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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雨浥轻尘第6部分阅读

缓步迈出门去的背影。

    许是户外的晨色有些刺眼,才会混乱了她的目光,让她竟会产生了一丝错觉。

    因为在她心里,他转身离去的脚步虽然坚定,背影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黯然。倘若他满心想着权倾天下,此刻便是他欲意气风发之际,那一份隐约透露的无奈,却又是源自何来?

    宫中大丧,朝殿之上白锻高悬,所有官员皆是一身素服,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高高在上的至尊宝座所散发的刺眼光芒。

    左相苏云年自林贵妃手中接过封缄未拆的诏书,神色凛然地环视一眼四下,缓缓打开。

    那上头的内容他其实不用看心中已有八九分知晓,只是末尾加诸的那一条,却令他惊诧地蹙起眉头,抬眼望向安淮王所站的方向。

    林贵妃在身后悄声催促一句:“相爷,该念诏书了。”

    “承朕之意,传位三皇子东方胤。另册封蒙族郡主赫舍兰·玉哲为朕之遗妃,赐号玉妃,辅佐新帝直至成丨人……”

    东方离的脸色渐渐阴沉铁青,全然不再将宫廷礼数放在眼中,径自站起身来。

    林贵妃见他神色阴霾,心中虽有恐惧,但还是强作镇定道:“安淮王,先皇遗诏尚未宣读完毕,你这是意欲何为?”

    苏云年亦同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该在此时冲动行事。

    东方离伫立片刻,大步转身,离殿而去。

    所有人瞠目偷望,却没有一人敢出言微词。

    他一路旁若无人地朝着宫外行去,越行越快。

    他心中确实后悔了,千算万算,想不到终究还是让皇帝摆了一道。他之所以没有打遗诏的主意,是以为那里头至多宣布立三皇子为新帝,一个奶娃娃即位,都不必他亲自出言驳斥,满朝上下自然也不会认同。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皇帝会将玉哲牵连进来。让他重蹈一次八年前的覆辙,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人却永远无法得到,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玉妃,好一个玉妃!

    如今天下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他若连自己心上的人都得不到,岂非笑话。

    他倒要看看,如今还有谁能阻拦他的脚步!

    玉哲旧病未愈,前夜又惹新寒,此刻正发着低烧。

    大夫为她诊脉,红映一脸焦急地在旁边不断询问:“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大夫诊视完,回道:“郡主的体质不错,并无大碍,只是这一回一定要好生养病,断不可再吹冷风让病情加重了。”

    玉哲咳嗽两声,神思有些虚晃,虚弱地点了点头便侧身睡去。

    红映送大夫出门,行至走廊,便瞧见屋外乌云密布,想来又要下雨了。

    转身过回廊,一不小心却差点撞到人。

    来人脚步匆促,气息不稳,气势汹汹。

    她与大夫连忙跪地,“拜见王爷……”

    东方离却是充耳未闻,一路走到玉哲的房门前,抬脚就将门踹开了。

    红映吓坏了,却念及郡主仍在病中,于是小心跟上前去禀告道:“王爷,郡主的病情加重了,此刻正睡着……”

    东方离重重一句:“滚!”

    话音未落,他已然大步迈进房中,反手摔上了门。

    越过屏风,床幔垂下,里面的人正睡得昏昏沉沉。

    他走过去,用力扯下床幔,一把将枕上的人提了起来。

    玉哲悠然转醒,睁眼便是东方离怒气冲冲的脸。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颌,欺身逼近,“说!你同东方觉之间到底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

    连已故先皇的名讳他都毫无顾忌地叫出来,可见他早已没了顾忌。

    她被他提在手里,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松手……”

    “话没说清之前,你休想本王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

    “要我……说什么?”面对这无妄之灾,她心中除了困惑,再无其他。

    “休在这里装无辜,你以为那一回皇帝召你进宫谈些什么,我当真会一点内情都不知吗?玉妃娘娘?”

