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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生存第10部分阅读

不止一次地听说,5000美元能买一条人命。也许沿海地区人命的价格还要便宜。

    兰西肯定能拿出5000美元。而且他确实有杀死帕特里克的动机。那两张使特鲁迪变成富婆的保险单适用于除自杀之外的任何死亡。被一颗子弹打死,同车祸致死、心脏病致死,或其他任何原因致死,没有两样。死亡就是死亡。

    沿海地区不是桑迪的势力范围。他既不认识治安官及其助理,也不认识法官、法官助理和法院的其他成员。他怀疑,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帕特里克才挑选他做律师。

    电话里斯威尼显得不够热情。他说他很忙,而且同律师会面往往是浪费时问。他可以从9点半开始匀出几分钟,但不排除有紧急情况的可能。桑迪早早地来了。他从净水器旁边的咖啡壶里倒了一杯咖啡。治安官助理不停地来回走动。后面即是成v字形伸出的监狱。斯威尼看见他,领他去办公室。室内很简陋,摆着几样旧家具。墙上贴着一些已经泛黄的政治家的画像。

    “请坐。”斯威尼指着一张旧椅子说。桑迪按吩咐坐下了。斯威尼也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你不介意我录音吧?”话音未落,他揿动了办公桌当中的大录音机。“我无论什么都录音。”他说。

    “一点也不介意。”桑迪仿佛有选择似的说,“谢谢你抽出时间和我会面。”

    “没问题。”斯威尼说。此时他只得露出一副笑脸,显示自己并不为此感到心烦。他点燃一支香烟,又端起塑料杯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还是直说了吧。”桑迪说,仿佛他本来可以绕弯子似的。“我的办公室已经接到密报,说帕特里克的生命可能有危险。”桑迪讨厌撒谎,但事到临头,也别无选择,因为他的委托人要求这样做。

    “为什么你的办公室会接到这样的密报?”斯威尼问。

    “我派了一些助手调查这个案子。他们认识很多人。当闲言碎语流传时,他们也会有所闻。这就是我的办公室能接到密报的原因。”

    斯威尼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他一边吸着香烟,一边陷入深思。在过去的一星期里,他听到了形形色色的传闻。这些传闻都是关于帕特里克·拉尼根的。所谓杀手的传闻不过是其中一种。斯威尼想,自己的网络应该比桑迪的强,所以还是让他开口。“有没有怀疑对象?”

    “有。这个怀疑对象叫兰西·马克萨,你肯定认识他。”

    “是的。”

    “葬礼后不久,他就取代了帕特里克,和特鲁迪共同生活。”

    “有人说是帕特里克取代了他。”斯威尼说着,脸上首次露出微笑。桑迪觉得自己对这个案子的背景确实很陌生。他不如治安官了解的多。

    “这么说你对兰西和特鲁迪的情况一清二楚了?”桑迪问。他感到心里有点恼怒。

    “是的,我们已经对他们的情况作了详细调查。”

    “我看这是毫无疑问的。反正兰西是个可恶的东西,这点你也知道。我的助手听说他在寻找职业杀手。”

    “他打算出多少钱?”斯威尼怀疑地问。

    “不知道。但是他有足够的钱,也有动机。”

    “这些我都听说了。”

    “好,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

    “哪方面的措施?”

    “采取措施使我的委托人免遭暗杀。”

    斯威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让它显露出来。

    “他现在在军事基地,住的是医院的病房,门外有我的助理把守,过道有联邦调查局特工保卫。我真不知道你还要我采取什么措施。”

    “瞧,治安官,我并不是对你的工作有看法。”

    “真的?”

