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小兄弟可认识宋某？”
“不，不，不认识！只是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李存锋心中暗忖：原来这个矮子就是传说中的李自成军中的大军师宋献策？果真是其貌不扬！
李信颇为不悦的看了一眼失礼的李存锋，说道：“表兄，咱们还是进去谈吧！”
“如此甚好！”
一语说罢，李信不再说话，只是疾步向相国寺后院走去。片刻之后，李信四人来到了一处偏僻宁静的小院儿，院中一名打扫为生的僧侣看到客人归来，双手合十，告退了出去！李信急忙将宅门关闭，带着三人进入了内屋。
刚刚落定，李信内心激动欣喜之情表露无遗，说道：“表兄！自从上次握别以来，弹指三年，真是想煞小弟了！”
“哈哈！为兄何尝不是时刻想念表弟！不知弟中家中一切安好？”陈奏庭看到分别三年的李信，也是异常高兴。
闻言，李信颇为苦涩的笑道：“生逢乱世，还能如何？自从弟被削夺功名以后，也只是过些桃源生活罢了！”
“我在杞县早已听说，弟为了救济灾民，粮行都已被迫关闭！弟说这些话，显然不是心中所想！”
“唉，还说那些作甚？对了，表兄不是去投登封那李际遇了么？怎会冒险出现在开封？”李信想起自己杞县所遭遇悲苦，不愿在被提起，叹息一声，急忙转移话题道。
陈奏庭闻言，想起李际遇对自己的种种不公，不由得有些气愤道：“此事说来话长，就算说上一夜也不能说完！今日，兄前来是有另事相商！”
“哦？是什么事情？让表兄如此焦急？”李信含笑道。
“弟先莫问是什么事情！兄且问你：‘当今朝廷，你看如何？’”
“什么？表兄为何问这些？”李信惊异道。
“表弟只管如实回答就是！”陈奏庭面色肃穆的盯着李信，郑重道。
李信奇怪的看着自己的表兄，想起今日宋献策说与他的预言，得知大明朝廷将要垮塌，于是忧心忡忡的说道：“弟纵观时事，国势危如累卵！如若继续下去，时日不远矣！”
“早在我们兄弟三人在河内练拳时，弟就常说大乱已成，犹自兵剿灭已不足平贼乱，当以天下民生为主，均田薄赋，抑制兼并，严惩私自买卖土地的贪官豪强！如今弟可还尚有其意？”
李信闻言，心中更加痛楚，说道：“表兄，那不过是弟年轻气盛，一时胡乱猜想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哈哈！弟还想拿假话骗我么？目前朝廷早已病入膏肓，皇上刚愎自用，大臣消极怠工！就拿土地管理一条，在河南藩封众多，光亲王就有七个之多，所占土地几乎遍及全省！又怎么去管理？又怎么去抑制？”
“唉，表兄！既然你都知晓，又何故为难小弟！”李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表兄这是为弟感到不平啊！弟满腹经论，文武全才，却得不到重用！难道你不觉得心中苦闷吗？”
“苦闷又如何？弟不过是一个普通平民罢了，国家大事又岂是小弟这等贱民所能评论的？如今弟只要能保卫家小就已经很满足了！”李信只谈了片刻，就已觉心中无比沉重，难受之极。
陈奏庭见李信心思消沉，于是劝慰道：“表弟，为兄看着你才华横溢却如此落魄，实在心有不甘！如今朝廷无道，致使流贼乱起，东虏压境，中原大地，溃决糜烂！弟如果想实现心中之伟念，救民与水火，就只能去推翻压在咱们头上的这个腐朽朝廷，改朝换代，不然一切只能空想，而表弟则要日日寡欢，以寂寞消遣度日！难道这就是弟心中所期盼的吗？”
李信听完陈奏庭所说之言，陷入了沉默！以他的聪明，不难看出陈奏庭也就是他的表兄肯定是要他落草为寇，参加义军了！但是他李信毕竟也是夺取过功名的人，不管朝廷如何无道，他的祖家都是世受国恩，忠君报国，不能做那反叛之人。直到此刻，李信接受的那近三十年的理学绳索还是让他在心中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幻想，幻想朝廷能够复兴，幻想自己能够得偿大愿，于是对陈奏庭说道：“表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劝说兄弟反叛朝廷，加入义军么？”
听到李信已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猜的不离十，陈奏庭笑道：“不知表弟可曾听过‘平民王’的名号？”
