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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第1部分阅读

    作品:女冠

    作者:鸿雁

    男主角:无名

    女主角:妙清

    内容简介:

    披上道袍,许下一世相随、永不背弃的誓言。

    她如扑火的飞蛾,无怨无悔,

    可在师父心里,她究竟算是什么?

    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进献的祭品?

    还是可有可无的影子?

    或者许过的誓言,

    终只是一场无望的虚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是会哭还是会笑?

    正文

    楔子

    那是一个冬夜,那是即便多年之后也无法忘怀的黑暗与森冷。而她与他的相遇,像夜里划过天际的流星,在第一眼便迸出炫目的火花。

    或许,在目光相对的一刻,震撼心弦的只是她一个吧?问过自己多少遍,其实答案早已在心上辗转千回,却只能哽在喉间难以出口。

    该怎样去形容他的目光?那让她在刹那间迷失了自己,错把短暂的瞬间看作是几千几万年的永恒的目光,可能对当时的她而言,真的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一直到她像个五六岁待启蒙的娃儿般读完了、读懂了那些原本对她而言好似天书的书卷时,才能说出那感觉:“幽寒如冰,炽热如火。”

    幽寒如冰,炽热如火。许多年以后,听到她评语的人只是冷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瞧,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冰与火,毫不相干的两种物质又岂会溶于一身?更何况她所说的那个人可是仙风道骨、俊美无比的仙师——无名大人。

    的确是很矛盾的形容,但她当时的感觉就是如此。

    当她惊惶地后挪几分,终于看清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时,那种古怪的感觉像从脚底蹿上的寒气,让她战栗不已。那随风飘扬的黑发,燃着火、凝着冰的双眸,白得近似透明的脸,艳得像刚刚润了血的唇,杏黄的道袍,握在手中未出鞘也可觉出寒意的长剑……这人,好像她看过的一幅画或是一尊神像。是在哪里看过?怎么竟会记不起来?

    她痴痴地看着他,着了魔一样,身后渐渐逼近的嘈杂声都似听不到,直到那人眉眼微动,垂下的淡青色剑穗微微颤动,她才猛然惊醒。傻了吗?竟像个白痴一样看着一个陌生男子。若是让人瞧见,还当她发花痴呢!

    她慌忙爬起身,要躲藏,但却在逼近的火光中无所遁形。

    “找到她了——在这儿!”来人发现猎物似的兴奋叫声。

    她凄然而惶恐,陷入绝望的悲哀,那男人的目光却越显冰冷。

    “你快走吧!”她叫着,不想连累这素不相识的道士,更不想再给他们机会往她身上泼污水。

    “死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呀!郭大娘,快过来啊,你媳妇果真是要跟人私奔呢!”喊叫的男人逼近,借着火把的光亮瞧清了面前的男人,不禁愣了一下,“嗄!还是个道士呢!”

    “张大哥,你别乱说话啊!”她急急地喊着。

    “乱说话?!我哪有乱说话?三更半夜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不是有私情又是什么?你做得出我倒说不得吗?”

    “他是一个道士啊……”她还未说完要说的话,身边冷淡而带着嘲弄的声音让她为之一窒——

    “道士?!道士怎么了?难道道士就不是男人啦?”

    仿佛突陷寒潭,沁得手脚发凉。她慢慢地回过身,连声音都是发颤的:“大娘,你不要误……”

    “啪!”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打断她所有的话。脸上火辣辣地痛,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这又算什么?又不是没挨过比这更痛的!

    “贱人!你要说这是误会吗?你真当咱们的眼都是瞎的吗?像你这样的野种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早就叫老头子不要收留你,他偏是不听,现在可好,不但害了他自己,还差点儿连郭家最后一点香火都毁在你手上……”一身麻衣、头戴白花的妇人恶狠狠地骂着,后来干脆对她拳打脚踢。

    “大娘,郭大叔不是我害死的——真的不是我!”再多的委曲、再多的折磨她都忍受了,可为什么却还要这样冤枉她呢?

