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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泡黄尘第20部分阅读

见报速回建校。’可是建筑工地上哪有什么报纸,即使有也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擦屁股的。

    曲老三痛斥学校的草率行为,可是木已成舟,人已经没了踪影。他找遍大街小巷,不见踪影,只好孤身一人返回家里。曲妈妈气窄,只觉孩子遭遇不测,或者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没想到经此一劫,曲妈妈着急带上火,从此竟然一病不起。而且无论大家如何劝说,都拒绝前往大医院看病,只是在村里买些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药,几年下来,谁知沉疴日重,渐入膏肓。

    几年来,曲老三几次去往包头寻找,甚至找到那家寄钱的邮局,可始终没有找到曲阳,全家人在巨大的阴影下挨了三年,在这个冬天,曲妈妈终于油尽灯灭,撒手人寰,从此天人永隔。而在这几年里,曲妈妈只要一个念头,那就是见到儿子,可是终究没有等到她期望的那一天。

    整个晚上,曲老三都在不住气的抽烟,然后不住气地咳嗽,大有咳出心肝肺的趋势,曲阳想要和父亲说两句话,可曲老三根本不搭理,把头转向一边。

    曲阳心情更加地沉重,好似笼罩在一股巨大漩涡下不能自拔,他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想起小的时候,经常拉着妈妈后衣襟,埋着头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喊‘老猫,老猫,回来了没有?’,他想起自己玩火烧了衣服被妈妈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埋怨乱窜,他想起在某个夜晚,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妈妈在赶做着一双鞋,缝一条裤子,他想起放学回家是热腾腾的饭,想起自己考上中专妈妈的灿烂的笑容,想起……但渐渐那个熟悉的轮廓越来越模糊,然后又是如此清晰。他甚至想如果真有一个阴曹地府该多好啊,妈妈如果知道我回来,一定会回来看我,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一团气,都会举起双臂去拥抱,感受来至母亲的怀抱。

    第二天一大早,曲阳肿胀的双眼只剩一条缝,他拿上妈妈爱吃的面包,给妈妈买的秋衣秋裤,还有一件火红的外套,曲阳一路蹒跚着向村外走去,越走腿越软,几次滑到在雪窝里。

    在老曲家的坟地里,靠下手的地方,新添的土堆特别显眼,引魂树上的纸幡还没有落尽,随风呜咽,墓堆封土新鲜,出丧棒缠绕着麻纸插在周围,墓门砖朱砂画就的符箓还依然红艳欲滴。

    曲阳双腿一软,双膝跪地,沙哑地喊着,“妈,我回来了。”

    “妈,你睁开眼看看,我回来了。”

    “妈,你看看我。”

    ……

    他嚎啕大哭,涕泗长流,每一声嚎叫都是一个孩子对于的母亲呼喊,有无助,有祈求,有委屈,有愤怒,可是无论撕心裂肺,亲爱的妈妈也再不可能回还。

    “妈,这是您爱吃的面包,这是给您的衣服……。”曲阳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衣服,火苗腾腾地往上窜,顷刻间化为灰烬。曲阳斜躺在墓堆上,眼泪无声地流淌着,他抓起一块面包,使劲塞进嘴里,一边不停的嘟囔,“妈,我陪您一起吃。”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一夜未眠的曲阳躺在墓堆上,在离妈妈最近的地方酣然入睡,梦中的妈妈忽隐忽现,可眼神依旧慈爱,面容依旧安详,在那一刻,又一次感受到来至母亲的温柔。

    第三十三章:二小子踢飞脚

    第三十三章:二小子踢飞脚

    是梦终归会醒,何况是被人踢了一脚,曲阳不情愿地移开脸上的胳膊,刺眼的光芒让自己睁不开眼,他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又用手背揉揉,才看清曲老三佝偻着身躯立在皑皑白雪中,像是一根风化多年的枯树桩,陆离斑驳,泛着岁月刻画的年轮。

    “大,你咋来了。”

    曲老三没好气,“往家走,死了一个还不够,你想冻死啊!”

    曲阳心里掠过一丝窃喜,“大,咳嗽那么厉害,你少抽点旱烟吧!”

