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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牌第29部分阅读

我站在原地,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半步也无法移动。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是别墅的大门。而失散了十数年的母亲,正在那扇门后,等着我,等着她的儿子!

    我突然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紧张。是的,从来没有过!就算是被那张方块7击倒,而准备自杀的时候;就算是决定答应阿刀,和托德·布朗森一战的时候;就算是被菲尔·海尔姆斯设下圈套,即将输掉全部筹码的时候,也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紧张!

    双腿从起初那沉重的僵硬,也开始变得软绵绵的,几乎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我已经窒息得无法呼吸了;不得不扶住门外的那颗大树,努力的喘息了几次。

    那辆的士又开了回来,在我地身边停下。阿湖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她的右手穿过了我的臂弯,在我耳边轻柔的说:“阿新,记得我和陈大卫玩牌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吗?来。试着放松三分钟……”

    “嗯。”我很努力的,才干涩无比的,吐出了这个音节。

    “那么,我们进去吧。阿新,不要让阿姨久等了。”

    夏日初晨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我们身上,这暖意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力气稍微恢复了些许。在阿湖有力的搀扶下,我勉强至极的穿过那杂草丛生的草坪,走进了别墅的大厅。

    “邓少,您回来了?哎呀,您这是怎么了?”赵姨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她小跑过来,扶住了我的另一边手臂。

    我停下脚步,轻轻抬起头,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我看到了——

    一个浓装艳抹的中年妇女,正端坐在那里,随意地翻看着一些文件资料,她全身上下一片珠光宝气,令人不敢逼视。

    她的身边,一个银行工作人员正不停的说些什么。而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脸部表情和辛辛那提小姐差不多的女人,以及两个膀大腰圆、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

    这一切的一切,和我记忆里母亲的形象,实在相差太大了!

    但是,那脂粉涂抹下的脸庞,依然还残存着儿时的印象!是的,没错,她就是我的母亲!

    我曾经无数遍的从电视里,看到过母子相认的场景,也曾经无数次地在梦里,幻想过当自己找到母亲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可是现在,我却只是轻轻挣脱了阿湖和赵姨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

    她并没有看我,而是依然低着头,在那个银行工作人员的解释下,翻看手上那些文件资料。那两个保镖似乎想要有所动作,但她满是戒指的右手轻轻扬起。于是,我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离开了阿湖的搀扶,我的双腿又开始发软了。我以为自己会跪下去,但我没有。

    我只是全身颤抖着,带着哭腔,轻轻的叫了一声——

    “妈!”

    我原本以为,母亲会将我拥入怀中,抱头痛哭!要不然,也会温柔的拉起我的手,问我这么多年以来,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或者,让我坐在她的身边,开始诉说从那离别之后,她对我的思念……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只是将视线短暂的从那些文件资料上移开,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这目光甚至没有在我的脸上停留超过哪怕一秒钟!

    接着她对身后那个应该是她私人秘书、或者私人律师的女人,作了一个手势,那女人走上前来,掏出了一张支票,递到我的手里。

    我下意识的接过这支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一百万港元整。

    那个女人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职业化的语调对我说:“邓克新先生,杨自爱女士这次回到香港,是为了将她的姐姐,也就是杨自喜女士,接到加拿大去居住和治疗。至于平光庆先生遗留下来,由您一力承担的债务,她也愿意全盘接管。现在,她正在和银行方面商谈有关以资抵贷的相关事宜。至于这一百万港元,是为了感谢您对她的姐姐所做的一切,而给您的,请您收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抬眼看去,两个身着护士装的女人,正把我的姨母从楼上搀了下来。脚步踉跄的姨母,依然像往常一样,两眼无神,茫然而空洞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以资抵贷?”我喃喃的问。

    “是的,经过评估,这套别墅现在大约价值一千万港币……”

    她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但我却明白的知道,我的母亲,那个女人,要卖掉这套别墅,来还清我背下的债务!

    突然间,我的左手被轻轻牵起,一股熟悉的暖流,从手心向我的全身蔓延开来。我转过头去,阿湖正带着坚毅而平静的表情,站在了我的身后。

    “那么,杨自爱女士,大致条款就是这些了。您觉得……还可以接受吗?或者说,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从我走进大厅到现在,我的母亲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但这句话却不是对我说的!她扬起头,微笑着对那个银行工作人员说:“当然没有问题,事实上,我并不喜欢香港这个城市。我现在只想着能够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一切手尾,带着姐姐,回到温哥华去。所以,这些钱算得多些或是少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速度。我希望,你们可以尽快的,给我办理好相关手续。”

    “那是当然……”

    就在这个时候,阿湖突然冷冷的说道:“我想,你们两位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我的母亲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问道:“哦?那么,这位小姐有什么指教?”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笔债务,是阿新欠下的。可是,你们似乎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征询他的看法!”

