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抹嘲讽，眉目间皆是冷傲不屑，“何来遗憾一说，妹妹一舞毕，能得来各位公子与大人的赏识，就算圆满，没有遗憾，你说呢，姐姐？”
陆紫霜眸带笑意，点头：“妹妹所言极是，是姐姐一时口快，乱发感慨了。”
陆若离轻哼一声，转过身，正向继续领受各种铺天盖地的夸赞之词，陆相却没有再给她继续得瑟的机会。
“霜儿，你可已做好准备？”
陆紫霜闻言上前，莲步款款，盈盈施礼：“自是准备好了的。”
陆相朗声一笑：“那就，开始表演吧。”
陆紫霜点头称是，转身看到陆若离正怏怏不快的看着她，微微一笑：“妹妹难道舞得不够尽兴，还想再来？”
陆若离轻声冷哼，一跺脚，转身入席。
陆紫霜目送她入座，回头浅笑，“寒露，将水放下，去取一根银烛来。”
寒露点头，快步走到一旁，从银烛台上取回银烛，交给陆紫霜。
陆紫霜抬眸扫过众人，嫣然而笑：“大家看仔细，我要开始表演了。”
左手托住银烛，右手垂下，伸向水盆，指微微一动，一股清水缓缓上流，缠绕在她的指尖，抬指对着左手所托的银烛轻轻一绕，水径自流向银烛，缓缓将其包围，其余水流分流而上，缓缓形成一支支分叉，直至水流静止，银烛外已形成一刻微型的银树。
一股冷气荡出，银树缓缓冻结，精致造型瞬间凝结，薄薄的冰晶闪烁着银烛顶端的一点烛火，碎光闪闪，宛如星罗棋布，煞是灿烂耀眼。
厅内一阵沉寂，所有人都似乎沉浸在这无可比拟的美妙之中，不可自拔。
唯有两人的眼神是依然清透，并且漫不经心。
国师淡然饮酒，波澜不惊，似乎任何事都无法将其撼动。
大公子低头浅笑，半响，抬手鼓掌，“本以为若离妹妹倾城舞姿已然足够美妙，没想到霜儿妹妹妙手施法，更是制造出这样一幅让人穷其想象也不得而知的绝世奇景，当真是玄妙绝伦。”
陆紫霜闻言向他看去，见他眸底烁光闪闪，炫目迷离。
“这是……”
“无法想像。”
“听说，丞相家族世代修习祖传术法，这就是那神秘的无可揣测的秘术？”
“此等奇景，只应天上有。”
“二小姐，以前从未听说过更从未见过，甚至不知丞相家中还有此等神女，莫不是和大公子一样，自小被遣送到何处随师学艺了？”
“这二小姐到底何种身份？”
“爹，我就喜欢她，你快向相爷提亲吧。”
“混账，她身份神秘，不可捉摸，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如此鲁莽行事，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各种揣测，夹杂着不甚和谐的交谈，无法停止。
厅内像是有无数马蜂嗡嗡叫着，震得耳膜发痒。
好在，陆相及时出声制止了这无休无止的交谈。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这二女儿自小养在深闺无人识，大家好奇也是理所应当，如今，幼女已长大成|人，本来，在半月之前，已经举行了及笄礼，老夫当时就寻思着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谁知，后来，霜儿不幸落水，差点因此命丧黄泉，我不得不延迟这一想法，推脱到了今日。”说及此处，顿了一下，看向陆紫霜，眼中隐隐有不确定之意，似乎，从她表演过之后，陆相就一直沉默，现在更是隐隐让她感觉他对她似乎不仅仅是另眼相看，眼神中还多了一些什么，是沉思？疑惑？质疑？“霜儿，今日在座的各位公子均是名门之后，有的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有的武功卓绝，气势凛然……”
“爹爹，”陆紫霜张口打断他，断然拒绝道：“女儿日前落水，受到惊吓，如今虽性命得保，仍心悸不已，实在难以生出选婿订亲的心思。望爹爹见谅。”
“这……好吧。”陆相有些迟疑，但最终选择妥协。
陆紫霜明媚一笑，“谢谢爹爹。”
陆相勉强一笑，似乎心有郁结，难以释怀。
陆紫霜不由得感到疑惑，虽然，如她所料，从她显山露水以后，陆相对她确实刮目相看，但也对她多了一层压抑难言的疏离忌讳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不明白。