    “真的,我向你保证。眼下我的委托人是一个惶恐不安的人,这点请你能够理解。我来这里是代表他说话的。这四年多,他一直被人跟踪、追捕。他的听觉和视觉比一般人要强。他相信有人想暗杀他,并期待我的保护。”

    “他的安全没问题。”

    “目前没有问题。你能不能找兰西谈谈,把这些传闻告诉他,并严加盘问?他要是知道你已经心中有数,还要那样干,那真是太不聪明了。”

    “兰西是不聪明的。”

    “可能,但特鲁迪并不笨。她要是认为人们对此有察觉,就会操纵兰西,让他打消那种念头。”

    “他一直受她操纵。”

    “对极了,她不敢冒这个险。”

    斯威尼又点燃一支香烟,然后看了看手表。“还有事吗?”突然他感到有必要结束会谈,毕竟他是个治安官,而不是坐在电脑前面做记录的办公室干事。

    “还有一件事。当然,我依旧不想干涉你的工作。对于你,帕特里克显得非常尊重。不过,呃,他觉得呆在现在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啊,真叫人惊奇。”

    “要是他呆在监狱里,说不定会有危险。”

    “他应该在杀害那个无名氏之前就想到这一点。”

    桑迪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再说在医院也容易采取保护措施。”

    “你去过我们监狱吗?”

    “没有。”

    “那么就别指责这里多么不安全,我在这里干了很长时间,懂吗?”

    “我没有指责的意思。”

    “最好得这样,我再给你五分钟时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那好。”斯威尼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法官卡尔·赫斯基于当天下午抵达基斯勒空军基地。在经过卫兵检查之后,他慢慢地向医院走去。这个星期他正在审理一起贩毒案,所以显得很疲惫。帕特里克给他来电话,请他方便时到这里来一趟。

    在帕特里克的葬礼上,卡尔与桑迪·麦克德莫特相邻而坐,并一道帮着把骨灰盒放入坟墓。但与桑迪不同,他是帕特里克新交的朋友。两人相识于一桩民事案件,那时帕特里克来比洛克西还不久。由于律师和法官经常见面,他们遂成了朋友。他们一道在法院吃按月结算的午餐,都抱怨饭菜质量低劣。在一次圣诞聚会上,他们还共同醉过酒,每年他们一起打两次高尔夫球。

    相识容易成知已难。至少在帕特里克来比洛克西后的头三年是这样。然而在他失踪前的几个月,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不过事后回想起来,在帕特里克身上他确实能够看到一种变化。

    帕特里克失踪后的头几个月,他在法律界的那些朋友,其中包括卡尔,总喜欢星期五下午相聚在马奥尼餐厅的洛厄酒吧,一边饮酒,一边交流对他出走的看法。

    照卡尔看来,特鲁迪有一定的责任,但也不能一古脑儿全怪她。似乎他们的婚姻并没有那样糟糕。而且帕特里克也肯定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婚姻的不幸,至少在马奥尼餐厅喝酒的这些人没有听他说过。特鲁迪在葬礼之后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刚一领取巨额保险费就表现出来的趾高气扬的态度,以及乘那辆红色高级轿车到处兜风,与情人公开同居,激怒了众人,从而使人们对她的评价产生偏颇。可以说在帕特里克出走之前,没人能肯定她到处和人睡觉。事实上,法官办公处秘书巴斯特·古莱斯皮——此人经常来马奥尼餐厅相聚——还声称对她有好感。特鲁迪曾经和他妻子一道替某种性质的济贫舞会出力。他总是觉得必须为特鲁迪说几句公道话。当然巴斯特这种人是绝无仅有。人们还是喜欢议论她,把她抨击一通。

    工作压力也肯定是把帕特里克逼上绝路的一个原因。那时候该法律事务所正在发展,他极想成为合伙人。他不分昼夜地干,接下了别的合伙人扔下的棘手案子。甚至阿什利·尼科尔的降生都未能使他留在家里。他担任签约律师三年后晋升为合伙人,此事几乎不为外界所知。一天,休庭之后,他把这事小声告诉卡尔,而帕特里克并非好夸耀自己之人。

    他又累又紧张。不过那时走进卡尔的法庭的律师多数都是这样。帕特里克最引人注目的是身体的变化。他身高六英尺,长得胖墩墩的。他说自己从来没瘦过。他在法学院读书时,经常慢跑,曾一周内跑过40英里。现在做了律师,谁还有这个时间?他的体重不断增加,并于出走前一年猛增。似乎他不介意法庭听众的取笑和议论。卡尔不只一次地责备他,可他还是不停地进食。至失踪前一个月,他在吃午饭时告诉卡尔,他的体重增至230磅,为此特鲁迪没少和他吵架。当然,她本人每天跟着简·方达的录像带锻炼两个小时,身材苗条如模特儿。

