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她身后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苦心谋算数年，只为有一天将她陆紫霜除去，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势必要报。
这一夜注定无眠。
在床边傻坐了半响，思思想想，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后来，坐得太久，感觉腿麻了，她才站起身，漫无目的的在屋内游荡了一圈，不经意看到外间的几本书，随手拿起来看，发现都是经书。
随手翻了几页，带到桌边，坐下来，借着微弱的烛光，一页页翻看起来。
直到将整本书看完，窗外天色已泛蓝。
是那种纯粹的蓝，不夹杂任何杂质，像是一匹华丽的蓝色丝绒锦缎，给人一种柔滑宁静的感觉。
定定看着这能够深入人心的颜色，她感觉自己一直悬在半空的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窗子自从被凌燕一掌拍开，就一直开着，清凉的晨风吹进来，吹得陆紫霜浑身冰凉。
她觉得这凉气一直从皮肤透入了五脏六腑，连心脏都变得麻木冰冷。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忽然觉得孤冷寂寞。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师父不会让她寂寞无依。
低叹一声，折身返回桌旁，她执起笔，开始一字一字的抄写那本经书。
为了祭奠逝去的生魂……
为了安抚亡灵的怨念……
她抄的认真忘我，不知道时间一分分流逝，不知不觉间已过正午。
早饭午饭她都没有吃，却无人问津。
在这个宅子里，她早已被遗忘。
抄完一半的时候，已近黄昏。
她感觉喉咙有些干，便站起身倒茶，但当她提起茶壶的时候，才发觉，壶里空空的，根本没有茶水。
欲喊下人添茶置水，一转身，却猛然撞上了一个人。
浑浑噩噩的抬头，看到那人俊美的脸上，一丝阴郁绕在眉间，缭绕不去。
侧身错步，从那人身边绕过，继续向前走，却猛然觉得举步维艰，难以前行。
不解的回过头，看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已被那人牢牢握住。
四肢麻木的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触感。
所以她才会如此后知后觉。
眼神缓缓上移，看向那人的脸，用眼神示意他放开。
不想说话。
不想开口。
那人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张口道：“发髻散乱，面容惨淡，你的贴身丫头竟然也不管，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本来是想斥责，后来声音却渐渐低弱温柔起来。
可惜，就算是再多的柔情，陆紫霜现在也难以觉察感知。
更何况，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兄妹情分根本不能给她带来半分的安慰。
她的印象里，在人生失意的时候，他不来借机嘲讽她，让她雪上加霜就已经很难得了，根本不能指望他来锦上添花，更别说是雪中送炭了。
不知道这种恶劣印象是如何产生的，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感觉，那时，他淡淡笑着，委婉的打着太极，一不小心，就将怡和公主的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这让她如何不恼？
一个人可以为了让自己置身事外，而将别人推入惨淡之境，不说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是不能若无其事地安然处之。
第二十章 了却心结
但，她愿意躲着那人，却不代表那人愿意让她躲着。
她想走，他偏不放手，而且嘴里振振有词：“我是瘟疫吗，让你这么避之不及？”
陆紫霜淡淡瞟他一眼，放下茶壶，垂头压抑着声音道：“你不是瘟疫，我是瘟疫，请你快避开我这个瘟疫吧。”
一阵沉默，他缓缓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她慢慢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因为一夜失眠，又未进食，行走的时候感觉脚步虚浮，趔趄不稳。
陆云卿发现了她的异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你的贴身丫鬟在哪？”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可是陆紫霜并未作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想必是去哪里偷懒了，待我寻到她，定然重罚。”说完，抬脚欲走。
陆紫霜蓦然转过身，出声制止他：“别，别找了。”
他不解的转过身，问：“为何？”
陆紫霜抿了抿唇，感到眼眶一酸，她独自面对这生离死别时尚还能强忍着不落泪，这会儿一经人问起，眼泪却是怎么忍都忍不住了。
侧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却不知他早已看清她的泪水。
将哽咽压抑在喉间，半响，她才开口：“我的贴身婢女已经死了。”
“死了？”陆云卿有一瞬间的惊讶，似乎也不能相信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怎么死的？”好久不听见陆紫霜的回答，他不由得又追问了一句。
“听她说，是被人下了蛊，也许那个暗中用蛊操控她的人本想利用她杀死我的，最后却是她死了。”
“蛊，莫不是我们陆家世代相传的巫蛊之术？”陆云卿突然张口问了一句。
闻言，陆紫霜一怔：“你是说？”
陆云卿摆摆手，“只是一时的猜测而已，不用太当真。”
