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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24部分阅读

    “倒是能听得懂,不过这不像明白人说的话,倒像二傻的梦话。”盘头笑呵呵的,先评论了句,这才慢条斯理地给他翻译道:“这句话是:你要不是你,老子才不会救。你自己听,这不是句胡话么?”

    口中咀嚼着‘你要不是你’这句糊涂话,不久,宋阳叹了口气。

    第七章 景泰

    偌大天地,在同一个刹那,有多少人在做着同一件事?

    宋阳在南理的偏荒小镇郁郁叹气的时候,千里之外,燕都邹城皇宫内院,燕帝景泰也在叹气,他的狗死了。

    景泰登基十年大庆时,吐蕃送来的贺礼之一,金睛雪山狮子獒。

    景泰喜欢这条狗,因为它忠心。他试过。

    高原上的犬子在灵秀江南绝难成活,当年被抱来不久,雪獒就染了重病,气息奄奄。宫中一位才人天x爱犬,不舍得那时还是毛茸茸的小东西就这么死掉,着实花了不少心思,仔细照料雪獒,总算帮它渡过劫难,雪獒渐渐长大,威风凶猛,整座宫中它只认两个人:景泰皇帝和那位才人。

    才人很高兴,景泰却很好奇,他想知道谁才是雪獒真正的主人,所以一天,他带着雪獒去找才人,屏退下人、关门……先是皇帝的一声叱喝,跟着是恶犬的狂吠、最后是才人的凄厉惨叫,等寝殿的门再打开,雪獒的尖牙利齿间沾染血污,才人的喉咙被扯断,景泰则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他知道了答案,还算满意。

    跟着,他伸手照着雪獒的头顶抽了一掌,笑骂:“本就想让你咬两口算了,你个畜生没轻没重,居然把人咬死了。”雪獒呜呜低鸣两声,不明白主人为何打自己……

    自那以后,除了上朝他到哪里都会带着这条好狗,转眼十余年过去,好狗变成了老狗,爪牙不在鬃毛脱落,几天前开始不吃不喝,坚持到现在,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雪獒死在了御书房里,就在主人脚旁。这时屋中还有两个人,正在呈禀要务,景泰挥手打断了他们,蹲下来伸手去揪狗耳朵。很快,雪獒的头耳就被撕扯地鲜血淋漓,景泰这才确认狗子死了,沉沉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面前的大臣,戚戚道:“天底下最忠心的那个,死了。”

    景泰皇帝四十余岁,身体略有发福,长相比着普通人要丑,塌鼻阔口眼睛细小,眉毛稀稀疏疏,可到了眉峰处又变得浓了些,斜斜挑起,犹如两道刀痕。

    饶是两位大臣应变快、心机深,不知该怎么去应他的话,表忠心?去和一条死狗争谁才是天下最最忠诚的那个?能做的也仅只劝陛下节哀,心中则万般惶恐,暗骂老狗死的不是时候……景泰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赶在他最喜欢的狗子死掉的时候,向他呈报政事,运气实在糟糕透顶了。

    景泰把手上的血抹在了雪獒身上,起身回到座位,目光在面前两位大臣身上巡梭片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么?放心,不会迁怒你们,狗是狗,人是人。”说着,伸手指了指刚刚正说到一半的大臣:“接着说,南理那边怎么了?”

    大臣躬身:“去年秋末南理魁堂失火,其中豢养的高手伤亡殆尽,一品擂无人可派,丰隆自作聪明,捉着国书上的言辞做起了文字功夫,不派武士,而在南理甄选贤能,要以奇人赴擂。”

    景泰好奇:“什么样的奇人?”

    “相马、驯兽、舞者……林林总总,包罗广阔。”南理九州选贤,闹得轰轰烈烈,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人。

    景泰哈哈大笑:“难不成南理派了个马戏班子来赴我的一品之擂?”