    他说他血压很高,决心按医嘱进食。对此卡尔给予鼓励。后来卡尔发现,帕特里克的血压已经正常。

    现在他们回想起来,这种体重的猛增,以及其后的急剧减少,确是十分明智之举。

    还有胡须也是如此。1990年11月前后,帕特里克开始蓄所谓的猎鹿须。这种胡须在密西西比州的律师和非保守分子当中并非罕见。它使人的模样显得冷漠,但富于男子汉气概。它体现了男人的特征。为了他的猎鹿须,特鲁迪同样没少嘀咕。时间一长,胡须泛了白。他的朋友渐渐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但特鲁迪依然如故,抱怨个没完。

    帕特里克的头发也比以前长了,并开始在顶部留得很厚,密密地遮住了半截耳朵。卡尔戏称这种发型是吉米·卡特式发型。他1976年上台时就是这副模样。而帕特里克的解释是他的发型师已经过世,他再也找不到令他满意的。

    他从比洛克西出走之前三个月,曾成功地说服其余四个合伙人同意编印一本介绍该法律事务所的小册子。虽然这算不上大事,但他还是想不遗余力地把它办好。事务所承担的阿历西亚诉讼案已近尾声,一大笔诉讼费就要到手。大家的信心与日俱增。在事务所即将变得极富之际,何不编印一本专门性的小册子替自己宣传宣传?帕特里克的话奏效了。五个合伙人坐了下来,让专业摄影师给每个人拍了一张标准照。然后他们又花了一个小时拍集体照。这本小册子,帕特里克印了5000份,并且得到了其余四个合伙人的高度评价。他本人的标准照印在第二页,看上去肥头大脑,长长的胡须,浓密的头发,与他们在巴西抓获的帕特里克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张照片连同报道他身亡的文章一道出现在报纸上,显然是因为它拍摄的时间最近。凑巧的是,帕特里克刚好寄了一本小册子给当地那家报纸,以备万一该事务所登广告之用。在马奥尼餐厅,帕特里克的那些朋友一边喝酒一边笑谈此事。他们能够想象他在该事务所的会议室指挥拍照的情景。他们仿佛看见,博根、维特拉诺、拉普利和哈瓦拉克身穿深蓝色上装,一个个露出了极不自然的微笑。而自始至终,帕特里克是在为自己的出走作准备。

    他出走后的头几个月,那些朋友一次次相聚在马奥尼餐厅,一次次为他举杯。与此同时,他们猜测他可能的去向。他们希望他走运,并思索他可能将那笔巨款派什么用场。日复一日,他失踪所带来的震惊逐渐淡化。而一旦他们谈够了他的生活,也就不大去马奥尼餐厅相聚。久而久之,相聚完全终止。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帕特里克始终没被发现。

    直至今日,卡尔依然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他走进门厅,独自乘电梯到了三楼。

    他扪心自问:在过去的几年里是否对帕特里克感到过绝望?生活中存在着许多无法回避的神秘事情。每逢在不好的天气里开庭,他就会联想到帕特里克。此时,这位老兄也许正呆在一个阳光充足的海滩,读着小说,呷着饮料,看着姑娘们玩耍。每逢过了一年而没有长工资,他又会想,不知那9000万美元被拿来派了什么用场。后来传说博根的法律事务所即将关闭,他又为帕特里克制造这样一个悲剧感到羞耻。是的,自从帕特里克出走后,卡尔没有一天不想到他。至少一天一次,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

