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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航吧!编舟计划第3部分阅读

    钱,我的钱包惨了!”西冈提议:“和七宝园轮流,怎么样?”

    走在夜晚的路上,四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马缔以为是月亮照射出的影子,抬头看了天空,却完全没有发亮的星象与月光。在街灯的照映下,低垂的灰云透出微光。

    被荒木晾在一旁的西冈和马缔并肩走着,西冈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

    “我其实很害怕自己啊!”

    “为什么?”

    “香具矢一直盯着我看,对吧?我也没办法,真的很对不起,这是连我自己也害怕、与生俱来的魅力啊!请你见谅。”

    走在前面的荒木回过头,脸上是半惊讶半傻眼的表情,说:

    “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马缔也很诧异西冈会这样说,本以为他是开玩笑,但侧眼偷瞄了一下,却发现他的脸庞浮现着得意的微笑。

    这种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就算香具矢多看了西冈几眼,也是因为西冈一直和她搭话才不好意思不回应吧!马缔甚至觉得,香具矢是为了维持对客人的礼貌,才勉强收起困扰的表情,尽可能回答名字等罗哩巴唆的闲扯。

    不过,看着穿着高级西装、主动又擅于交际的西冈,马缔忍不住怀疑起自己。“说不定,女孩子真的比较喜欢西冈这样的人。”甚至觉得,跟我这种穿着不起眼的西装、消极怯弱、存在感稀薄的人交往,还不如去抚摸可爱的虎爷好得多。马缔在心里揣测香具矢的想法,感叹着自己的悲哀。对没谈过恋爱的马缔来说,怎么也无法效仿西冈那种对自己的魅力毫不怀疑的态度。

    “西冈,你干脆搬到马缔住的地方去好了。”松本老师顺势提议。

    “啊,信玄庄是吗?”

    “是早云庄。”

    西冈不顾马缔在旁更正,继续回答:

    “我才不要,是个古老破旧的宿舍,对吧?”

    “真可惜。我还在想,这或许是漱石的《心》(《心》为夏目漱石的作品。故事里的”老师“爱上房东的女儿但没有勇气表白,直到”k“这位情敌出现,才一改原本个性,用尽心机排除k,造成无可挽回的悲剧。)在现代重新上演的好机会呢!”

    “什么《心》啊?”

    西冈歪着头边走边想,过了一会儿,“啊!国语教科书里有收录,那封遗书超冗长,真受不了啊!”

    “这就是你对《心》的感想吗引”

    西冈的发言似乎又惹得荒木大为光火:“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出版社工作啊?”

    “没有为什么啊,刚好录取了,有什么办法呢!”西冈交叉着双手、一脸认真地说:“打算自杀的人,不会写这么长的遗书吧?收到像包裹一样的遗书,任谁都会吓得不自主地发抖吧!”

    “不对,遗书不是包裹,而是用和纸包起来、以浆糊黏好,可放进口袋的厚度,以挂号寄出。”

    马缔边说边感到“不对劲”。《心》的主角“老师”写的遗书,仔细回想的确很长,让人不觉得是可以用和纸封好或收得进口袋的分量。

    “那一年负责面试、决定录用的人是谁啊,真是够了!”

    荒木一脸不满,但马缔却不认为西冈是那么糟的员工。虽然不擅长需要耐心的作业,却很有自己的想法。刚才也很自然地举出《心》里面不合逻辑的部分。

    并不是都要像我这种默默工作的个性,或许像西冈一样有着丰富奔放的想像力和不同观点的人,更适合编辞典。

    马缔的想法像深陷地里的双脚,毫不动摇。

    没打算和西冈争论,但西冈仍继续说着《心》的话题。

    “为什么要我搬到战国武将的租屋处,会想起《心》呢?”

    “就像小说里的三角恋啊,西冈、香具矢、马缔的关系以宿舍为舞台发展,这还用说!”

    “对手是马缔的话,实在让人没劲啊!”