    “阿新?”我的母亲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位小姐,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才十八岁,还只是一个在念书的高中生,他有什么能力,偿还这么一笔高达一千万港元的债务?”

    “如果他不是为了留住这套别墅的话,在一年前,他就可以申请破产保护了。可是,他却找到了银行,签下分期还款的协议,每个月都会准时归还六万港币,从来没有拖欠过,也从来没有违反过那份协议……”

    “那又怎么样?”

    “那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资格,代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转过头去,轻声对阿湖说:“阿湖,不要这样,她是我的母亲……”

    “我已经和你脱离母子关系了。”那个女人平静的回答,但这句话对我而言,却犹如五雷轰顶!

    我茫然的听着她继续说了下去:“那个道士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就是一个扫把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我才会生下你!”

    她越说越是激动:“从生下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走霉运。生病、下岗,遭受家庭暴力……要不是我跑掉的话,现在已经死在那个男人的手里了。当然,那个男人同样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不也一样下岗,靠着卖那把子力气和卖血,才把你养大?第三个受害者,是我的姐姐姐夫,你才来香港半年,就把他们弄得家破人亡……”

    “总而言之,我不想再看到你。”她最后说的,是这样一句话。

    然后她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我试图拦住她,但一个保镖只是随手一拨,我就被扫到了一边。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所有的人都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有赵姨,似乎曾经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但最后,她还是跟在那个女人的身后,走了出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跌坐在地上的我,和站在旁边,茫然不知所措的阿湖。

    第五十二章 缘了就是完(下)

    过了很久,我才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母亲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但我却感觉到,现在的自己,比起见到她之前的紧张,要轻松得多!

    是的,她还活着,而且看样子,还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至于她对我的厌恶,我不敢说,让时间去改变一切。但我相信,这误解终将消除!我还很年轻,母亲也还不算老,我还可以等到她回心转意,再去尽一个儿子应尽的本份!

    可是,在遥远的山西,还有一个人!他已经很老了。而我,却竟然一直忽略了他……

    我以为,自己可以治愈母亲在我心底留下的创伤。但我错了。看着依然站在原地的阿湖,我还是忍不住的,轻声问她:“阿湖,我……真的是扫把星吗?”

    “当然不是!”阿湖走到我面前,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很肯定的说,“你当然不是!”

    “那我的母亲为什么这样说?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连我的母亲都不肯认我……”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们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们自己没有做好,却又不肯认错,于是就把一切都怪罪在别人的头上!”阿湖轻轻的抱住了我,她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柔,甚至可以说,有一种能够让人平静下来的神奇功效,“如果照你母亲的说法,那我也是一个扫把星了!我的父亲因为我而坐监,母亲因为我而生病,妹妹因为我而变成哑巴……”

    一种莫名的伤感,在空旷的房间里四处飘荡。我不由自主的,也伸出双手,抱住了面前那表面坚强、内心却极度软弱的女孩:“阿湖,别说了……”

    我们紧紧的相拥,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是的,母亲不要我了,姨母也已经走了,我一直为之坚持着拼命努力的目标,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但是,至少,我的身边,还有阿湖……

    这样静静的拥抱了大约十分钟后;鲨鱼的本能,让我们开始镇定下来。虽然在对方的面前,我和阿湖总是不会刻意隐瞒自己软弱的一面,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软弱确实于事无补!我们必须明确的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去做……

    我和阿湖在沙发上坐下,开始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明显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让母亲把别墅拿去还债。

    尽管姨母似乎已经不再需要再住在这里了。但这套别墅,是姨父留给她的唯一财产。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被变卖!母亲对我说,她会给姨母治病。我也相信以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财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么,我唯一能为姨母做的事情,就是替她保留下这套别墅,让她在恢复正常后,还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是的,阿新,你确实应该这样做。我完全赞同你的做法。”阿湖说。

    既然做出了决定。我们就马上开始行动起来——我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我已经答应了菲尔·海尔姆斯,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拉斯维加斯。

    “阿新,你确定……你已经真的没事了?”在走进平托银行总部的大门时,阿湖还在不无担扰地问我。

    我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是的,我确定。”