    过道里既没有护士也没有病人。两个司法助理站了起来。其中一人说:“法官,晚上好。”他向两人还了礼,走进了黑沉沉的病房。

    23

    只见房内拉起了窗帘,帕特里克正光着上身,坐在床上观看一个名叫《危急》的电视剧。桌上的台灯也调得很暗。“你就坐在这里吧。”他对卡尔说,同时指了指床铺下首。卡尔上前察看他的胸部的伤口。过了一会儿,他迅速穿上短袖衬衣,并把被单拉至腰部。

    “谢谢你来这里看我。”他说着,啪地关掉了电视。房内显得更暗了。

    “帕特里克,伤口看上去很可怕。”卡尔说着,在床沿坐了下来。他尽量靠外,用右脚支撑身体重量。帕特里克将双膝拉靠胸部。尽管遮有被单,他仍然显得很瘦。

    “可不是。”帕特里克紧紧抱着双膝,“医生说伤口正在痊愈,但我还需要在这里呆一些时候。”

    “这事我能办到,没有谁嚷着要把你转移到监狱里去。”

    “现在是没有。但是我敢说,很快新闻界就会开始嚷嚷啦。”

    “别急,帕特里克,这事最后还得由我拿主意。”

    帕特里克似乎有些放心。“谢谢你,卡尔。要知道,到了监狱,我是活不下去的。那里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

    “还有帕奇曼监狱,情况还要糟糕百倍。”

    帕特里克迟迟没有吭声。卡尔感到后悔,刚才脱口说了一句伤害他的话。“对不起,”他说,“我不是有意的。”

    “要让我去帕奇曼,我就自杀。”

    “我不责备你,还是说说高兴的事吧。”

    “卡尔,你真的要扔下这个案子?”

    “是的,没办法。我不得不要求取消自己的审判资格。”

    “什么时候?”

    “过不了多久。”

    “谁接替你?”

    “要么是特鲁塞尔,要么是兰克斯,也许是特鲁塞尔。”卡尔一边说一边看着帕特里克。帕特里克没有回视。卡尔期待他露出真挚的目光,期待他咧嘴而笑,然后扑哧一声,夸耀自己的恶作剧。他想说:“喂,帕特里克,把整个经历告诉我,让我解解闷。”

    然而那双眼睛是冷漠的。这不是从前那个帕特里克。

    卡尔不得不设法让他开口。“你的下巴是在哪里弄来的?”

    “里约热内卢。”

    “鼻子呢?”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你喜欢吗?”

    “挺好看的。”

    “里约热内卢有好几家很大的整形外科诊所。”

    “听说那里有海滩?”

    “非常好的海滩。”

    “你在哪里碰到过女人吗?”

    “有一两个。”

    女人不是帕特里克十分感兴趣的话题。尽管他喜欢长时间地盯着漂亮女人看,但据卡尔所知,整个婚姻期间,他对特鲁迪还是忠实的。有一次,在野外宿营,他们比较了各人凄子的特点。帕特里克承认,要让特鲁迪满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卡尔意识到,帕特里克并不急于开口说话。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虽然卡尔乐意来这里看自己的朋友,甚至对见面感到非常高兴,但他不能老是这样坐在黑沉沉的房内呆望墙壁。

    “喂,帕特里克,今天我是作为你的朋友到这里来的。我不是你的法官,因为你的案子将不归我审理,我也不是你的律师。所以你说话不要有顾虑。”

    帕特里克伸手去拿一听插有吸管的桔子汁。“要不要喝饮料?”

    “不要。”

    他吸了几口桔子汁,又把它放回桌上。“这事听起来似乎是浪漫的,对不对?你只需迈开双脚,消失在黑夜中,当太阳升起时,就成为另一个人了。什么工作的乏味,婚姻的失败,越来越多的压力,统统抛在脑后。卡尔,大概你也是这样看的吧?”

    “我想每个人或多或少有这样的看法。帕特里克,这事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很久了。当我怀疑那孩子不是我的时候,就决定——”

    “请你再说一遍。”

    “这是真的,卡尔。我不是那孩子的父亲。特鲁迪和我结婚后,一直对我不忠。表面上,我对那孩子极其疼爱,但心里痛苦极了。我开始搜集证据,发誓要在法庭戳穿她。但这种官司是很容易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