“平民王？表兄可说的是那邙山攻破姚家寨,连续放赈两天粮食的平民王？”李信颇感兴趣问道。
“不错，正是他!平民王心系百姓，声名远播，义旗到处，莫不受百姓拥戴！想当初兄在登封李际遇处险遭暗害，还是平民王洞察先机，派人将我救了出来。现在兄正值他的帐下效力！”
“平民王？邙山何时出现一个平民王？”坐在旁边许久不语的宋献策突然插话道。
李信见宋献策有些糊涂，急忙解释道：“宋先生刚到河南，可能不大清楚，就在月前，这平民王只带领几百壮丁就将拥有上千的巩县第一大族姚家的山寨连根拔起，并开仓放粮，笼络人心，在短短的几天内就已展到了几万人！就连开封府都被震动了！”
“哦？”宋献策稍微皱了皱眉头，突然狐疑的看了一眼一直低头不语的李存锋，喃喃道：“平民王？平民王？”
李信见宋献策脸色有些肃穆，不禁有些好奇，问道：“怎么？先生可是有疑问？不妨说出来，让信与你解释！”
“不，没有！没有！只是宋某在以前丝毫没有听说过此人，近日突然崛起，令我有些惊讶罢了！”宋献策不再说话，反而更加安静的沉思起来，只是看向李存锋的眼神不由得更加灼热！
第三十九章 覆明之人【3】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存锋看着宋献策那灼热的眼神，不禁心头一跳，暗忖：难道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陈奏庭见宋献策没了疑问，继续说道：“弟认为这平民王如何？”
李信思考片刻，回道：“这平民王与众多流贼，土寇行事颇为不同，就看他每到一地必先安抚村民，对其秋毫不犯，这人必不是等闲之辈！”
“没想到，弟身在内府，竟得知的如此清晰！”
“呵呵，弟有一挚友为知府大人的幕僚，有些事情自然清楚！更何况巩县姚家是河南府数一数二的大族，京城和开封都有许多门路，这次全家被平民王所杀，新到任的河南巡抚李仙凤颇为恼怒，甚至飞笔快书请洛阳总兵王绍禹前去镇压！”
“什么！”李存锋惊跳起来，本以为自己做事低调，只要不攻取城池，河南官员自然懒得理会，没想到还是要派兵剿我么？本来自己就对王绍禹失了言，万一他思儿心切，来个鱼死网破，那先锋营现在不是很危险么？
“还没请教这位阁下是？”李信看着有些焦急的李存锋，皱眉问道。
“哈哈！李公子难道还没看出来么？”还没等李存锋和陈奏庭回答，宋献策突然大笑起来，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位小兄弟正是新近鹊起，巧取姚家寨的平民王！”
闻言，李存锋和陈奏庭对视一眼，对宋献策的眼力都显得有些惊讶。不过，本来这二人就没打算隐瞒，所以倒不觉得什么！
只是李信却受到了小小的震撼，不可置信道：“宋先生，没有开玩笑吧？据信所看，平民王行事老辣，颇懂笼络之术，定是一个久在人事，阅历丰富之人，怎会如此年轻？”
“哈哈！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宋仙师，不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李存锋微笑道。
“平民王謬赞了，宋某不过是会一些察言观色之术罢了，哪里配的上仙师之名？其实，从一开始进入相国寺，奏庭兄每说一句话，都会向后看一眼时，我就已经明白了！还以为你是李际遇派来的特使，不过现在一切都开了！没想到在邙山一带鼎鼎大名的平民王竟然如此年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表兄，他果真是平民王？”李信看到陈奏庭笑着点了点头，急忙起身作揖道：“原来真的是平民王，方才众多失礼之处，还请平民王海涵！”
李存锋急忙还礼道：“不敢，不敢！我李存锋不过只是一个粗鲁武夫！平民王这三个字只不过是老百姓给我所起的一个绰号罢了，李公子还是叫我复兴好了！”
“平民王爱护百姓，犹如自己家人，每过一寨必定先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所做之事哪件不由那些空谈书生汗颜？只是怪我那表兄，来此大客，竟然隐瞒，实属可恶！”听到李信的抱怨，四人相视，顿时大笑起来。
