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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矜第14部分阅读

    钩一样,斜斜横在天际。

    夜,温良如玉,长风摇庭树,发出轻微的漱漱声。

    白府的墙上爬满了夕颜和凌霄花,层叠的叶蔓绿的像流动的翡翠一样,幽幽森森的。春末的夏初的天气,已有了蟋蟀和蝈蝈,间或脆亮的鸣叫几声。

    整座房子静悄悄的,好像同里面的人一样,寂寂睡去。

    房门外,有人悄无声息的走来,推开门唤道:“贝贝,贝贝……”只听见从沙发一角传来几声呜呜的狗吠声,那人也不开灯,就摸索着朝那里走去,抱起狗狗又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刚要下得楼去,却见几阶台阶之下,堪堪的站着一人。两人打了个照面,均是吓了一跳,下面那人奇道:“这么晚了,姐姐抱着狗要去哪里?”正是子矜。

    三姨太抖不妨撞见了人,心下一惊,却很快镇静下来道:“我睡不着觉,带着贝贝去园子里散散步。”说着莞尔一笑道:“倒是你,怎么也没睡?”

    子矜“哦”了一声,答道:“半夜里醒了口渴,下来倒杯水喝。”又睨了一眼她手中的狗和一身整齐的装扮,心念电转之间已笑道:“一时半会儿的我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去园子里走走?”

    三姨太忙不迭的摆手道:“不必了——你不是顶讨厌狗吗?我怕它会惹你心烦……”

    子矜见她如此,也不勉强,却略一沉吟道:“既然这样,我们坐下来,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妹妹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不如白日里再讲吧?”三姨太脸上的微笑已经有些僵硬,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挂钟,正指向三点整。

    “站着说也可以。很短的,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说着仿佛没有看见对方不耐烦的表情似的,自顾自的讲了起来:“从前有一个人,住在山的北边,他从来没有去过山的南边,就一直想:山那头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有有泉水琤琮,有蝴蝶在花丛里飞舞……终于有一天他花了很大的气力,翻过了那座山头—— 姐姐不妨猜猜看:他看到了什么?”

    “能有什么?不就是美丽的风景么?”

    “你错了——山的那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地。”见三姨太露出狐疑的表情盯着她,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想想终是不忍,于是挑明了道:“人总是这样:看不见眼前的好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总觉得山后面的风景会更好。其实山后面什么也没有,倒还不如这边的——但是很多人就是不明白、疲于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且甘之如饴。姐姐是个聪明人,又何必去做这样的傻子呢?”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要去遛狗了,你请自便。”

    三姨太还来不及转身,就听见背后轻轻的几下击掌声——

    冶冶银色的月华下,久未现身的白致立从阴影里走出来。“说的好!多精彩的故事。”说着停下脚步,姿态优雅的微笑道:“可惜有人执迷不悟,你的这一片好心——算是白废了。”他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温柔,可是一见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三姨太的脸在刹那间竟变得鬼一样的煞白,双手无意识的一松,怀里的贝贝骨碌跳到了台阶上,一溜儿的跑开了。

    子矜也看见了他手里的包袱,于是明白自己的揣测和预感又一次成真了。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正不知该如何进退,却听见白致立闲闲的声音:“爱情真是奇妙的物事——她可以让聪明的人变得愚蠢,让理智的人变得冲动。”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紫色的花朵来,轻嗅了一下:“就像这晚香玉一样——多么甜蜜的芬芳。”

    他吟诗一样的语调激怒了三姨太,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串通一气把我当猴耍么?”这晚香玉是她和那人约定的暗号:一旦有人从墙外扔进花来,她就从后院的小角门出去会合。眼见得计谋败露,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

    “啧啧。”白致立微露不满的扫了她一眼,语气里也没有了往日的恭敬,“三姨娘,这只能怪你自己的行为太让人起疑了。你以为你们偷偷摸摸的勾当,瞒的过父亲的眼睛么?”一边斜斜的瞟向子矜:“至于四姨娘怎么会晓得——啊,这也许又要归功于她的聪明才智了。”