整个宴会直到结束，恐怕最高兴的还属陆若离，虽然陆相陆夫人的态度让她不满，但她还是很庆幸，如果陆紫霜挑了一个好夫家，她肯定会坐立难安。好在，那个女人无意于此，甚好。
但想到，宴会结束，母亲势必会好好教训她一顿，明媚的笑脸顿时乌云聚积，顷刻黯然神伤。
她有预感，母亲这一次不会轻饶了她。
第九章 舅舅
宴会结束，只剩余音袅袅残灯依旧，厅内一众人等陆续离开，陆相亲自相送。
陆夫人早已在宴会结束之前就借口身体不适，带着陆若离离开。
有家丁纷纷赶来，候在门外准备收拾残局。
陆紫霜也起身离席，跟在人群后，慢慢向外走。
这陆丞相家中委实富裕，看看这富丽堂皇，宽敞开阔的前厅就可以略窥一斑。
只是这门小了点，一下子进入这么多人，想走却不像进来时那般容易。
陆紫霜站在人群后驻足等候，百无聊赖，只好左顾右看，观赏美景，打发时间。不经意间，眼角一道白影飘过，她陡然回头去看，看到大国师一袭白袍站在不远处，正定定盯着她看，眼神若有所思。
虽然心中知道他是大国师不是师父，转过头来的时候，依然被恍了一下，这世间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还是，时空转变了以后，师父转换了身份，变成了他？
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但这完全相反的性子该怎么解释，他不认得自己又该怎样解释？
唉……
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眼光骤然凌厉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在他尚自疑惑不解的时候，一转身从门口挤了出去。
夜色深沉，残月高悬，微弱的月光挥洒一地，像是缓缓流动的碧水。温柔宁静。
陆紫霜独自坐在后院的假山上，孤身望月，颇为寂寥。
在人群疏散之后，就不见寒露身影了。
也许是追随着大公子走了。
一个深陷入爱情中的女人，眼中往往只能看到驻守在她心中的一个人。
轻叹一声，举头问月：“师父啊师父，你到底在哪儿？”
“你孤身一人，幽居深闺，何来的师父？”冷不防，下面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吓了她一跳。
她遂垂眸向下望去。看到大国师俊美却冷然的脸逆着月光看着她，如霜如冰。
“要你管这么多。”陆紫霜不悦的白了他一眼。
“我倒不想管这么多，但是，相信我如果不管这么多，你早就进入下一世轮回了，还能在这里对我冷言冷语？”大国师一侧身，眼神望向了一旁的碧水池，不知喜悲。
陆紫霜一怔，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似乎这三年来，陆紫霜每一次身陷险境，最后都能莫名脱险，原来竟不是因为她福运当头，吉祥高照，而是受了眼前这男人的照顾？
她心下明了，但嘴上不肯服输：“那是你多管闲事，我可没叫你管这么多，你也别指望着叫我以身相许什么的。”
大国师略微一怔，斜睨了她一眼，“以身相许？”
“我一穷二白，难道你还能贪图我那几两纹银的零用钱不成？”陆紫霜疑惑了。
大国师嘴角一抖，脸色较之先前更加冰冷，“你此次溺水，是不是真的把脑子摔坏了？”
“你脑子才坏了。”陆紫霜愤懑不平，猛然起身，走到假山边缘，手一撑，跳了下去。
大国师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骤然回身，伸手去接她。
陆紫霜眼见着他靠过来，暗道一声笨，没见着她要跳下去吗，还傻乎乎的站在那，等着做她的肉垫吗？
闭上眼，她实在不忍看着惨剧在自己眼前发生。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落在大国师的怀抱之中。
睁开眼，她看到大国师眼底一抹深紫色缓缓流动着，像是一捧流沙，映着月光，如此诱人。
正沉浸在那抹诱人的色彩里，忽听大国师冷若冰霜的声音，说：“还不起来？”
她一个激灵，恍然回神，迅速从他身上跳下来，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脸，撇撇嘴，道：“没看到本小姐要下来，还在这里挡道，以为我乐意对你投怀送抱啊？真是的。”
