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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乱冷王追妃第29部分阅读

    北齐的刑场屹立在北方空旷的山谷里,与北齐这个国家一样古老,历代下来已经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的冤魂骸骨。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诅咒皇帝在古代是不能被饶恕的大罪,所有的犯人都在午门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当钟青叶牵着习昃走到皇宫承天门前的大广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密密麻麻的站了很多素衣百姓,还有不断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充实这里的拥挤。

    承天门即皇宫的正门,又是俗称的午门,在古代是被誉为正气最盛的地方,因此对于罪大恶极、无法原谅的犯人,都会选择午时三刻在这里斩首,从另一层意思上来,就是要借由这里的凌然正气彻底击垮这些犯人罪无可恕的魂魄。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钟青叶来说根本是不值一提,但对于古人来说,在午门被斩首的人,每一个都是罪大恶极的,无法原谅的罪人,即便死后,魂魄也要被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承天门门前有个巨大的广场,宽阔程度足以和现代故宫的广场相媲美,现在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一段时间,钟青叶横目一扫,只见在广场的另一端,也就是皇宫的正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高高竖起了一根旗杆,黑底黄面的“齐”字在九条黄龙张牙舞爪的簇拥下迎风招展,旗帜微微作响。

    在旗杆的后方,已经搭起了一座宽大的帐篷,左右后三方闭合,前面虚空,高台耸立着,以黑底黄字为背景,摆放着三个檀木大桌椅,一高两矮,桌子上各置有文房四宝一套,最中间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暗红色的笔筒,里面林立的插着一些形状如剑的令牌。

    以帐篷为中心,往左右衍生,一字排开各有二十根硕壮的高木,极高极粗,顶部烈烈燃烧的火焰,黑烟滚滚,带着黑色的不知名物质袅袅朝高空飞去。

    因为有四十根粗壮的火柱,广场上的温度比之其他地方要高上不少,再加上人群拥挤,钟青叶的额头微微泛了些细小的汗水,低头看了一眼习昃,却见他脸色冷漠,眉宇间的气质疏离至极,两只眼睛阴冷的盯着正前方的大帐篷,全身僵硬如同石雕一般。

    钟青叶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拉紧了孩子的手指,转头开始打量着广场内的守卫情况。

    看得出来,齐穆对这次的当众斩首极为重视,就连现在犯人还没到场,守卫的御林军已经将整个广场团团包围。除了地面上一列一列蓄势待发的士兵外,就连三面宫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面无表情的士兵,手中的刀剑林立,拉弓上弦,锋利的矛头对准了台下的众人,铁血的寒气之浓厚,将整个广场罩的严严实实。

    光是明面上的人,粗略一看就有不下五百,还不知道暗中设置的人有多少,至少从钟青叶眼里看过去,暗中的埋伏的哨卫比明面上的,只多不少。

    稍稍一琢磨,钟青叶就明白这齐穆这么紧张的原因。

    他无疑是想借这次的事情竖立他的威信,不求能压过齐墨,但至少也不要和他相聚太远,如果这次斩首事件被人阻拦,对他的威信无疑是一次更大的打击,所以无论如何,这次他不都会允许有意外发生。

    想起齐穆那张似笑非笑的狐狸脸,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钟青叶的心里就忍不住的厌恶,这种人不能用常理去推断,而钟青叶这种来自现代的人,更加无法明白他这种用鲜血堆积起来的威信到底有什么意义。

    强权和杀戮可以打下江山,却绝对守不住江山。

    钟青叶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来,漆黑的通孔一片清明。这个道理齐墨明白,齐穆呢?他是否明白?

    如果他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和齐墨斗,必败无疑!

