到床上盘膝打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咯——”

    子时,空无一人的街上,打更人一边敲着,一边巡夜。

    除了偶尔响起的犬吠声和婴儿啼哭声,镇子上安静得惊人。

    湘篁悄悄离开客栈,避着打更人到槐江镇最中心的路口,取出一张符纸拿在手上。

    转眼,符纸燃起青色的火焰,转眼消失无踪,连纸灰都没有留下。

    而湘篁,像是确定了方向,朝着一边快步走去。

    槐江镇不大,道路却繁杂。因为不断地改屋建路,形成了现在道路蜿蜒四通八达的状况。若非土生土长的槐江镇居民,想在几步便能见到一条的巷道中立刻找到要去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可是,曾经在山上为岔路所扰的湘篁,现在却如鱼得水般快速地穿梭在小巷中,没有半点迟疑。

    没过多久,她在一堵青灰色的墙下停了脚。

    墙很长,占了整条小巷的一边,偶尔能见绿叶从墙那头探出,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园子。

    湘篁凝神屏息,又拿出一张道符往墙上一按,待她将手收回,道符平整地贴在墙上,四个角又燃了起来。

    这一次,道符燃得很慢,到后来只剩下咒文的部分。湘篁睁大了眼紧紧地盯着。

    她从小修习符道,却从未有机会用过。每次都是师傅来判断她绘制的道符是否可用。如今第一次用于实际,湘篁当然会紧张。

    终于,青色的火焰逐渐熄灭,湘篁双眼中的光也黯淡下来,看样子有些沮丧。

    突然,一道刺目的红光闪过,墙上连火焰也烧不尽的咒文突然变成一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