    “不是你又有谁?老头子的饭菜可一向是你打理的。”

    “不错,饭是我做的,可是……”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她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我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害一个一直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啊!更何况阿仁他还是我未来的相公……我又怎么会害家翁和自己的相公呢?!”

    “我呸!你个小狐狸精也不知使了什么花招,哄得那死老头子硬要阿仁娶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凭你那副德性,哪配得上我们阿仁啊?!”

    心在滴血,原来有些话即便听了几千遍还是会让人伤心的。虽然当日答应郭大叔嫁给阿仁纯粹是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但被人嫌弃至此,也是她的悲哀了。“大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讨厌我,但是没关系……要不是大叔他肯收留我,我早就死了不知几百回了。为了大叔,你就算打我骂我、把我当牛马使唤我都不在乎。可是,你不能昧着良心说我害死大叔啊……如果我有心下毒,大娘你又怎么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

    怔了下,郭大娘突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什么意思?!你这个小妖精,害死了老头子还不甘心,还嫌老娘没吃你的毒药是吧?!”她拍着大腿哭天抢地,“老天爷没长眼啊!怎么不下道雷劈死这个没良心、黑心肝、不要脸的马蚤狐狸呢?死老头子!杀千刀的!你养猪养狗也比养这么头黑心狼好啊……”

    傻愣愣地看着郭大娘又哭又叫又跳的,她却连哭都哭不出来。平日里见惯了郭大娘撒泼不觉得奇怪,但那些冰冷的目光却比刀子更刺人。难道他们都信了郭大娘的话,以为她真的下毒害死了她的恩人吗?

    “大娘,你也别哭了,先把杀人凶手带回祠堂见二叔公吧!”

    “哪里用见二叔公呢?j夫滛妇,一个都别放过,直接押到河边浸猪笼啦!”

    “浸猪笼?!”她的脚一软,真不知还能怎样。他们竟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她,难道她真的是命中注定早死?还是她的出生原就是不该有的错误?

    牵动嘴角,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原本灰暗的眸子忽地燃起了一点微光。猛然抬头,她急急道:“你们要杀便杀,可别胡说八道害人性命。这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不认识?眼前明摆着的事儿,你害死了家翁还与人私奔……和你娘一样的贱货!”

    “胡说!”死死地瞪着郭大娘,她发出任何人都没想到的凄厉叫声,“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说我娘不好……我娘,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人……”

    “呸!好女人?你娘是世上最贱的贱女人……”郭大娘啐了一口,回身见众人因她的话而有所动摇。

    “这道士好像没见过似的,眼生得很。”

    “可不是——是个道士呢!”

    “难道……”

    “道士又怎么啦?你们瞧瞧这个道士,活脱一个专勾引女人的小白脸。这一身道袍还说不定是从哪个道观偷来的呢!”郭大娘嚷嚷着,引得众人都看了个仔细。是啊!好年轻的男人——何况就算真是道士也难保不会……

    “还看什么?还不快抓了这j夫滛妇浸猪笼!”郭大娘喊着,有人应声上前。

    “不要!”挣不开,她只能大叫:“快跑!快跑啊……大娘,你放过他吧!我真的是不认识他啊!”不要、不能和他死在一起!她不要死后还要背着滛妇的恶名啊!