    大臣正色摇头:“据臣所知,十名奇士都有真正才学在身,或许不必重视,但太过轻视终归不妥。”惶恐归惶恐,大臣还是把自己该说的说了出来,甚至言辞都不需要太斟酌,这便是大燕、南理这两座汉人朝廷间的区别了。

    景泰残暴,但相比那些说话不太客气的大臣,他更喜欢杀阿谀奉承之人。

    果然,从景泰脸上不见丝毫愠怒,反而点头笑道:“朕明白,朕懂得,他们不想打擂又怕丢了体统,弄出个杂耍班子来彰显国威,就是来唬人的么。他们唬不住朕、唬不住你,可难保其他人不被他们唬住。别说整座大燕,就只我这睛城的百姓,若提起南理便觉得蛮荒可怕,朕也不痛快。”

    邹城,又称‘睛城’,取画龙点睛之意,中土升龙此处为睛,天下最最鲜活、灵秀之城。

    景泰皇帝登基二十二年,对外五次主动宣战,两次御驾亲征,对内更不用说,着实做出过不少大事,但他最最得意的,是他办过的一场论学。

    四年前,以皇家之名,朝廷广邀国内饱学之士于邹城讲论天人之道,激辩数日最终一人舌压群贤……重要的并非这个人是谁,而是他口中的道理,‘上上说’:燕上上,燕人上上,当主四方,他族轻贱,从而役,否则杀。

    论学之后‘上上说’著述成册,且辅以无数旁论,历数蛮夷与别族之害、之轻贱,朝廷花费庞浩精力将其推广四方,先是翰林、乡学、读书人,再而平民百姓,四年中时时不辍,是所有朝臣手上最大政务,即便景泰拔出付家、引得朝野震荡时,‘上上说’的推广也不曾稍有耽搁。

    鼓动的是民心,挑拨的狂妄。

    这件事做到现在,总算初见成效,燕人前所未有地排外。仇恨了、轻蔑了,自然便有了战意……辛苦几年,总算挑起了些‘民意’,而五国一品之擂,本来就是一场‘火上浇油’的好戏,对夺魁景泰有十足把握。

    只有南理,忽然出了个‘歪门邪道’,来的不是武士,打赢不光彩,任由他们展示南理强处,对燕人正层层高涨的‘上上’之狂无疑又是猛挫。景泰翻起眼皮,望向大臣:“依你看,怎么办?”

    大臣从容回应:“不难。相马、驯兽这些门道,还是从我们这里传到南理的,他们不过是学生,大燕才是祖宗,找人把他们比下去就是了,这件事我立刻会去办。”

    景泰却摇了摇头:“丰隆弄来个杂耍班子,我就要跟着也弄一个?没这个道理。”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打一仗吧,省心的很。”

    大臣一愣:“臣愚钝……”

    景泰昨晚夜御三女、没怎么睡觉,此刻略显倦怠,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走样:“端午之前挥师南下,不用闹得太大,打下丰隆两个城关、拿他南理几万首级就足够了。有这一仗垫底,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一品擂时,大大方方地让南理的杂耍班子登台献艺便是。”

    南理相马厉害?大燕打了胜仗。

    南理驯兽高明?大燕打了胜仗。

    南理冶铁了得、木工精细?大燕打了胜仗。

    ……

    就算南理遍地神仙,个个活佛,可大燕打了胜仗!

    只要在端午前打一个胜仗,南理的奇士使团就真的成杂耍班子了,任由他们上台去演、去耍好了,本领越大,从邹城百姓那里换来的嘲笑就越多。要是真那么强,又怎会挡不住燕国铁蹄呢?

    皇帝驾前不容放肆,可那位大臣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急促:“陛下,打不得。”

    刀兵之事,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中土诸国彼此制衡,南理虽弱但也是维持这份平衡的一分子,燕重兵南下,西、北两国多半会趁虚而动,最远处的回鹘也未必就老实看着,牵一线而乱全局,届时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谁也不敢说,但燕国陷入三面重压的可能性很高。

    景泰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跪,摆着手笑道:“起来起来,你的意思朕明白。刚刚就说过了,不用闹得太大。朕不是要亡了南理,只是打丰隆几下子,抽他个耳光。南线本部入战绰绰有余。不用从西、北调兵,更不等吐蕃、犬戎反应……等他们明白过来,我大军早已班师回朝了。”

    对皇帝的如意算盘,大臣毫不客气:“最近几年燕与南理并无大战,但边关上的小争斗不断,南理在折桥关、红城沿线屯扎重兵,卫戍森严,想要一举突破不是件容易事。”

    景泰无所谓地摇摇头:“这个不用你操心,朕有办法。”