    听闻白舜华早就知情,三姨太不由得又惊又恐,声音也打了颤:“他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

    白致立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来:“你对他倒是痴心的很。我就奇怪——十几年前他已经背叛了你一次,为何这次你还蠢得会相信他?”想到那个小白脸畏畏缩缩的样子,他就没来由的厌恶。

    三姨太却仿佛听若未闻,一字一顿的、又问了一遍:“他在哪里?”

    白致立略带同情的看看她:“他拿了钱,这会儿应该已经上了南下的火车。”

    三姨太脚下虚浮,一晃跌坐在了台阶上,嘴里喃喃道:“他骗我,他又骗了我!”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滋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来:“好,他好……”

    笑声有说不出的辛酸,子矜听了于心不忍,伸手想去扶她:“别笑了,再闹下去,惊动了别人就不好了。”

    三姨太挥开她的手,站起来,一双眼睛直瞪瞪的对着白致立:“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白致立不悦的皱皱眉:“你还不死心?父亲说了,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只要你以后安分谨慎,他就既往不咎。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见三姨太没有反应,一抬手抖开了手里的包袱,里面除了几件衣物,珠宝首饰散了一桌,还有一大卷银票,他的话语又添讽刺:“这么多私房钱——依我看,那个姓沐的混蛋还不是看中了你的钱?他如今家道中落,老婆也跟别人跑了,这才想到来讹你一笔……”三姨太听了面上红一阵青一阵,显是愤懑到了极点。

    子矜一眼横过去打断他道:“你固然有理,也别太过了。”转而温言劝三姨太:“你也是被人骗了,就当忘了这件事岂不是好……”

    三姨太摇头,一双眼睛却着了火一样的明亮:“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脸面继续赖在府里?”她的脸色出奇的平静,倒看得子矜心里发怵。果听得她又道:“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那个王八羔子给揪出来、千刀万刮,剔筋剜骨,方能解我心头之恨。”语气轻柔妩媚,犹如缠绵悱恻的呢喃,直让人竖起鸡皮疙瘩来。

    接着她却回头冲子矜一笑:“谢谢你,还有,对不起。”笑容明艳,然而太艳了,让人忍不住想起荼靡已极的烟花。说完竟昂着头,直直的朝大门走去,路过白致立身边的时候,却轻声道:“替我告诉老爷,我很感谢他的好意。可是我钱凤君爱赠分明,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也知道廉耻二字,所以没有脸再见他,唯有来世再报答了。”

    她的脊梁挺的笔直笔直,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子矜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却看见白致立冲着她缓缓摇了摇头,终是默然。

    地上那枝晚香玉被她踩的稀巴烂,紫红色的浆汁蜿蜒狼籍。

    那一种苍凉而又倔强的背影。所谓有情皆孽,无人不冤,概莫如是。

    却道两人见听见大门嗒的一声,惊破了这清凉如水的月夜。

    子矜心中隐隐不安,埋怨他道:“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白致立正收拾桌上的残局,头也不抬:“那还能怎样?以她那种宁为玉碎的脾气,谁能拦得住?”

    “可是她刚才那样子——我怕她想不开去做傻事。”

    “不会。她性子再刚烈,也不会同自己过不去。”

    “我不是说她会寻短见,我是怕她……”三姨太虽然素来和她不对盘,但落得如此下场,亦非她所乐见的。她预谋私奔虽有不是,但被同一个男人背叛两次,也足够让人同情的,远非遇人不淑四个字可以解释。

    白致立这才抬起头来,嘴角泛起一个冷酷的笑意,像极了他弟弟。

    子矜心中别的一跳,不敢再看。

    “那个男的卑鄙无耻,也该让他尝点苦头。”顿了顿又轻哼一记:“父亲涵养好,不同他计较;我却最看不得这种窝囊废。话又说回来,只怕即使让她逮着了那家伙,她又舍不得下手了。”子矜一怔,看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又焉知他刚才莫不是故意激怒于三姨太,替父亲鸣不平呢?却见白致立懒样样的打了个哈欠:“真是,一回来就不得安生。”说着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她,“这个你处理一下。”

    子矜见他就要回房,急道:“你这就走了?人是你赶走的,明日该如何解释?”

