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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第3部分阅读

“所以我们如果要安全进入,就一定要由大爷你出面,现在上官刃还不知道他的秘密是否已被揭穿,非但绝不敢阻拦,而且远一定会大开堡门,亲自出来迎接。”

    他已大约统计过,上官堡中,一共有男丁三百余口,几乎每个人都练过武功,其中还包括了一批久已训练,随时都可以为他卖命的死士。

    老姜道:“这次我们只来了一百三十六个人,敌众我寡,我们很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司空晓风同意。

    老妻道:“可是上官刃如果亲自出迎,身边带的人一定不会太多。”

    司空晓风道:“你准备就在那时侯动手。”

    老妻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能先下手制住上官刃,他的属下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司空晓风道:“谁有把握,能够制住他?”

    老妻道:“如果由小少爷正面出手,大爷你和二小姐两旁夹击,再由我率领一队人将他和他的随从们隔离,就不难一击而中?”

    司空晓风说道:“如果他不出来又如何?”

    老姜道:“那么我们也只好冲进去。跟他们拚了。”

    司空晓风道:“你怎么拚?”

    老姜道:“用我们的命去拚。”

    他握紧双手:“他们的人虽多,却未必都肯跟我们拚命。”

    “拚命”,这种法子,不管用在什么时侯、什么地方,都是最可怕的战略之一,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司空晓风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看来我们也只有用这法子了。”

    可是这种法子他们并没有用出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出来。

    就在这时侯,他们已看见远方有一片火焰燃烧,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起火的地方,好像正是上官堡。

    等他们到那里时,上官堡竟已被烧成一片焦土,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火场里没有一具骸骨,更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上官刃和他的属下,男女老幼一共四百多个人,就这么样失了踪,就好像已完全从地面上消失了一样。

    这件事做得狠毒周密,放眼天下,简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这个人的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已经让人觉得不能不佩服他,也不能不怕他!”

    这就是司空晓风最后对上官刃所下的结论。

    这句话赵无忌也从末忘记。

    除了已具备一个贤妻良母所有的美德之外,卫凤娘还有个好习惯。

    每天临睡之前,她都会将这一天发生的大事,和她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留作日后的借镜。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有了这种习惯,就算在她最悲痛的时候,也没有荒废过一天。

    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当然也记了下来,虽然记得有点零乱,可是她对赵无忌这个人和某些事的看法,都是别人看不到的。

    四月初四,晴。

    杀害老爷子的凶手,居然会是上官刃,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认为他和老爷子的交情比别人好,直到那天下午,他们两个人在花园里喝酒的时侯,我还有这种想法。

    只不过那天我也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从我住的这个小楼上的窗口里,刚好可以看见他们喝酒的亭子。

    那天我亲眼看见上官刃好像要跪下去,向老爷子磕头,却被老爷子拉住了。

    他们兄弟间的规矩本来就很大,三弟向二哥磕头,并不是很特别的事。

    再加上那天我一直在惦记着赵无忌,后来又发生了那件惨案,所以我也把这件事忘了。

    可是我现在想想,才发觉那一拜之间,必定有很特别的理由。

    是不是因为上官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老爷子发现了,所以他才会向老爷子磕头谢罪?

    老爷子虽然已饶恕了他,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才索性将老爷子杀了灭口。

    赵无忌千千,都已经跟着司空大爷到上官堡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可是我并不恨他。

    我知道他的心情,我的心,也很乱很乱。

    我知道我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的。

    四月初五,晴。

    赵无忌他们今天一早就回来了,每个人都显得很焦躁,脸色都很难看。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到那里的时候,上官堡已被烧成焦土,上官刃也已经逃走。

    他做事一向慎重周密,当然早已算到他的秘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早已有了准备,否则就算他能逃走,也没法子将他的部属全部带走。

    一这么多人走在路上,一定很引人注意,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点痕迹来。

    司空大爷想到了这一点,早已派人分成四路追下去。

    可是我认为这次追踪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为上官刃一定也能想到这一点,一定会将他的属下化整为零乔装改扮。

    今天赵无忌还是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还是不怪他。

    反正我已进了赵家的门,已经是赵家的人了,不管他要我等多久,我都没有怨言。

    我真希望能炖一锅他最喜欢吃的鸡丝煨猪脚,亲手去给他吃。

    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这是个大家庭,我一举一动,都要特别小心,绝不能让别人说话。

    我只是希望他自己能够好好的保重自己。

    四月初六,阴。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上官刃的一点消息,大家的情绪更焦躁。

    奇怪的是,赵无忌反而显得比前几天镇定多了,而且,每天都一大碗一大碗的吃饭。

    我从小就在注意他,当然很了解他的脾气,他忽然变成这样子,一定是因为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去做一件事。

    虽然他自己没有说出来,只是我相信他一定是要亲自去找上官刃,替老爷子复仇。

    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复仇,不但太危险,希望也很小。

    可是像他那样的脾气,若是已下了决心要去做一件事,又有谁能劝得住他?