    大臣仍跪地不起,皱眉犹豫着,片刻后还是咬牙把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要知……不止外患,还有内忧。”

    景泰咦了声,饶有兴趣:“内忧?朕的大燕有内忧么?说来听听。”说完,见大臣神情踌躇,又笑着补充了句:“说无妨,恕你无罪。还有,起来说话,你跪着朕看不到你的脸。”

    大臣站直了身体:“七年前,大雷音台传下法旨,着天下青壮僧人习武以求强身、自省;六年前,国师参悟玄机,言大世修罗劫将至,警醒天下信徒;五年前,二十一座须弥禅院以卫道破劫之名增设韦陀别院,正式训练、豢养武僧;四年前,各禅院再添斗战阁,选拔精锐僧侣精修兵书战策;三年前……”

    这些年里,燕国师托佛家之名动作不断,武力与日俱增,这些事情所有人都看到眼里,景泰当然全都知晓,可他对此不闻不问,就任由国师去忙着。这次也不例外,不等大臣说完,他就摆手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内忧’?没什么新鲜的,不用理会他。”

    “陛下明鉴,事情还不止如此啊。”大臣既已开口,就打算把话说完:“从三年前开始,国师与吐蕃墨林大活佛开始接触,先是书信往来,继而互遣使节……直到最近一年里,吐蕃活佛五次遣密使入境造访国师;国师也派出心腹门徒三次回访……臣以为,既然是密使,便包藏了祸心。现在大雷音台中,还藏着一个吐蕃喇嘛,三天前刚到的。”

    还有一句话,大臣没说出口:文、武、仙、蛇,当年的四大重臣先后被除去了三个,现在只剩下国师了……事情似乎再明显不过,国师不打算坐以待毙。

    景泰语气轻松:“锦迁啊,朕有句话,要是说得狠了你别在意。”

    大臣名唤温锦迁,闻言立刻躬身:“臣请陛下教诲。”

    一眨眼间,景泰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目光也随之阴冷,缓缓地说出了六个字:“查国师……你配么?”

    温锦迁面无表情,垂首肃立。而景泰又笑了起来,口中换过了话题:“锦迁,你说说看,人臣之道是什么?”

    温锦迁回答得斩钉截铁:“忠君爱国。”

    “这是场面话,说了等于没说。”景泰呵呵笑着:“朕觉得,为臣之道不外两处,一是精通手上的政务,不管怎么说,得先把活干好了;另一个就是要揣摩主上的心思。头一处你做得不错,但第二处,你就差些了。”

    景泰身体后仰,把背脊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什么内忧外患的,朕不在乎,南理这仗朕一定要打。你可知道为什么么?”说着,景泰回头招手,对侍立身后的一个小太监笑道:“小豆子,你来说说,我为什么非要打仗?”

    小豆子还是个娃娃,十岁左右长相普通,但眉眼间带着股天生的喜庆劲,讨喜的很,听到陛下召唤,忙不迭躬身绕到龙书案前,清脆回答:“万岁爷的狗死了,所以要打仗、要杀人!”

    景泰哈哈大笑,猛地一拍桌子:“中了!”

    万岁爷的狗死了,总要有人陪葬的;还有就是,狗死了景泰不开心……杀些人能让自己高兴。

    温锦迁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跪叩行礼之后退去了,景泰又转目望向第二位大臣:“有小杭的消息了么?”

    第二位大臣摇头:“去年苏大人出海之后,就再没消息传回,臣已着属下出海去找,暂时……”

    “滚!再去找!”景泰忽然暴躁了起来,抓起茶杯砸在了地上。

    第八章 大礼

    燕子坪。

    宋阳从盘头口中问出句‘你要不是你’,先是叹气,跟着又摇头苦笑,等返回到自己住处时,他才注意到,小九的双手缠了厚厚的绷布,隐隐可见还有血迹渗出。昨晚刚出事的时候,小丫头光顾着担心宋阳,没心思处理伤口,就用清水冲了冲,草草裹了绷布了事。

    宋阳赶紧把她拉到面前坐好,除掉纱布重新换药。小九把手搭在宋阳的腿上,手心向上,亲亲密密的姿势……再度牵动伤口难免疼痛,小丫头不停吸溜凉气,眼光里却笑意满满,小幸福的样子。

    宋阳准备着药物,口中则问道:“我要想见老顾,是不是挺难的?”