    西冈故意调侃马缔,松本老师却神情认真地接话。

    “即使了解字面上的意思,但若不曾真的陷入过三角关系,想必是无法体会那种苦闷和烦恼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无法正确地说明。一个投身于辞典编辑工作的人,最重要的是不断体验与思考,要有不厌倦的追究精神。”

    为了体会“三角关系”,松本老师竟然要推马缔和西冈入恋爱的泥沼,真是辞典魔鬼。偷睨着松本老师枯木般的背影,马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装满古书的公事包,宛如一块又黑又重的砖,反映着老师对辞典的心情。

    “不愧是松本老师。”西冈对暧昧、纠结的心境完全无感:“老师的意思是,为了辞典,最好什么都去尝试看看,是吗?但这对还是处子之身的马缔太不利了。马缔,你、好、好、加、油、吧!”

    西冈沉浸在想像中,说出毫无诚意的勉励之语。

    “但是,老师……”虽然很犹豫,马缔还是决定提出心里的疑问:“刚才老师说『没去过游乐园』,对吧?不体验也无所谓吗?”

    “我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松本老师平淡地回答:“但你们还年轻、有体力,恋爱也好,游乐园也好,都尽量去尝试吧!”

    代替松本老师去做吗?

    和搭地铁的三人道别后,马缔独自走回春日的租屋处。为了把亲身经历奉献给辞典,可以的话最好是获得香具矢的芳心,品尝恋爱的果实。如果香具矢想去游乐园,当然也奉陪。况且,离早云庄近在咫尺就有一座游乐园,名叫后乐园。

    实际的距离是一回事,但马缔的心里对于邀香具矢去游乐园的障碍,简直和前往沉睡在沙漠尽头的古文明遗址一样遥不可及。如何能传达出自己的心意,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愿意回应?马缔连最基本的邀对方约会都不会。

    每周一次的例行会议后,轮流到梅之实和七宝园聚餐,已经成为惯例。

    第一次在店里看到香具矢本人的佐佐木,隔天特地从放置用例采集卡的资料室走出来,对坐在编辑部办公桌前的马缔说:

    “那个女生很难吧?”

    “那个女生是?”

    “香具矢啊!马缔,你要加油才行。”

    “香具矢果然喜欢像西冈那样的人吗?”

    “西冈?”佐佐木嗤之以鼻:“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哪个女生会喜欢他那一型。”

    西冈似乎不像马缔想的那么有女人缘。那么,女生到底喜欢哪一型的人呢?马缔对恋爱的理解越来越模糊了。

    “他太轻浮了啦!”佐佐木一句话就把不在场的西冈终结在话题之外。“先别管西冈了,香具矢对大厨和前辈很崇拜呢!”

    “咦?”马缔慌张地比较了大厨轮廓深邃的脸,和前辈师傅结实干练的体态。“你是说香具矢喜欢前辈吗?”

    “马缔啊……”

    送出一对怜悯的眼神给马缔后,佐佐木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硬是把到了嘴边的“真是个傻子”吞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香具矢的心思都在工作上。『不破坏香具矢对工作的热忱,找对时机引起她注意』,这么困难的事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马缔低着头,收拾着散落在桌上的橡皮擦屑。

    佐佐木离开时,西冈刚好小心翼翼地折着手帕走回座位,看到正在清理橡皮擦屑的马缔,便说:“喂,现在可不是搓鼻屎的时候啊!”

    尽管西冈摆出让人无法反驳的坚定口气,马缔还是平静地把橡皮擦屑扫进垃圾筒后,才问道:

    “怎么了?”

    “我在本馆的厕所里听到了流言。”

    “这里就有厕所了,你还特地跑到本馆去啊?”

    “因为是大号啦,我习惯上不会遇到熟人的厕所,才能安心地尽情使用。”

    马缔有点意外,原来西冈也有细腻的一面。西冈一声干咳,转回刚才的话题。

    “我在厕所听到有人说《大渡海》编纂计划要中止。”

    “你说的是真的吗?!”