“我知道你有顾忌，你是怕下蛊之人万一是这府中的亲人，你不太好处理，但是，他既然要害我，就得做好受到我的报复的准备，难道我是那种任人宰割，忍气吞声之人？”
“你当然不是。”陆云卿呵呵干笑了两声，似乎知道劝说不了她，转而问道：“听说，你身边这个小丫头待你并不好，时常还有欺主的行为，为何你……”
陆紫霜一愣，蓦然抬眸看向他：“你怎知这些？”
“呵呵，当然是听从了外间的传言，你也知道我在外修学，不常居家中。”他的解释简直天衣无缝。
可是陆紫霜总觉得哪里有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只当是自己多疑了。
“一个丫头，身份卑微，自然随时受着主子操控，主子让她去哪儿她便去哪儿，主子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她这样一个身不由自的人，只能徒增别人的怜悯，哪能想着再去责怪她，更何况，如今她已死，也算是为曾经所犯的错误赎罪了。”
“妹妹如此说，是已经知道她背后那人是谁了吗？”
“自然知道。”
不知为何，陆云卿闻言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他略显沉郁的声音淡淡响起：“妹妹可否告知那人身份呢？”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身后之人正是你那骄纵跋扈的三妹妹。”
陆云卿突然松了一口气，脸上习惯性的挂上了一抹微笑：“我娘亲可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又何来的妹妹？”
虽然陆紫霜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初次相见的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上，一直对他不甚欣赏，但不可否则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这句话，真真温暖了她的心坎。
任何与陆若离保持距离，划清界限，两不往来的人都能被她自动化分为朋友一类。
而陆云卿在她心中留下的恶劣印象也开始逐渐分崩瓦解。
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
但转念一想，她又不由得气闷：“你这么说，岂不是把我也算在里面，既然你没有妹妹，那贸然闯入陌生女子的闺房就太过唐突了，这位公子，不，陆公子，还是请您移驾去往别处吧。”
他走过来，抬手十分熟稔的揉了揉她的发，神态自若，动作自然流畅，仿佛两人之间原本就该如此亲近融洽，“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定定看着她半响，他开口解释，声音低缓温柔，带着诱人的磁性，很美的音色。
如果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肯定会是很成功的歌手。
陆紫霜在心中暗赞了一句。
陆云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眸中倏然显现一抹心疼：“霜儿，一个婢女死了就死了，就算再过痛惜，她也不能死而复生，况且，她的死与你无关，何必把自己弄成这副摸样，让我这般不忍心。”
陆紫霜眸色一暗，“如果不是我她也不可能会这样惨死吧，我不能这样置身事外，毫不理会。我是应该感到愧疚的，因为……”
“嗯？”陆云卿挑眉，不解。
“在她生前，我曾许了她一个承诺，可是如今她人都化为一抔黄土，誓言却还遥遥无期，我怎能释怀呢？”
“是怎样的承诺？”
“就是……我答应了她让你娶她做妾的。”说完，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也不敢去看他的反应。
低头怔怔看着地面，半响，才听到头上传来他的声音，轻淡飘渺，如同叹息：“如此说来，你是想遵守这个承诺，让我去黄泉地府与她做伴吗？”
“不不不，”陆紫霜慌忙摆手，示意她并没有那种想法：“只是你问起了，我便随口一说，没有任何意思，你还是不要多想了。”
“嗯，其实我也没有多想，只是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罢了，谁知你就当真了，真好笑。”说完，似为了验证自己所说话语的真实性，真的笑出了声。
“呃……”陆紫霜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话说，这男人调剂气氛的方式……也还真特别。
他这笑话，更偏向于冷笑话吧？
相对无言，似乎他也觉察到自己的玩笑不好笑，止住了笑声，却再没有说话。
两相沉默了片刻，他抬步走到窗前，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窗下那一片被毒液腐蚀成焦黑色的地方，轻声道：“虽然不能去黄泉与她为伴，但，一个小小的名分我还是给得起，只要我愿意，她就可以以陆家大公子偏房妾室的身份大葬，否则，她就只能潦草下葬，甚至抛尸荒野。”
“你此话当真？”陆紫霜眸光一亮，终于有了些欣喜之色。
“当然，”他转身，目光温柔：“只要能了却你的心结，让你从此释怀，重新快乐无忧，做一点小小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陆紫霜心中一动，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简直是事事都不顺心，虽然她做了诸多努力，可是事态却一直恶劣，而现在，虽然不见得眼下局势有多好，但起码有个人陪在她身边了不是。
从前，跟在师父身边，只觉得天塌下来都有师父顶着，对红尘万事不闻不问，养成了懒散和惯于依赖他人的性子，一开始穿越过来，还觉得挺新奇，而且，十几年来第一次离开师父身边，想要证明自己也是有能力的，兴趣盎然的试图与命运抗争，本着向各种穿越女强主人公看齐的伟大志向，锋芒毕露之后，却发现，这情节发展根本不符合剧本嘛。
所以，现在陆云卿的靠拢，给了她事情在慢慢变好的假象，让她信心飙升。
当然，眼下之急，还是应该以为凌燕寻一块栖身之地为首要任务。