    通过前台的服务生,我们找到了负责这笔贷款的米襄理——他是一个秃顶胖子,大约五十来岁。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当初,这家银行里的几乎所有人,都想让我代替姨母宣布破产。他们对我威逼利诱,用尽了一切手段……如果不是米襄理坚持站在我这一边的话,我根本就没法继承这笔债务,也根本没有办法,留下姨父的那套别墅。

    我和米襄理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了,但他依然很清楚的记得我。他微笑着和我握手,然后坐在办公桌后的大班椅上,静静的听我表明来意。

    “我希望您能再帮我一次,拒绝我母亲提出的,那个关于以资抵贷的提议……米襄理,请您相信我,我会继续依照协议,按月归还这笔贷款的。”

    在我说话的时候,米襄理一直都在微笑着看向我,然后他对我说:“阿新,半年前,你的成熟就已经让我非常惊讶,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半年后,你看上去就已经和当年的平先生一模一样了……自古英才出寒门,古人的话,总是这么有道理的。”

    “米襄理,您过奖了。”

    “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信用。至于你刚才说的事情,我也很想帮你……”

    我的心陡然一紧!通常,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东方人对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马上,你就可以听到“但是”两字!

    果然,他接着说了下去:“但是……这一次,我是真的爱莫能助了。”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我,脸色依然平静,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那么,您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米襄理看了一眼阿湖。阿湖马上会意的站了起来:“抱歉,我先去趟洗手间。”

    阿湖离开了襄理办公室后,米襄理站起身,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紧。这才再又坐进了那张大班椅:“阿新,有些事情你是知道的,上一次,我担了很大的风险,才能够帮到你。”

    “是的,我知道。我也一直记得这份恩情。”

    “恩情倒谈不上。”米襄理摆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还有能像你这样孝顺的了。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所以,只要是帮得到你的地方,不用你来找我,我也肯定会帮。但这一次……”

    他伸出食指,往正上方指了指:“这一次,是上面做出的决定;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襄理,不可能违逆上面的意思,只能照着执行。”

    “怎么会这样?”我轻声问他,“米襄理,这笔贷款不是一直都归您负责吗?”

    “是的。”米襄理突然压低了音量,“阿新,你要知道,我的职权是负责发放和管理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港元这个区间内的贷款。”

    “嗯,我知道。”

    “但是,这一次的数额,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米襄理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几乎要把脸凑到他的面前,才能听到他的声音,“阿新,我确实很想帮你。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个多嘴的人……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接下来的话,你自己知道就好,千万不要说出去。”

    “嗯,我向您保证。”

    “你听说过刘一志这个名字吗?”

    地产大亨刘一志,也就是刘眉的父亲,龙光坤的准泰山大人……我点点头:“听说过。”

    “杨自爱女士,哦,也就是你的母亲,昨天上午联系过我,提出了那个以资抵贷的建议。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把这个建议放在心上。因为那套别墅,我们资产评估部的人只给出了一千万港币的价格。而且不动产也很难出手,尤其是平先生……你知道的,香港人很迷信这些事情。”

    我微微的点了点头。

    “而我知道,从你这里,我可以安安稳稳的收回一千二百万。”米襄理接着说,“但是,刘一志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昨天下午,他直接联系到上面的人……他说,只要我们拿到那套别墅,他就愿意以三千万的价格买下来……”

    “什么?三千万?”

    “是的,三千万。阿新,所以我说,这一次我也爱莫能助了。如果我拒绝你母亲那个提议的话,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解职通知书就会递到我的手里……”

    “那么,如果我一次性还清贷款呢?”

    “一次性还清贷款?”米襄理抬起头来,他摇了摇头,“阿新,你是不是有些糊涂了?这可不是十万二十万;而是笔一千万港元以上的巨额贷款!”

    “我确定自己现在很清醒。米襄理,请您告诉我,如果我一次性还清这笔贷款的话,那套别墅是不是依然归我姨母所有?”

    “那当然!不过,我和你母亲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米襄理看了看手表,然后对我说,“现在是十点二十。也就是说,除非你能在四十分钟里,找到一千一百万港元,否则……”

    一千一百万港元,也就是将近一百六十万美元……幸好,我的钱包里,还放着差不多两百万美元的支票!

    我掏出了支票,摆在他的办公桌上:“那好,我马上还清这笔贷款。”

    米襄理仔细的检查着那几张支票,他甚至没法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惊讶:“阿新,你去抢银行了吗?”

    “没有,这是我在拉斯维加斯赢的。”

    “赢的……”米襄理嘟哝着站了起来,他打开身后的保险柜,从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借据堆里抽出一张。

    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