“陈老哥，一开始没有介绍，只不过是怕我一介草莽，就这么唐突的会见公子，只怕公子一不高兴，扫我出门，那我不是吃了闭门羹？”李存锋笑着打趣道。
“复兴，说这些就不对了！我李信平时最好交结天下英杰，管他武夫，书生。更何况当今人世能为百姓做主的人又有几个？就凭这些，我李信怎会将复兴拒之门外，避之不见的道理？来，复兴请坐！”
李存锋一边谢座，一边问道：“方才公子所说，河南巡抚李仙凤要兵剿杀我先锋营，消息可是真的？”
“消息倒是真的！只不过复兴大可以放心，李仙凤刚刚上任，就有一豪强大族被复兴满门杀害，他只不过是对朝廷做些样子，好突出他的政绩罢了。如果真要他兵，他反而不敢！”李信自信的笑道。
“这是为何？”
“原因无他，他根本就无兵可派。河南现在驻扎的官兵只有南阳总兵左良玉和洛阳总兵王绍禹，其他的主军，客军则早已经纷纷北上勤王，抵抗东虏入侵了！但是，左良玉现在被许州作乱的李万庆，马士秀，杜应金等人缠住，要到战事结束，至少还要两个月的时间。而总兵王绍禹，则因为左良玉前去许州平叛，只好自己派兵代替左良玉在陕州一带剿贼，根本无暇分身！难道让他李仙凤冒着丢失城池的危险，派守备兵出战么？”
李存锋看着李信那自信的模样，心中大定，说道：“李公子果然是济世人才，身居内院，对天下大事却分析的这般透彻！当比三国卧龙，人中翘楚！我李存锋佩服！”
李信闻言，微笑道：“复兴过奖了，我李信不过是一落魄书生，岂能与古人相比！”
李存锋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李某早已闻公子大名，今日唐突前来，正是有事请教！”
“哦？不知复兴所问何事？”
“如今乱世已成，大明朝廷已从根基腐坏，我李存锋乃是愚夫，虽有小成，但想却将来心中一片空白！前几天听奏庭兄引荐，得知公子心怀经世之才，所以急匆赶来，还请公子曲赐教诲！”
李信闻言，想起这几日与宋献策所谈，不由叹息道：“就连复兴都能看出大厦将倾，唯我李信却还心存一二！虽然看的清楚，却难以接受！复兴，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公子心怀壮志，难道就这样埋没与乱世之中吗？”李存锋见李信竟然还对朱明心存幻想，急忙起身做拜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朱明无道，百姓离心！内有流贼，外有蛮夷！此时正是推翻朝廷，重新建立新秩序的时候！我李存锋虽然愚鲁，但我宁可自身粉碎，也不愿在看到堂堂华夏神州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愿公子以天下苍生为念，开弟鲁而赐教！我李存锋在这里拜谢公子了！”李存锋说到激动处，眼眶竟然湿润起来，深深的向李信拜揖下去，久久不起。
“好！好！好！说的好！”宋献策在旁连说三个好字，情形激动，说道：“复兴之言真是痛快！我宋某虽然只是一江湖术士，但近观天象，二日摩荡，赤气经天，白虹入于紫薇垣，帝星昏暗不明，所有这一切都在说明大明朝廷国运已尽，天意如此？公子难道还不明白吗？”
李信听罢，心情更加沉重，只是看着空荡的屋子呆。过了许久，才叹息道：“罢了！这也是必然之势啊！”
第四十章 归服
叹息后的李信抬头凝视李存锋，说道：“信愚拙，不知复兴起义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李存锋明显没有想到李信会问这种问题，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从未来的多少多少年来拯救苍生的么？不行，很明显这是李信在考我，一般的读书人都有一种傲气，更何况这李信是不一般的。
“怎么？难道复兴起义是毫无目的的吗？”李信脸色开始有些不善。