    正想的出神,身边的孩子突然一把抓紧了她的手。

    178、最后的浓妆艳抹

    当钟青叶正想的出神的时候,身边的孩子突然一把抓紧了她的手。

    习昃抓的很紧,痛感几乎一瞬间便传达而来,钟青叶微微一蹙眉,低头看了他一眼。却见这孩子根本没有看她,两眼死死的看着不远处的长街。

    钟青叶心中一个咯噔,急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从长街远处遥遥推开行来一群人,由持刀带棒的士兵左右两列严密包裹着、推搡着,蹒跚朝大广场走过来。

    这些人都穿着囚衣,原本是白色的衣料,如今已经被地牢肮脏的环境弄得看不清颜色了,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血污,蓬头垢面的早已经看不清模样。这些人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年纪从白发苍苍的夕阳老人到还没有钟青叶一半高的孩子,身材从胖的撑破衣服的男人到柴毁骨立的虚弱妇人,各种各样因有尽有。人群被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拴着,呈两行排列,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人都带着连接了手腕和脖颈的厚木刑具,手脚上还带了沉重的桎梏。钟青叶甚至看见好几个年迈的老人脚踝上都被套上了铁链,后面拴着沉重的铁球,老人每走一步,铁链哐当哐当的作响,铁球摩擦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沉闷而绵长的声音。

    孩子的手腕磨出了鲜血,滴滴答答的还在掉落,一路而来鲜血滴答成流,老人的鼻尖喷出浓重的薄雾,每一下喘息都似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偶尔可以听到抑制不住的呻。吟,但是下一秒即淹没在身边士兵的怒吼中。

    皮鞭扬尘,昏暗的光线突然变得刺眼,高高甩下的鞭尖每一次打落都似带了沉重的力量,风声刺耳,回荡在长长的街道里,犹如心底无尽的哭泣。

    钟青叶说不出话来,所有的围观者都说不出话来,这一刻,无论旁观者抱了什么样的心态,是幸灾乐祸也好,是袖手旁观也罢,所有人都沉默着,目睹那绵长的队伍一步一步无可奈何的走向死亡。

    长街寂静,孩子紧紧抓着她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要透过皮肉捏碎她的骨髓,生生的疼痛在寂静中逐渐变得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了。

    空气中有囚犯孩子血迹低落的清脆声响,有老人鼻息一下一下的沉重,有体虚女人难以忍受的呻。吟,有铁链摩擦哐当的声响,有脚踏青石板沉重的脚步,有士兵尖锐的怒骂,还有皮鞭甩落一下一下的风声。

    这些声音铰接在一起,在钟青叶漆黑的眼里,在三月阴鸷的天空下,在众人无声的凝望中,凝固出了帝王之心的冷漠与残酷,凝固出了高位上那金光惑人的宝座,凝固了鲜血,也凝固了人心。

    长长的锁链晃晃悠悠,哐当哐当的声响,每一下都似打在人的心口上,每一下都似在警告这些无辜的人,看,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钟青叶微微扫了一眼身边的百姓,无一例外的,在他们的瞳孔里缓缓蔓延出了惊惧和怜悯,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齐穆威吓的目的达到了,这些百姓畏惧了,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来挑衅他的皇者尊荣了。

    但,这偌大的一片人群,或许只有那些囚犯和钟青叶这种切身经历过的当事人才能明白,这些被冰冷铁链锁住的人,都是无辜的。

    说好听点,他们是为了齐穆奠定尊荣而奔赴死亡,说难听点,他们就是权力的牺牲者。不管他们以前是否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至少在这件事中,他们确实冤枉。

    平日享受了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尊贵雍容,自然也有常人无法体会的痛苦的折磨。伴君如伴虎,权力永远是把双刃剑。钟青叶在心里静静的想着,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齐墨的脸,微微一叹。

    这个世界上,有弱者才会有强者,两者相互依存,又彼此衬托。或许只有齐墨那种人,才能运用好权力这把双刃剑,使之伤敌无形却又自保无恙。

    钟青叶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紧紧贴着他而站的孩子,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传达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明白的支持与信念。钟青叶并不认识西泠一族,但是看习昃越来越僵硬和冰冷的脸,不难猜测到他的亲人也在其中。