    “从来都只有他找别人的份……”说着,小九翻起眼睛又想了想,措辞后继续道:“就这么说吧,在顾先生眼里,只有自己的事情。所以他要有事,就会主动找上门,可别人有什么事,他从不会理。”

    对这个的回答,宋阳并不意外,没再多说什么,这个功夫他已经配好了药膏,小心涂抹到小九的伤口,后者咯咯一笑:“凉,痒痒。”小手情不自禁的向回缩。

    宋阳正笑着让她不许乱动,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去向周边求援的礼部官员,终于带了大队人马赶回来,小九把嘴角撇得无比夸张:“指着官兵救人,早都晚了八村了!幸亏我家公子吉人天相,有佛祖保佑。”

    见宋阳无恙,礼部官员如释重负,少不得又是一通寒暄,其间宋阳起身致谢,但始终抓住小九的手,给她换药的动作不停,小吏识趣,客套了一阵便退去,遣回带来的军兵。

    外边还乱着,又有人敲门,不等宋阳出声,二傻就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宋大人,有人找你,在镇外等着。是个蛮族老太太,说是送礼的,可又空着手。”二傻在镇子边缘遛鸟,正好遇到来送礼的山溪蛮老太婆,凭着刘大人的性子,当然是要上前聊几句的。

    跟着,二傻的语气变得有些讪讪:“我问她送啥,她说滚。”

    宋阳又气又笑:“你没放鸟咬他?”

    二傻神情大骇:“那不得闹出人命,可不敢把刘五随便放出去。”

    宋阳哈哈一笑:“知道了,等我一会儿。”手上继续处理着小九的伤口,这是个精细功夫,就算动作麻利,也没法在转眼间做好。

    二傻老实巴交地等着,就只有来回乱转的眼珠暴露了他那份焦急心思,小九也挺着急,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宋阳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让山溪蛮等会儿无妨,倒是你这双漂亮小手,大意了就会落疤,不行不行。刚才应酬礼部那几位大人时我也没停下,就是这个道理。”小九的笑容里,仿佛融了蜜糖……

    半个时辰之后,官兵尽退,宋阳也总算处理好那双小手,带着小九、哑巴,由二傻领着,到镇子边缘去见山溪蛮,老太婆没有丝毫不耐烦,见他来了没太多废话,说了句‘跟我来’,转身就走。

    宋阳也不多问,随着她身走了二里路,进入一片茂密树林。其他人都没什么,唯独宋阳,才一踏入树林,周身突兀升起一股异样感觉——有人在望着自己。

    并非五感察觉有人,而是因为五感明锐、修为深厚才有的古怪直觉。宋阳放慢脚步,催动内劲运转心中提起警惕。这个时候,老太婆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望向宋阳,汉话生涩:“礼物到了。”她伸出干巴巴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

    随即老太婆双膝一软,以蛮族之礼大跪于宋阳跟前,声音嘶哑语气坚决:“山溪秀拜奉,宋阳我主。”

    小九吓了一跳,心里情不自禁地嘀咕了句:丫鬟?

    宋阳也诧异得很,可还不等他说什么,老太婆忽然昂头,大吼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蛮话。

    叱喝响起,小九则哎哟惊呼一声,拉着宋阳一起躲到了哑巴身后……密林中,几人周围,每一棵大树上,都有一两个蛮族汉子现身,粗略看去,足有数百人,枝桠哗啦啦地晃动不休,鸦雀惊飞。

    以往见过的山溪蛮,男女都不例外,人人身材高大硕壮,比着普通汉人足足高出大半头。此刻从树上现身的蛮子,身上的油彩、腰间的短裙等等这些打扮和山溪蛮无异,只不过身后背负的不是沉重石锤,而是一杆大约半人高的梭镖。但这群人身材瘦小枯干,比小九恐怕还要更‘苗条’些。

    不过他们手脚灵活动作敏捷,乍一望不像人倒更似一大群凶猛健猿。

    最要紧的,那些正喳喳叫着乱飞的鸦雀,是在他们不再隐藏行踪时才被惊起的……之前蛮子们藏于密叶间时,连鸟儿都没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