    马缔吃惊地站了起来。

    “应该是业务部的人,我走出厕所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详情不清楚,看来你什么也没有听说。”

    “嗯。”

    在业务部时,马缔没有熟识的同事,也不受注意。就算《大渡海》触了暗礁,马缔也不会知情,更不会有人来通风报信。

    “编辞典真是烧钱啊!”西冈将椅子摇得发出轧轧声,望着天花板:“怎么办?马缔。”

    怎么办才好?马缔立刻陷入沉思。开了几次会,已经有些进展,也定出了编辑方针。突然中断,要怎么对荒木和松本老师交代?

    “『中止』这件事进展到哪个阶段了?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麻烦你搜集进一步的情报。我则把既成的事实写出来,让生米变成熟饭。”

    “意思是?”

    “我先寄出正式邀请函,委托各领域的老师为辞典撰稿。”

    “原来如此!”

    听懂马缔的计划后,西冈像个邪恶的帮凶般笑了。

    要委托外部人士写稿,事先有几个阶段的准备工作。

    首先要选定用例采集卡中要收录的词条,接着确定编辑方针,制作出〈撰述要点〉。

    编辞典时,委托超过五十位以上执笔者很正常,如果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方式写,不但文体无法统一,且花再多时间整合也无法编纂成册。因此需要〈撰述要点〉,清楚规定每一个细部项目“需要什么样的资讯、字数限制、以什么样的文体书写”,还得举出具体的例子,〈撰述要点〉通常由辞典编辑部制作。

    接着,编辑要按照〈撰述要点〉制作“书写范例”,这必须和监修者松本老师一边商量一边制作,才有办法完成。写出实际的范例后,再对照〈撰述要点〉逐一检查是否有不符合或漏掉的地方。

    当然,范本只囊括了预定收录词汇的一部分,虽然大多是很基本的词条,但为了发挥范本的作用,必须要能含括多种类型。要从各式各样的词类中选出包括地名、人名、数字等条目和图片。透过书写范例及讨论的过程,辞典的方向和性质才会逐渐明晰,最后定案。

    只要做出书写范例,大致就能决定字体大小、文字排列及版面设计的方向,也能算出总页数、收录字数和定价。

    到了这个阶段,便可开始邀约外部专家执笔,委托时会一并附上做好的〈撰述要点〉和书写范例。《大渡海》才要开始制作〈撰述要点〉,这时候去邀请执笔者,按进度来说太早了点。

    马缔认为在这时候打出“委托专家”这张牌是最好的策略。

    不过,编制辞典的圈子很小,有辞典编辑部的出版社也没几家,玄武书房辞典编辑部因时尚领域资料太少,事先已经联络过几位时尚专家。也因此,其他出版社辞典编辑部的合作者已经开始流传:“玄武书房好像开始编制新辞典了。”

    既然如此,干脆顺势让事情传阅好了。马缔大胆发出执笔委托书给各界专家,让公司里外明白,玄武书房辞典编辑部对新辞典是认真的。

    虽然编制辞典确实需要投入庞大金钱,但辞典不同于其他出版品,既是出版社的骄傲,也是财产。有个同业的说法是,只要能编出值得信赖并获大众爱戴的辞典,公司便能屹立二十年不坠。辞典编辑部这么认真投入新辞典计划,公司竟然视而不见,还要下令中止,一定会招致“难不成玄武书房营运状况糟到这种程度?”、“不,一定是公司只顾眼前利益才会这么决定”等负面声浪,到时候就算公司想挽回也不是容易的事。

    “你这家伙,想不到竟然懂得见机行事啊!”西冈看起来打算先去本馆搜集情报,在几乎快走出办公室门口时,才突然回头说:“就是这股气势,你不用管我,尽量超越吧!”

    “什么?”

    “我说的是香具矢啦!你再不使出狠一点的手段,肯定赢不了我的,哈哈哈。”

    或许西冈说得对,但马缔依然不明白西冈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世上真有如此乐观的人啊!”