    一口浓痰吐在她脸上,“还说不认识!看你这副马蚤样——不认识?!”郭大娘转身凶神恶煞似的喊:“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眉轻轻地扬了起来,如远山飞扬,只淡淡的一眼却让郭大娘立刻收声。

    哪来的道士?看起来不好惹。她喘了口气,禁不住别过头去,就听那道士用一种低而轻柔却让人从脚底寒到头发梢的声音说:“贫道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你们实在不应该招惹到我身上来……”

    “惹到你这个假道士小白脸又怎么样?”在她发抖的时候,村里最壮的汉子张三郎上前挑衅。

    是呀!一个道士又有什么了不起?是她想太多了。她在心里想着,突然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浑身一哆嗦,才发现那是张三郎的声音。刚回头,一点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指尖划过一抹红,鼻间飘过一丝腥气,然后才发现张三郎正在不远处又蹦又跳惨叫连连,而捧在左手中的右臂竟似山泉一样喷着热烫的血……那、那是……

    郭大娘突然抱住头放声尖叫,同时刺破耳膜的尖叫与怒骂成了她这辈子无法摆脱的噩梦。

    雪亮的剑光一闪,仿佛在一瞬间割破了所有人的咽喉。在一片死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上。

    “太吵了。”此刻,那个俊美道士的微笑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恶魔的微笑。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叫声,也不知是谁先掉转了身,总之,刚刚还威风八面的一群人像遭到虎狼攻击的兔子般逃得飞快,只留下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和那个有着恶魔微笑的道士……不不,还有一个直勾勾盯着他的女孩子。

    很久以后,他告诉她,那一天她的模样让他以为她不是吓傻了就是吓疯了,以致于在他转身离去时,在她开口唤他的那一瞬恍惚了心神。

    “带我走!”开口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这个人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面前,就在刚才,她怎么竟敢请求他带她走呢?

    颀长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然后他慢慢走过,没说话也没看她一眼。而她竟那样痴痴傻傻地跟在他的身后。

    就那样跟在他的身后,一步又一步,慢慢走过了树林,远离了村庄……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脸颊、手脚由冰样的寒冷变得热辣辣的,上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他的脚步并不是很快,她却觉得可能永远都无法追上他……

    直到天边露出第一线曙光,他才停在一条河边。那是一条小河,结着薄薄的冰层。她甚至听见冰的下面河水在欢唱。

    “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透着不耐,却是他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

    “如果……我不死,就一直跟下去!”有些兴奋,却不知为什么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是吗?”目光扫过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和她冻得紫红的脸和手。如果这样跟着他,大概不用半天,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了吧?嘴角微翘,他忽然改变了心意,“那么,你发誓吧!说你会永远永远地忠于我——忠于我无名!”

    无名!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有种感觉——这个名字的主人会改变她的一生。

    那一年,是大圣朝庆昌十八年。

    第一章

    不知是因闷热的天气,还是因炼丹房里恒久的寂静,竟想起了一些本该忘记的东西。

    几上,酸梅汤浮着未融的冰块,沁着丝丝清凉,她的心思却绕在别的上。

    师父是不喜欢她们多想事情的。从她披上那件月白的道袍,发下重誓,奉他为师的那一天起,师父说的话就是她要说的,师父所想的就是她要做的——她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都是完全遵照师父的意思。而她,只是那群无条件服从的女孩子中的一个。不!不该说是女孩子,她们只是一群女道士,一群因各种原因追随无名师父的道姑。

    她不后悔追随师父。如果不是师父,她早已长埋孤坟;她不后悔立下重誓,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背叛师父,自然不会遭到惩罚。但是,她并不快乐——或者该说这两年很不快乐。

    究竟是为什么?这两年师父的声望渐高,随便在街上抓个人问都知道来自“天池”、神通广大的无名仙师。而她再也不用跟着师父四处走动,去做什么可除魔驱邪的仙姑,甚至还多了许多年轻漂亮的师妹伴她打发寂寞的光阴。

    这样千金小姐般的生活,是她从前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可怎么她竟会不快乐?

    牵起嘴角,执勺的手无意识地搅动着。远处的笑声水一样荡了进来。那些丫头只顾着疯,没一个稳重的。看来,她这个师姐这辈子是别想摆脱这个丹房了。

    持扇上前,扇了两下便停住。炉火仍旺,散着浓得腻人的檀香。像师父这样以檀香木炼丹的道士怕是世上也没几个吧?