    曲老三“哼”了一声,背抄着手,弓着腰,走出坟地,像是不堪重负的瘦驴,残存着一丝倔强。

    曲阳爬起来,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妈,我走了,我还会来看您的,等我发达了,我一定给您重新修坟阙葬。”眼泪却又一次无声地流下来,有一丝淡淡的咸。一缕微风吹过,天空荡漾着满是暗暗的伤。

    曲阳快步追上曲老三,“大,以后你抽纸烟,我给你买。”

    曲老三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走他的路。

    “大,到底怎么了,我不就几年没回家吗?您至于吗,一句话不和我说。”

    曲老三停下脚步,一根手指头颤抖着指着妈妈坟头的方向,咬牙切齿地终于憋出一句话,“至于吗,至于吗,你问你妈,你问你妈啊?”

    “大,我也不想这样,我能这么办。”

    “你跟你妈说,你能怎么办,你就应该一走了之吗?你让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只能躺在那个土堆里,骨肉腐朽,等着你几万辈子后回来烧张纸,顶个球用,我们辛辛苦苦把你从尺把长养到这么大,你呢,二小子踢飞脚,你本事大了,这里放不下你喽!”

    “大,你这是哪跟哪呀!”

    “哪跟哪,娃娃,你妈她死了,因为你她死了,她盼星星盼月亮,她的儿子考上了,可以到城里工作,每年两口大猪喂上,供你念书。你倒好,狗扯羊皮尽惹些马蚤毛,成日里赶鸡上架,招蜂戏蝶的,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老农民曲老三的儿子,不是财主沈万山的儿子,你该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做人。娃娃,是开除啊,人家在刮我们的脸皮,羞呢!”

    曲阳一赌气,“村里人有什么见识,他们爱羞让他们羞去。”

    “你说甚,见识,你这就叫有见识,有见识你能办下这粑粑事,那是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娃娃,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工作呢,没了吧,前途呢,没了吧!”

    “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脸上的疤哪来的,你的手指头呢,你说呀,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你的车是哪里来的。”

    “大,你想到哪里去了,这都是意外,车是人家的,我给人家开车。”

    “还好,是开车,不是偷车,放着好好的办公室不坐,拿笔管管挣钱的营生,开车,伺候人这碗饭,不好吃啊。”

    “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凭我的本事吃饭。”

    “本事,甚本事,当奴做狗你这也叫本事,仔细想想吧。”曲老三扔下这话,独自走了,步履蹒跚,形容憔悴。留下曲阳戳在冰天雪地里,那种委屈,那种无奈,让人抓耳挠腮,却又找不到痛处,无从触及。

    曲阳把车里的大包小包抱到哥哥嫂嫂住的正房,曲歌冷眼看着,嫂子小乔到挺热情,敞开胸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招呼,“他二爹,回来了,快上炕吧!”

    “嫂子,多大了?”

    “数三个月。”

    “闺女小子?”

    “小子。”

    “小子好,这下儿女双全。”

    “有甚好不好,左一个右一个弄这些能有甚用。”

    曲阳听着总那么刺耳,简直是说给自己听的,却又不像,像是农村英雄母亲们一贯的谦虚。

    曲阳拿出一件件物件展示,“这是给小月的衣服,这是给小月的玩具,还有奶糖,这是给小月的书。”

    小乔把书拿过来仔细端详,“尽瞎花钱,这么点娃娃,能认得个甚。”

    小月把属于她的东西一股脑抱在怀里,斜着眼睛瞅着这位陌生的亲人,慢慢地一直退到曲歌身旁,把她的宝贝使劲往爸爸怀里塞,曲歌躲了几次,耐不过小月不依不饶,只好接着手里。

    曲阳把两个小盒子拿出来,“嫂子,这个是给你的玉石手镯,这是给我哥的皮带。”

    “哎呦,还给我买东西。”说着把睡熟的孩子从奶头上拽下来,任由干扁的ru房自由地下垂,左摇右晃。她俯身把孩子放在炕上,才去扣了前襟,把一只绿花的手镯套在手腕上不住地端详。又看看了皮带,“曲歌,你的裤带不是断了吗?正好,他二爹给买的,快换上吧!”