    什么玉妃娘娘?

    她一时惊说不出话来。

    东方离却径自说着,目光间的凌厉恨不得能在她身上穿几个洞,好窥见她心机狡诈的内心。

    “都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明知将你留在身边是个祸害,明知将你找来是东方觉使的一招美人计,却还是一时心软留下了你。你以为做了什么狗屁太妃,我就会再一时心软而屈从与你?简直可笑!倘若我东方离是如此心慈手软儿女情长之徒,也不配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什么狼子野心,他统统不承认。当年他母妃最得宠,若非父皇崩逝之时他太年幼,皇帝的位子哪里轮得着东方觉去坐?维护边疆开辟国土,这些都是他九死一生换来的,皇宫中歌舞升平的那个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来钳制、阻碍他?

    “放……手……”呼吸渐渐困难,她又在病中,被他这样一折腾,几欲昏厥。但此刻绝不是可以昏厥的时候,她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却分明瞧出他已近失控的边缘。

    东方离看着她脸色泛白,终是神色一拧,放了手。

    颈上一松,她整个人重重摔在床上,大口呼吸。

    “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就算要扣罪名给我,也要给个痛快明白才是。”平复了许久,她才终于可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诏书都下来了,你又何必装傻?”

    “与我有关?”

    他嗤笑一声,冷冷道:“如你所愿,你牵念挂怀的三皇子继承大位,而你自己,也由昔日一个小族公主,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妃。如何?这样结果便是你想要的吗?”

    他牢牢盯着她的眼睛,“我终是小瞧了你的野心!”

    玉哲愕然一怔。

    “你说的,我并不知情……”本能地想辩驳,但一见他眼前的这副架势,便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信了,“好吧,事已至此,那你预备如何?”

    他目光骤冷,勾起她的下巴,语气转轻:“我预备如何?就算我将全盘计划告知你,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够阻拦住我?”

    玉哲此时心慌如麻,却拼命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些。眼前的人分明在气头上,而置气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东方离,既然你将一切摊开,今日你我便说个清楚。”她强撑起身体,坐正了身子。

    “胤儿是姐姐的孩子。”她看了他一眼。果然,半分意外之色也无。

    “孩子那么小,他是无辜的,只要你点一点头,我便带着他回草原,并保证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让他离开那里。”

    这才是她的初衷,亦是她最希求的完美结局。

    东方离冷冷瞪视她许久,嘲然一笑,“你以为,事情可以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诏书都下了,他不日就将登基,这个时候你却还在这里异想天开,妄想带他回草原?”

    玉哲虽然心头发慌,脸上还努力维持着从容之色,“先帝已经不在,诏书只是一纸死物。我知道别人或许无法成全我们,但你却可以。”

    “曾经我给你机会让你走,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所以现在反悔也已经晚了。而东方胤是我皇家子孙,这辈子都休想逃开这份责任。”

    她想带着孩子回草原,去过她那份悠然自得的日子,绝不可能!

    “皇帝你不让他当,又不准我带他走,你究竟意欲何为?”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这样质问。他意欲何为?他想顺遂自己的心愿,为所欲为,再不受任何人的牵制,如此而已。

    “你是怕我会杀了他?”唇边掠过一丝冷笑。

    “那我也会杀了你。”她亦回得冷然。

    他唇角的冷意渐深,撤身站了起来,“我等着你。”

    转身,大步朝门外行去。

    玉哲掀了被子追出几步远,“东方离,你给个痛快话!”