    我只希望他能进来见我一面,告诉我,他是准备在什么时候走,也让我能告诉他,不管他到那里,不管去多久,我都会等他的。

    就算要我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四月初七,阴。

    出去追踪的四批人,已经有两批回来了,果然连一点结果都没有。

    上官刃究竟躲到那里去了?有什么地方能够让他们藏身?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可是我不敢说。

    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了,我绝不会乱说话。

    但愿赵无忌不要想到这地方,因为他如果找去,恐怕就永远回不来了。

    天黑了之后,外面就开始下雨,下得我心更乱。

    赵无忌,你为什么不来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跟你说说话那怕只说一句也好。

    昨天我刚写到这里,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我就停了下来。

    这段是我今天补上的,因为昨天晚上赵无忌走了之后,我就已没法子握笔了。

    那么晚还来找我的,当然是赵无忌。

    我看见了他,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又说不出的难受。

    我高兴的是,他总算来看我了,难受的是,我已猜出他是来跟我道别的。

    我果然没有猜错。

    他说他要走了,去找上官刃,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上官刃,替老爷子复仇。

    他说他见过我之后,就要走了,除了我之外,他没有告诉别人,连千千都不知道。

    我本来不想在他面前哭的,可是一听到他这些话,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临走的时侯,只来跟我一个人告别,这表示他心里还有我,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带我走。

    其实我也知道他不能带我走,他这一走,前途茫茫,我也不能拖累他。

    可是我却不能不难受。

    我舍不得让他走,又不能不让他走。

    我若不让他去报父仇,岂非变成了赵家的罪人,将来怎么有脸去见老爷子于九泉之下?

    他看见我流泪,就安慰我,说他这畿年一直在苦练,对自己的武功已经很有把握,而且这次出门,也已有了准备?

    他真的有了准备,不但带了不少盘缠路费,还把各地和老爷子有交情的朋友都记了下来。

    大风堂在各地的分舵,他也早就记得很清楚,所以他要我放心,在外面绝不会没有照顾。

    我真想告诉他,我多么希望能陪在他身旁,能让我自己照顾他。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不想让他到了外面,还要因为惦记我而难受。

    我宁愿一个人自己在这里流泪。

    今天是四月初七,雨已经停了,天气忽然变得很热,就像是夏天。

    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司空晓风昨天晚上就走了,他走了之后,赵无忌才走了的。

    天刚亮的时侯,就已经有好几批人出去找赵无忌,我希望他们能把他找回来,又希望他们找不到他,让他去做他应该做的事。

    不管怎样,我都决心不要再关在房里流泪了,我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的帮着千千来管家,因为,这也是我自己的家。

    我要让老爷子在天之灵知道,我是赵家的好媳妇。

    活在架子上的人夜。夜雨如丝。冰冷的雨丝,鞭子般打在赵无忌脸上,却打不灭他心里的一团火。

    因为仇恨燃烧起来的怒火,连凤娘的眼泪都打不灭,何况这一丝丝夜雨他一直在不停的打马狂奔,并不是因为他已有确切的目的地,急着要赶到那里去,只不过因为他要远离凤娘那一只充满柔情和泪珠的眼睛。他不能让任何人的眼睛,打动他的决心。

    夜已很深,黑暗的道路上,却忽然出现了一盏灯。在这冷雨如丝的深夜里,路上怎么会还有行人?赵无忌没有去想,也没有去看,他根本不想管别人的事,谁知道这人却偏偏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坐下的健马惊嘶,人立而起,几乎将他掀下马来。

    他已经生气了,却又偏偏不能生气,因为拦住他去路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一个穿着件大红衣裳梳着根冲天辫子的小孩,左手撑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盏孔明灯,正在看着他嘻嘻的笑。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小酒窝。

    你怎能跟这么样一个小孩子生气?可是这么样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三更半夜还在路上走。

    赵无忌先制住了他的马,然后才问道:“你为什么还不让开?难道你不怕这匹马一脚死你?”

    小孩子摇头,系着丝绳的冲天辫子也跟着摇来摇去,就像是个泥娃娃。赵无忌本来就喜欢孩子,这孩子也本来就很讨人喜欢。可是他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已经大得不像个小孩子了。

    赵无忌道:“你真的不怕?”

    小孩子道:“我只怕这马匹被我不小心踩死,我赔不起。”

    赵无忌笑了,又忍住笑,板起脸,冷冷道:“你也不怕你爸爸妈妈在家里等得着急?”