大国师深深的看她一眼，俄顷，发出一声轻叹：“你母亲是我的义妹，你理应叫我一声舅舅。”说完，不理会她的惊诧，转头，带着一丝无奈，道：“多年来，陆相确实对你有所疏忽，以至于你如今如此顽劣，不守礼仪。”
“他对我如何，你应该心知肚明，否则不会一次次及时将我救出险境，就别说他了，说说你，我的好舅舅，你不是大国师吗，应该有能力抚养义妹的遗孤，你完全可以将我从相府中带出，安置于他处，你为什么没有呢？”陆紫霜咄咄反问，毫不留情。
大国师似乎无言以对，沉默下来，半响，缓缓踱步，离开。
陆紫霜看着他脚下的衣摆宛如祥云涌动，随着他的动作，时卷时舒。
她的语气突然软下来，“你和我师父真的一模一样，你能不能看在我是你义妹的女儿的份上，帮我找找他。”
大国师蓦然转过头，有些不耐烦，“别再说这些胡话。”
陆紫霜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有些惊怔，呆站着，再不敢说话。
大国师收回目光，一转身，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陆紫霜定定看着他白袍下摆悠然飘过，眼眶一酸，热泪滚滚落下：“就知道你不是我师父，师父才舍不得训斥我呢。”
抬袖拭泪，一屁股在假山下的碧水池边缘坐下来，满脑子控制不住的回忆起师父的好来。
等伤心劲过了，把泪拭干，她才蓦然看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的紫色长靴缀着琳琅珠玉，借着月色，烁烁生光。
她豁然抬头，看到大公子魅惑的脸。
这个妖精一样的男人。
其实，不看他的嘴，会觉得他整个人宛如谪仙，看了他的嘴，才会蓦然恍悟，他其实是妖精的化身。
那一抹诱人的胭脂色，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霜儿妹妹，你怎么了？”正沉浸在想象之中，忽然被他的声音惊醒。
“原来是大哥，还真是巧啊，我们在这里也能碰面，”抬头看了看天，有些诧异，“都月上中天了，大哥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出来闲逛呢？”
大公子微微一笑，“你不是还没睡？”
陆紫霜呵呵一笑，“我这就去睡了。”说着，抬脚便走。
大公子轻笑出声，在陆紫霜与他擦身而过之际，忽然探手，一把捉住她的皓腕，将她拉了回来。“妹妹心事重重，想来即使回去了，也无法安寝，不如，一起月下漫步，好好畅聊一番，岂不美妙？”
“大哥出行在外，视野宽阔，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妹妹幽居深闺，知识匮乏，又粗鲁无礼，不敢破坏大哥的好兴致，大哥还是独自游园吧。”陆紫霜挣了挣，试图从他手中挣脱，却未得逞。
“妹妹不必谦卑，大哥不会嫌弃你的。”
“你……”陆紫霜气结，转眸看到假山下的一泉碧水，双眸一眯，抬手一挥，一根尖锐的冰凌随着她的动作浮至半空，对准了大公子。
大公子看着那根尖锐似箭的冰凌，骤然松开钳制着她的皓腕的手，半抬起，挡在胸前，连连挥手：“哥哥只是如此一说，并没有强迫之意，妹妹何必动怒，快快收起术法，哥哥让你走便是。”
陆紫霜冷哼一声，水袖一挥，冰凌扑通一声落入了池水里。
狠狠瞪了他一眼，陆紫霜抬脚欲走，忽然看到大公子嘴边一抹笑意逐渐浮起。
心中一惊，身后的碧水中顷刻浮出无数细密的冰凌，齐齐对准了大公子。
大公子不惊反笑，笑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醉人，“妹妹术法高超，哥哥钦佩不已。”说完，抬起的右手缓缓合起，而她身后那些凌空漂浮的碎冰随即化为粉齑，尽数落入水中，与水融为一体。
“你……”开口的同时，陆紫霜感觉头部一阵眩晕，话音未落，身体已随着模糊的意识倾倒坠落。
映在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大公子依旧微笑着的脸，美的像黄昏中绚丽的晚霞。
“妹妹……”一声叹息近在耳畔，如沉冰入水，如春风化雨。
温柔婉转，千折百回。