    佩服地望着西冈背影的马缔,赶紧拿起话筒,向荒木和松本先生报告状况。

    中止令尚未发布,马缔等人为了抢先一步,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西冈和佐佐木选定执笔者后,为了尽快送上执笔委托书,到处打电话询问或登门拜访。荒木在探视住院妻子的空档,也忙于和公司上层交涉。

    马缔和松本老师连续好几天,为了制作〈撰述要点〉而努力奋战着。

    要定义并说明一个词汇,得用到其他词汇。选用每一个词汇时,马缔的脑海里必浮现用木头堆叠而成的东京铁塔,词汇之间既互补又相挺,以巧妙的平衡搭建出屹立不摇的高塔。马缔还比较现有的辞典,参考不少已有的资料,但每每想要紧紧抓住时,词汇却又从指缝中溜走,崩解成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缔周末整天都关在早云庄,沉浸在思考词汇中。他躲在一楼里边变成书库的房间里,把书摊得满地,绞尽脑汁。

    “我能更精准地说出『上』和『登』的不同吗?”

    “又是辞典?星期日也要加班,真辛苦。”

    “嗯。”

    香具矢和虎爷进到房里,与马缔面对面蹲下来。因为梅之实周日公休,平常一早就出门采买的香具矢,今天一副放假的轻松模样。

    看惯了穿着厨师服的香具矢,马缔觉得她牛仔裤配毛衣的休闲装扮也很好看,不自觉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这就表示紧张的情绪『上』扬了吧?”虽然和对方在一起很开心,心跳却无法维持平稳。

    “这里灰尘很多。”

    “打扰你了?”

    在书堆周围绕了一圈后走近的虎爷,鼓励似地用尾巴轻拍着马缔的腿,马缔慌张回答。

    “不,完全不会。”

    “有料理的书可以借我吗?”

    跟马缔的脑袋里只有辞典一样,香具矢放假时也想着工作。

    不过,香具矢在早云庄不下厨,因为工作以外的时间不想做菜。竹婆曾叹气说:“真拿她没辄,这孩子会嫁不出去啊!”

    马缔并不奢求在家里也能吃到香具矢做的菜,所以主动煮了三人份的渣晃一番。香具矢似乎喜欢渣晃一番调理包的味道,吃得津津有味。想着自己做的料理进入香具矢的身体,成为香具矢的一部分,马缔跪坐的姿势便略略前倾,痴痴地看着用餐中的香具矢。

    希望她不会讨厌这样的我,马缔在心里祈求着,站起来走到书架前,却找不到料理的书。

    “料理方面的书,现在应该只有这一本。”

    马缔将一本《菌类的世界》,拿到香具矢面前,香具矢不太满意地端详着,封面是长在地面上的红菇照片,跟怎么烹调完全扯不上边。

    “我会再帮你多找几本料理的书。”马缔惶恐地补充。

    “总之我先借这一本。”香具矢随手翻阅了几页后,将《菌类的世界》放在一旁,说:“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去哪里?”

    “附近,后乐园好不好?”

    马缔心中小鹿乱撞,灵魂飞出身体似的。“这就是『登』入云霄般的快活啊!”马缔在心里感动不已。

    仿佛醍醐灌顶,马缔彻底明白“上”和“登”二个字的差别了。原本混乱的词汇突然快速聚集、有效率地重组。在马缔的脑子里,“上”和“登”这两座塔正以完美的平衡直入天际。

    忘了同处在一个屋子里的香具矢,也忘了对方邀自己去后乐园。马缔自顾自地不断思考,强压着兴奋之情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啊!”

    “上”强调的是往上移动所到达的某个顶点,“登”则着墨在由低处往高处移动的过程。例如,平常会用“『上』来喝杯茶”,但不会说“『登』来喝杯茶”。因为说话者的重点是喝茶的“地方”,而不是从门口移动到屋里的“过程”。

    此外,大家常说的“登山”,意思是用两脚走上山的过程,而不是指抵达山顶的瞬间。若说“上山”,则指到山里做某件事。

    那么“登入云霄般的快活”呢?马缔反复思考着当下的感受,这样的心情用“上到云霄般的快活”来形容确实不恰当。我的心情还在“登”入云霄的途中,并未真正抵达云霄。

    “但是,形容心情十分兴奋高亢时,倒是会用『飞舞上青天』。”

    为什么是“飞舞『上』青天”而不用“飞舞『登』青天”呢?马缔跪坐在书库榻榻米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我想这种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