第二十一章 着手调查
凌燕最终没有被风光大葬，因为不光她身份卑微，更重要的是她已死去。
将一个死人娶进陆府，自然让人觉得晦气。
所以陆夫人无论如何都不允许陆府大葬凌燕，甚至，一开始，她将提升凌燕为大房妾室的请求也一并回绝了。
后来，陆云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终于让她松了口，同意为凌燕立碑，碑上刻着她为陆云卿爱妾的身份。
凌燕的夙愿终于实现，陆紫霜为她高兴，对她的死也多少释怀了些。
虽然往后的岁月里，偶尔不经意间还会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但那时已不是为她感到心痛，而是在怀念挚友。
尽管一开始的相处不甚愉快，但后来的点滴回忆都变得弥足珍贵。
将那些手抄的经卷在她坟前烧掉，又烧了一些纸钱，希望她今生贫苦，死后可以丰衣足食，不愁吃穿。
身旁只有陆云卿一人在陪着她，她看着火盆中一张张纸钱被火焰吞噬，而他则定定看着面前的那方立碑，眼中时而会流露出一股怜悯之色。
烧完纸钱，陆紫霜站起身，对着石碑向亡者告别。
陆云卿似乎对她的匆促有些诧异，脱口问道：“这么快就回去了？”
“嗯，我觉得此时不应该在这里悲悲戚戚，更应该着手调查一下寒露的死亡原因。”陆紫霜神色坚定，眸中带着一种执着。
陆云卿不置可否，默默随着她回府。
落英院内，绯色落红迎风飞舞，花雨漫天，迷离人眼。
“你想从何处着手调查？”陆云卿站在一米之外，问。
陆紫霜想了想，问：“你知道控魂蛊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忘了，我们陆氏一门有代代相传的巫蛊之术。蛊分为多种，但蛊的作用绝不仅仅只能用来杀人，控魂蛊，以字面意思来理解它并不难，想要控制一个人的心魂，让她为己所用，首先，下蛊者得寻找一个适当的契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蛊放出，置入那人体内，到了适当的时候，以特殊的声音或香气催动蛊虫，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说的不错，当晚确实有人在屋顶吹箫，我也和他交了手，只是他武功深藏，不知深浅，但，他能迅速避开我的袭击，说明他的武功高于我。”
“霜儿，你的武功还处在基本功的水平吧？”陆云卿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咳咳，”陆紫霜不自在的轻咳两声，视线开始左右乱转，“是这样……吗？”
陆云卿轻笑两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敛容正色道：“不论如何，既然你怀疑是三小姐对寒露下的毒手，就从她那里开始调查吧。”
“我也正有此意。”陆紫霜点点头，迎合道。
花雨迷离中，二人相视一笑。
陆紫霜以为这是美好的开始，却不知这才是劫难的开端。
自从上次在花园中看到陆若离在荡秋千，直到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她。
也许是平南王的提亲终于让她知道害怕了，所以在陆夫人的安排下开始深居简出，不再频频抛头露面，以免惹出乱子。
不过，一个骄纵惯了的大小姐一定不甘于被关在家中无聊度日，是以，一进入她的碧翠苑，陆紫霜就隐隐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呵斥声与摔碎东西的脆裂声。
刚迈步走到她的房门前，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紧接着，一个神色慌张的侍女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陆紫霜，一愣，行了一礼，又脆生生唤了一声二小姐。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屋内的人听清楚。
陆紫霜知道她的用意，并不点破，挥手让她退下。
她又弯身作福，才疾步走出了院子。
陆紫霜目送她离开，再转头，看到陆若离已经拨开水晶帘幕，从内室里翩然走出，看到她，高傲的神色中闪过一抹不屑，不情不愿的打了声招呼：“原来是二姐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妹妹这里做客？”
她把后面两个字咬得很重，陆紫霜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要告诉她，她才是府中的嫡女，府中的正主。
她装作听不懂，淡然一笑，仪态大方：“姐姐连日来不见妹妹影踪，自然想念的紧，所以就赶过来看看，别是妹妹生了重病不能起身，若真是那样，姐姐也能守在床前陪你说说话，多少为你解些郁闷，好在，姐姐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见妹妹体态安康，姐姐就放心了。”
陆若离眼一瞪，嘴一撅，眼看着就要发作，她身边的侍女珊儿上前一步，顺手为她斟了一杯茶，又斟了一杯端到陆紫霜面前，带着满眼的盈盈笑意，道：“二小姐真是有心了，怪不得夫人初次见你第一面便喜欢得紧，近来更是常常提起你，满口夸赞，直感叹你不是她的女儿实在太可惜，若不然，她还不得把你疼到骨子里。”
陆紫霜低眸，掩住眸中所有情绪，黯然回道：“紫霜无福，自幼丧母，自然比不得三妹妹与大夫人浓厚的骨肉亲情。”
陆若离冷哼一声，十分不屑：“什么比上比不上的，怪只怪你天生煞气重，克死了自己的生母，好在爹爹明智，听从了国师的意见，将你弃在府内，不闻不问十数年，否则，保不准爹爹也被你克死了。” 末了，又抬头朝她喊了一声煞星，才止住对她的言语攻击。
陆紫霜知道她的性子，本不欲当回事的，但听到当年陆相是听到大国师的指点，才将她放置在偏远的后院里不闻不问时，她还是忍不住为之气闷。
这大国师的行为哪像一个舅舅的所作所为，其蓄意残害幼侄女的做法简直令人发指。
真没看出来啊，平日里大国师一副孤高自傲的摸样，怎么看怎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