    门外的人疾步如风,早已走远了去。

    红映慌忙闪身进来,迅速掩了房门,搀着玉哲就往床边拉,“郡主,您没见王爷那么生气,您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同他置气,讨不到便宜的。”

    若只是一般置气倒真好了。

    她任红映将她拉回床边,重重跌坐在床沿上。

    第7章(2)

    玉哲被禁足在王府中转眼已有半月。

    还好这半月里发生的事,红映都会悄悄告诉她。

    听说小皇帝已经登基,宫中上下仍在守丧,一切瞧起来都是十分平静。只是太过平静,反而令人不安。

    遗诏既已宣读,形式上自然要让小皇子登基为帝。只是她心里清楚,东方离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

    当初先帝就是打着她的主意,要她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成为牵制东方离的那个人。一路相处下来,她虽一直都待在东方离身边,却显然未能成功。

    即便如此,她仍想以自己为筹码,赌上最后一次。

    如东方离当日所言,今时今日,儿女情长再不该是困缚她左右为难的理由。

    “红映,我要见王爷。”

    红映小心地回道:“王爷传话下来,要您待在房中暂时不许去别的地方,他也不会见您……”

    “我知道,可是我必须见他。”她握住红映的手,“红映,请你帮帮我。”

    红映为难地叹了口气。

    烛火昏黄,东方离独自一人静坐于书桌后,执笔练字。

    写了无数张,废纸扔得满地都是,都只因腕下用力太甚,写了许久却是连一张像样的字都未写成。

    蜡烛残了,火光慢慢在减弱,他气得将笔一掷,怒声道:“来人,重新掌灯!”

    再看一眼手边写了一半的字,烦躁地揉作一团扔了出去。

    一名丫鬟低头走了进来,走到烛台旁重新换了蜡烛,转身之后却是朝着书桌的方向走过来。

    东方离抬眼一瞥,眸光随即转了冷然。

    “堂堂郡主,自诩光明磊落,想不到为了见我,连这种把戏都用上了。”

    玉哲无视他的冷淡态度,又走近了一步。

    “我来只为求你一件事。”

    他蔑然冷笑,“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所以我是求你。”

    他与她对峙半晌,蹙眉道:“说。”

    “还是那日我说过的,我求你让我带胤儿走。”

    他的眸光里迅速染上怒色,“不可能。”

    “那就送我入宫。先皇既是封我为妃,你却对外宣称我抱病在床,这个借口想必也拖不了多久。”

    “你要进宫?”

    她眉宇间全是决然之色,“我愿意进宫,辅佐新帝,倘若他要遭遇什么不测,我会拼死保护他的周全。”

    东方离冷冷道:“你是在拿你自己威胁我?”

    “我决定赌一把。”

    他放声大笑,神情却是越发变得冷厉似霜。

    “东方离,我曾说过,倘若你伤害胤儿,我便与你搏命。只不过眼下情势已经不由人,如果单凭姐姐对你的影响不足以让你手下留情,那么再加上我的一条命吧。胤儿如果有什么意外,如果我不能杀你,我也不会容许自己苟活。江山于你已是志在必得,我只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绝不会是放虎归山,我会让胤儿忘掉这一切,一生只做一个平凡的人。我们只是一介平凡妇孺,于你毫无威胁,你又何苦死死相逼?”

    只要她在他心中有哪怕一丝丝的影响,她就还有希望。

    与他对视,神色平静坚决,这个时候容不得她退缩哪怕分毫。

    他却突然冷声一笑,“我看你当真是以为本王舍不得杀你。”

    玉哲探手便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他冷冷续道:“匕首藏身,又或者根本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她翩然一笑,下手毫不犹豫,只是匕首却是朝着自己颈上划去——

    东方离眼疾手快,抄起手边的毛笔点中她的手腕,匕首飞了出去,她的颈上却已留下一道清晰血痕。

    “东方离,你终究不舍杀我。”她笃定地笑。

    他的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狼狈。

    “与我敌对的人,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她颈间的那一抹血痕上移开,“回房包扎去,不要弄污了我的地方,出去!”