    看着亲人一个个走向断头台,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钟青叶也领会过,但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一说,她当初领悟到的只是父母和阿轩的死亡,而习昃这孩子,却要亲眼看着自己一千多个族人一一赴死。他救不了他们,甚至连哭,都不能正大光明的去做。

    该有多痛苦呢,钟青叶根本无法想象。

    只能用力抓紧他冰冷的手,支撑他不要倒下去。看着孩子面无表情的脸,钟青叶忍不住心生懊恼,要是没有带他来就好了,但是习昃的身体里,有一种类似钢铁的存在,他依靠着那些钢铁,绝不会轻易倒下去。

    钟青叶最最担心的,就是这孩子亲眼目睹了族人的一一死去,鲜血会蒙蔽他的心灵,纵然人活下来了,他也从此关闭了心门,再也不相信任何温暖的存在,而怨愤和悔恨,将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钟青叶用怨愤唤醒了他,却在同时恐慌着,他会被锁在怨愤里,永无放生之日。

    因为她亲身体会过这种怨愤的动力,看着亲人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自责与悲愤会激发人心里最强的执念,所以才越发明白,那种一旦沦陷便再无救赎的境地。就连她自己,都还没有解脱出来。

    孩子,如果你也变成这样,我又该怎么去帮你?

    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我自己。

    钟青叶缓缓眯起眼睛,看着从远处一步步蹒跚而来的囚犯们。不管这些人以前拥有何等高贵的地位,何等常人无法企及的尊容,在这一刻,他们无不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死灰。

    没有激动、没有悲呛、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

    在他们的脸上,钟青叶只能看见绝望的颜色,漆黑的,没有任何光芒可言。

    除了外表邋遢,表情死寂之外,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个人都是一副负载累累的疲惫模样。好似是被监狱的艰苦环境以及尊严被打落地狱的痛苦击倒了,他们虽然还活着,但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了。

    有粗壮的士兵气焰嚣张的走过来,粗言秽语的斥责人群给囚犯让道,百姓畏惧他们手中的刀剑,纷纷退开,习昃全身僵硬如铁,根本动不了分毫,为了不引人注意,钟青叶只得蹲下身子一把抱起他,随人群走到旁边。

    囚犯的队伍缓缓走了过来,从钟青叶面前走过,没有一个人侧头看一眼,习昃乖巧的在钟青叶的怀里,原本还担心这孩子会控制不住出言唤人,钟青叶甚至做好了随时打晕他的准备。

    但是很显然,她小看了这个孩子,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要不是面色惨白的可怕,和拽着钟青叶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简直如同眼前即将死亡的,不过是些陌生人。

    钟青叶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囚犯的队伍太长了,以至于一头都走上了断头台,另一头还看不到尾巴。钟青叶抱着习昃走到可以看见斩首台的地方,低头低声道:“如果受不了的话,就告诉我一声,我带你回去。”

    习昃没有任何反应,瞳孔里黑漆漆的一片,眨也不眨的看着高高的斩首台。

    钟青叶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别太强撑,哭出来也没关系。”

    习昃依然是一副没表情的模样,整个人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除了目视前方,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钟青叶也转头看向高台,第一批的死亡人员已经跪在了高台上,一字排开正好七个人,都是男人,年岁基本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应该就是这一次受到波及的无辜官员。

    在这七个人之后,还站了七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头上扎着大红的布料,三月的天色乍暖还寒,他们却只穿了一件红色大褂,下身是黑色的宽裤,胸膛上的黑毛扭曲浓厚,面上油光满溢,面无表情的持刀站在七个死囚后面。

    斩首台的后方,大帐篷内的三张檀木大桌后面一已经坐好了人,都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为首的一个一脸的络腮胡子,端正而坐,人人面无表情。

    围观的人群寂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看着斩首台之上,钟青叶不知道别人的心里这一刻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习昃拽着她衣袖的手,几乎要把她的衣料扯破了。而她自己的心,也不受控制的高悬着。

    终于,络腮胡子从笔筒中抽出一支利剑模样的令牌,轻飘飘的一扔,令牌在半空中划过优雅的弧线,哐当一声,落地声刺耳。

    “午时三刻已到,吾皇御令,斩立决!”