    也真难为师父怎么哄得那些个死把着钱的吝啬鬼乖乖地把钱孝敬上来的。九转金丹?那一群笨蛋!就算是真炼出了可长生不死的九转金丹,又怎么能轮到那一群土财主头上呢?

    她微微笑着,听见敲门声,笑容微敛,“什么事?”半开了门,却没让外面的小道姑进门。

    “妙清师姐。”新入门的璞玉有着一双灵秀如水的大眼睛,而此刻那双大眼滴溜溜地直往房里瞧。

    妙清却不动声色地走出来掩上门。

    “师姐。”眨着眼,璞玉觉得好可惜。自从她进了这“玄冥观”,就一直想进众师姐口中最最神秘最最神奇的炼丹房瞧上一瞧,可偏偏这平日面善温和的妙清师姐在这件事上却不讲一点情面,害她什么都瞧不着。不过说来也好奇怪,听说这炼丹房除了师父之外就只有妙清师姐一个人可以进出呢!难道真像师姐们所说的,师父和妙清师姐两个人……

    “璞玉!”

    嗄!吓了她一跳。璞玉收回目光,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却忍不住想笑,“师姐,润玉师姐要我告诉你,那位林大人等着要见师父呢!”

    妙清闻言,秀眉轻蹙,“怎么不直接禀告师父呢?”

    “那个……润玉师姐说师父和琼玉师姐在房里修道,不好去打扰。”一双小手掩住嘴边的笑,却掩不住那双滴溜溜打转的笑眼。

    “是吗……”妙清低喃着,虽然没多说什么,但璞玉却瞧出她的心情不是很好。瞧,她刚才不都说这妙清师姐和师父……嘻!要不然怎么露出这副表情呢?

    妙清垂着头,可没想到这丫头在转歪念头。她沉吟片刻,抬起头道:“那位林大人是观里的贵客。你去告诉润玉好生招呼,至于师父那头,我去禀告好了。”刚转身,她又扭头道:“你可别趁着我不在就溜进丹房。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到璞玉的保证,她才放心去了。

    其实如果可以,她真是不想走这一趟的。可又心知肚明除了她,断不会有旁人肯走这一趟的。在门前顿住脚步,她实在是无法忽略房里传出的声音。那难以压抑的呻吟,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双颊飞上红云,她还是上前几步拍了拍门,“师父,林大人来了。”

    “妙清吗?”只简单地问了一句,微喘的声音却透着邪气的笑意。

    然后是女子媚声媚气的声音:“啊!师父……”

    “进来!”

    手顿在门边,迟疑着,妙清只低声道:“妙清还要回丹房。”

    “进来!”声音略拔高了几度,带了几分不悦。

    妙清脸上一白,终于还是推门而入。

    八月的阳光明媚,但这间窗门紧闭的房间却是光线幽暗。妙清的脚绊到地上的蒲团,几乎跌了一跤。这里原是观中的后殿,但自从师父搬进来把“三清观”改成了“玄冥观”后,便叫人把这里的神像搬到前面,只留了打坐的蒲团。

    刚站稳身形,便有人笑道:“师姐可要小心了。这次师父离得远,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扶师姐你呢!”

    目光微闪,妙清慢慢转过身,看着自杏黄纱幔后走出的神态妖娆的美道姑,淡淡道:“多谢师妹提醒,我自会小心。”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琼玉故意不去看她,反扭身撩了纱幔闪身进去。帘幔动处,但见那张湘竹软榻上躺着一个男人,虽是穿着杏黄的道袍,却是半敞着怀,披散着长发,脸上有着绝不该出现在一个道士脸上的看似慵懒却蓄着危险的笑容。要不是那件道袍,绝不会有人相信有着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笑容的男人会是一个道士。但他就是无名——那个众人推崇的无名仙师。

    琼玉倚在榻上,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发出银铃样的笑声。

    妙清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