    “就说回老家探亲去了。”

    明明是去寻仇了,还说是探亲,子矜心里嘀咕了一句。府里连遭不测,她都觉得该去烧香拜佛了。

    次日不见了三姨太,众人虽然有些奇怪,然而三姨太的丫鬟香玉连带着那只叭儿狗也消失了,桌上还有书信,说是她母亲病重、不及告辞就连夜启程了。子矜这才恍然大少爷心思之慎密,远超过自己所想,不由得暗暗惊奇。

    白静媛却觉不信,跑到子矜房里问她:“三姨太娘家早没什么亲戚了,从来都没听说过她还有母亲的。”

    “你没听说,不等于就没有啊?说不定是有什么怨恨过节的,现在人都快死了,也就揭开了。”白静媛素来心直口快,子矜不得已想瞒过她。

    见她似信非信的,只得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这几日也没见你出去,你那位也很久没来我们家了,怎么,吵架了?”

    “哪有啊?他最近公务繁忙,说是忙过了这阵就好了。”

    “是我糊涂了——你们俩一直好的蜜里调油似的,又怎么会吵架。”

    白静媛脸上一红,笑着来拧她。

    两人正说笑间,突然翠墨推门而入,嚷道:“太太,不好了,程家来退婚了!老爷又不在家,大太太上香去了,你看怎么办才好?”

    她一口气说完,这才发现三小姐也在屋里,顿时张口结舌,后悔不迭。

    白静媛愣愣的看着她,好像完全没有听懂:“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有听清楚。”

    难赋深情

    翠墨为难的看向子矜,子矜也是大惊失色,急道:“怎么会呢?你是不是听错了?”

    翠墨忿忿道:“程家的人真过分!这么大的事,竟然只派了个管家过来;也不说什么理由,只说要退……”说道这里硬生生的刹住,两人见白静媛神思恍惚,慌的去摇她:“静媛,你镇定点,问清楚再说。”“是啊三小姐,说不定只是误会呢,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白静媛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痴痴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猛力一甩头,站起来道:“不行,我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不许去!”一声轻喝,却是白舜华回来了。

    他的神情疲倦,一夜未睡的样子。二太太去世,白致远下落不明;三姨太刚走,程家又悔婚,接二连三的打击,就是再刚强的人也会抗不住的。可是他还是脸色平霁。见她们不解的目光投向他,转而对着白静媛柔声道:“好孩子,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倒不如不去的好。”见女儿一脸倔强,只好一狠心道:“你还不知道:程果夫这混小子就要同何小姐结婚了……”白静媛又惊又怒,挣开他的手道:“我不信,你们都是骗我的,我不信!”说着就往门外冲。白舜华也不阻拦她,却对翠墨示意:“跟着三小姐,别让她做出出格的事来。”

    子矜喃喃道:“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这是从何说起?”

    白舜华点了一支烟,闭上眼睛在椅子在躺椅上靠下,才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只是不能告诉静媛,真是为难她了。”

    她心中一动:“难道是何家……?莫非……同你们去做的那件事有关?”

    白舜华点点头。子矜心中暗惊,想起刚才白静媛的反应,又道:“可是瞒着三小姐,对她岂不是太残忍了?”

    “静媛的日子一向过的太顺心了,是时候受点挫折了。”顿了顿又道,“要是连这点打击都受不起,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风风雨雨的,她又如何面对?”