    曲歌脸色难看,红一阵白一阵,把小乔丢过来的皮带扒拉到一边,“谁的裤带断了,女人家嘴到多。”

    “行了,哥,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曲歌终于开了口,“妈这几年,没少拖累人,你是一天都没管,端屎送尿的,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一句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了个干净,我却牢牢地拴在家里,情况你也看见了,越来越紧巴,你要有心,少买这没用的东西,把那饥荒给还了,还是你念书时欠下的。书没有念成,债到欠了一屁股。”

    “哥,还有多少外债,咱大一句话不跟我说?”

    “少说也有上万吧。”

    “我现在也没有那没多,先还上两千,争取一两年内都给还上。”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在土里刨出万二八千那得累断腰。”

    “行呢,这钱我还,你不用愁了。”

    “本来这儿子生下来,计划生育便找上门来,也要罚款的,后来你的一个同学给说了几句话,才没有罚。”

    “我的同学,谁?”

    “说是叫令东平,以前来过咱们家。”

    曲阳激动的差点跳起来,令东平,是啊,他应该早就复员了,可叹这几年没有勇气和任何人联系。

    曲阳把买给父亲的衣服,香烟放在柜子上,曲老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曲阳又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沓准备好的钱,恭敬地放到曲老三面前,“大,这是两千元,咱家的饥荒还有多少,我会还清的。”

    曲老三看了一眼,轻轻地用手上的旱烟袋往前一推,“把你的钱装起,不需要。”小月跑过来,抓起几张,想看个究竟,曲老三用旱烟袋猛地打了一下小月的手,“不要动那东西。”小月满脸委屈,竖在哪里,哇地哭出声来。

    “大,我去趟我同学哪里。”

    曲老三没有说话,伸手把装着烟叶的口袋拿起,把烟锅子伸进去,挖了一锅,用大拇指按压结实,划了一根火柴点上,拼命地一吸,换来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白色的烟雾口鼻四溢,狼狈不堪。

    原来可以称作遥远的上学路在汽车车轮下不再漫长,原野茫茫也不过片刻的的车程。曲阳把车停在那一排家属院门前,直接推门进来。

    令妈妈有些错愕地看着曲阳,不过马上换上一副笑容,“曲阳,东平一天都在念叨你,快进屋,听说你,嗨,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干什么。”

    “没事儿,婶婶,我这不挺好的吗。”

    “那就好。”

    “婶婶,东平呢?”

    “这不找个对象吗,说是陪着一起去买点过年的东西。”

    曲阳心里想,这小子,桃花运不断,这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嘴上却说,“婶婶,中午能回来不。”

    令妈妈看看墙上的表,“一早就出去了,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说是要带对象回家吃饭的,让我准备。”

    曲阳屁股刚沾到沙发,就听见有开大门的声音,曲阳起身看时,只见令东平裹着厚厚的棉袄,比几年前更加的强壮,结实,手里拎着印有天王巨星头像的纸袋子,后面紧跟着迈步进来他的女朋友,红色的羽绒服,裹着风雪帽,捂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还有挂着霜的眉,这眼,是曾熟悉。

    令东平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曲阳,大声喊出来,“曲阳。”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一个箭步就迈上来,一拳打在曲阳的胸口,“小子,你还活着。”

    曲阳也不在是几年前的曲阳,个子长高了不说,身体也结实强壮。曲阳挺胸接了令东平一拳,两人拥抱在一起,内心澎湃着波涛,激起岁月曾经的浪花。

    曲阳一抬头,猛然和令东平的女朋友对视一眼,那女孩楞在那里,曲阳赶快转移视线,拍拍令东平的肩头,“东平,还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令东平哈哈大笑,让曲阳摸不着头脑,“介绍,你比我都熟,你真的不认识了。”

    曲阳一脸茫然,想认又不敢认,疑惑地看着令东平,“是谁。”

    这时那女孩子摘了风雪帽,去掉口罩,天呢,曲阳也差点惊呼起来,本来想喊东梅,已觉不大合时宜,夸张地说,“李东梅,原来是你。”