    玉哲仍旧站着不动,脸上的笑容却是染至眼底去。这一点伤换来他的态度,很值得。就算他只是在她身上寻找姐姐的影子,他对她总是有了几分犹豫和顾忌。所以,她便有了筹码。

    “答应让我进宫去。”

    他“噌”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深宫内院,多少女人躲避不及,你却求着要进去。既然如此,本王成全了你又如何?”

    “多谢王爷。”

    “来人!”他已不再看她,扬声唤来仆人。

    丫鬟战战兢兢地垂首门外。

    “送郡主回房!”

    玉哲顺从地转了身,朝门外走去。

    迈出门槛,她却又回身望了一眼。

    东方离的眸光依旧冷然,与她的目光对上,也不避视。

    最终是她先转了身,走得迅速,仿佛再无半分留恋或犹豫。

    她心中默默念着一句话,好让自己走得坚决。既是缘浅,不必情深。

    一月之后,便要举行正式的新帝登基大典。

    小皇帝还小,仅在先帝过世后的几日哭闹了一阵,虽然仍是一袭孝服在身,却早已恢复了孩子家的天真秉性。

    玉哲入宫也近半个月了,这半月里她日日贴身随在小皇帝身边,但却并未将事实真相告知他。因为她觉得以他的年纪,尚不足理解和承担那些事。

    那孩子终究与她隔了一层亲近,父皇不在了,他便刻刻歪在林贵妃身边。

    林贵妃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倒真与玉哲生出几分情意来了。

    虽然身居后宫,也知外面的世界早已是风雨飘摇。只不过她们一介妇人既是无法改变什么,索性不去理会,从容面对即来的风雨。

    “妹妹,说来惭愧,原来我还曾对你生过嫉妒之心,却不想今日我母子二人还要仰仗你来庇护。”

    林贵妃经历这一个月来的变数,已经变得神形憔悴,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玉哲小心扶着她在回廊边坐下,回道:“皇太后言重了,此时的情势仍旧不明,我也不知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真正护得你们安全。”

    林贵妃笑了笑,摇头,“到如今这情势,有些话你我也无须见外了。先皇在位时就已洞悉十六弟的心思,我扪心说句公道话,他的才干与功绩的确是连先皇也比不过。说什么皇权之争,其实将皇位传给十六弟或许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先皇说是为孩儿守住江山,也躲不过有斗气的成分,所以才会将你牵连进来。当年先皇明知容妃与十六弟两情相悦,却硬将她抢了过来,想不到今日会故伎重演,将这一切又加诸在你的身上,十六弟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啊。”

    “我同王爷之间并非是您以为的那样。”

    “走至这一步,又何必再计较这些呢?或许儿女情长不足以令十六弟屈从退让,但他对你,总是心存几分情意。只可惜,人对,情势却不对。”

    玉哲只是笑着叹了生气,心知现在说这些都已毫无意义了。

    回廊下,一名宫女匆匆奔来,神色慌张地禀报:“不……不好了,皇上他……”

    林贵妃和玉哲同时站了起来。

    “皇上他被十六王爷带走了!”

    林贵妃惊呼一声:“什么?”

    玉哲赶忙问:“几时的事?”

    “就在刚刚,御花园里……”

    宫女话音未落,玉哲已经拔步朝御花园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一路奔至御花园,却早已寻不到人影。

    宫人跪了一地,见她问话才哆哆嗦嗦地回禀说,方才皇上在园中吵着要射箭,不知为何安淮王突然来了。皇上大约是一时起了玩心,一支箭就直奔着王爷去了。孩子力气小,那箭自然未伤到人,可是王爷却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扛起皇上走掉了,去了景德宫方向。

    玉哲匆匆赶至,却被侍卫挡在了门外。

    她顾不得什么礼仪,放声大喊:“东方离!”

    片刻之后,自院中走出一道人影,凝眸睥睨她一眼,“进了宫,倒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玉哲此时无心同他纠缠这些,只关心一件事——“你要把孩子怎么样?”

    他冷冷道:“皇贵妃,请注意你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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