    子矜一时无话可说,即使没有这次悔婚,程果夫年轻有为,潇洒多情,谁又能保证他今后就不会变心了。一生一世这样的肤浅对白,也只有女人才会相信。在男人的世界里,权力才是一切,爱情只是附属品。

    她还待启齿,却见白舜华已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连日操劳,他眼角的两道鱼尾纹仿佛更深了些。子矜叹了口气,拿过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悄悄的掩上门出去了。

    程家。

    “没想到你答应的这么爽快。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最恨别人威胁的?”何洛辉笑嘻嘻的,趁程果夫不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别看了,从午饭后到现在,你就一直在百~万\小!说,好歹也吱一声呀!”

    “你要是觉得闷,就回家好了。”他脸色不豫,又恶狠狠的抢过她手里的书:

    何洛辉却没有被他的冷漠态度激怒,反而笑的更欢了:“啧啧,这是对未婚妻的态度吗?哦对了,这会儿消息也该传到白家了,你猜白小姐会有什么反应?”

    他黑漆漆的眸子微微一缩,却紧抿了唇,不发一言。

    何洛辉却似浑然不觉他的恼意,继续捋虎毛道:“我猜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来找你问个究竟——那我该不该躲起来?不然会出人命的……”她的眼睛不大,但是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千万颗星星在闪烁。

    “闭上你的嘴!”程果夫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冷冷道:“你还有完没完了?”

    “这就心疼了?”何洛辉嘻嘻一笑,突然凑到离他的脸不到三公分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要退婚?为什么要答应娶我?”

    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犀利,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程果夫也不躲不避,直直对上她的眼芒:“我们两家是政治联姻,你我都清楚的很,你又何必多此一问?”他的声音冷静自持,听不出任何端倪来。何洛辉退回去,高深莫测的浅笑了一下:“我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来问你啊。”

    “你什么意思?”他若困惑的皱起眉头。

    “装的还真像。”何洛辉讽刺的撇撇嘴,脸上又浮现出莫名诡异的笑容,“如果我说,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呢?”

    程果夫不耐烦的站起来:“你爱说不说。我有事要办,恕不奉陪了。”

    “等等!”他才前跨了一步,就被何洛辉伸手拦住,“好,我们挑开了说。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喜不喜欢我?”

    一个月前,正是白舜华去东北前夕。

    总统府。

    客堂里摆着紫檀木的桌椅茶几,首位两个元代宋窑珊瑚红粉彩牡丹如意瓶,正中一个青铜紫金镶玛瑙貔貅炉鼎。雪白的墙上是慕容皋的手书横幅,上书“居安思危”四个大字,骨格清奇苍迥,金钩铁划,力透纸背。

    慕容皋坐在沙发上,身姿英挺,多年的戎马生涯在他脸上刻下风刀霜剑的颜色,别有一番雍穆硬朗的气度。此刻端坐在他对首的,正是何立钦。

    “我如今也一把年纪了,人老了,总是念旧。洛辉她母亲生前常说想回东菱老家,这次我告老还乡,也好把她的骨灰带回去。唯一让我不放心的,就是小女洛辉——她也不小了,都怨我把她宠坏了,到现在也没给她找个好人家。”

    “佩佩也是这样说——只是洛辉眼界高,不知可有入她眼的?”慕容皋与程大小姐成婚十载,一向情爱甚笃,便是护卫亲信面前亦不避忌,常以昵称相许。

    “是有一人,只难以启齿……”他脸上一片为难之色,倒是赤诚。

    慕容皋微微一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平平道:“何公但说无妨。”

    “小女仰慕程公子已久,只是她素来心高气傲的,不愿同人家争,这才误到现在。”

    “可是果夫已同白小姐订婚,怕是不好办……”慕容皋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嘴上说不好办,但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现在改主意也不算晚。婚姻大事,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言下之意,就是要程家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