    李东梅微微一笑,“老同学,别来无恙啊,记性不错,还能认识我们。”那味道似乎隔了几夜的饭,透着那么一点酸腐。

    曲阳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哪能啊,你说呢东平,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们啊。”

    令东平毫无不适,也是性格使然,他一拉曲阳的手,“兄弟,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们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你早死了。”

    令妈妈忽然插话,“东平,大过年的你胡说什么。”

    令东平做个鬼脸,一拽曲阳,两人进了里屋,留下李东梅脱掉外套,挽了袖子要帮令妈妈干活,眼睛却只往里屋瞟。令妈妈忙着推让,奈不过李东梅的坚持,也就放了手。

    曲阳一指,“东平,你看,婆慈媳孝,这画面多温馨呢。”

    令东平爽朗一笑,“怎么,看着有点酸,那也没有用,现在是版权所有,归哥哥我了,你就别惦记着了。”

    听令东平如此一说,如此的大度,显得自己小肚鸡场,几年来的一丝愧疚也拨云见日,顿时释然。曲阳微笑着,“哈,我惦记什么,我要惦记还有你的份。”

    “你就吹吧,你那点胆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有那贼心,没拿贼胆。”

    “知我者东平也,我们还真没什么。”

    “不用解释,越解释越乱。”

    “只是让我想起鲜花和牛粪的悲情故事。”

    “哈哈,你就放心吧,鲜花插在牛粪上才开得最旺。”令东平爽朗地笑着说。

    曲阳一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令东平往床上一坐,腰杆笔直,“我两年前就复原了,回来也没有个正经事干,我爸给安排到乡里,锻炼一下,先别说我,你倒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曲阳苦笑一下,“我,一言难尽啊!”

    “管你是王母娘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还是狗不理的包子十八个褶,都来个竹筒倒豆子,毫不保留。”

    曲阳只好把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略作梳理,有如庖丁解牛,只留骨骼轮廓,不过省略了李东梅与苏曼有关细节,令东平听后唏嘘不已,不住地拍打着曲阳的肩头。又抓过曲阳的左手,看了又看。

    李东梅推门进来,“两位,推心置腹也需有度,可以吃饭了。”

    令东平一拉曲阳,“走,吃饭。”

    三人坐下,招呼了几次,令妈妈都不肯入座,只是盛了一些饭,拌些菜,坐在锅台下一只小凳子上。

    曲阳低低地问,“你爸呢?”

    “我爸比务国院总理都忙,不用管他,”随手从后面大立柜的隔板上拿了酒,“妈,我们少喝点,放肆一回啊。”

    曲阳连忙摆手,“就不喝了吧!”

    令东平把曲阳的手按下,“兄弟,别告诉我你不会喝酒。”一边倒酒,一边看着李东梅,“东梅,你吃啊!”

    李东梅嘴里答应却不动筷子,生怕露出牙似的。其实只是在她内心还有诸多未解之谜,同时面对情窦初开的恋人,还有现男友,一时还没有适应。一度以为曲阳有留着城里的可能而拒绝了自己。现如今却被打回原形,潦倒不过如此,还有脸上的疤,残缺的手,都是一个个未解的谜团。

    令东平一举杯,“走一个。”说完一仰脖子,令妈妈端着碗,“愣小子,慢点喝,曲阳你可别像他,多吃菜。”

    曲阳举着杯子,看着令东平和李冬梅,“你们…。。。”

    话未说完,李东梅已红了脸,令东平把杯子往桌子上一墩,“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有那好事者积极撮合,见面一看,老同学,我一想,这也许就是大猩猩拉屎,猿粪(缘分)吧,是不,东梅。”

    李冬梅双颊绯红,笑着打了令东平一下。

    曲阳把酒喝掉,“好,好,猿粪是好粪,庄户一支花,全靠粪当家。”

    李冬梅脸涨得通红,“正吃饭呢,你俩说的是什么啊,我发现你俩真有一共同特点,就是那张嘴。”

    令东平腆着脸,“别夸我们,我们这样伶牙利嘴的最不喜欢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