    小孩子道:“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赵无忌道:“不管怎么样,现在你都应该回家去。”

    小孩子道:“我刚从家里出来的。”

    赵无忌道:“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干什么?”

    小孩道:“出来找你。”

    这小孩子说出来的话,虽然每一句都让人觉得很意外,最意外的,却还是这一句。

    赵无忌道:“你是出来找我的?”

    小孩道:“嗯。”

    赵无忌道:“你知道我是谁?”

    小孩道:“我当然知道,你姓赵,叫赵无忌,是大风堂赵二爷的大少爷”

    赵无忌怔住。小孩眼珠转了转,又笑道:“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

    赵无忌的确不知道,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一个这么样的小孩子。

    他只有问:“你是谁?”

    小孩道:“我是小孩。”

    赵无忌道:“我知道你是小孩。”

    小孩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

    赵无忌道:“问你的姓名。”

    小孩叹了口气,道:“我连爸爸妈妈都没有,怎么会有姓名?”

    赵无忌也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孩道:“除了我师父外,还有个客人。”

    赵无忌道:“你师父是谁?”

    小孩道:“我说出来,你也不会认得的”

    赵无忌道:“他不认得我,叫你来找我干什么?”

    小孩道:“谁说是他叫我来的?”

    赵无忌道:“不是他,难道是那位客人?”

    小孩又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永远猜不出来呢,想不到你也有聪明的时侯。”

    赵无忌道:“你们那位客人,难道是司空晓风。”

    小孩拍手笑道:“你越来越聪明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变得此我还聪明。”

    赵无忌只有苦笑。

    小孩又问道:“你去不去?”

    赵无忌怎么能不去,司空晓风既然已找到他,他躲也躲不了的。

    “你的家在那里?”

    小孩顺手往道旁的疏林一指。

    “就在那里。”

    细雨如丝,雨丝如帘,那一片疏林就彷佛是在珠帘后。

    所以你一定要走进去之后,才能看见那两扇窗子里的灯光。

    有灯光,就有人家。

    那两扇窗子并不大,屋子当然也不大这本来就是一户小小的人家。

    司空晓风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赵无忌忍不住问道:“你师父为什么要把房子盖在这里?”

    小孩道:“这里有房子,我怎么看不见这里有房子”

    赵无忌道:“那不是房子是什么?”

    小孩子摇摇头,叹着气,说道:“你怎么又变笨了,怎么会连一辆马车都认不得?”

    赵无忌又怔住。

    可是他总算已发现那栋“房子”下面还有四个车轮。

    如果那是一栋房子,当然不能算是栋大房子,如果那是马车,就算是辆大马车了。

    那真的是辆马车。

    赵无忌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马车,简直就像栋小房子。

    小孩问道:“你有没有在马车上住过。”

    赵无忌道:“没有。”

    小孩道。“所以你才不知道,住在马车里,可比住在房子里有趣多了。”

    赵无忌道。“有什么趣?”

    小孩道。“房子能不能到处跑?”

    赵无忌道。“不能。”

    小孩道。“可是马车能到处炮,今天在河东,明天就到了河西,就好像到处都有我们的家!”

    赵无忌道。“你们一直把这辆马车当作家?”

    小孩点点头,还没有开口,马车里已经有人在问。

    “是不赵无忌来了?”

    这当然就是司空晓风的声音!

    宽大的车厢,用紫红色的布幔隔成了两重,布幔后想必就是主人的寝室。

    外面有一张长榻,一张桌子,一张短儿,几只紫檀木椅。几幅名家字画,几件精美的古玩,另外还有一张凳、一炉香一局棋。

    每样东西显然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正好摆在最恰巧的地方。

    每一寸地方都被利用得很好,就算最会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点毛病。

    斜卧在长榻上的,是个两鬓已斑白的中年人,修饰整洁,衣着合体,英俊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

    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他以前一定是个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背,他现在一定是同样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可是他的背上却套着个用纯铝打成的支架,他的人就好像是被这个架子支起来的,如果没有这个架子,他整个人都会变得支离破碎。

    无论谁第一眼看见他,心里都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正在夹棍下受着苦刑一样。

    只不过别人受的苦刑,很快就会过去,他却要忍受一辈子。

    赵无忌只看了这个人一眼。

    因为他已不想再去看第二眼,也不忍再去看第二眼。

    司空晓风就坐在车门对面的一张紫檀木椅上,微笑道:“你总算来了!”

    赵无忌并没有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这个人好像总会知道一些他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事。

    司空晓风道:“我本来想自己去接你的,可是我”

    赵无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你怕淋雨。”

    司空晓风显得很讶道:“你怎么知道!”

    赵无忌道:“我知道,你最怕的三件事,就是挑粪下棋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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