看到李信不悦的脸色，李存锋微微一笑，站起来说道：“李公子，宋先生，奏庭兄，其实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推翻朱明王朝！我跟他们说了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是今天，我可以把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们。我李存锋为何要推翻朝廷，为何要动百姓进行起义？因为我痛恨八股文，是它毁了整个华夏汉族的士林阶层！我痛恨朱氏理学，是它将孔圣人的儒学扭曲成了一部摧残人性的废品。我更痛恨那些贪官污吏，将整个神州大地搞得乌烟瘴气，暮气沉沉，甚至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与外族！而这一切都是由朱明王朝所诞生出来的，所以我要推翻它，我要老百姓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有地种！我要解放那些读书人不再受八股文，理学的束缚，让他们兵工农商全面展，让他们都有自己的前途，让他们都能有自己的功名！让华夏民族永远站在全世界的顶端！这就是我的梦，这就是我的理想！这一切除非我死去，否则我将会努力到底，直到改变为止！”说到这里，李存锋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坚定和激|情！
而他近乎演讲一般的说辞，让其他三人纷纷震呆在那里。李信心中更是被李存锋那足以破天的雄心壮志深深的吸引，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李存锋那清澈般的目光，丝毫没有权力的！就在这一刻，李信对大明朝廷的最后一丝信念轰然垮塌，暗忖：这复兴所说的一切，虽然闻所未闻，但其中的关键不就是自己的所想么？自己同样摒弃了八股文，同样唾弃那朱氏理学的三纲五常！人生百年，知己难求！李存锋一番讲话不禁让他喊道：“好！痛快！虽说复兴所言，我李信从未听过，但是却道出了现世很多的弊端！没想到，复兴如此年轻的年龄，却有如此精辟的言论！我李信佩服！佩服之至！”
“不过，弟虽有理想，但苦于眼前头脑一片空白，所以才从邙山急忙赶来，求教公子！请公子指引一条明路！”
“呵呵，好！承蒙复兴如此厚待，那我李信就略述一二，希望对复兴有所帮助！”李信站起身来，踱步道：“不知复兴可曾听说过朱升？”
“朱升？他是什么人？”
“朱升乃是徽州的一个儒生，大明开朝之时，洪武帝听闻他的名声，于是向他请教大计！当时朱升只与洪武帝说了九个字，洪武帝严格按照这九个字去执行，果然成就了大事！”
“等等，公子！可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个字？”
“呵呵！不错！没想到复兴竟然连这九个字都知道！”李信赞道。
“知道我是知道，意思我也明白，我也在朝着这方面做！但是，我实在想不到到底应该在哪里展！去江南？江南奢华之气过于严重，恐怕我还没到那里，我的士兵早已都不愿作战了！去湖广？湖广现在可谓是各路诸侯云集，流贼，土寇，官兵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看到成群的士兵在行进，哪里有我先锋营的展空间？往西走？陕西边兵估计是朱明王朝最有战力的军队了！往东走？去山东，江北战略迂回空间太小！北边？那就更不用说了，朱明中枢所在！所以，我才来问公子，究竟到底去哪里才能作为先锋营的立脚之地？”
李信看着有些焦急的李存锋，笑道：“复兴可还漏了一个地方？”
“漏了？哪里？”
“就是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河南！中原之地！”
“河南？一开始我也想过！只是河南大部分都是平原，四通八达，根本无险可守！对于处于弱势的先锋营来说，何谈经营？”
“复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信笑着说道：“兵法上常云：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就地利而言，河南确实不如关中。但在河南复兴却有最重要的人和！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现在正值朝廷无道，百姓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