这里假山环绕，环境幽深寂静，只听得流水潺潺，更显静谧。
陆云卿低头看着怀中美人容颜，似乎回忆起了十五年前同样一张妩媚娆妖的脸。
他抬指温柔抚摸，指尖顺着她的脸侧缓缓滑至下巴。
“你比她更美……”一声感叹自艳丽无双的唇边溢出，隐隐约约，似梦似幻，像是谁的梦呓，随风即散，无法贪恋。
一阵夜风拂来，她顺滑柔亮的发丝随风扬起，荡在他的脸上，他似不觉，将她抱起，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缓步离开。
最终，连背影也被夜色吞没，再也不见踪迹。
第十一章 盘问
一夜好眠。
只是在即将睡醒之前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到了师父，师父背对着她，一袭长袍垂地，她没有看清他的脸，心里却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师父，她走上前去，抬手牵起他的长袖一角，轻声问，师父，你怎么不要我了？
师父缓缓回头，神情孤冷，疾言厉色道：“因为你顽劣不堪，又不守礼仪。”
她一惊，猛然弹坐起来。
眼前纱帐随风轻摇，风从斜对面的雕花格子窗吹进来，带着清新的空气与微醺的花香，缠绵在鼻尖，缭绕不散。
深呼一口气，浑身舒畅。
“小姐，你醒了？”寒露推门走入，将一盆清水放到盆架上面，向她走了过来。
“嗯。”她懒懒应了一声。
“小姐可有不适？” 寒露一边俯身仔细将床幔拢起，一边关切的询问。
“没有啊。”陆紫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蓦然想到昨晚的事，小心翼翼的问道：“昨晚……”
“昨晚，小姐神虚体乏，还偏要为大公子表演法术，结果，体力不支昏倒了。”寒露说着，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陆紫霜怔了一会，有些茫然懵懂的反问：“什么？我为大公子表演法术？”
“是啊，寒露知道，因为小姐的表演昨晚得到了大公子的赞叹，所以，你想着故技重施，和大公子套近关系，以后，好为寒露撮合，寒露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以前跟着三小姐被她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差一点就酿成大错，不过，今后，寒露一定唯小姐是从，小姐可以不相信寒露，但寒露一定会坚守自己今日的诺言，日后决不辜负小姐的期望。”寒露言辞间信誓旦旦，说的慷慨激昂。
陆紫霜下意识的点点头，问：“那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寒露看着她一脸的迷茫之色，掩唇一笑：“是大公子抱你回来的。”
“那……这么说，我为他单独表演的话，是他告诉你的？”陆紫霜试探着问。
“是啊，小姐莫要责怪大公子多说话，小姐能为寒露舍身忘我，让寒露铭感五内，寒露很庆幸大公子能告知寒露这些事。”
“哦。”陆紫霜再次点了点头，看着寒露，不禁想到，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吗？
女人的痴念真的很可怕。
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变成这样？
她有些担忧的思考起来。
不过，这些假设性的问题，是永远不会有确切的答案的。所以，她想了一会，没有想出任何头绪，便也不再杞人忧天了。
就现在来说，这些事还遥遥在望，那个有朝一日会不会来临还另当别论呢。
穿衣梳洗，坐到铜镜前，看着寒露巧手翻转，为她挽了一个清雅别致的发髻，又探手去拿首饰盒里的银簪玉饰，抬手制止了她，在她惊诧的目光中，拿起一根簪头雕着镂空金花的金步摇，只见那步摇的簪头花蕊处嵌一颗圆润剔透的赤色玉珠，下方斜垂几线流苏，流苏上缀着同色玉珠，簪身圆润，弧线优美。将步摇递给寒露，示意她为她戴上。
寒露接过，在她的发髻上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