    那一刻,钟青叶的衣袖发出嘶的一声微响,被七岁的孩子,整个撕裂了。

    无形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就这样,撕裂了。

    那是属于西泠潋晨的心。

    179、经济帝国(1)

    很久很久以后,在老一辈北齐人的心里,北齐天翔历六年,三月的最后一个日子,是一个不能回忆的日子。

    那一天已经被记忆涂抹上了惊惧的颜色,稍一回想,就会有丝丝的凉意从脚底一路往上攀沿,犹如蚀骨的藤蔓,将人心团团束缚,让人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恐惧。

    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已经贵为天泽皇太后的钟青叶回想起这一天,皱纹细密的脸上依然会露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表情,在她的记忆里,那是惨绝人寰的一天。

    铺天盖地的鲜血覆盖了整个记忆,一颗颗脑袋犹如滚球一般落地,滴溜溜的旋转,上面肮脏的面孔,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没有人注意到,在当年围观的浩瀚人海中,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抱着一个易容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的心,也随着那些生命的小事彻底封闭了。

    三月三十一日,在齐穆的严令下,受到巫蛊事件牵连的大小官员在午门被当众满门抄斩,死亡人数多达五位数,鲜血顺着高台流淌下来,覆盖了广场上古老的青石地板,缓缓往周围蔓延。

    上一遍的鲜血还未凝固,温热的新鲜血液已经滚滚而来,一遍又一遍的覆盖着,永不凝固的模样。

    午门前偌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百姓,钟青叶抱着习昃站在人群中,只不过是沧海一栗,根本没有人注意这个女扮男装的人就是当今风头仅次齐墨的睿王妃。更没有人发现,被她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孩子,就是高台上正在被斩首的西泠一族唯一的血脉。

    或者这些淳朴的人,根本无法明白为什么习昃那么痛苦,却依然固执的想要为家人送上最后一程,而对钟青叶而言,这不过是他力所能及的唯一一件事。

    送家人上路。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偌大的广场寂静着,只能听到侩子手挥刀大喝的声音,寒光闪烁的长刀高高扬起,被不甚明亮的光线一照,居然有刺眼的感觉。刀起刀落,光芒刺在每一个人的眼里,更犹如刺在了心里。

    噗嗤噗嗤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被砍掉了人头的身体,从脖颈处喷射而出的最后血液,艳丽的喷散开来,在地面上流淌出瑰丽的红毯,犹如戏子在舞台上最后的浓妆艳抹,长袖一甩,生命由此落幕。

    每砍一颗脑袋,侩子手都要甩甩长刀,然后招呼另一个,而余下的脑袋和尸体,则被凌乱的扔在一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屠杀从午时开始,一直延续到夜幕的降临,炽烈燃烧的四十只长杆火光艳艳,将整个广场照射的犹如白昼。浓烈的血腥味已经笼罩了整个京阳城,所有人的嗅觉都仿佛被这股刺鼻的味道弄得麻木了,表情由激动到不忍,由不忍到恐惧,由恐惧到平静,直到最后,放眼望去,一片麻木不仁,满眼面无表情。

    到了最后,似乎连侩子手就对着这种纯粹的屠杀产生了麻木感,连大喝都懒得说了,只是像个机器一样一刀刀的落下,然后把尸体踢到一般,重头再来。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没有人知道这种情况到底维持了多久,就连钟青叶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特工都觉得这种毫无意义的屠杀太过血腥,如果不是已经集成了小山的一堆堆尸体,她几乎要以为,这些人不过是杀了一些畜生。

    恐怕在所有人中,只有习昃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完了全程。

    他的表情太过僵硬,他的眼神太过冰